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快到高坡鋪了,霍明錦才鬆開手,撿起剛纔跌落的書放好。
“你也看東昌先生的書?”
傅雲英好奇問,很少見他看兵書之外的書,而且是幾本內容平淡的遊記。
霍明錦一笑,拍拍那一摞書,說:“給你預備的……好把你騙上來。”
以前的小云英很好哄,送她一朵絨花她也會高興很久,現在想哄她高興得費點心思。他特意找幕僚們討教,蒐羅了許多市面上沒有的書。
傅雲英有點哭笑不得。
目光落在他鬢邊那幾根刺眼的銀絲上,心裡微微一動。
擡起手,手指輕撫他髮鬢。
霍明錦低頭看她,目光灼灼。
她稍稍用力,將白髮一根根扯了。
其實早就想這麼做了,不過以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親近。
這點疼對霍明錦來說就跟撓癢癢一樣,他眉頭皺都沒皺一下,握住她的手,含笑低語:“委屈你了。”
她或許根本沒有考慮過婚事,這樣年輕,朝氣蓬勃,青春正好。
而他已經年過三十,年齡的增長讓他強大成熟,也在他身上留下歲月的痕跡。
傅雲英揚了揚眉,看着他俊朗的臉,濃眉,黑眸,眼底刻滿風霜,因爲經歷過風雨,行事有種獨有的沉穩從容和堅定果決。
宮變之中,他大開殺戒,毫不手軟,之後並沒有趁機大肆株連、耀武揚威,也沒有濫殺無辜,而是迅速蟄伏,卻又牢牢控制局勢。
高山一樣雄偉,湖海一樣寬廣。
溫柔和強勢同時出現在他身上,一點都不矛盾。
“二爺正當盛年。”
叫他二爺,打趣似的調笑語氣,甚至有點輕佻的意味,像調戲。
霍明錦失笑,湊近吻她。
他喜歡她私底下慢慢朝自己展露和平時不一樣的一面,鮮活,明朗。
她本就該如此恣意放達,像她筆下的畫一樣,氣韻生動,直抒性靈。
爲此,他可以傾其所有。
吻着吻着不免要失控,把她壓在車壁上吻,欲、念燒得熾熱,還記得先用雙手託着她,怕她撞到車壁上會疼。
車廂逼仄,氣息交纏在一起,密不可分。
不知是不是空間狹小的緣故,纏吻的聲音特別響亮清晰,脣舌糾纏攪動,鋪天蓋地都是他身上的味道,還有他喘氣的聲音,沙啞暗沉。
感覺到他緊繃結實的身體裡奔騰洶涌的情、欲,傅雲英心口砰砰跳,身體漸漸發熱。
果然正當盛年。
天氣熱,轉眼就出了一身汗。
他知道分寸,吻得激烈而剋制。
分開的時候,依然衣衫整齊,不過都有些氣喘吁吁。
外面沒有聲音,馬車停下來了。
等她平復下來,霍明錦壓抑着燒起來的欲、望,手指輕輕拂過她柔軟的脣,道:“我不進去了,明天再來。”
傅雲英嗯一聲,下了馬車。
第二天霍明錦沒來接她,因爲當晚她就收到袁三讓人送回京師的密信。
之前她送傅雲啓和袁三回湖廣,一個回鄉參加鄉試,一個負責接應朱和昶。
朱和昶病了,出了點麻煩事。
袁三要她即刻啓程,他應付不過來。
麻煩應該不小,袁三信裡再三強調:老大你快來吧!再不來爺爺到不了京城!
爺爺說的是朱和昶。
行禮早就收拾好了,各處人手也都佈置好,隨時可以走。
傅雲英等不及天亮,叫喬嘉去兵馬司討連夜出城的手書,叫起傅雲章,告訴她自己先走,過兩日等他傷口好了再出發,他們可以路上碰頭。
傅雲章披衣起來,看了袁三的信,皺眉道:“不礙事,一起走罷。我不是玻璃人。”
他堅決起來不會輕易動搖。
匆匆收拾,趙師爺和蘇桐聽到正院的動靜,也都醒了,打發小廝過來詢問。聽小廝說二人立刻就要出城,親自過來送。
傅雲英叮囑蘇桐,他滿口應承,道:“這裡有我,你放心。”
小半個時辰後,喬嘉拿回來通行文書,猶豫着道:“公子,二爺不在城裡,文書是李千戶辦妥的,您看要不要等一等?”
