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在哪,沒有人知道。
唯一的線索只是張輝曾在書中看到過崑崙山在極西的地方。
所以四個人,就真的沿途一直向着太陽落山之處走。
張子揚駕起靈劍,依次將三個人帶着飛上一段,如此不過十來天,三人竟然行了之前那些天來幾十倍的路程。
“大風又要來了!”樂明望着遠處正不住滾動着的白雲道。
走了這些天,之前的壯志雄心都已消磨的差不多了。除了張子揚外,三個人又開始有些氣餒起來。
“快走!?”張輝有氣無力地說着,自己卻走得比誰都慢。
直到此刻他纔有些懷疑他們一直向西走是否是個錯誤。說不定他們早就已走到了碎風平原的一半路程。而突然向西,卻是繞出了好大一圈,不然也不會此時還連崑崙的影兒都見不到。
錢九的眼窩深陷進去,胖大的身軀此刻已顯得有些浮腫了。不僅是他,除了張子揚外,樂明與張輝都開始體內積水,營養不良。
若非有張子揚閒時斬殺幾隻野獸來充飢,三人只怕此刻早已是這碎風平原上的三堆枯骨了。
隨着身後那白雲越聚越多,漸漸變成黑色,洶涌的翻滾着,三人這才強打起精神,勉強加快腳步向前趕過去。
沒跑多久,前方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響聲。
“媽的!”覺得腳下大地都在跟着一同震動的樂明大喊道:“不會是前面也有大風吧。那我們四兄弟可是註定要命喪於此了。”
“不是大風!”張子揚眯起眼睛皺了下眉頭道:“是人!”
錢九奇道:“是人?”
“不錯,是人!”隨着對方越來越接近,張子揚極肯定地點了下頭:“很多很多的人。”
話音剛落,身邊三人立即興奮的大叫起來。
他們在這碎風平原上都已記不清走了多少個日夜了。除了張子揚外,再沒遇見過任何一個人。如今既然遇上了,便是對方不願幫助自己,心中還是免不了滿是歡喜之情。
震動越來越大了,大地都在跟着一同顫抖。黑茫茫的一片似身後那片烏雲一樣越來越驚人的聚集過來。
“快走!?”張子揚面色突變大喊了起來。
樂明三人也終於看清楚了。
這些人,不是什麼過路的商旅,而是一身深黑色鎧甲的騎兵。
這些騎兵每人手中執着一把明晃晃的鬼頭大刀,身後揹着一把短劍,馬身一側掛着流星錘與圓月彎刀,數量多得完全看不到後面的盡頭,好似一片黑色蝗蟲一樣瞬間將面前的綠色盡數吞噬待盡。
他們的馬全是清一色的黑色,黑得就像沒有任何光亮的深夜。雖然數量多得驚人,但奔跑起來卻整齊如一,好似每一隻馬的前腿後腿都在用同一節奏奔走着一樣。數千匹馬齊刷刷的以快得難以想像的速度在前進着。
張子揚雖有靈劍,卻只能帶走一個人。見三人轉身便逃,只好也跟着甩開雙腿向大風起處奔了過去。
三人如今發了瘋似的逃命,腳力自然快得難以想像,但再快卻也快不過身後的駿馬。
“大哥,前面是大風啊!”張輝一邊跑一邊喘着向樂明喊道。
“我當然曉得了。”樂明急喘了兩下,這纔回頭道:“可是若不向前跑,只怕死得更早些。”
近了!狂風吹動着周邊的一切,雖然還離着百丈多遠,但已將四人吹得身子受滯,衣衫盡皆隨風飄舞而起。
沒跑多遠,三人再難向前一步了。
他們還是頭一次如此近的看着眼前這股狂風,高得完全看不到頂的黑色狂風捲起周邊的一切,發出可怕的似要擇人而噬的怪異響聲。
巨風裡面,數不清的閃電竟然不斷隨着翻滾的黑雲直劈下來,渲泄着自己的兇惡。
“怎麼辦?我們怎麼辦?”樂明停下來,身子不住地向後退着,歇斯底里的胡亂喊叫着。
張輝無力地跌坐在地上,任由大風吹動自己的長髮四處亂飄:“我們完了,明年今日便是我們的祭日了。不……這世上沒有人曉得我們死在這裡,只怕註定要做個遊魂野鬼了。”
張子揚轉過身去,那黑壓壓的一片鐵騎竟然一勒馬繮在距自己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們剛剛還奔跑得如風一般,如今卻是說停下來便停下來,不但停了下來,連人帶馬亦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馬上的騎士對眼前四個乞丐一樣的人視若無睹,只是擡起頭,目不轉睛的盯着越來越接近的大風。
