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次用來洗手的眼淚,有着落了。
“他現在人在哪兒?”
“縣醫院。”安妮帶着點爲難說道:“我這次回店裡,就是爲了陪酒賺一點醫藥費的,可惜……我馬上也就要沒這個飯碗了,麗姐記恨我,我也不怪她,她是開娛樂城的,又不是搞慈善的。”
唐本初露出了十分同情的表情。
“行,咱們就直接去縣醫院吧。”我說道:“事情解決好了,就不用幹這一行了。”
“其實我不恨這一行,因爲就是因爲幹了這一行,纔有了跟他相識的緣分。”安娜擦了擦眼睛上的睫毛膏渣子,說道:“他是個很有才華的人,我沒什麼文化,只會幹這個,配他都是高攀,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命不好,連累了他。”
自古佳人愛才子,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嘛。
而且安娜雖然現在看着憔悴又膽怯,帶着一種鵪鶉樣,可長得還是挺好看的,不然也入不了麗姐的眼。
其實,這種姿色的姑娘但凡肯打扮打扮,熱絡熱絡,總還是能找個衣食無憂的金主,這個地方缺什麼,也缺不了來肥豬拱門的瘟生。
可她甘心爲了個病人出賣自己,我有點佩服她。這種姑娘,可能不算多見。
“這就是愛……這就是愛……”
唐本初唱起來了,我給他來了一下,他才停了嘴,委屈巴巴的說道:“玩兒也不讓玩兒,唱也不讓唱。”
“要不你回廟裡算賬。”我說道:“對了,你還說跟姜師傅那請神,說好了嗎?”
“早說好了,姜師傅給我插隊做。”唐本初得意洋洋。
“請哪個神?”跟我一起吃香火,最好是請個好相處的。
“這您就不用管了,我暫時賣個關子。”唐本初梗着脖子:“包滿意!”
姜師傅的手藝我是包滿意,你可別鬧別的幺蛾子我就知足了。
唐本初連聲讓我放心。
很快,到了縣醫院,縣醫院的人看見我又來了,都跟我打招呼:“桃花李又來了?這次哪兒傷到了?我給你叫小樑去!”
我趕緊擺擺手:“這次沒受傷,我是來看望別人的。”
“沒受傷?”他們很失望:“嘖,你不受點傷,不來住院,搞得大家都不太習慣。”
真當這縣醫院是我家了還是咋。
臨上電梯,唐本初對着大玻璃照了照鏡子,樣子還挺高興:“能見小樑姐了。”
說着就打量了我半天,跟小學校長在學校門口給學生檢查儀容似得,看我沒什麼紕漏,他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被他看得渾身發毛:“你看我幹啥?”
“師父,不是我說。”唐本初義正辭嚴的看着我:“請你一定要多注意你的言行舉止,你已經把婷婷姐給氣走了,這次千萬不要再氣小樑姐了,你想想,現在小樑姐可是你最後的選擇了,其他還有誰?你橫不能一輩子當個光混漢吧?”
你以爲我願意?老子貌似是童子命,活不到娶媳婦的時候。
“還有我妹妹呢。”一直不言不語的陸恆川擡起死魚眼:“你有意見嗎?”
唐本初滿頭黑線,連連擺手:“那不敢那不敢,只是,我聽說你妹妹不是有新男朋友了嗎?”
“他會去搶親的。”陸恆川篤定的說道。
搶你媽。
“你可別冤枉我,雷婷婷是自己走的。”想起陸茴我就腦袋疼,立馬轉移了話題。
其實我也挺想雷婷婷的,她不在身邊,心裡空落落的。
看來是習慣了。
“你心裡沒點那啥數?”唐本初嘆了口氣:“婷婷姐是覺得自己成了殘疾人,配不上你了才走的。”
“啊?”我一愣:“她跟你說的?”
“還用說,我是看出來的。”唐本初說道:“她那一陣在醫院就說過,你這麼好,得有一個最優秀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你。”
這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因爲她喜歡我,她就覺得我特別好。
其實……
“到了,”電梯燈一亮,門開了,安娜第一個出了電梯,領着我們往裡走,我對縣醫院熟悉,一看這位置就知道了,是個人病房——這比集體病房得多交錢不說,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得託人找關係才能住。
安娜有點靦腆:“你們也知道,他那個情況……沒法跟其他病人一起住,會嚇到別人的,還好我認識這裡一個醫生,挺照顧我的。”
我說呢。
“田芬蘭?”說巧也巧,小樑正好過來,先是衝着安娜喊了這麼一聲,接着就看見我了。
她先是一愣,接着又驚又喜,眼睛裡一下就有了光了,撩了一下耳邊的頭髮,衝着我就笑,跟小孩兒似得:“千樹,你來看我的?我,我快下班了,我請你們一起吃夜宵。”
這會兒要說不是來找她的,她得多失望?能讓那麼高興的勁頭冷卻下來,我都覺得是個罪。
正尋思怎麼開口呢,陸恆川先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我們是來跟着田芬蘭看她對象的。”
你他媽的少說一句會死啊。
果然,跟我猜的一樣,小樑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露出個“我說也是”的表情,但不想讓我們看出她的失望,還是佯裝出一個很歡快的表情:“啊,這麼巧,你們認識?”
我點了點頭:“你是他的主治醫生?”
小樑點了點頭,忙轉過臉來:“我帶你們去。”
唐本初捅了我一下,跟我衝着陸恆川使了個眼色:“師父,我覺得吧,只要你老跟陸先生在一起,可能永遠都找不到對象。”
“這話你該直接跟他說,讓他收斂着點。跟我說有屁用。”
唐本初很委屈:“我跟他說,也一樣沒屁用,他又不會聽我的。”
也是,他誰的話也沒聽過,一條死魚,難以交流。
小樑開了病房的門,又跟安娜說道:“田芬蘭,你這邊的費用需要去續一下了,記得這個事兒啊。”
安娜很拘謹的點了點頭,手下意識的就在自己的癟包上按了按。
她沒錢。
我跟陸恆川使了個眼色,陸恆川翻了個白眼,假裝沒看見。
我又踹了他一腳,他纔不耐煩的哼了一聲,跟着小樑去交費了。
安娜沒想到我們做好事能做的這麼徹底,立馬低聲說道:“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我們以後好起來,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也不用怎麼報答,”唐本初立馬說道:“你們就上十里鋪子城隍廟,多燒點香火,把城隍爺的美名傳遞一下就行了,這是個積攢功德的好事兒,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這勁頭,跟發展邪教都差不離了。
整個病房瀰漫着一股子血腥氣,而且不太新鮮,像是街邊擺攤的屠戶,扔在垃圾堆裡的隔夜爛肉。
我看向了病牀。
這個病牀跟普通的病牀就不太一樣了,比起說病牀,更像是個按摩牀——這個病牀在牀頭放枕頭的位置上是空的,有個臉盆大小的洞,人趴在牀上的時候,臉能通過這個洞接觸到空氣,不至於憋死。
一個男人正赤着上身趴在牀上,一動不動,爛乎乎的味道就是從他脖子上的瘡裡散發出來的。
他當然是要趴着,脖子上那個瘡可沒法讓他躺下。
這會兒他脖子上的瘡還是黑洞洞的,唐本初想起了視頻裡的情景就有點渾身發毛,直往後退,我過去看了看,倒是特別想拿個東西捅進去看看深淺——就跟小孩兒見到螞蟻窩似得。
“誰來了?”這個人可能剛纔在睡覺,被我們給驚醒了,聲音還帶着濃重的鼻音。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啊,臥槽,也他娘太巧了,這個男人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