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霏從安俊彥家裡出來之後,才覺得可以稍微的呼吸順暢。她回頭看向那間發出微弱燈光的大房子,心裡的恐懼一浪蓋過一浪。
她只要一想起剛纔在裡面的一切,就覺得噁心難受。剛纔聽到安俊彥母親說她和安俊彥可能會是親姐弟,她只覺得她的世界一瞬間被顛倒過來了,她覺得難堪覺得羞恥,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可是,現在她被冷風吹過之後,她卻覺得安俊彥母親說的,或許只是一個謊話。
她在爸爸媽媽的照顧下成長了十八年了,他們不可能騙她的。更何況,她和她爸爸之間那種只有父女纔有的心有靈犀不會騙人的。
她唯一接受不了的是,安俊彥母親竟然說她媽媽是狐狸精,說她勾引安俊彥父親。這絕對不可能的。媽媽在她心目中猶如女神般存在,而且,爸爸媽媽的恩愛也是大家所認同的。
當初,爸爸窮迫得連容身之處也沒有的時候,媽媽也依然毫無怨言地跟着他。他們一家三口過得雖然清貧,可是依然幸福。所以,她覺得王思宜所說的一切都是不能相信,也不該相信的。
儘管想清這一切,周梓霏依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安俊彥。她愛他,可是他的母親憎恨她,甚至此時此刻,她也因爲他母親對她媽媽的侮辱也厭惡着他母親,她實在不知道他會在他們之間如何選擇。
周梓霏擡頭看向天空,星星閃爍天邊,可是爲什麼她卻覺得這些這麼遙遠發出微弱光亮的星星竟然亮得刺眼。冰涼的感覺從眼角出慢慢滲出,她伸手一抹,原來強忍了那麼久的眼淚還是掉了出來。
兩個多小時之前,她還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正如那句“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你愛着的人也正愛着你。”她和安俊彥彼此相愛,她克服了年齡帶來的壓力,克服了出身帶來的自卑,也克服了身體帶來的掙扎。可是爲什麼,他們偏偏落得如此下場。
上天讓他們嚐遍了人世間最甜蜜的事,卻又讓他們承受着最痛苦的事,這樣的意義到底是不是想讓他們永遠記住天堂與地獄只在一線之間。
過多的思緒讓周梓霏的心臟快要承受不住,她只不停地告訴自己此時不可以倒下去的。彷彿就如初中那會,她逞強跑步,只要沒到終點,她就要支持下去。
周梓霏走了很久才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往酒店奔去。此時,她無人可以依靠,唯一支撐下去的力量是想早點回到家裡,回到爸爸媽媽身邊。
酒店已經不宜久留,她只能期盼現在還有回B城的大巴。等趕到B城的時候,最後一班的大巴正準備開出,她馬上買了票在最後一刻趕上了。
兩個小時的車程本來並不難熬,無奈她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呈現出王思宜那猙獰醜惡的嘴臉,生生地把她折磨得一路上只敢強撐着,不讓眼皮掉下。
她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終於回到了B城,卻又悲哀的發現自己身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汽車站附近的公交車已經收班,她的錢又不夠打車,她也不能打電話讓爸爸來接。她突然發現,原來上天能把一個人逼到如此地步。
她粗略計算過路程,如果她走回家,一個小時應該是可以走到的。可是這麼晚回到家,她該如何像爸媽交代。爸爸媽媽遲早是要知道她和安俊彥的事的,可不是現在這個連她自己都迷茫的時刻。
想來想去,她只能慢慢走回去了。一個小時的路程,應該夠她想一個合理的理由去解釋這麼晚一個人從Y城回到B城的。
她特意挑那些光線比較充足的地方走,B城治安雖然一向不錯,可是她一個人在路上走着,她還是覺得害怕。
時不時,一些開着摩托車的小混混會從身邊飛馳而過,把她嚇得一身冷汗。她只能緊緊地抱着自己的包包,步速飛快地走着。可是,當她轉頭看向汽車站,卻發現還在不遠處的身後時,她便覺得一切竟如此絕望。
一個晚上下來的委屈、驚恐和緊張在這一刻完完全全的爆發出來,她一個人無助地站在路邊,彷彿往前走向後退都不是她此時的選擇,毫無預兆地她就哭了起來。
一個個的人,一輛輛的車從身邊經過,可是竟然也沒有人停下來看看這位哭得可憐的女孩。或許,在他們心目中,每個人總有每個人的難處,能安慰自己的人永遠不會是別人。這不是世人的冷漠,可是大家都瞭解的一個事實。
周梓霏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哭得心臟都微微地痛了起來,哭得喉嚨也燒燒的。她想擦掉眼淚,繼續往前走,可是卻發現眼淚怎麼擦也擦不掉,還是像關不上的水龍頭一般往外涌。
