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清理戰鬥進行的還比較順利，咱們這邊的損失很小。”
“小？小是多少？”邢卓山問。
“額……我這邊還沒有拿到具體的數字。”
“那現在就問，當着我的面把數據統計上來。”
“是。”感受到壓力的負責人立即聯繫前方。很快數據回來了。
“犧牲四十一人，受傷五十七人，重傷九人。”
數字報給老書記聽了之後，邢卓山沉默了好一會，他坐下來自言自語道：“小也不行……要一個也不能少！”
“那進度……”
“我要你的態度！”邢卓山一拍桌子，房間裡忙碌的衆人都停下來。
“你是不是已經當他們已經死了？”邢卓山問道。
負責人也姓邢，他叫邢天然，不過和邢卓山沒有半點血緣關係，連遠房親戚都算不上。
“不是……”邢天然才三十一歲，可這一週來，他鬢角已經白了。
“你給我重複一邊！你是不是當他們已經死了？”
“不是！”邢天然大聲回覆到。
“好！好……”邢卓山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拍拍邢天然的肩膀：“記住就最好！一個也不能少！”
……
新的命令，新的部署，新的方案。
唯一不變的準則“一個也不能少！”這是邢天然險些忘記的東西。
看到中央衍算核心被奪回的時候他忘記了這場戰鬥犧牲了四十多名戰士，他甚至默認了這場戰鬥必然會有更多的流血犧牲。
從什麼時候開始忘記的呢？
邢天然不記得了。好在是邢卓山，邢老書記又讓他記起來了。
……
“現在1-10層已經清理乾淨了，下一步就是10-20層，這是一個重點區域，我們原計劃準備強攻匯流區，然後再以匯流區會圓心擴大清理範圍，但現在我們決定改變戰術，從管網系統的維修通道反向滲入10-20層，佔據據點，全面開花。”戰術負責人唐泰安把自己的想法籠統的描述了一番。
邢天然聽取彙報後問道：“那現在的難點在哪？”
“缺人，缺槍，缺子彈。”唐泰安一下子說出了三個當下面臨的問題。
“人可以讓後勤部給你再篩一篩，但我估計也不會有更多了，槍你可以打下一層去搜刮一層，子彈嗎……只要你奪回第二十層，我會立即安排人改造車間給你整出條裝備補給線來。”
唐泰安卻搖頭道：“車間的設備改造不容易，而且一改就廢了，其實你只要找一羣孩子，教會他們怎麼把火藥塞進彈殼裡，剩下的就簡單多了。”
邢天然一愣：“你讓我用童工？”
“非常時期非常辦法嘛，又不是讓你虐待童工。”唐泰安哈哈一笑，然後又深深一嘆：“另外……9層我搜索了兩遍，沒找到你那發小……所以……”
邢天然聽到這樣的消息，心裡最後的一絲掛念也斷了，他苦笑一聲：“沒找到就沒找到吧，這事不是重點，你專心向下打就是了，有什麼問題你就直接來找我，不用麻煩小鄭。”
“嗯，那我出發了。”
“多小心。”
“知道了。”
……
戰鬥的第二天。
全面開花的戰術確實有奇效，尤其是佔據地形優勢後，倖存者戰士人數少沒辦法拉長戰線的劣勢減少了不少。
可是隨着戰鬥的持續推進，到了第十三層的時候，又遇到了新問題。
……
“戰術小組都是嚴格分配過得，每組都配備完全，怎麼會突然有四個小組同時消失？”唐泰安在接到消息的時候還當是手下人在胡鬧。
可真當他查看了戰備統計數據後，他發現確實有四個戰鬥小組在南區執行清理任務的時候同時消失了。前去搜索他們的六個小組只找到了他們的武器和裝備，至於人……
“會不會是遇到了比這些感染者更棘手的東西？”唐泰安的副手馮瑞明說道。
“更棘手的東西？什麼更棘手的東西？”唐泰安完全不相信調查科那羣人說的話，他覺得這些人就是危言聳聽。
馮瑞明知道唐泰安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會有“蟻后”這種東西，所以也就不敢再提了。
“我估計他們就是遇到了色孽之類的東西，肯定還在附近，給我找！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是。”
……
雄安市區，茂豐大廈B座。
裝備都集中到負7層裡了，溫度卻不允許秦歡立馬救人。
“他們離開的時候破壞了溫控系統，現在這些人一旦離開活性胚胎就會被凍死。”陳思楠也很無奈，她只是個服務器，沒辦法改變物理設施被破壞的現實。
秦歡問道：“那你幫我看看這東西還能修嗎？”
陳思楠立即去檢查了，然後一臉苦笑的答覆道：“他們用熱熔劑把溫控裝置整個熔穿了，除非找來另一臺溫控系統，否則……”
“呵……我上哪去找新的……”鬧了半天居然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幾百人被困在這，秦歡脾氣上來了。
陳思楠沉默一陣後答覆道：“雄安新區共建造了七座庇護所，其中1-6號是常規型，7號確實複合型的，在那裡儲存着大量物資和設備，你們可以去那裡借一臺。”
