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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娜別過臉來,望着我,掩藏了眼中的落寞和憂傷,道:“回重慶呀,怎麼車都走這麼遠了,你才記起問?我還以爲你知道呢。”

我更加詫異:“回重慶?姐不是來壁山看我的?”

楊娜臉上有了些笑容,道:“姐自然是來看你的,但姐也是來接你回家的。”

“回家?”我莫名其妙。

“是啊,回家。都快一個星期了,你就一點點也不想念……”楊娜的臉有些微紅,停了停,道:“我臥室隔壁的你那間小屋?”

顯然,楊娜最初的意思不是指那間小屋的。她一定是指她自己,只是忽然覺得不好意思出口,便改成了那間小屋。

我心微微的悸動了下,有股很幸福的暖流在流。

也很顯然,楊娜所說的家,是指她的家,她已把我當成了她的家人,而不是她的房客。

我於幸福感動之外,又有些慚愧和心酸。

慚愧的是,我從來都沒把那間小小的出租屋當着我的家過。

心酸的是,那間小小的出租屋真會成爲我的家嗎?楊娜的家真的就會是我的家嗎?如果不會,那麼在重慶那個人海茫茫的城市,我的家又在哪裡?

我想起了貧瘠的故鄉,故鄉的小瓦房,還有我離開時獨立燦爛的桃花下,不捨卻又固執的目送我遠去,在柔柔的春風中並沒有揚起飄飄衣袂的媽媽。

自從上次給媽媽打電話無法接通後,就再也沒了媽媽的消息。媽媽是在哪裡,她過得可好?難道,她真就這麼狠心,將兒子的人生操縱在自己手裡,兒子一按她的意思進了瓶梅,就不再管兒子了?

我忽然心裡有些痛,有些怨,有些傷……

楊娜道:“弟,怎麼了?”

我道:“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明天一大早還得急急從重慶趕回壁山呢。”

別過臉去,對着窗外眨了眨有些潮溼的眼。

“趕回壁山幹嘛?”楊娜奇怪的問。

“上班呀。”我轉過臉去,望着楊娜,比她還奇怪。

她噗嗤一口笑了,露出兩顆潔白的虎牙,還有兩個淺淺的可愛的酒窩,用手輕輕的掩了掩嘴脣,道:“弟,你真是太可愛了,真是個認真負責的好員工。爲了工作廢寢忘食了吧?連明天星期六都不知道?”

我哪有認真負責了,我更哪有廢寢忘食了?可我還真把明天是星期六給忘了。

原來,楊娜開車來壁山不是單單來壁山看我,更不是來玩的,她是要接我回去和我一起過週末。

我道:“弟記性不好,讓姐取笑了。”

她道:“哪裡是記性不好,是根本就沒用心去記,估計分開這麼久從來都沒想過……”

好的表情假裝嗔怪,可說到後來忽然停住時,臉上又泛起了些微的嬌羞的紅。

我女人般敏感細膩的心思,早已猜到了她沒說出的是什麼,我卻故意道:“沒想過什麼?”

她更嬌羞了,卻忽然輕笑道:“沒想過週末唄。”

我也笑了,道:“不是吧?姐是說弟從來沒想過姐吧?”

她的臉更紅了,卻沒承認也沒否認。

這自然是等於默認了。

我繼續很無辜又很柔情很曖昧的道:“這真是比竇娥還冤的千古奇冤呢,弟對姐可是朝思暮想魂牽夢縈連夜裡……”

“弟,你好壞……”楊娜一隻手握方向盤,另一隻手急急的伸過來,掩住我的嘴,沒讓我再繼續說下去。

臉更紅,笑更嬌羞,似乎還有無盡的幸福。

我沒再說。

不說比說更好。

此時無聲勝有聲。

車慢慢的前行。

很靜。

美妙幸福的靜。

我一動不動,任憑楊娜的玉手掩住我的嘴,感覺她肌膚的柔滑細膩還有淡淡的芳香和暖暖的溫度。

我願時光就此停留,把一切都定格在這一刻。

如果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奢望,那麼我的奢望就更大一點。

我願就這樣一動不動,就這樣陪在楊娜身邊,楊娜的手永遠不拿開,車慢慢的前行,世間繁華在我們身邊興旺更替,而我們卻天長地永,青春在人依舊……

楊娜臉上也曾消失了嬌羞的顏色,對我有短暫的凝眸,只可惜身後有誰討厭的按喇叭,她不得不慌忙別過臉去看前方,那隻掩在我脣上的手也拿了開去,和另一隻手握着方向盤,緊張的轉動了幾下。

車後的喇叭聲消失,我們的車又走上正道。

而,剛纔那美好的時光,卻成爲永遠的過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心裡說不出的遺憾和悵然。

她忽然問我:“弟,你上次向我打聽那個什麼娟子的事,我幫你查了下,不過不詳細,就是一些很平常很普通的簡歷,我唯一印象深刻一點的,就是她是四川音樂學校的畢業生,年齡彷彿比你還小些。這對你有幫助嗎?”

