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一陣大風吹過,把半跪在地的我差點吹倒。
時間如同過去了一個世紀,生命如同經過了無數次輪迴。
我睜開眼,蒼莽駭人的火麒麟早已不見蹤影,連一絲火花都沒有留下。
除了黑暗,除了沒有了半塊頭的屍體,除了幾塊銀子還有那個暗華流轉的紅色鐵片,什麼也沒有了,我就像做了一個夢。
一躍而起,我大喜,他死了,小爺活着,小爺的命,和夜半之時,襠中直愣愣的小蘿蔔一樣硬!
我當然不會錯過發財的機會,收起他的銀子,還有那個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的紅鐵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老道士乾癟的屍體拖進破廟中,一把火燒了。
火光沖天,夜黑如墨,黑白分明,一靜一動,唯有我回家的腳步,動靜相宜。
據說火焰非常的聖潔,多骯髒不堪之物,都會被它淨化,所以人們在祭拜天地父母神鬼仙人時,都要生火,用火來表達對他們的崇敬,用火來與他們溝通,用火來淨化安撫自己不安的內心。
我用火把老道士淨化到土地神麾下去了,他不知道會有多開心,會不會變成鬼魂來感謝我下,希望他良知未泯懂得感恩。
我偷偷溜回了被窩,似醒非醒間門被推開,一股冷風吹來,我一個激靈,趕緊起身。
父親提着兩塊醜陋不成形狀的黑鐵扔在地上,母親拿着一個包袱放在我牀頭。
這兩塊鐵被火燒的觸目驚心,一股股新鮮的,不知是何物的糊味瀰漫着,我心裡一動,順間明白。
這糊味八成是老道士的屍體的糊味,這兩個鋼卡一直是卡在老道士身上的。
父親母親,已經知道了一切,這兩塊彎曲如麻花的黑鐵,是被燒壞的鋼卡。
母親一改往日的慈祥溫情,嘆息了一聲說道:“你父親的那壇酒也是你偷的吧,那李成仙之事也與你脫不了干係,你父親半夜來給你換藥,發現你不在,在火光沖天的土地廟看到了你的影子.!”
父親把頭低的很深很深,我發現他曾經年輕的臉上,已經皺紋深縱,他指了指牀頭的包袱,對我道:“悄悄走吧,這個地方太狹小,阻攔了你的心,你應該,如那個奔騰的火麒麟般,在天地間縱橫!”
父親母親沒有再看我,轉身回房。
我鬆了一口氣,我終於不用想盡辦法說服父母,來離開這裡了,要是下一次我的夢裡出現的是他們,我真是百死莫贖了。
哈哈笑着,背上包袱,離開了這個沉睡的小鎮,一路上我狂笑着,想着張貴,靜蘭,滿櫃和段剛,還有老神棍李成仙,法力高深的老道士,他們都變成了昨日,變成了過去。
都說女人如昨日黃花後,會有數不盡的淒涼哀婉情結,而我的昨日,也形同昨日黃花般令人悲傷。
別了,美麗的靜蘭,別了,我快活的童年,別了,愛我的父母,別了,因我而死的人們。
從此後,我再也不來這裡了,因爲我的夢會將你們殺死,我將爲保護你們而活着,我保護你們的方式,就是不來這裡,不讓人知道我來自這裡。
邊笑邊走,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好多,好久,第一次覺得眼淚,竟然是如此的體貼又善解人意。
慧能一再的提及我的父母,一再的戳穿我災星的身份,一再的表示要把我送回家,這就是我要殺他的原因。
沒有安全感好可怕,沒有安全感也好可憐,我的安全感來自那個溫暖的小鎮,她只存在於我的心裡,誰要是戳穿了,我和他不死不休。
那年我十三歲,十三歲是一個分水嶺,之前我是被人疼愛的胖小子張延壽,之後我是瘦巴巴的爛泥巴臭乞丐清澈。
我的夢讓我好莫名好糊塗好無解,於是我改名爲清澈,我希望自己活得明明白白,過的清清白白。
一年多的流浪乞討後,我來到了萬象城,深秋將盡,過了這個冬天,我便是十五歲的少年郎。
離開小鎮後,我再也沒有做過渾身舒泰的才子佳人夢,只要離開小鎮,我就不做代表厄運的美夢,看來,我離開小鎮的決定是何等的英明。
慧能的墳頭坑坑窪窪的,硌的我屁股疼,是不是這個老家的冤魂在用手指頭戳我。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午,谷底煙霧升騰,光線稀少,暗影增多,我心裡一個哆嗦,還是快走吧,雖然不怕死人,但是並不代表我不怕鬼。
爬上山頭,風獵獵刮過,將我的破衣服吹得呼呼直響。
我如一個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般向東城門走去,從此沒有了慧能,就沒有人能識破我飛夢殺人的秘密,我奇葩般的身份再次隱入茫茫人海,大隱隱於市,在浩浩大市之中,除了磨練心智增加智慧,還可以如水如大海般藏的無影無蹤,這纔是人們願意往人多處鑽的最大原因吧。
哈哈,老子又安全了,誰知道我是災星呢,知道的人都到地下懺悔去了!
“滾滾滾,小叫花子別擋住百媚姑娘的轎子,看你噁心巴拉的癩皮狗樣,真心想賞你幾棍子!”
一個牛高馬大滿臉橫肉的大漢,手扶着刀在城門口將我攔住大喝道。
我一陣惱怒,心裡大罵道:“狗腿子,只會欺負小爺,莫欺少年窮,總有一天老子讓你變成城牆腳下的狗尾巴花!”