風越來越接近了,隨着錢九的慘叫,四人身上的皮肉已現出小小的刮傷。他們若再停在這裡,便將是屍骨無存的下場。
“我們走!”張子揚喊了一聲,率先向這羣騎兵這邊走了過來。
三人本是有些害怕的,但一來有張子揚在前面開路,膽氣壯了不少。二來身後那風吹得實在疼痛難忍。因此一見張子揚向前走,立即也緊跟了過去。
“哪裡來的賤民,敢來礙我的事!”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出來。
張子揚猛然間覺得身邊殺氣大盛,即便是他斬殺瞭如此多的妖獸,對方這股凌厲的殺氣仍讓他不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一個大鳥一樣的人騰空躍起,雙膝向下,手掌向他當頭印了過來。
見對方用掌,又是個女人,張子揚好勝心起,乾脆亦不用靈劍,一翻手掌迎了上去。
“砰??”張子揚慘叫一聲,整條手臂骨都斷掉了,剎那間匆忙又換上另一隻手掌貼在斷臂那隻手掌上繼續使力。
身子整個向下一沉,腳下的土都被震得鬆散開,揚起好大一片灰塵。
對方由始自終只出了一掌,但張子揚卻斷了一條手臂,一隻手腕。
骨頭斷折的清脆聲響輕晰傳入耳中,後面三人吃了一驚,樂明當先帶頭,雙腿一軟,相繼跪在了地上。
張子揚雙臂骨折,全身血液翻涌,好似要隨着一同爆開來一樣。但卻仍舊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對方。
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皮膚很白,圓臉蛋,大眼睛,發前梳成六七條細絡垂在臉寵,兩邊眼角掛滿了歲月的滄桑,但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美態。反而更多添了幾分妖饒嫵媚。
“以爲學過些下九流的功夫便不知天高地厚!”那女人白了張子揚一眼,一轉身向着身邊衆人道:“都準備好了,馬上要來了。”
“是!?”後面的騎士竟齊聲喊叫了一聲。
成千上百的人同時喊叫出來,音量之大更是駭人之極。驚得三兄弟渾身都打起了抖索。
女人完全不理會張子揚怒火中燒的眼神,自懷中掏出一件許多棱角的事物來,然後猛的向空中一拋。
女人雙掌齊出,向上一翻,掌心處立即射出一道金光射在她拋至空中的那件事物上。
身後一衆騎士亦全都學她那般自掌心處射出無數道金光,盡皆射在了那空中的事物上。
那東西張子揚只看清是有許多棱角的。待再想仔細看時,卻因爲所有人射出去的金光,而變得異常耀眼,光芒強得似是太陽便在眼前一般,照得雙目似要爆開來一樣。
“轟——”張子揚只覺得身子一晃,近處的風似乎小了不少。
轉身向那暴風處望過去,只見無數道金光下雨一般不住的射進去,金光與其中閃電交鳴,彼此纏繞轉動着,很快便消失不見。未遇到閃電的金光亦撞在裡面其他一切雜物之上,撞得粉碎。
張子揚眯起眼強望過去,那些金光正是由那女人拋起的那件多棱形的東西發出來的。
金光不斷地向暴風之中轉動着,隨着越來越多的金光射進去。那暴風竟漸漸的小了下來。
黑雲翻滾的速度亦明顯在降低,不一會兒,黑雲散盡,慢慢轉成白色的雲彩。而下面的風暴也幾乎急劇減小身形。
又過了半個時辰,白雲化成朵朵碎片慢慢飄散在天空之中,而下面的風暴,卻早已不知所蹤。
那女人長吁了一口氣,再看其他所有的騎士亦都是滿臉的倦意,好似剛打過一場堅難無比的硬仗一般。
“城裡正缺奴隸呢,把他們幾個都帶上!”那女人吩咐着,自己率先向那暴風消失處走去。
張子揚如今雙臂已斷,而且對方的人數實在太多。心中明白便是硬拼也無濟於事。
更何況,自己若如此便駕起靈劍逃了。樂明三兄弟只怕就再無人搭救了。
猶豫了好久,終於還是不情願的任對方捆住雙手,置放於馬上。
“這次質量不錯!”那女人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還順帶得了四個奴隸。哈哈……”
這女人大聲笑着,身邊卻沒一個人出聲附和的。
不過好像早在預料之中一樣,女人一翻身上了馬:“回城!——”
女人說完,所有騎士都齊齊調轉馬頭,連馬轉身時的動作都顯得似同樣的節奏一般。
萬馬齊嘯,衆人口中輕喝一聲,帶着四個奴隸向回趕去。
