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死了啊!!!!!”
“我看着他們死在我面前……”我緩緩伸出手,似乎還能看到上面曾經沾過的血跡:“瀟瀟、胖子、子寒、羅大哥、鐵柱哥、武曉……他們統統死在我面前啊!!!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只能看着!!!還有黃森、辰叔……還有……離叔,他們怎麼可以在我不在的時候離開?!我都來不及看他們最後一面!最後一面!!!啊啊啊!!!!!”
“他瘋了他瘋了!”
“不讓你去找醫生呢醫生吶?!”
“這情況了不得啊,快點兒找唐先生!”……“卓求……”
“爲什麼……”我抱住腦袋,眼前閃過他們在我腦海裡最後定格的畫面,“爲什麼……”我想起胖子和黃森對我的一次次調侃,辰叔的一次次囑託,武曉淡漠卻堅定的眼神,離叔的一次次教導和出生入死的拯救,“爲什麼……死的不是我……”
“卓求……”
“我是一個孤兒,如果我死了,至少這個世界沒有人會爲我的離去而悲痛……”我垂下頭看着身上透出斑斑血跡的繃帶,伸手將其扯住,“可是他們……他們都有親人,爲什麼到頭來死的是他們而不是我?!!!”
“卓求……”林小煙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前的丁卓求,滿臉淚水和鼻涕混着塵土,狼狽不堪,究竟之前的他是怎麼活下來的?究竟是多麼大的悲傷壓抑了多久才爆發成這樣,失去那些人,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悲傷,從未有過朋友,連親人都會背叛自己的他,對朋友的在乎近乎偏執,更何況他們不只是朋友,還是兄弟。
“嗚嗚……”腳下的瓜子蹭着她的褲腳,將腦袋垂下,似乎也在爲主人的悲傷而悲傷。
“該死!我還以爲多好的小夥子,原來是個窩囊廢!”恍惚中不知誰朝我跑了過來,隨後我的脖子便被一個人抓住,直接提了起來,我睜開眼,看到一張陌生的臉,似乎在哪裡見過……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我的呼吸一滯,隨即抓住他的手腕開始掙扎起來。
“我去尼瑪!你他媽罵誰窩囊廢!!!”
“……靠!還敢罵我?……我說的就是你!”
“我去你大爺的!你纔是窩囊廢!”
“哭哭啼啼像個女孩的傢伙纔不是我!!!”
“我靠尼妹啊!我連哭一會兒都不行嗎?!我他媽死不了連哭一會兒都不行?!你他媽算老幾啊?!”
周圍沉默了一小會兒,我依舊用力掙扎着,該死……身體用不上力氣,我聽見那個抓住我的男子沉聲道:“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你爸媽沒教過你?!”
“我警告你!別提我爸媽!!!”我還沒吼完,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隨後後脊樑重重地砸在地上,渾身的骨架幾乎全被砸碎般地疼痛,嗓子一片腥甜,我咬住下脣硬是將它憋了回去。
胡濤的雙手緩緩合十,他旁邊的小護士在看到那華麗的過肩摔後下巴就沒合上,“我的朋友,願上帝保佑你……阿門!”
“爸!!!”站在一旁的林小煙終於忍不住了,“他還有傷!!!你幹嘛這麼摔他!”
“喲!現在就開始嫌棄爹了?媽的!我非好好教訓他不可!”這時有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擠過人羣跑過來:“我說大叔……有什麼事兒別動粗哈,我們要把病人轉移到病房內……”
“都邊兒玩兒去!我是他老丈人!我教訓我女婿,都他媽別插手!要不連着你們一塊打!”遠處的胡濤的眉毛微微上挑,扶額嘆道:“原來這家人的脾氣是遺傳的。我的朋友,再不清醒我看你的性命就要垂危了……”可遠處被摔在地上的丁卓求顯然已經徹底懵掉了,似乎並沒聽清楚剛纔他們的話。
“我……”口水絲兒混着鮮血緩緩流出來,我用手撐着地,“你根本不懂……你……”我深吸一口氣猛然衝着他的臉甩過去一拳:“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的?!”