秦歡眉頭一挑：“你當時借支煙抽呢？溫控系統是說借就能借的？”
“也許就這麼簡單呢。”陳思楠很樂觀。
然後……
“老大，他們不同意我們進去，不過……他們同意爲我們提供技術和設備支持。”經過一番交涉過後，結果大大超出了秦歡的預期。
雖然從沒有和雄安這邊的高層接觸過，但秦歡意外的對這裡的高層第一印象極好。
“他真這麼說的？”
“是啊，設備都已經裝車了，說半個小時後就可以出發。”
“我去！可以啊！”秦歡眼睛亮了，然後他又沉聲問道：“那你有沒有按照我的意思把1號避難所的問題告訴他。”
“說了啊……可是他們充耳不聞，就像完全沒聽到似的。”
“完全沒聽到？你確定？”
“嗯，我很確定，我都說的非常露骨了他們還是裝傻一樣的。”
秦歡聽到這句話有些搞不懂了。
按理說1號避難所遭人入侵，最應該率先來支援的就是1號避難所附近的2-7號避難所。這些避難所裡都按照預期額外添置了很多武裝守衛和特勤人員，就算不動用這些人，派一些民兵後備役過來看一看總行吧？
可結果呢。
秦歡抵達1號避難所附近的時候，這裡就只有那幫子入侵者，哪裡看到其他避難所的支援隊伍了？
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不過這些不是秦歡需要關心的，他來雄安這邊是按照組織的意思來支援的，儘管人不多，可他有信心在進入避難所後掌控局面，因爲他還有一樣大殺器沒有拿出來。可問題是現在整個避難所都被凍住了，唯一進入避難所的方式就是通過膠囊式管道通行器進入避難所的管網系統。可又遭遇了一羣還在折騰1號避難所的武裝人員。
各種插曲不斷，秦歡覺得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把這些東西都記下來，回去要彙報給關德厚關老爺子的。
很快，裝有全新溫控系統設備的運輸車輛從7號避難所的東北7號出口緩緩駛出。同時還有一隊兩百人的武裝人員跟在車後，他們四人一組駕駛雪履車。
秦歡看到這一幕之前的種種陰暗猜測一掃而空。
他激動迎上去，爲首的是一個女特勤人員。
她下了雪履車走到秦歡面前道：“你好，我叫熊恩智，雄安新區7號避難所特勤大隊副隊長，這次按照趙書記的指示配合你們展開救援工作。”
秦歡不知道這位趙書記是誰，他只知道1號避難所其實並不孤單。
“好好好，人多好啊。”秦歡也很感嘆，這烏漆嘛黑的世界本就已經冷冰冰的了，如果人情味也沒了，那就太讓人絕望了。
熊恩智微微一笑：“那，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去救人吧。”
“好，我前邊帶路。”
……
戰鬥開始的第二天下午三點。
邢卓山剛檢查完身體在護士的勸說下吃了點東西，秘書就急匆匆的闖進來。
看到他一臉慌張，邢卓山皺眉道：“幹嘛慌慌張張的？”
秘書欲言又止，他眼睛裡帶着驚慌失措，在快步來到邢卓山面前後他哭喪着臉說道：“老書記，出事了！”
邢卓山已經預料到是出事了，他強打精神問道：“出什麼事情了？慢慢說。”
秘書看了眼護士，護士很自覺的放下碗離開了。
房門關上後，秘書才顫聲道：“前方傳回消息，負責清理工作的前鋒戰鬥大隊總指揮唐泰安和副總指揮馮瑞明全都已經……都已經……”
“都已經怎麼了！你說啊！”
秘書眼淚已經下來了：“都已經犧牲了……前鋒大隊也遭遇重創，死了好幾百人……現在清理工作已經全部暫停，陣線也收縮到第八層居住帶……”
“什麼！？啊……”邢卓山聽到這樣的噩耗當時兩眼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老書記！老書記！大夫！大夫！！！快來人啊！！！”
門又被打開了，醫生和護士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主治醫師檢查了邢卓山的狀況後冷聲道：“快！準備急救！”
秘書這下真的慌了。
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只要主心骨還在他就不會覺得慌張，可現在看到邢卓山也倒下了，秘書第一次感到了無比的絕望。
邢天然趕來的時候邢卓山已經被推出了急救室，老書記的情況雖然穩定了，可他剛纔受了太大的刺激，導致了腦溢血，現在處在深度昏迷狀態，一時半會是醒不來了。
看到茫然的杵在病牀前的小秘書，邢天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錯，你先回去歇歇吧。”
秘書不走，他看着牀上艱難的呼吸的老書記，喃喃道：“不……沒意義了……”
邢天然本來還挺心疼他的，結果聽到這一句沒意義，他一下火氣上來了。當時就揪住秘書的領子把他扯出病房道：“什麼沒有意義了？你在胡說什麼？”