我卻沒回答她,我因她提到娟子忽然想起了春花,想起了我們離開時我於反光鏡中看到分公司樓下廣場上的春花形單隻影的身影。

大家都高高興興度週末去了,連我也跟着楊娜一起回了重慶,而她卻孤孤單單一個人。當時朦朧的霧氣中我看不清她的臉,可現在想來,她對着我們遠去的車的表情,一定是孤寂而憂傷的。

我的心又隱隱的疼了,我輕聲問:“姐,既然是來接我回重慶的,爲什麼不將春花一起帶上?”

楊娜道:“在分公司樓下的廣場邊,讓那女子轉告你我在等你之前,我就跟春花聯繫過了,春花說她不回去,她就留在分公司,她週末還有事。”

我撅着嘴,道:“這麼說來,姐是先聯繫春花,後才聯繫我了,原來在姐心裡,我還不敵春花重要!”

楊娜笑道:“姐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嗎?”

我也笑了,道:“我知道的,姐最疼我,別說一個春花,就是千百個春花,也敵不過我在姐心中的地位是不是?”

楊娜臉又有些微紅了,道:“又來了,姐不跟你說了。”

我沒說了,但我卻還是忍不住笑。

心裡那滋味,真的很幸福很美妙。

但我很快又想起春花的事來,我接着道:“春花到分公司後和之前判若兩人,我還在她辦公桌的抽屜裡看到邊側上貼着小小的紙條,紙條上有她寫的小小的字‘一定不辱使命’,姐,她是要不辱誰的使命呢?春花那麼柔弱,無論怎麼努力也做不到女強人的樣子。我真怕她明知不可爲而強爲之,被那誰的不知是什麼的使命給害苦了自己。”

我藏着掖着了點,我不知道我爲什麼對一見鍾情早已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楊娜還藏着掖着一點,我竟然沒對她說,那晚春花對我說過,記住我們來分公司,不單單是要做管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從春花的話聽來,明顯完成那不知是誰的什麼使命的,不只是春花,還有我自己。

楊娜搖搖頭,沉默一會,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你這話倒提醒了我,當初的那次招工,我就有些奇怪,平時招工都用不着我這人事經理親臨招聘現場,青梅堂堂總經理更不會親自面試後勤的員工的,然而招你們進來時,一切平時不可能的事都成了可能。而我是按青梅的意思,青梅又是按誰的意思又抑或就是青梅自己的意思,我卻不得而知了。現在聽你這麼說來,這裡面確乎暗藏玄機。難道分公司有什麼重大的商業機秘?當初招你們進來,就是爲了有一天能在你們中找到合適的人選去分公司。而春花生性柔弱,不易被對手或內奸放在眼裡,這樣更容易讓對方掉以輕心,麻痹對方,達到目的。可是……”

楊娜忽然看向了我,接着道:“可是既讓春花去了分公司,爲什麼又讓你去呢?是爲了陪襯春花,讓春花不至於一個人顯得太突兀,以免引起敵人或內奸注意從而分散他們的精力,還是你本也是計劃中的一員,只是公司暫時還沒把任務告訴你?”

楊娜冰雪聰明,雖然沒敢定,卻還是隱隱猜測到了我跟那使命的關係。忽然神色有些凝然,既像是感到了我肩上責任的重大,又像是在爲我擔心,一如我爲春花擔心,擔心我被誰那不知道是什麼的使命害苦了自己。

而我,卻對楊娜藏着掖着,我心裡說不出的愧疚。

我把眼睛看向窗外,有些不敢與楊娜的眼睛面對。

但我,還是沒告訴楊娜,其實春花早已肯定的說過,肩負着使命的不只是春花,還有我自己。

我爲春花藏着掖着,那晚春花的表情明顯的告訴我,這是個秘密,她只告訴過我的秘密。我要爲春花守口如瓶,無論對任何人,即使她是楊娜。

我也爲自己藏着掖着。我不想讓楊娜爲我擔心,像我擔心春花那樣爲我擔心。我不在身邊的日子,楊娜已憔悴了那麼多,人因相思瘦,她一定是因思念我才憔悴的。我不要讓她在以後的日了裡,在思念的同時,再更添一分擔憂。那樣,她會更加憔悴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