但我馬上做出一副恭順又吃驚的樣子道:“哦,這不是英俊神武的狄恆大爺麼,你給百媚姑娘做護衛了,啊!真是羨慕死小弟我了,別人看一眼百媚姑娘都要炫耀好幾年,你竟然天天能見,萬象城還有比你更幸運的人嗎,狄大爺,你一定要收我做小弟。!”
狄恆之前是東門乞丐中一霸,除了善事好事什麼事都做,因爲練得一身好武功,被百花樓的老鴇看中,做了頭牌花魁百媚姑娘的護衛,現在每個月都有好幾兩銀子,而普通乞丐幾年都攢不下一兩銀子,能每天吃飽就不錯了,他一直是我們乞丐界的一個傳奇。
城裡的乞丐都以他的發跡爲榜樣,乞丐們說起他來都津津樂道,彷彿在說自己的英勇事蹟一樣不遺餘力。
雖然他的人品武功和收入剛好成反比,但他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譬如愛聽奉承話。
我這個馬屁拍到他心坎裡了,狄恆立刻眉開眼笑的轉過頭,努力的讓自己變得嚴肅端莊,道:“我已經是正正經經的護衛了,早就不收小弟了,再說人品纔是正當職業的保證,我是雖然長得英俊了點,但百媚姑娘看重的還是我忠肝義膽扶老助幼的品行,你也要以我爲榜樣,不要自輕自賤,更不要自高自大才行,哦,百媚姑娘來了,這十幾個銅板你拿去買個饅頭吧,記住,以後要學我這樣,以德服人哦!”
“嘩啦啦!”十幾個銅板飛到到我腳下,滴溜溜的轉個不停,就像是,我清脆的笑聲般爽朗悅耳。
幾個城門口的小乞丐見狄恆撒錢,就像小雞見了母雞般的擁了上去,擋在百媚的轎子前,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狄恆氣的七竅生煙,掄開大手左右開弓,把那些乞丐打的上躥下跳,鼻青臉腫的轉眼散開。
“狄恆,住手!”轎子裡傳出悅耳動聽的女子聲音,“這些都是可憐之人,說不定今日的他們,便是明日的我們,厚德載物,不要隨隨便便欺凌弱小之人,就把這一袋錢撒給他們吧!”
一隻凝脂般白嫩的玉手從轎簾中伸出,把一袋錢扔給了狄恆。
狄恆臉一紅,唯唯諾諾像個哈巴狗兒,使勁的向轎子點頭道:“姑娘教訓的是,狄恆記住了,我這就給他們!”
若是狄恆屁股後面插根棍子,一定搖的比哈巴狗的尾巴更可愛,更生動有趣。
一回頭,狄恆臉如三年沒有刮灰的鍋底,黑的快要滴出水來,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羣乞丐,掏出一大把銅錢撒去,但他把最後的半袋錢連袋子一起丟給了我。
我心花怒放,一下子覺得,狄恆不再是面目可憎的哈巴狗,而是眉清目秀的濁世佳公子。
但我更欽佩這個轎中的百媚姑娘,萬人矚目高高在上的她能說這樣的話,顯然不是一個只懂得賣弄姿色妓女,她還是一個明白生命厚重的善良的女人。
四個轎伕擡着轎子,六個大漢分前後左右護着轎子進城,向百花樓方向走去。
這半袋錢夠我吃兩個月的白饅頭了。
周圍一暗,七八個人圍住了我,一股陰冷的目光刺得我一個哆嗦,赫然是斷了一隻手的劉小虎。
“我現在不要你的手,我要你的命!”劉小虎說的一字一頓,猶如金石交擊,火星都濺出來了,他道:“抓住他!”
七八個比我大一點的乞丐獰笑着向我撲來,似乎他們是飢渴的光棍,我是玉體橫陳的百媚。
“錢錢錢!”我大吼一聲,把手裡的半袋錢和攥在手心裡的十個銅板撒了出去。
銅錢帶着特有銅質香味還有耀眼的光芒,紛紛揚揚從天而降,砸的衆乞丐一陣愣神,乞丐最渴望什麼,當然是得到錢了。
發一聲喊這些人兩眼放光,像吃了**般亢奮不已,不顧抓我,撲在地上搶起錢來,劉小虎眼珠子都憋出來了,大喊幾聲沒有人理他,也爬在地上,用僅剩的一隻**錢,他的一隻手竟然比別人的兩隻手還快。
我覺得劉小虎應該感謝我,因爲我讓他知道了一隻手,實際可以比兩隻手做的更好,做衣服還省了一尺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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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個人爲一個銅板,把髒兮兮半年未洗的手,伸進對方的嘴裡打了起來。
金錢真是萬能的,讓劉小虎擱下了對我的刻骨仇恨,又讓其他本是同仇敵愾的自己人,結下了仇恨。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城中人來人往,城門口人頭攢動,我像個滑溜的泥鰍鑽進了水裡,幾下就消失在人羣裡。
破財消災,這話真對,也許百媚姑娘,也是在用這種方法,救贖心裡的災難。
我跑了一陣,前面熙熙攘攘,驚慌失措的人們將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我聽到人羣后面有厲吼有打鬥聲還有慘叫聲。
我不急反喜,人越多越亂,我越容易逃脫。
我好幾個月沒洗澡了,半年沒洗衣服了,身上的味道堪比新鮮牛糞。
往人羣中一靠,大家立刻皺眉捏,鼻目露懼色,像是見了蛇一樣的落荒而逃,如果誰有頑固鼻炎,聞下我,我保證他立刻治癒,可惜沒人給我這個機會。
我敏捷如猴,鑽進了人羣最前面,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