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隊加油!”
“禁毒隊加油!”
在金水縣文體局乒乓球館,一場男女混雙比賽正打得難解難分,代表禁毒大隊出戰的是閔璞卉陳克勤,與對方戰至決勝局。二十比二十,該陳克勤發球,他擺彎腰拋球姿勢,讓球在乒乓球檯前輕碰兩下,隨即用力朝上一扔,下落時球拍擊球。哎呀,也許是太想發一個高難度的低位球,球竟沒過網。
看臺上刑大觀戰人員歡呼雀躍,加油聲震耳欲聾。二十一比二十,換髮球,陳閔交換一下眼色,雙方做好接球準備。球發過來了,落在中線偏右一點,陳閔同時去接,兩人身體碰在一起,小陳把球接飛了,對方贏了,對手把球拍一扔,高興得跑向觀衆席。陳克勤衝閔璞卉做個鬼眼,小聲:“不默契,沒辦法。”
沈純樸等進場安慰,沈隊說出差回來一場沒練就打個亞軍,戰績不錯,比賽有八百元獎金,下來你們自己去局工會領取。
閔璞卉從更衣室出來,見陳克勤在外面等候,就問:“咋不隨車先回,等我幹什麼?”陳克勤涎起臉道:“難得和閔小姐配對比賽,雖沒拿冠軍,亞軍還是值得慶賀。晚飯有什麼安排沒有,沒有的話我請客。”小閔故意用奇怪的眼神盯他:“你請客?在金水縣地盤該我做東纔是,你這不會是拋磚引玉吧?”“不是不是,哪有女同志請男同志的理,走走,我請你到江邊漁船上吃火鍋去。”說完上前要拉她,小閔掙脫道:“別動手動腳的,請可以,先說斷後不亂,用啥錢,別又用那筆沒匯出的兒子生活費,這錢買的東西吃了要屙稀的。”陳克勤急了:“小閔……小閔你這人怎麼這麼記仇……沈隊不說比賽有獎金嗎,就用我那一半獎金請。”閔璞卉揶揄:“哦——這麼回事呀,那獎金我還有一半功勞吶。算了陳哥,我那一半也拿出,這頓咱倆丁丁貓吃尾巴,我可不願虛背個人情。”“小閔你要這樣說,咱們還是不用獎金,這頓我請,真的,用我的工資請,這總行了吧?”閔璞卉見他認真的樣子,就不再吱聲,兩人並肩而去。
江水滾滾,汽笛聲聲,一艘艘客輪、貨輪、運砂船、漁船不時出現在窗框內,陳克勤朝外瞧着。服務小姐端來一盤小鰱魚煮進湯鍋,小鰱魚垂死掙扎撲騰幾下,湯溢出來,閔璞卉趕忙後退,小陳仍保持原姿不動。
“喂,湯溢到身上。”閔璞卉起身用餐巾紙替他擦拭桌面上溢湯。“哦……我來我來。”陳克勤接過紙自己揩擦。小閔問:“望着窗外發什麼愣?”“哦,我在想此時候國林在幹什麼。”“在幹什麼?”“不知道,眼看就逮住又讓其溜了,這傢伙真滑。”“別急陳哥,開會時你不是提出從收繳的賬本上找新突破口嗎?”“司法會記查了兩天賬,並沒提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來,小閔,這是我到金水縣辦的第一件毒品案,我可不想辦成夾生飯。”
“先生,鰱魚可以吃了。”服務小姐用勺給兩人盛魚。
兩人品嚐。“味道如何?”小閔問。“我更喜歡你做的紅燒鰱魚。”“我做的紅燒鰱魚?我啥時給你做過魚?”“忘啦?剛下派時,在張局長家,鄭姨請吃飯,那天不是你下的廚?”“哦……那是人家鄭姨的手藝,我只不過打下手。”說到這,小閔聲音低沉下來,“說起鄭姨……唉,人真沒意思。”陳克勤也意識到氣氛不對,忙道:“換個話題換個話題,小閔,今天我請你吃飯,我們說點高興的。”“好,說吧,我洗耳恭聽。”“嘿,嘿嘿,你這一洗耳,我又不知說啥了。你想聽什麼喃?”“我嗎——我想聽聽你前妻的事,你願講嗎?”“嗨,過都過去了,說她幹嘛,何必添堵。來來來,我倆先乾一杯啤酒。”
兩人碰杯乾杯,小閔斟酒道:“陳哥,既然你把我請出來,今天我就想聽聽她的情況。”陳克勤把煙掏出來擺放在餐桌上道:“也好,我就簡單說兩句,免得你誤會。”“陳哥,你要這樣說我就不聽了。”“算我沒說,這句算我沒說。”他掏出支菸來點燃,邊抽邊道,“名字叫餘晶瑩,這你都知道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倆是五通橋老鄉,一箇中學的同班同學,當年我考上西南政法大學,她上的是西南財大,畢業後她在蜀都市,我也公招過來發展,我們就住在了一起,有了一個小孩。”閔璞卉音調有點酸:“青梅竹馬嘛,怎麼會分手呢?”“怎麼說呢?人家是會計專業的,對資金問題比較敏感,我一個窮警察,每月就那麼點工資,結婚後發覺到處都需要花錢,而我卻囊中羞澀,應了‘貧窮夫妻百事哀’那句老話,於是我們常常吵架。後來,窮則思變,她現在的老公或者目前還只能叫男朋友的人,就是開寶馬車的那位,是公司老總,與原配離了,而她恰在那家公司財務部做會計,人家能給她多發獎金,能提拔她當財務部主任……算了算了,小閔,不想說了,再說下去喝酒都沒心情了。”“好吧陳哥,不想說就不說,我們喝酒。”
兩人碰杯乾杯,陳克勤見小閔碗裡的魚沒了,就殷勤地用勺替她盛魚,邊盛邊道:“小閔,我向你保證,我和她的事結束了,離婚時法院把孩子判給了她,但作爲父親,我有時得去看看兒子明明,送點撫養費,這既是人之常情,也是對法院判決的尊重,你說是吧?”“別問我,我只是個局外人,不知道。”“小閔別這樣說,那天在芙蓉花園的情形你都看見了,人家現在挺幸福的,她幸福我就放心了,真的小閔,這一頁翻過去了,我也應該有自己新的生活了。”說完又倒酒和小閔碰了一杯。
閔璞卉向他要一支菸抽,抽兩口又掐滅,問道:“陳哥,你說你應該有新生活,指什麼?”
