從宮裡“橫着”出來以後,陌瑤愛睡覺的毛病奇蹟般的好了,只是,也從那天開始,她又養成了整天坐在窗前發呆,一語不發的毛病。
這可急壞了陌夫人和幻香,無論她們在旁邊說什麼,陌瑤就只用搖頭和點頭來回應,也不知聽進去了多少。
唯有陌太傅,從夜長風那裡聽說了一切,卻也無能爲力。
因爲他從未想過,陌瑤,居然會喜歡上鳳傾瀾。
要說最先得到賜婚消息的,當屬楊束和凌天,因爲那道聖旨,就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寫出來的。
在寫聖旨前,鳳傾瀾還對他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這世上,終歸不是什麼事兒都能做到兩全其美吧?”
那時,凌天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大咧咧地說道:“既然做不到兩全其美,那就選擇自己認爲最重要的唄。”
聞言,原本還猶豫着,不知如何下筆的鳳傾瀾,揮毫揮得愈發堅定了。
只是聖旨一傳出,他和楊束怎麼也沒想到,那竟是給陌瑤和鳳連情的賜婚。
此刻,他二人再加上夜白,全部聚集在木梨苑中,看着陌瑤那扇緊閉的房門,是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主要不讓進的還是夜白,他說那是人家的閨房,他們貿然進去不合適。
凌天差點兒沒噴笑出來,“我說夜白,你腦子壞了吧,一個大男人的房間怎麼能叫閨房?就算他喜歡的是男人,我們應該也不用避嫌吧,咱們可是兄弟,這兄弟都‘有難’了,咱們還不能進去安慰安慰?”
夜白有口難言,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總之,我說不能進就是不能進!”
從前不知道陌瑤的女兒身,進去倒還無妨,如今知道還要進去,那就真無恥了。
凌天可不知他心裡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見他一副護犢子的樣子伸長雙臂攔在兩人身前,他更加疑惑了,“你這是怎麼了?我們爲什麼不能進去?”
“要我說,都怪那該死的鳳傾瀾!”
突兀的,夜白答非所問了一句,這話題轉的異常生硬,弄得凌天無語了好半天,又聽他繼續咒罵,“該死的鳳傾瀾!負心漢!明知道小陌陌喜歡他,還自作主張,給她亂拉紅線,混蛋!”
楊束在一旁聽着,很嚴肅地搖了搖頭,“不,我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話音剛落,只聽“吱呀”一聲,原本緊閉的房門在這時突然打開,三人擡頭的擡頭,轉身的轉身,便見一身白衣的陌瑤清清爽爽地出現在衆人眼前。
“小陌陌……”
見她出來,夜白無疑是最高興的,當即迎了上去,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才吞吐道:“那個,你、你還好吧?”
要命,他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安慰人了。
陌瑤看着他,想到他那天爲自己公然頂撞一國之君,突然覺得,若能有這樣一個哥哥,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吧。
只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想着,她擡起眸子,又看向他身後的凌、楊二人,便見他們也是一臉關切地看着她。
心下一暖,陌瑤揚脣一笑,“最近事情太多,我們也很久沒坐在一起喝一杯了,不如今天就去仙客居開桌酒席,咱們幾個痛痛快快地喝他個幾杯,怎麼樣?”
見她還和以前一樣,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那三人表面上高興地附和着,心裡卻有些不安。
和爹孃打了聲招呼,一行四人便徑直朝仙客居進發。
因事先吃了一顆她專門爭對自己不勝酒力的缺點煉製的解酒丸,所以這次陌瑤幾乎是放開了肚子喝,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會醉,卻不免讓旁人擔心她心事鬱結於胸,想要勸阻,又覺得說什麼都無力,便只能陪着她一起喝。
“來,乾杯!”
陌瑤起身朝對面三人舉杯,酒意正濃時,說話的嗓門便大了些,“我很高興,能和你們相識一場,若有緣分,相信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
說罷,她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她的話讓夜白等三人面面相覷,顯然沒太明白她那句“若有緣分,以後還會再見”是什麼意思。
這時,陌瑤又倒了杯酒,朝凌天和楊束舉杯,“來,我再敬你們倆一杯,希望你們以後能好好地輔佐他,陪着他,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背叛他……”
說着說着,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低垂的眼簾斂去了她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陌堯?”
凌天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陌瑤連忙回神,強打精神衝他笑了笑,便又仰頭將一杯酒灌下肚。
最後,她轉向夜白,笑了笑,道:“小白,說實話,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感覺你很熟悉,就好像,我們以前就見過一樣,你說,我們小時候有沒有可能真的見過?”
