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滿了大盤小盤下酒菜,蟲草鴨子湯放在中間,冒着熱騰騰的香氣。羅洪貴嘴裡說着話,從酒櫃裡拿出瓶五糧液酒,邊斟邊對客人道:“那些個菜農罵啥難聽的都有,我不是聽不到,之所以對手下保安睜隻眼閉隻眼,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兇狠點唬不住堂子,真的。信息費收繳不上來,我承包任務咋完成?你表哥那個啥科長喃?”雷彬:“尚科長。”“對,尚科長,他在工商局,知道市場監管的難度,所以,有時候換個角度想想,就能相互理解,相互溝通了。來來,我們乾一杯,算是我代表信息部爲上午砸壞你車賠個不是。”
雷彬望着面前門杯,用左手指指纏着繃帶的右手腕:“羅主任,道歉我接受,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但你看這傷,不能沾酒。”“唔——男子漢哪那麼嬌貴,何況酒是殺菌的,今天就一杯,多我也不勸。”說罷,舉起杯子來。“爸,”姍姍插言,“這酒我替彬彬哥喝。”父親瞪女兒一眼,說一小杯,替什麼替?雷彬趕緊端杯說羅主任,我喝我喝。羅洪貴說這就對了,頭回上我家做客,酒不喝哪行。兩人對飲。
父親又要斟酒,姍姍收起雷彬面前酒杯:“說好只喝一杯的,不許再斟了。”“兩杯,好事成雙?”“不行,酒精刺激毛細血管膨脹,心跳加速,好容易止血……”“行行行,別普及醫護常識了,這鬼丫頭。小雷,不喝酒多吃菜,蟲草鴨子,來來來,嘗一塊。”羅洪貴夾了塊鴨子正要放進雷彬碗裡,被姍姍制止:“爸,說多少回了,給人敬菜用公筷。”羅洪貴手停在半空,雷彬趕緊伸過碗說沒事沒事,我打得粗,不講究。“算了,爲免受批評,這塊我自己吃。”說完,羅洪貴把菜放自己碗裡,“姍姍,別光使嘴,拿雙公筷給小雷敬菜呀?”女兒翹起嘴:“要你說。”
姍姍用公筷夾塊肉放彬彬哥碗裡,雷彬左手使筷去夾,夾不起來,便自嘲道:“嘿,煮熟的鴨子還想飛……”話沒說完,姍姍放下公筷,拿過他手中筷子,夾起菜:“煮熟的鴨子飛不了。來,張嘴,喂。”雷彬下意識一躲:“我又不是小孩,不要你喂不要你喂,姍姍,換個勺就行。”羅洪貴頭扭一邊嚼鴨肉,只裝沒看見。
老奶奶從廚房拿個勺放進雷彬碗裡,姍姍把鴨肉放在勺上,雷彬使左手喂進嘴。“味道合適不?”老奶奶問。“合適合適。”雷彬連連點頭。奶奶又替客人把湯盛上,羅洪貴就道:“媽,你也坐下吃吧。”
老奶奶挨雷彬坐下,不動筷子,盯着問:“小夥子,告訴奶奶,多大啦?”“三十五。”“小孩快上小學了吧,男孩還是女孩?”“我……我、我現在一人過。”“哦,沒結過婚呢還是離婚啦?”“嗯……離婚了。”“那你們以前沒生小孩?”“有個男孩,由他媽媽撫養。”“那……”
“奶奶,”姍姍打斷奶奶問話,“查戶口呀,別刨根問底了行嗎?”“奶奶這不替你瞭解情況嗎?”“誰讓你替我瞭解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啥普通朋友,姍姍,剛纔你還說他是你男朋友,我在廚房聽得可真切了,奶奶耳朵不聾,別想騙我。”見奶奶這樣說,姍姍下意識盯雷彬一眼,見他正低着頭喝湯,就衝奶奶撒嬌:“嗨,奶奶你別多嘴了行嗎?不瞭解情況,拿着一半就開跑,跟你解釋不清楚。”說到這,又夾起一夾菜放進雷彬勺裡,“彬彬哥,快吃,吃了我們出去。”