突然間,一輛轎車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下意識地往後一躲,卻被後面的臺階一磕就摔倒在地了。
車上的童皓民沒想到自己好心做壞事,急急忙忙地下車。他本來看到這個女孩子可憐兮兮地在這裡哭也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小妹妹,你沒事吧?”童皓民伸手想扶起周梓霏,沒想到周梓霏一躲,用那明顯哭得沙啞的聲音回道,“我沒事。”
童皓民看她哭得雙眼通紅,臉上淚痕滿布狼狽不堪,左臉甚至還紅腫了一塊,哪裡是沒事的樣子。其實,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也不知什麼原因,他只覺得自己不能放着這個女孩不管,彷彿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有什麼牽引着他去這麼做。
“小妹妹,我送你回家吧。”
周梓霏擡頭,抹了一把眼淚,纔看清楚眼前的這個男子,似乎有點面熟,可是明明是不認識的人,但是看他的樣子也不像壞人,思前想後,此時彷彿只有坐上他車這一個選擇,因爲她的腳似乎崴到了。
坐上了車,周梓霏頓時就放鬆下來了,許是因爲這幾個小時裡她精神都高度緊張,一直把自己繃得緊緊的,現在坐在舒服柔軟的椅子上,吹着舒服的空調,一時之間覺得疲憊都消失了一半。
“小妹妹,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吧。”童皓民看着身旁的女孩,發現她竟閉幕眼神起來了,果真是沒有一點警惕之心。還在她遇到的人是他,如果是別人,恐怕她已落入魔掌之中的。
“我不想回家,”周梓霏閉眼回答道,她還沒想到說辭,此時不能回家,一切等明天再說,“叔叔,你能載我去酒店嗎?”
童皓民被噎得說不出話,“叔叔”?他的樣子像叔叔嗎?他明明就是一個大好青年,竟被一個黃毛丫頭喚他叔叔,這讓他情何以堪?
“那個……小妹妹,我今年才24歲,你可以叫我哥哥。”童皓民實在接受不了叔叔的稱呼。
“我也17歲了,不是小妹妹了。”周梓霏反駁道。她不喜歡別人叫她小妹妹,彷彿是在恥笑她永遠長不大。可是,她長大了,特別是在今晚,她見識了很多以前從沒見識過的東西。
童皓民驚訝地看着周梓霏,這個身材嬌小又纖弱的女孩,看起來哪裡像是17歲,分明就是個初中生模樣,可是卻又覺得她沒必要欺騙他,便也接受了。童皓民乾笑了兩聲,說,“那……不好意思了。”
“叔叔,還有,你能借我點錢嗎?我沒錢住酒店。”周梓霏承認她此時很厚臉皮,可是她身上的確連打車的錢都不夠,如何夠錢住酒店。
童皓民只覺自己直冒冷汗,這世人竟還有這樣有趣的女孩。先是坐上陌生人的車,再是讓陌生人送她去酒店,最後竟然還問陌生人借錢,這哪裡是一個正常女孩敢做的事啊。
“額……應該是沒問題的。”童皓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女孩,一向沉穩冷靜的性子着實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情況。
一路再無別話,童皓民把周梓霏送到市中心附近的酒店,在門口放下她,再塞給了她幾百塊,說,“你早點休息吧。”
周梓霏拿過那幾百塊,心裡自是感激不已,能在自己窘迫的時候遇上一個好心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叔叔,謝謝你。你能把你聯繫方式給我一下嗎?我過兩天把錢還你。”
“不用了。”這點錢對於童皓民來說並不重要,能遇上這樣一個女孩已經是妙事一件,“以後別在三更半夜的一個人在大街上游蕩了。”說完,也不理周梓霏的呼喊,右腳一踩油門便在飈了出去。
周梓霏愣愣地看着轉瞬就消失的轎車,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你了,叔叔。”周梓霏覺得,或許她不久後就會忘記掉這個叔叔的樣子,也不會記得他借了多少錢給她,可是她不會忘記在她遇到困境的時候,曾經有一個陌生人對她出手相助。
終於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城市,終於看到自己熟悉的街道,周梓霏深呼吸一口,轉身進入酒店。她還在幻想,或許一切都只是一個夢,只是這個噩夢太過真實了,讓她差點信以爲真。
當她休息好了,明天再睜開眼,她會發現自己原來還不過是個孩童,還和爸爸媽媽還有外婆住在南方的那個小房子裡。
她會哭着向他們傾訴這個噩夢,他們會安慰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