傅雲英想了想,問:“二爺去哪兒了?”
喬嘉老實答:“這個小的不清楚。”
霍明錦說明天還會在宮門外等她,那肯定不會走得太遠,等他知道自己要走趕過來,應該要不了多久。
傅雲英看一眼銅漏,催促僕人繼續收拾,道:“等半個時辰罷。”
半個時辰後,霍明錦仍然沒現身,也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
夜色濃稠,今晚沒有星星,伸手不見五指。
傅雲英接過王大郎遞過來的鞭子,幾步下了臺階,跨鞍上馬,對其他人道:“不等了,出發。”
之前她和霍明錦說過會南下,其他事情都交代清楚了,還留了封信給蘇桐,不一定非要等到他過來送她。
兄妹倆打點好,騎馬出城,有手書和腰牌,一路暢通無阻,巡查的衛兵沒有阻攔。
出了城,剛走出一段路,身後遙遙傳來馬蹄聲。
駿馬跑得很急,蹄聲如悶雷炸響。
須臾,幾匹快馬撕破暗沉沉的夜幕,飛馳到傅雲英面前。
爲首的男人穿窄袖勁裝,身形高大,夜色中一雙幽深的眸子,仿若深夜潛行的獸類,目光格外明銳。
看到她,男人一拉繮繩,不等駿馬停下來,飛快跳下馬,幾步走到她跟前。
不遠處,傅雲章回頭看一眼傅雲英,見她停下來了,示意周圍的人繼續往前走。
衆人會意,夾一夾馬腹,催馬接着前行。
霍明錦在城郊一座船上秘密會見署理山西軍務的總督,商談佈防的事。爲避人耳目,身邊並沒帶隨從,李昌費了半天勁兒才找到他。
他從船上下來,算了一下時辰,估摸着傅雲英等不了那麼久,沒有回城,直接追到官道上來,果然追上了。
看他走近,傅雲英要下馬。
霍明錦攔住她,指一指遠處矗立在夜色中的十幾騎矯健身影,道:“他們和喬嘉一樣,跟你一起去。”
傅雲英點點頭,多帶點人手當然更好。
又說了些京裡的情形,哪些人需要防備,哪些人得拉攏,等朱和昶進京,要如何安排接駕的事。
傅雲章他們已經走遠了。
駿馬發出不耐煩的噴鼻聲。
這是說開之後第一次分別,霍明錦拉着傅雲英的手,凝視她許久,並沒有囉嗦,只說了一句:“萬事小心。”
千言萬語,最後不過四個字,只要她平安就好。
就像當年找到她,卻不能靠近,果斷返回京師,只派人保護她,讓她無憂無慮長大。
“明錦哥,你也是。”
傅雲英道,看他鬆開手,催馬疾行。
霍明錦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融進夜色中看不見了,還駐足良久。
李昌牽着馬走到他身後,“二爺,更深露重,該回了。”
前方一團黑漆漆的,啥都看不見,連螢蟲都沒有,有什麼好看的?
霍明錦沉默不語,又站了一會兒,方轉身。
身後忽然響起清脆的馬蹄聲。
他驀地回頭,看到夜幕下緩緩馳出一騎身影,瞳孔翕張,面露驚訝之色。
傅雲英單獨折返了。
怔愣過後,霍明錦拔腿便朝她跑過去。
李昌眼珠一轉,牽着馬走遠,順便把其他隨從也趕走。
傅雲英的馬慢慢停了下來,坐在馬背上,低頭看着霍明錦大踏步迎上來。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兩人四目對望。
涼風吹過,拂動山道兩旁樹葉沙沙響,恍如落雨。
後半夜,涼意慢慢浸上來,夏夜的燥熱一點點褪去。
周圍靜得出奇,彷彿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霍明錦望着傅雲英,眼神比無邊的夜色更深邃。
傅雲英迎着他灼熱的注視,翻身下馬,手執軟鞭,風吹衣袂翻飛。
一身朱雀錦袍,束革帶,踏皁靴,腰間收得緊緊的,身姿敏捷,英氣勃勃。
霍明錦不由想起那年在江城書院,看到她於衆人仰望中站在高臺上朗讀書院教條,錦緞束髮,肩披霞光,當真是風儀出塵,直把其他人映襯成草木。
他問了一句,“誰家少年?”