小秘書卻只是冷笑，他看着邢天然道：“你還覺得有意義嗎？都過去了近一個月了，居然沒有一個人來救咱們，咱們還掙扎什麼？”
“屁話！沒人救你你就放棄了？！”
小秘書苦笑搖頭：“那東西那麼可怕……憑我們的槍和子彈根本就傷害不了他……我們還掙扎什麼？”
“啪！”清脆的耳光，邢天然打出這一巴掌後沉聲道：“清醒點了？”
小秘書偏着頭輕聲：“嗯。”了一下。
“回去自己反思，反思好了再來報道。”
小秘書沉默了一會就走了。
剩下邢天然一個人的時候，他也要支撐不住了……
前線回傳的視頻資料他都看過了……一個不男不女的東西從走廊裡穿過，一路上輕而易舉的殺死了一個又一個全副武裝的戰士，即使是最先進的外骨骼也會被它輕而易舉的扭曲拆解，屍體更是沒有一個完整的。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人講得清楚。
現在不止小秘書的情緒極端低落，從前線逃回來的那些倖存的戰士也一個個像丟了魂一樣。大家起先的衝勁都散了，現在都很絕望。
邢天然太清楚一而再，再而三，三個竭的道理。
更清楚一場徹底的失敗對士氣打壓何其嚴重……本身這就是一支臨時組建起來的“絕望之師”，現在卻碰到這樣的敵人……邢天然感覺胃裡一陣翻滾，他急忙跑到一旁的垃圾桶胖吐起來。
不是因爲反胃，而是極端壓力和恐慌之下出現的應激反應。
關於支援這件事，邢天然之前也很困惑，爲什麼當年望野生態區遭遇斷電中國方面不會不遠千里去支援，而現在雄安新區1號避難所遇到無法解決的災難，周邊幾個避難所卻視而不見？
這個問題邢天然問過老書記。
邢卓山給的答覆是。
“如果換做是你，你會冒着自己的避難所也被捲入泥潭的風險前來支援嗎？！我這個位置決定着避難所內兩百萬居民的安危，不是那麼容易意氣用事的。
更何況避難所建成之初我們這些未來的避難所管理者就已經接到了上級的命令。
如果遭遇入侵，應當第一時間進行反饋並請求烽火議會最高管理級給予支援。如果避難所內發生感染之類的不可控的病變，那麼必須全面封鎖避難所，以遏止感染源擴散。
現在兩件事都發生在了雄安新區1號避難所身上，你說誰會來救你呢？你又怎麼能去奢望別人來救你呢？”
答案何其現實又殘酷。
是啊。
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年代，“太陽消失”改變了整個世界，也將全人類逼入了絕境。此時此刻，任何一個決斷都要付諸莫大的勇氣。兩百多萬居民的雄安1號避難所此時只能自己抗下傷痛，而不能過多的期待來自外界的支援。
緩了好一陣，邢天然推開前來扶他的助手，他自己站起來擦了擦嘴道：“那東西有沒有繼續向上入侵？”
助手答覆：“沒有，它現在老老實實的呆在12層，處於靜默狀態。”
“唔……那最終傷亡報告呢？”
助手有些猶豫。
“怎麼了？”
助手這才把報告遞過來。
邢天然看了一眼就差點昏倒。
真實的數據何止幾百人……整個先鋒大隊幾乎全滅……等於說這近四十個小時的戰鬥成果全都吐出來了不說，還倒貼了一千多人進去……
這種損失，這種仇恨，真的還能夠彌補和癒合嗎？
“副部長，現在老書記昏迷，您就是我們的主心骨了，您可不能再倒下了。”助手很擔心邢天然的狀態。
邢天然擺擺手：“我沒事……你不用那麼緊張……”
助手這才放鬆一些，他又問道：“那下一步……”
“收編陣型，同時警告所有各居住帶上的倖存者儘可能的維持原地等待的狀態，不要輕舉妄動……”
“是。”
“另外……封鎖消息，誰亂說話，直接抓起來……”
“啊？”
“不，直接槍斃！”邢天然眼神一變，他現在必須用最狠辣的手段把傷口止血，否則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佈置完畢，邢天然轉頭看了眼病房的方向，他說道：“安排兩組人照顧老書記，如果他老人家醒了，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
……
“完了……”丫頭聽完上邊新發的消息後整個人都傻了。
宋振林皺眉道：“出什麼事了？”
丫頭看着宋振林，兩眼空洞道：“先鋒大隊……全滅……他們讓我們……原地等待。”
“什麼？！唐泰安呢？他也犧牲了？”
丫頭沒有再說話，她捂着臉哭起來。
黑臉漢子坐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現在大傢伙纔剛剛轉移到張豐宇所說的安全地帶，結果就有噩耗傳來。
宋振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纔剛有點起色就出了這種事情。張豐宇卻似乎並不意外。他站在通道里，看着避難所當中的軸心桅杆輕聲自語：“人定勝天……果然還是太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