“真的嗎?”
夜白眼睛驚喜地亮了起來,“其實我一開始也有這種感覺,所以我才主動和你親近,至於小時候有沒有可能見過……這個還真說不準,小時候的事情,我也記不太清了。”
凌天聽言,隨口揶揄道:“聽你們這話,怎麼感覺像失散多年的親兄弟相識不相知似的。”
“別說,還真像。”
楊束在一旁,難得跟着調侃起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卻讓夜白心裡“咯噔”了一聲。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夜長風那日沒說完的話。
他那時就覺得他老爹肯定瞞着他什麼事情,他說他連妹妹都沒有,結果老爹就回一句,怎麼沒有?
如果真的有,會不會就是……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便不自覺地落在了正自斟自飲的陌瑤身上。
陌瑤……是他妹妹?
夜白咬着筷子,腦子一團漿糊地思索着,最後搖搖頭,果斷否定了。
不可能不可能,陌家已經有一個兒子不是親生的了,總不能女兒也不是親生的吧?
那陌太傅和陌夫人豈不太虧了,合着這輩子就給別人養兒養女了?
嗯,所以一定不可能!
在他思忖這些有的沒的時,那廂的三人已經越喝越上勁了,就連一向滴酒不沾的楊束都喝了不少,以至於最後,陌瑤沒醉,楊束和凌天倒是醉得一塌糊塗。
陌瑤負責攙扶稍微瘦弱一些的楊束,凌天就交給了夜白,四人跌跌撞撞地離開仙客居時,天已經黑透了。
楊束府裡的管家也算有眼見力,見楊束一直未歸,還派人駕着馬車出來接人,幾人沒走出多遠就碰上了,一問才知,原來是老夫人,也就是楊束的母親不放心兒子,這纔打發人出來接。
想當初,楊束服下忘憂丹後,確實遺忘了一些事情,但好在忘的也只是被迷魂香控制心神之前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
因此,在他被欽點爲新科狀元不久之後,他便派人回老家將他唯一的親人接來了帝都城。
陌瑤讓駕車的小斯也幫着把凌天送回他府上,便和夜白兩人走着回去了。
一路無話,直到陌府門前,陌瑤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夜白,認真地囑託道:“小白,這件事對我很重要,所以麻煩你,三天後,將這封信送去玉宇瓊樓,交給豔娘。”
“爲什麼你不自己去?”
夜白沒接,只狐疑地覷着她,聯想到她在酒桌上說的種種,他早已凝聚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濃,“說吧,你到底要做什麼?”
眸光微閃,陌瑤垂下眼瞼,嘴角扯起一抹笑,“我只是……不想再和天機閣有什麼瓜葛了。”
聞言,夜白驟然想起之前鳳傾瀾說過的話,便也明白了她的想法,只是……“那爲什麼要三天後纔給?”
“我問過閃電,他說豔娘這幾天不在樓裡,這裡面的東西畢竟是閣主令牌,太過貴重,不親自交到她手上,我不放心。”
陌瑤說完,便見夜白似信非信地點點頭,這纔將信接了過來。
他試探着摸了摸那看起來很厚的信封,發現裡面確實有一塊令牌樣的東西,便打消了心底的懷疑。
只是,他卻沒想過,只是一塊令牌罷了,爲何還要特意裝在信封裡?
見他相信了,陌瑤不由鬆了口氣。
之所以不讓閃電送,是擔心他不等三天後,就直接將信交給蕭長卿,到那時就麻煩了。
回到陌府,她又拿出一張紙條在上面寫了些什麼,便捲起放進竹筒裡,綁在當初陌以宸留給她的那隻白鴿的腿上,將它放了出去。
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但也足夠她做好安排,爲了擺脫閃電,她還故意以閣主的身份命令他去很遠的地方爲她尋找草藥,估計沒有十天半月,他是回不來了。
轉眼,已是第三天的傍晚,橘紅色的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絢爛而奪目。
但,這卻只是黑暗來臨前,最後的晚霞。
幻香等在院子裡,焦急地來回走着。
須臾。
“吱呀——”
綿長的開門聲驟然響起,幻香聞聲回頭,便見一襲月白衫裙的清麗女子,緩緩出現在她眼前。
幻香瞬間瞪大了眼睛,眼裡閃過一絲驚豔。
她嘴巴張了張,好半晌,才輕聲喚道:“小……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