當時不知,這少年是他的雲英。
傅雲英走到他跟前,脣角微翹,雙目亮如星辰。
她一字字道:“這一世,我從不委屈自己,明錦哥哥。”
霍明錦一怔,明白過來時,心跳如雷響。
是爲了白天的那一句“委屈你了”。
她不覺得委屈,因爲她就喜歡這樣的他。
霍明錦喉頭滾動了幾下,雙手緊緊抱住她。
一句話不說,低頭熱情吻她,撬開齒關,吻得很用力,纏着她的香舌,不給她呼吸的機會,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似的。
攪弄水聲嘖嘖響。
這樣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滾燙的身體貼着她的,緊緊箍着她,恨不能和她揉成一團。
不能再失去了。
夜風輕拂,良久過後,他才鬆開些許,下巴放在她頸邊,氣喘如牛,底下緊繃,燒得發疼。
傅雲英被他吻得站立不住,戰慄的感覺慢慢褪去,臉頰還燒熱,手中的軟鞭差點沒滑落出去。
待他放開,輕聲道:“我走了。”
想讓他安心,纔會轉回來,但他反應這麼大,有點始料未及。
她放空了一瞬,幾乎忘了思考,轉身上馬,不等他說什麼,也不看他,甩了個鞭花,馳進黑暗的夜色中。
幸好周圍沒人看見。
直到追上傅雲章一行人,傅雲英心口還砰砰直跳。
……
接連趕了兩日路,在半路上碰到在驛站裡忽悠驛丞、雜役的張道長。
張道長威名遠播,驛丞們將他視作得道高人,只差一步就能飛昇成仙的那種。請他住最華美精緻的房舍,吃最精美的食物,伺候得非常周到。
驛站裡專門闢出一塊地方給張道長修煉。
傅雲英讓其他人去客堂打尖休息,請張道長爲傅雲章診脈。
張道長看到他們很高興,拉着傅雲章仔細端詳一陣,道:“還死不了。”
傅雲英問:“二哥前些時日肩背中箭,不要緊麼?”
張道長擺擺手,“皮肉傷,不礙事。只要雲章他吃我煉的仙丹……”
他開始喋喋不休賣力推薦他這幾年嘔心瀝血的新成果——長生丹。
傅雲英連日趕路,沒好氣地暗暗瞪張道長一眼,竟然想騙傅雲章幫他試藥?那些所謂的長生丹是她看着張道長煉的,裡面不知道含有多少有毒的東西。
張道長嬉皮笑臉,朝她擠擠眼睛,道:“小英兒啊,別生氣,師父這裡也留了你的份。”
傅雲章看着他們倆,笑而不語。
東拉西扯了一陣,換了快馬,重新出發。
傅雲英讓傅雲章留下來和張道長一起等,“二哥,讓張爺爺再給你看看,我接了袁三他們就過來。”
傅雲章想了想,點點頭。
傅雲英匆匆吃了點乾糧,離了驛站。
張道長目送她走遠,回頭掃一眼傅雲章,問:“要一直瞞着麼?”
傅雲章面色如常,抿口茶,點點頭。
張道長眼皮低垂,做了個鬼臉。
……
又跋涉了一天,傅雲英才找到袁三他們。
朝廷一早就派了官員南下迎朱和昶進京,光是舉旗的儀仗隊就有數百人,而且都是錦衣衛。
聖駕一路走來,沿路的官員都會使勁全身解數討好奉承,以求能夠升官進爵。
但凡朱和昶經過的州縣,百姓傾城而出,簞食壺漿,將最好的東西全都拿出來,縣官更是絞盡腦汁,海陸奇珍,稀世之寶,悉數奉上。
總之,朱和昶一行,排場很大。
傅雲英剛到地界,沿路接應的王府侍從就主動現身。
“爺在前方三十里一處的村莊裡。”
“怎麼不走了?”
她沉聲問。
侍從答道:“爺病了,還不肯見人,這幾日只略用了幾碗湯。”
傅雲英皺眉,“是不是之前的舊疾犯了?怎麼不派人去請張道長?”