老奶奶:“嫌我們啦,好好好,慢點吃,我們不說話還不行嗎。洪兒,倒杯酒,媽今天想喝一杯。”
……
三輪車在宏發旅館門前停下,姍姍陪彬彬哥下來,她走到服務檯前:“冉嬢,開個單間。”冉嬢:“只一樓還有。”雷彬忙說不不不,我住標間,住一張牀位,另一張可以安排客人。姍姍白他一眼,說就住單間,不用你交錢。雷彬:“你替我交?”“對,這旅館我爸是大股東,我可以簽單的。”雷彬抽口長氣,擺着頭道:“又是農貿市場又是旅館的,你爸行呀。”冉嬢接腔:“可不是,音豪ok廳也是羅經理開的,姍姍真有福氣。”姍姍眼望天花板雙手交叉於胸前搓揉着道:“話不能這麼說冉嬢,爸是爸,我是我,將來我要靠自己雙手掙錢,纔不會沾老一輩人光呢。”
“這志氣好,”雷彬豎一下大拇指,“不過小羅姑娘,只要你爸的錢是誠實合法取得,沾沾光也沒啥。”姍姍一下瞪圓眼:“嘿,我說彬彬哥,啥叫‘只要你爸的錢是誠實合法取得’?聽意思我爸的錢來路不正?”“沒、沒、沒,沒這意思,誤會了誤會了,小羅姑娘,別生氣。”“我沒生氣。唉呀彬彬哥,你眼睛咋啦,讓我看看。”“哦……咋啦?”
羅姍姍上前煞有介事地看雷彬眼睛。
“怎麼樣?”
“紅眼病——不怎麼樣。”
雷彬一下笑起來:“小羅姑娘,你這個護士報復心蠻強的嘛,誰要是做你的病人可得當心點。”“我這叫以毒攻毒,誰讓有人改不了嘴損毛病呢。”“行行行,紅眼病就紅眼病,護士小姐既簽單,紅眼病客人想住套房。”
“住套房——做夢吧你。”
冉嬢看看雷彬,又看看羅姍姍,似乎明白了什麼,說道:“見面就掐,定是冤家。兩位就別在這掐了。姍姍,103房行嗎?”“行,冉嬢,把被子牀單都換了,衛生搞乾淨點……”“姍姍,這話冉嬢就不愛聽了。不是吹牛,在李福鎮,我們旅館的衛生條件是最好的,你就放心吧。”
103客房門開了,姍姍陪彬彬哥進入房間。他坐在牀頭,她拿起水瓶替他泡茶。
“小羅姑娘,回去吧。”他道。“能不能不叫我小羅姑娘?”她問。“那叫什麼?”羅姍姍雙手枕下巴頦上想想:“我都叫你彬彬哥,你……叫我姍姍好了。”“好吧,叫你羅姍姍。”姍姍扭動着身子靠他坐下:“把羅字去掉,就叫姍姍。”雷彬下意識挪挪身子離她遠點:“好好,姍姍,就叫姍姍。我說姍姍,今天累大半天了,我想休息一會兒……”姍姍站起身道:“知道意思,不就攆人走嘛。對了彬彬哥,晚飯吃什麼,我來陪你?”“剛在你家放下筷子,肚子飽飽的,我這一覺醒來就半夜了,晚餐就節約了。”“明天呢?這樣吧,明天早餐我給你送來,不許在外吃。”雷彬連連擺手:“那多麻煩,算了吧算了吧。”她說不行,外面館子不乾不淨,吃了生病。他說吃了不生病。她說你答不答應?不答應我不走。他擡眼看着她面部表情,知道不答應她還真要糾纏下去,就撲哧一聲笑了,說好好好,答應答應。於是她朝外走,在門口碰上冉嬢。
“姍姍,你爸讓人送來兩張ok廳門票,今晚夜場的,給!”
“退回去吧,彬彬哥累了,要休息。”
冉嬢轉身離去,雷彬下意識站起身,追出一步,又站住。姍姍詫異:“彬彬哥,你……”“剛纔那個服務員送的什麼?”“票。”“什麼票?”“ok廳門票。”“那地方距這兒遠不遠呀?”“不遠,就在旅館隔壁。怎麼,彬彬哥想去k歌?”“去吧,反正晚上也沒事,陪你去扯扯黃喉。”“好啊,你先休息,晚七點我來接你。”
話完,姍姍從客房門口消失,遠處傳來喊聲:“冉嬢,等等,票不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