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太陽散發着不鹹不淡的光暈。熱氣好像是從天上壓下來,悶悶的透不過氣。
偏偏這個時間,馬路上又堵塞了,密密麻麻的車隊的排成長龍,看不見盡頭。
在一陣抱怨聲中,車隊的盡頭警燈閃爍,一字排開,拉起黃色的警戒線。
一個戴着近視鏡的白裙女孩赤腳站在樓頂,茫然的望着下面黑壓壓的人羣,搖搖欲墜。
通常自殺的人都有着某種情節,比如上吊的就一定要穿紅裙,割腕的一定要在浴室,跳樓的就一定要不穿鞋。好像不這麼做就體現不出有多麼轟轟烈烈,又或者是種偏執症,覺得死後會變成厲鬼也拉風。
不管是什麼,都是麻煩的。
趙聊聊從滯留的公交車裡走下來,站在樓底向上張望。
“這下糟了,天台的鐵門被反鎖了。”
“周圍這麼多板棚和樹,救生氣墊也不好放置……”
樓門前有幾名警察把守,趙聊聊大大方方走過去,理也沒理徑直朝樓梯間走去。
“喂,那個同學——”
趙聊聊慢慢轉身,綻開笑臉:“叫我?”
“對,那裡暫時不可以上去,請你馬上離開。”一個警察義正言辭的道。
趙聊聊手裡還捏着吸了一半的酸奶紙盒,白色的吸管上有細密的牙印,歪着腦袋看着他,並未有離開的意思,笑嘻嘻的問:“你們隊長在嗎?”
年輕的刑警隊長馬景超從人羣中擡起頭,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此時他正忙的焦頭爛額,剛上任的他如果這次的事情處理不當,第二天就會登上頭版頭條等着捱罵,而他的職位也岌岌可危。
真是夠倒黴的,剛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就遇上這種事,馬景超只覺得腦子裡好像裝滿了蒼蠅,嗡嗡嗡亂飛。
眼前這個女孩有着明亮的眼睛,柔順的長髮,穿着乾淨的T恤揹帶短褲,一塵不染白色的帆布鞋,雙肩揹着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顯然還是個學生。馬景超皺皺眉,疑惑道:“我就是,你有事嗎?”
趙聊聊保持着微笑,大大方方走到汗流浹背的馬景超身邊耳語幾句,馬景超臉上露出一絲懷疑,皺着眉想了一會,仍有些不放心的瞄着趙聊聊。見趙聊聊依舊信心十足的衝自己點頭,才嘆口氣,然後慎重的對看守刑警囑咐道:“讓她上去吧。”
五分鐘後,趙聊聊被帶到了頂樓。
儘管空氣悶熱,人羣中卻熱情不減。
人們驚呼:“看,又多了一個人!”
有好信的人架起望遠鏡,現場直播:“是個女生,難道是同學?”
“不對,她們好像並不認識,明顯不是同學。”
“那她跑上去是準備……救人?”
正當人羣議論紛紛時,那多出的女生,背對着大家,像是要表演高難度後空翻一般,慢慢挪向眼鏡女孩。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爬上去的,也沒人知道她要上去做什麼,只是各自期望着會有什麼驚爆的事情傳出。
有人甚至念起了《追捕》裡的臺詞:“跳啊,你倒是跳啊,召倉不是跳下去了嗎?唐塔也跳下去了,你看多麼藍的天啊……”
人羣中的氣氛更加熾烈,幾乎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盯着頂樓天台。
然後,揹帶褲女孩對眼鏡女孩說了句什麼,眼鏡女孩側頭聽了一會。
再然後,兩個人就下去了。
下去了?
就這麼完了?
人羣中無不發出陣陣惋惜的聲音,惋惜好戲並沒有如預料般上演。
媒體記者堵住大廈門口,鎂光燈頻頻閃爍,自殺女孩被警察簇擁着走了出來。
面對鏡頭她沒有刻意迴避,她習慣性的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架,眼神平靜而自然。她的手腕上有幾道新鮮的血痕,她的脖子上掛着一條紫色毛線繩串着鑰匙,下面隱約露出被勒出來的深紫色印跡,想必已經試驗過很多方式。
她就這麼急着去死嗎?
她擡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腳,她沒穿鞋,這樣的天氣腳面早已被曬成斑駁的顏色。
她始終一句話沒有說,也沒有看任何人,拒絕媒體的提問,低調的像遭遇緋聞的大牌明星。
這種沉悶讓大家覺得索然無味,然後紛紛調轉了目標,追問起剛剛那個英雄救美的……女生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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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檐走壁對於趙聊聊來說簡直小菜一碟,她六歲的時候就開始嚮往大雜院那棵古老的槐樹,曾不費氣力的爬上去,靈巧的像只猴子。七歲的時候,她常常翻過兩米多高的院牆穿過一片空曠的野地到很遠的石頭山去爬山,岩石峭壁經過常年的開採常常發生山體滑波,而她
卻能夠輕鬆的上下自如,早已練就過硬的“武藝”。
今天,對於趙聊聊來說只是一個普通的週末,她書包裡裝着某人欽點的調味醬乾貝,是辛辛苦苦轉了三次公交車買回來的,只爲了滿足某人挑剔的味蕾——如果沒有這些東西恐怕那個人是不肯做晚飯的。
趙聊聊摸摸癟下去的肚子,拆了一盒原味酸奶吱溜吱溜的吸起來。
明天學校放假,原本她可以舒舒服服睡上一天,現在卻被迫要打兩份工以補貼家用,不免心情有些煩躁,況且她急着趕回去吃晚飯。
而偏偏這個時候,交通癱瘓了。
她爬上頂樓天台,無非是想車流疏通,交通恢復正常,她也能快一點回到家裡。
所以,她走過去,若無其事的對自殺女孩說:“你這麼跳下去,根本死不了。”
女孩愣了一下,卻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你看,這裡有很多樹枝,樓下又搭建很多板棚。”趙聊聊說着又指向女孩,“而且,你不知道跳樓不適合穿裙子嗎?跳下去的時候,裙子會掛住樹枝或者樓體,很麻煩。”
女孩震驚的望着他,身上白裙已經被汗水浸透,緊貼着皮膚,隱約看到內衣的顏色。可惜她身材並不太好,屁股不大還很癟。
“還有這些凸出的露臺,如果你跳下去不巧掛在那裡,不僅死不了很可能還會落下殘疾和缺陷,拖累社會。”
女孩漲紅了臉,鼻尖冒出細密的汗珠,她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近視鏡,顫抖着嘴脣問:“你不是來救我的嗎?”
“當然不是,”自從一年前的爛好心發作導致生活變得一團糟後,趙聊聊就發誓不再管任何閒事。所以她微微一笑,“我只是路過而已。”
女孩驚異的睜大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她。
“當然,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如果你執意要死沒人會攔你,但請你不要給大家帶來麻煩好嗎?”
趙聊聊態度端正,語氣誠懇,一張如花的小臉因夕陽的照射熠熠生輝。她三口兩口吸光盒中的酸奶,隨手扔在角落的垃圾箱裡,轉身下樓。
“喂……”女孩抿了抿乾澀的嘴脣,有些不安的搓着手指。
“活着,總比做鬼強。”趙聊聊背對着她,聲音忽然變得喑啞,隨意擺了擺手,蹦蹦跳跳跑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