侍從小聲答:“太醫來看過了,說不是病,用不着請醫。”
傅雲英心裡明白幾分,點點頭。
太醫是楚王的人,他說不是病,那肯定不是病,朱和昶這是害怕了,後悔了,還是在使小性子?
快到地方了,她反而不着急,先派喬嘉去打探情況。
喬嘉走了一趟,回來稟報:“現在王府隨從以鍾家、楊家人爲首,他們以新君近人自居,有些倨傲,大臣們想見新君,必須先賄賂他們。接駕的幾位大臣有王閣老的人,有您的人,也有二爺的人。”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等朱和昶正式登基,王府屬官肯定會受到重用,據說衆人已經私底下稱呼王府長史爲“閣老”。
聽到這裡,傅雲英挑挑眉。
楚王故意留下這些人,是想考驗她麼?
她可不會客氣。
說話間,已經到了聖駕駐紮的村子。
錦衣衛們一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傅雲英的身份,但還是先驗查一番,方放她進村子。
村子裡的住戶早就被挪到其他地方了,一眼望去,除了錦衣衛、侍衛、金吾衛,王府護衛,王府侍從,王府屬官,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員。
因爲朱和昶臥病,人人都面帶憂色。
傅雲英徑自找到朱和昶下榻的帳前,要求見他。
幾個太監攔住她,道:“爺剛吃過藥,才睡下。你是何人,竟敢亂闖?”
雖然朱和昶是皇帝,但畢竟還沒進京,現在衆人不好當面稱他爲萬歲,都叫他爺或是小爺。
傅雲英還沒說話,跟着她的喬嘉和另外幾個錦衣衛臉色都變了。
她擺擺手,示意喬嘉他們不必動怒。
小太監叉着腰,態度傲慢,“還不走?打擾爺休息,閣老怪罪下來,憑你是京官,也吃不了兜着走!”
傅雲英一笑,轉身離去。
小太監們見這麼一個年輕氣派的京官被自己趕走了,對望一眼,頗爲自得。
終於輪到他們揚眉吐氣了!
不給點好處,就想見小爺?這是頭一天當官麼?莫不是個傻子吧?
聽說京裡近身伺候皇上的太監都很威風,有些位高權重的,朝臣們都得爭着巴結。連堂堂閣老重臣都爭着把自己家的千金嫁給太監的乾兒子,好和太監攀親。
要是運氣好一點,說不定也能混一個千歲爺噹噹!
袁三和朱和昶不對付,拿他沒辦法,整天翹首以盼,等着傅雲英過來。
聽王府侍從說京中的傅大人來了,當即喜得一蹦三尺高,打聽到她住的地方,喜滋滋找過來,掀開帳篷往裡衝。
“老大,你可算來了!”
傅雲英正坐在地上鋪的氈子上吃飯,擡頭掃他一眼。
他精神氣十足,徑自走到她身邊,挨着她坐下,看着几上熱騰騰的麪條湯,抹抹嘴巴,“正好我也餓了。”
傅雲英搖頭失笑,讓人去取一副乾淨的碗筷過來。
吃完,她喝口茶,問:“吉祥呢?”
吉祥是朱和昶的貼身太監,幾歲起就跟着他,雖然膽子小了點,臉皮厚了點,但很忠心,寸步不離朱和昶左右。
剛纔攔下她的那幾個小太監看着眼生,其中沒有吉祥。
袁三嗤了一聲,看一眼左右,壓低聲音說:“被排擠走了。”
地方藩王和皇帝說起來都是龍子龍孫,但世人都明白,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朱和昶身份轉變,身邊的人欣喜若狂,繼而開始盤算怎麼才能爬到更高的位子上去。
短短一個月,王府內部各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人事變動極其頻繁。
吉祥是朱和昶的貼身侍從,被其他小太監合起夥栽贓嫁禍,有口難辯,被那位方長史找了個藉口打發去竈房伺候了。
傅雲英端着茶杯,靜靜思考。
衆人合夥趕走吉祥的原因不難猜。
其他小太監急於表現自己,就必須先除掉朱和昶用慣的人,他們纔有出頭的機會,吉祥擋了他們的路。
而方長史那樣的人犯不着和吉祥爭寵,他趕走朱和昶的近人,有更深層的考慮——只有支開朱和昶熟悉的人,才能更好地掌控這位天真爛漫的年輕君王。
傅雲英和楚王的人手打交道不是一兩天了,現在各處暗衛只聽她的指令。
她和方長史也來往過,記得對方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老者,應該不會這麼輕狂,輕易就露出貪婪狡詐之相。
莫非真的是利慾薰心,當了幾天“閣老”之後,露出狐狸尾巴,想要謀求更大的利益?
