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幾天的相處,蘇晚霞發現冼芊嬅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要比他接觸過的任何人都要好相處。
她雖然現在是以別人的身份出現,可她的適應能力很強,而且順便帶着蘇晚霞也很快接受了沈一諾和她的身份交換。
只是有一點非常遺憾……那就是冼芊嬅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才導致她和沈一諾之間產生了這樣的身份互換,而她最後的記憶裡分明是和另一名倖存者閆思辰在一起纔對。
所以現在蘇晚霞只能期望沈一諾只是和冼芊嬅互換了身份,她現在應該還活的好好的。
除了這件事,蘇晚霞還從冼芊嬅那裡大概瞭解了他們此時所在的這個神秘世界。
……
首先,這裡真的大的難以想象。
冼芊嬅和閆思辰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都以爲它只是看上去很大,或許只需要他們花費一點時間往一個方向走就能找到邊界。
可是當冼芊嬅和閆思辰真的這麼做了之後才發現兩人最初的想法都錯了。
他們一開始認爲,在兩顆行星軌道中間的黑暗地帶是不可能存在一個位置的星球的,所以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極有可能是外星人的飛船內部,所以他們纔會覺得只要向前走就能找到邊界的想法。
可當他們用了整整一年向前進發,前行三十三萬九千公里後,他們依然沒能找到他們想象中的邊界。
在這裡,蘇晚霞提出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你們究竟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第二個問題是,你們就靠雙腳徒步前進,一天能走近一千公里?
冼芊嬅的回答耐人尋味。
他們早已忘記了自己在這裡呆了多久了,有時候感覺就像是昨天才與這個神秘世界初次相遇,有時候又忽然覺得過去了很久很久。一開始他們還用各種方法來關注時間的變化,但是慢慢的,他們發現在這裡時間是沒有意義的。
“沒有意義?是……什麼意思?”
“在這裡,時間是唾手可得的東西,它們就在你周圍,卻只是工具或者空氣一樣的東西,雖然你依然需要它,卻完全不用在意和擔心它會消失一樣。”
“怎麼可能呢?!你確定真的是這樣的嗎?”
冼芊嬅道:“你懷疑我是正常的,因爲一開始我自己也不相信,但等你在這裡呆的足夠久了,你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蘇晚霞咧咧嘴,心道:‘呵呵……我可不想在這過一輩子……’
而如果真的冼芊嬅所描述的那樣,時間在這個神秘世界中就像空氣一樣隨處可見又不必擔心它的流逝,那倒也挺好的。
起碼蘇晚霞不用擔心自己會老死……可是……真的是這樣的嗎?
他們對這個問題沒有繼續探討下去,也都覺得沒有探討的必要。
至於第二個問題,冼芊嬅的回答就生動的多了。
她首先表演了空中漫步,然後又如仙俠小說裡的“修真人士”一樣御風而行。
那些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讓冼芊嬅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神”。
當時蘇晚霞看完冼芊嬅這一番表演後,心裡是絕望的!因爲他的世界觀坍塌了……這一點都不科學,甚至可以說,太他喵的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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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姐!你能不能先下來!你這飛來飛去的!我心裡慌的很!”如凡人仰望大羅真仙一般的蘇晚霞哭喪着個臉,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被人喂耙耙桑的感覺。
“飛”了一會後,冼芊嬅落地了。
她得意一笑,擺了個瀟灑的姿勢,問蘇晚霞道:“小兄弟,你可願拜我爲師,我教你舞空術啊!”
蘇晚霞一呆:‘啥玩意?怎麼七龍珠的梗都出來了?’
他現在腦子裡一團漿糊,忽然覺得這不僅不科學,甚至都不夠科幻!
“別介……姐,我現在都被你整蒙了,你這都是啥啊?你怎麼還會飛啊?”蘇晚霞小朋友此時一腦門子的問號。
冼芊嬅則哈哈一笑道:“因爲我是神仙姐姐啊,可不就會飛咯?”
蘇晚霞眉頭一皺,表示很惆悵。
冼芊嬅見狀這才正經道:“哎呀,不逗你了,其實這就像我剛纔說的一樣,這裡到處都是可用的工具,只是不像我們人類所創造和熟知的那些那麼常見罷了,只要你能靜下心來聆聽和感受,自然也能像我一樣與這個世界交談,並駕馭這裡的力量。”
蘇晚霞的聽完這番話眉頭還是緊鎖着的,他說道:“可我聽着還是像修真小說裡的情節一樣啊?!你確定不是在騙我?”