陳克勤猛抽口煙,微眯眼透過飄散的煙霧看着她,小聲:“你知道的。”
閔璞卉扭頭望着夜幕降臨下的滾滾江水以迴避他熱辣辣的目光,嘴裡說:“不,不知道,你得講清楚。”
陳克勤自斟自飲一杯,藉着酒勁道:“怎麼說呢小閔,拿今天比賽做比喻吧,沈隊說得對,你用右手,我使左手,咱倆搭配挺合適的。當然,除了打乒乓球搭配合適,其實其他生活方面,也許我倆搭配也挺合適。”
閔璞卉覺得脖頸發熱臉發燒,爲掩飾窘態,回頭舉杯哈哈笑道:“是嘛陳哥,那好,爲我倆搭配合適,乾杯!”
兩人舉杯相碰,還沒喝,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案子不去破兇手不去抓,跑船上調情來了,警察就這麼個德性呀?”
兩人扭頭,見一個光頭從鄰桌屏風後鑽出,端一個空杯走來。陳克勤正在興頭上,不料給這傢伙攪了局,氣就不打一出來,杯子一放煙蒂一扔,站起身喝道:“魯二棍,撒什麼酒瘋你?”
“警察面前,我哪敢撒酒瘋!喲,鋼鐵警花,二棍不是惹事來的,二棍是來敬酒的。”說罷,拿起陳克勤桌上的啤酒瓶,給自己滿上一杯,“來來來,姓陳的,爲你腳踩兩隻船,幹!”
說罷,魯二棍自己喝乾杯中酒,又要倒,手被陳克勤抓住。“慢!說清楚,誰腳踩兩隻船?”“你呀!別忘了,姍姍可一直唸叨着你哪。”
魯二棍想掙脫,可手腕被對手很專業地擒拿住了,對方大拇指使勁按壓住自己的手背,隨反抗力大小扳擰着關節,魯二棍痛得脖也歪了腰也彎了,就差眼裡沒滾落出淚珠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曾被自己打得鼻青臉腫而不敢還手的傢伙會有這手。陳克勤逼視着其問:“羅姍姍,她在哪?”“哎喲哎喲……”魯二棍身子軟下來,朝下滑去,“君子動口不動手,姍姍……姍姍就在隔壁……”
“請陳警官放了他。”羅姍姍從屏風後出來。
一見姍姍,一股內疚之情涌上心頭,陳克勤的氣頓消一大半。他鬆開魯二棍,拍拍手道:“姍姍,開學了你不讀書去,和吸毒人員鬼混什麼?”羅姍姍:“我讀不讀書你管不着。姓陳的,我倒是要提醒你,我爸的事還沒個交代呢。”“我會給你交代的,再給點時間,相信我。”“我不怕你搪塞,提醒一句,‘羅姍姍這人報復心蠻強的’,這話可是你說的。”警告完,轉臉對魯二棍:“二棍哥,惹不起警察躲得起,我們走。”
她上前挽起魯二棍手臂,兩人消失在屏風後面。陳克勤見兩人的親熱勁兒臉上露出痛苦表情,他坐下,端起面前啤酒一飲而盡,放杯的一剎,見小閔抄着手冷冷地看着自己,就一抹嘴苦笑道:“不好意思,難得請你吃頓飯……”“咱倆是丁丁貓吃尾巴。”“不是說好我用工資請嗎?” “沒情緒,改主意了,我不想白吃白喝人家的。”“小閔你啥意思?”“腳踩兩隻船,魯二棍說得對,陳哥,看來你還真對那個毒犯女兒動了感情呀。”“沒有的事。小閔,吸毒人員的話都信得,耗子藥都吃得。”小閔學羅姍姍口吻道:“提醒一句,‘眼睛,眼睛不會撒謊’,這話可是你說的。”陳克勤想起了兩人圍繞《刑事審訊與供述》手冊發生的爭論,自己當時確實說過眼睛不會撒謊這樣的話,沒想到給她撿過來用到這上面了,就道:“嗨,好的不學,學她幹嘛?算了算了,我倆不爭了好嗎?來來來,剛纔咱倆進行到哪啦……爲……爲搭配合適,乾杯!”閔璞卉搖頭:“算了,你還是去關心你的姍姍吧,人家父親沒了,多可憐呀,你答應給人家一個‘交代’的,可別失言了。”
說完,閔璞卉把杯子朝前一推,起身離桌而去。陳克勤要追,服務小姐攔住讓其結賬,等他掏錢結清餐費走到船舷朝外看時,夜色中早沒有閔璞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