帳篷裡悶熱,袁三找了把蒲葵扇,坐在一邊幫她扇風,“老大,你說怎麼辦?揍那些小太監一頓?”
傅雲英搖搖頭,“先見到小爺再說。”
不一會兒,得知她已經抵達的其他官員三三兩兩過來找她。
有的向她大倒苦水,痛罵方長史倚老賣老,囂張跋扈,收受地方官員的賄賂,無法無天。
有的找她打聽京中的局勢,絕口不提方長史的事。
有的假意關心她,實則試探她的態度。
鍾家和楊家的人則謹慎許多,寒虛問暖,問她一路辛不辛苦。
這些人,少數是真心找她討教辦法,剩下的,無非想挑撥她和方長史大鬧一場,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霍明錦的人沒有過來。
她的人手最後到,寒暄幾句,告訴她他們已經四天沒見到朱和昶了,只有方長史才能踏進朱和昶的屋子。
“大人,方長史在王府積威頗深,深得小爺信任。老王爺臨終前將小爺託付給他,他藉此以託孤大臣自居,處處指手畫腳,連錦衣衛都被他支使得團團轉。您最好還是不要和他起衝突。他畢竟是王府忠僕,掌王府所有賬務。”
傅雲英淡淡一笑,“無事,我心裡有數。”
霍明錦的人怎麼會怕方長史,不過是不想出頭罷了。
她換了身乾淨衣裳,再次去帳篷求見朱和昶。
這一次又被小太監攔下了,道:“小爺在用膳,誰都不許進去!”
傅雲英不動聲色,拉住氣得臉通紅的袁三,轉身回帳篷。
夜裡,她召集人手,細細問他們這些天的情形。
衆人一個接一個稟報。
等衆人退下,袁三把穿一身貼裡的吉祥帶進帳篷。
“傅少爺!”
吉祥一進帳篷,眼圈便紅了,跪倒在地,膝行至傅雲英跟前,淚如雨下。
傅雲英沒說話,等他緩過勁兒來,示意他站起來說話。
吉祥擦乾眼淚,站起身,佝僂着腰,泣罵道:“他們那幫不要臉的!欺負我就算了,還欺負傅少爺您!真是心肝都壞了!”
小太監之間爭風吃醋,掐尖要強,是常有的事。但以貼身太監的身份欺壓朝臣,找朝臣索要賄賂,這就不一樣了。
吉祥很有原則,他可以和府裡的人鬥得你死我活,但堅決不會耽誤世子爺的正事!
傅雲英問他朱和昶的近況。
吉祥眼圈更紅,“從王爺沒了,我就被他們趕出內府,沒能和世子爺說上話。他們想把我撇在武昌府,要不是我機靈賄賂老太監,現在還在湖廣當燒火奴才呢!傅少爺,您一定得想辦法見到世子爺啊,世子爺一直唸叨着您,好幾回做夢夢見您,他要是曉得您在這兒,早就過來找您了!”
他說一句,停下來抹眼淚,哭哭啼啼,好不可憐。
傅雲英安撫他幾句,留下他。
忙到半夜才睡下。
翌日早上起來,傅雲英又去朱和昶房門前等着。
小太監告訴她,朱和昶不在,出去散悶去了,讓她回去等。
她真的回去了。
下午再去,小太監又道:“小爺睡下了,說不見你,你明天再來吧。”
傅雲英笑了笑。
手中摺扇一抖,對身後的錦衣衛道:“綁了。”
錦衣衛應喏,二話不說,上前幾步,大手一張,將幾個小太監雙手捆縛在背後。
小太監們又驚又怒,臉色紫脹,滾在地上掙扎:“大膽!”
傅雲英收起笑容,看也不看小太監們一眼,下巴朝裡頭輕輕一點。
“進去看看。”
朱和昶到底在做什麼?
吉祥飛快答應一聲,一溜煙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