冼芊嬅聞言有點爲難了:“嘶……也是哦……要不這樣吧,我再給你表演個絕活,相信你看完這個後應該就不會覺得我是在搞修仙那一套了。”
“啥?”蘇晚霞卻“一點不期待”。
只見冼芊嬅一轉身,雙手交錯,眼睛一閉,跟着就開始振振有詞起來。
雖然聽不清楚她說什麼,可蘇晚霞覺得這姐姐有點不正常,或許之前的親和力也都是假的,她就是個走錯片場的“神仙”。
但接下來的一幕,蘇晚霞的想法變了。
祈禱中的冼芊嬅看上去確實有點搞神秘的意思,可是在她面前不斷匯聚的旋風,以及旋風中帶來的那些銀色的光點卻一點都不神秘。
藉助特殊的觀測設備,蘇晚霞發現這些神秘光點其實是一種非常小的非牛頓流體“水珠”,它們的成分並不存在於人類目前已知的元素列之中,雖然很陌生,但對於蘇晚霞這種工科男出身的宇航員來說卻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銀色光點受到召集不斷匯聚,只用短短几分鐘就在冼芊嬅面前匯聚形成了一尊女性雕像。
看着那陌生的面孔,熟悉的制服,蘇晚霞只愣了一秒就認出了她。
“這……這就是你真實的樣子?”蘇晚霞走近過來問道。
完成“祈禱儀式”的冼芊嬅慢慢睜開眼,隨後有些疲憊的長出一口氣。
“呼……是的,怎麼樣,是不是也很漂亮。”冼芊嬅很滿意自己的作品。
可蘇晚霞關注的重點並不是冼芊嬅真實的樣貌,而是構成這尊雕像的那些銀色非牛頓流體物質。
他擡起手剛準備要觸碰一下,就“啪”的一聲被冼芊嬅打開了。
蘇晚霞一愣,同時疼的直吸冷氣。
“哎!本尊在這呢!你能管好你的鹹豬手不?”冼芊嬅眉毛一橫,有些不高興。
蘇晚霞尷尬一笑,撓了撓頭問道:“姐,你別誤會,我就是想看看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做的。”
“東西?你管這東西?”
“啊?不對不對!這不是東西……”
“不是東西?”
蘇晚霞徹底無語了,他現在很心累。
一方面是心累是因爲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一樣的不講道理……另一方面是心累這個不斷玩老梗的故事展開真的很有趣嗎?
但女人還是要哄的。
費了一番口舌後,蘇晚霞終於能觸碰雕像了。
但在他手指接觸雕像的瞬間,整尊雕像就化作了沙礫碎了一地。
“哎?!怎麼?這麼脆的?”
早有經驗的冼芊嬅哼了一聲道:“這裡的一切物質如果按照有序排列都會變得很脆弱,當然,這不包括我們和我們身後飛船裡的東西。”
“嗯?什麼意思?”
“額……怎麼和你解釋呢……你就把自己當做一個穩定的三角,而這裡是相對不那麼穩定的四邊形或者五邊形好了,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蘇晚霞皺了皺眉,他聽懂冼芊嬅的意思了,同時也意識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姐……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這個世界的維度……可能要比我們所處的維度都要更高一些?”
冼芊嬅有些意外,跟着一挑眉:“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我還以爲你聽不懂呢。”
蘇晚霞咧咧嘴,暗忖:‘我怎麼說也是北大高材生,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可維度這個概念就算找來目前世界上專精此項的最前沿科學家,也只能說是個初級班學員,高維度世界更是僅存在於理論模型之中,人類雖然通過理論認識到了它,卻並沒有真正接觸過它,因此即便蘇晚霞有一定的知識儲備,但他也不敢在這個地方班門弄斧,搞不好除了笑話還好說,鬧出災難就悲劇了。
但有了這種認識後,跳出了最初的認知圈後,以新的視野去看待這個世界,蘇晚霞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且遙遠起來。
那些選在遠方的神秘建築或許並不是“十字架”的樣子,只是他的眼睛所能觀察的“形”在此刻給他的大腦視神經傳遞的信息是如此。
這樣一來,冼芊嬅能夠御風而行,甚至通過“祈禱”造物也就不那麼令人難以接受了。
甚至蘇晚霞還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更爲自己之前的種種瞠目結舌和無語感到一絲絲的慚愧。
依稀記得,在蘇晚霞第一次接觸《上升文明》這個學科的時候,將《黃金時代》翻譯成了十幾種語言的張作民教授用這樣一個例子開啓了新學員們對“上升文明”的新學期新認知。
他說:“如果人類掌握了時間穿越的能力,那麼我們隨便攜帶身邊的一樣東西回到過去,對於幾個世紀以前的人類而言,我們就是不科學的,是異端一樣難以被接受的存在。”
這個例子非常形象且生動。
而此時此地,蘇晚霞在見證了冼芊嬅的“御風而行”和“祈禱造物”後,他開始明白,這是文明臺階間的落差造成的認知缺憾。
他無法理解,便心生排斥,甚至感到那麼一絲絲的恐懼。
如今猛然醒悟,方纔意識到自己的可笑。
想到這,笑意用上脣角的蘇晚霞收回目光道:“姐,是我太無知了,剛纔居然一直覺得你在變戲法。”
冼芊嬅聞言先是一愣,隨後有些驚訝的看着眼前的蘇晚霞。
這個年輕人好像突然之間昇華了不少,這讓她既意外又欣慰,畢竟她也不希望蘇晚霞把自己當成瘋子來看待。
“哎呀!那就最好啦!我還真擔心你會覺得我是個瘋子呢。”
蘇晚霞笑了笑,摸了摸鼻子道:“一開始確實有這麼想過,不過以後不會了。”
“嘿,你還真實誠啊!”冼芊嬅白了蘇晚霞一眼,然後嘆了一聲道:“其實最開始我和閆思辰與你現在差不多,我們對自己的遭遇也是一臉茫然,也是一步步跌跌撞撞摸索着走過來的,要不是有那些心地善良的‘客人’幫助,我估計我和閆思辰也不可能找到‘永結靈魂’。”
“永結靈魂?什麼永結靈魂?”蘇晚霞一愣。
冼芊嬅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她咧咧嘴,然後支支吾吾的說道:“額……沒什麼啦……就是……就是我們無意中發現的一個可能包含着這個神秘世界背後秘密的東西,但一直沒有找到它,直到額……應該是兩三個月前……那個傢伙也開始狩獵的時候,我們才找到一些線索。”
這……怎麼越聽越聽不懂了?