張子揚被橫放在馬背上,一路顛簸的也不知要趕去哪裡。
那些人只當他是會些拳腳的普通人,根本未想到他會是劍宗弟子。因此只是用麻繩繞在身上,匆匆捆住了兩隻胳膊便了事了。
張子揚強忍着痛,試了幾次,終於咔的一聲,將那斷了的腕骨接上了。
此時馬奔得極快,鐵蹄落地之聲不絕於耳,身前那帶着自己的騎士渾然不覺。
恢復了一些之後,又微一用力,那繩索本就不粗,竟一下子掙開了。
雖然掙開了,卻並未立即脫落。因此倒也並未被發覺,張子揚又小心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每輕輕挪動一小下都要停下來半天,好不讓前面的人起疑。
好在他耐力驚人,如此停了動,動了又停的終於將另一隻胳膊抽出來了。
接着再一使力,另一條斷臂也接了上去。
這一切動作連續下來,他足足用了一個時辰,馬上人自然不會知道。
這麼大一批人,騎着馬竟然奔馳了整整四個時辰,人困馬乏之際才終於才達地點。
那人將張子揚抓起來向地上一扔,張子揚故作痛苦的緊皺了下眉頭,身上的繩索卻一下子鬆開了。
對方只道是未捆緊,倒也不在意,樂明三人亦都被鬆了綁。騎士們下了馬,持着手中的鬼頭大刀將四人帶到一處大門前。
張子揚擡起頭,這纔看清楚,這大門高足足四丈有餘,寬亦是兩丈多些,左右兩邊是黃土堆成的城牆,比門還要高出不少。
張子揚不識字。不過張輝倒是擡起頭念出了那城門正上方的三個大字——絕影城!
大門慢慢打開,一衆騎士魚貫而入,張子揚四個亦被連推帶打的送了進去。
“帶回幾個做工的!”一個騎士說完,四人被一推,來到一個禿頂的胖子面前。
胖子陰沉着臉也不說話,只自身邊拾起四副帶鏈子的鐵鎖來將四人挨個鎖住了。這才一轉身向四人道:“你們只管隨我走!千萬莫想要逃跑,否則……便與他們一樣。”
四人順着他的手指方向望過去。那裡立着七八根高高的旗杆。不過旗杆之上置放的卻不是什麼旌旗,而是高高懸掛着十幾個人頭。
那些人頭有的是剛放上去的,還在滴着血,有的則似已經過了許久的樣子,眼窩深陷,頭髮脫落,幾乎可算是一隻死去多時的頭骨了。
樂明三人嚇得渾身打顫,一個個站在原地兩腿不住晃動,支吾了半天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胖子司空見慣了一般,冷笑一聲率先向前走去。
那鐵鎖沉重之極,似乎並非普通的鐵鏈那麼簡單,四人手腳都被拷上了,走起路來好似全身都灌了鉛一般極難行進。
張子揚怕別人發現,只有也彎起腰,裝作與三人一樣艱難的樣子慢慢的隨前面的胖子穿過一條小路,走進一處巨大的空地上。
那絕影城不知到底有多大,裡面這處空地卻不小,數不清的人,至少有幾百號都在戴着鐵鎖幹着。
他們有些將石頭挖出來。有些則負責將石塊打磨成規則的形狀。這些人不住的將木樁石塊擡到一處地方去,然後那邊的人又想繼續將打磨好的石塊用東西堆砌起來。
“他……他們在擴城!我們是要給他們建城的。”張輝瞪大了眼睛驚叫道。
“怕什麼!有得吃倒也不錯呢!”樂明在一旁道。兩隻眼睛飛快地轉動着,已開始尋思如何才能順利逃走而不被抓住了。
剛剛那幕的確將他嚇得不輕。但思前想後,終歸還是不想困死在這裡。
“你不明白的,大哥!”張輝顫道:“古時有個皇帝爲防邊疆的敵人入侵。便命百姓去築起一道萬里長的城牆來將敵人擋在關外。據說築城之人不分日夜不眠不休的苦幹,連十之一二都很難活下來。”
“啊?”樂明打了冷顫。不等說話,那胖子已走了過來,身邊還一同跟着一個又高又壯的男人來。
這男人長得特別的黑,就像是身上抹過了黑漆一樣。但他的身形卻十分健壯,張子揚一看到他就想到了趙九。那個孤城中無法無天的大惡人。
這人裂開嘴,露出滿嘴細小森白的牙齒:“這四個太瘦了。先去那邊打磨吧。”
四人被帶到打磨石塊的地方。一個滿頭花白的老人步履蹣跚地走過來,開始教四人如何打將不規則的石塊打磨出來。
四人一邊學着一邊互遞眼色。心中都明白對方已下定了決心。便是被抓住之後要砍頭,卻也還是走的。
今夜!張子揚擡起頭,看了看天。當太陽下山,月上梢頭之時。他便要帶着三人殺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