蘇晚霞一臉問號,他急忙打斷冼芊嬅道:“等等,姐,你這信息量好大啊?什麼那個傢伙開始狩獵?你們又是在哪發現那個什麼‘永結靈魂’?它具體在什麼地方?閆思辰前輩和一諾姐現在是不是正在尋找它的路上?”
冼芊嬅也被蘇晚霞整蒙了:“老弟,你這問題量也好大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了。”
蘇晚霞也自覺問題是有點多了,於是他又道:“姐,要不,你把你和閆思辰前輩的遭遇全都說給我聽聽?”
冼芊嬅聞言卻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啊?真的要都說嗎?”
“嗯,這很重要,要不然我都跟不上你的節奏了啊。”
“額……其實不用跟上也可以的,等小明醒了,咱們三就直接去找閆思辰他們,到時候路上一邊走一邊說也是一樣的。”冼芊嬅明顯有偷懶的嫌疑。
蘇晚霞卻皺眉道:“姐,你是不是有意瞞着我什麼?”
冼芊嬅聞言眼神下意識的躲閃了一下,隨後笑着道:“怎麼會呢,我瞞着你什麼啊,沒有什麼可瞞着你的啊。”
蘇晚霞認真的看着冼芊嬅,一言不發。
被這麼直勾勾的看着,冼芊嬅慢慢的有些受不了了。
她猶豫了許久後,深深一嘆道:“晚霞,不是我有意瞞着你,而是我自己有時候也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嗯?”蘇晚霞沒懂。
冼芊嬅自嘲一笑,回憶道:“就好比一開始,我和閆思辰在空間站遭遇碎片襲擊,我倆僥倖活了下來後,逃生艙卻變成了飛船,一開始我和閆思辰都覺得很詭異,卻又沒辦法去尋找答案,只能認命……但慢慢的,我們才都意識到,這些詭異的,難以理解的事情才只是一個開始罷了……後來……”
冼芊嬅沒有說下去,她坐下來,眉頭緊鎖,似乎很是困擾。
蘇晚霞默默的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過了許久,冼芊嬅才繼續道:“後來,逃生艙裡所剩的水和食物越來越少,我就和閆思辰商量着分別寫一份遺書,然後一起進行休眠,並且這一次,我們沒有再打算醒來……”
……
時間2145年4月17日
太陽“消失”四十九天後……
山海號空間站編號71100逃生艙裡,已經沒有水和食物的冼芊嬅與閆思辰決定留下遺書並與生者的世界告別。
閆思辰本打算錄一段視頻留給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可是對着鏡頭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他也和冼芊嬅一樣,拿起筆,把心裡話都寫了下來。
活着的時候寫遺書真是一次特殊的體驗。
一開始冼芊嬅感到很有趣,可是寫到一半的時候她就淚眼朦朧,心口一陣陣的發緊發疼。
或許是對地球,對家人,對熟悉的港灣的眷戀吧。
最開始的一個小時裡,冼芊嬅只寫了三百字就寫不下去了。
她把頭埋在雙臂之間,所在角落裡一言不發。
閆思辰相對平靜的多,他的性格讓他更多的關注曾經美好的回憶……於是下筆的時候,寫出都是看着挺瑣碎,卻又觸不可及的小幸福。
他完成遺書後,擡頭看了眼角落裡的冼芊嬅。看到她一個人害怕的躲在角落裡,他很想上去安慰,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於是他把冼芊嬅的遺書拿起來,看了一眼後就讀了出來。
“親愛的,爸爸媽媽,還有我那個可愛的歐豆豆喲,在你們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再了,至於去哪了……哎,你們就別問咯……嘖,這不寫的挺好的嗎?”閆思辰一邊讀還一邊評價。
冼芊嬅擡頭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縮了回去。
聽到評價也只是悶悶的回了一句:“無恥!”
閆思辰捱了罵反而笑了,他繼續讀道:“當然,這封信能不能出現在你們面前,你們在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讀到女兒、姐姐給你們留下這封信,也都是未可知的……就像此時此刻,我的長眠之地一樣……它其實一直都是躁動的,怒吼着的,可我卻聽不到任何聲音,這真是太討厭了……我討厭沒有聲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