“呯!”這一拳砸的結結實實,一旁的林小煙和不遠處的胡濤徹底石化了,此時,醫院的另一側,李建龍和李可並排着走上樓梯,後者在經過這層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下,朝遠處的圍觀人羣疑聲道:“那邊怎麼了?”站在他旁側的西裝男子伸手往樓上示意:“不礙事,我們快些上去吧。”
對面的中年男子似乎被徹底激怒,像頭野獸般衝過來撞在我的胸口,這次不知裂開了幾道傷口,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飛出,難以忍受的劇痛讓我終於讓我大聲叫出來:“哇啊啊啊!!!”
“還知道叫?還知道疼?我還以爲你忘記了你身受重傷呢!”身體再次像小雞崽兒一樣被提起來,我的臉因爲劇痛扭曲着,發紅的眼睛猛地一瞪,兩隻手抓牢他的胳膊,兩隻腿飛起迅速夾住他的脖子,他自然重心不穩,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林建宇一臉驚奇地看着癱軟在地再也無法動彈的少年:“這孩子……還挺頑強的,不過……這樣應該也堅持不下去了吧……”他看看手心:“流太多血了……”
光線似乎被誰擋住了,我勉強睜開眼,看到林小煙的淚眼,我說過不喜歡看你哭的樣子,是不是又是我把你弄哭了?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擦了。林小煙收緊胳膊緊緊擁住我,任憑淚滴砸在我的臉上。
我聽見剛纔那個男人的聲音,看着他向我走來:“是啊,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是怎麼走了那麼遠來到這裡的,不知道一個孩子是怎麼活着來到這裡的,不知道一個高中生是怎麼保護我的女兒把她帶到這裡的。”昂……他說什麼……原來他是夏冉的父親麼……
“你失去了多少同伴,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只是你,包括我在內,這個安全區的絕大多數倖存者都是這樣走來的,他們出發的時候無不攜親帶友,但最終到達這裡有多少都是孤身一人的,你覺得自己很悲慘?你的朋友都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你如果活不下去,你就不可能來到這裡,早在你離開家的那天,早在你第一次遭遇喪屍襲擊的時候,早在你第一次遇到強盜般的同胞的時候,你就應該死了,可是你仍舊活到了今天不是嗎?你還痛苦嗎?困惑嗎?我來告訴你,所謂活着,就是哪怕你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你也想活下去。告訴我,在你面對行屍的時候,面對敵人的時候,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我渾身一顫,側身看到不遠處站着的胡濤,嘴裡還叼着一根棒棒,正咧着嘴笑着看過來。他的身後站着的是白衣。他雙手插進口袋,眼中偶爾的迷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超乎一切的淡然。我緩緩擡起頭,看到林小煙溼潤的眼睛,看到她的擔憂與感激,是因爲我還活着嗎?
在那些噩夢般的回憶中,我想的是誰?
“我想……活着……爲了……”淚水不爭氣地奪眶而出,我抓住林小煙的手,十指相扣:“我他媽只想活着啊!!!!!”
“那個男孩似乎想通了呢……”小護士嘴角上挑:“剛纔他的樣子嚇死人了。如果他死了我們就白忙活這麼多天了,先是浪費了那麼多血漿和藥品,我們還照顧他那麼久,要是真死了我就哭去!”
“放心啦,我那個朋友,頑強的狠,怎麼樣都死不了啊!”胡濤歪過身子將胳膊搭在她的脖子上:“美女姐姐,介不介意把我扶回房內?”
“啊?你的傷口也痛嗎?用不用找大夫過來幫你看一下?”
“啊?不用了!其實我的腿剛纔被那傢伙打了一下,所以走不成路嘛!”
“很嚴重麼?我這就把你扶回去……等等,他明明沒打你的腿啊!”
“……”
“多處傷口裂開,外加淤青,還有大量失血,你們還真能幹。”白大褂醫生伸手扶了一下眼睛遞出藥單,林小煙連忙接過,醫生滿臉肉痛地繼續教育道:“我說,就算是特殊病號用藥免單吧,你們好歹也省點兒,京都安全區物資再多也不能這樣浪費啊?”
“您說的是,您說的是……”林小煙點頭賠笑,隨後瞪了一眼旁邊的老爹:“還笑!都是你害的!”
“幹嘛說我?反正又不用花費,看來有背景就是不一樣啊!”林小煙走出房門向樓梯邊走邊抱怨道:“真是的……本來就傷的很嚴重,這樣一來,看來等他再次醒過來要遙遙無期了……”
“至少他這次不用再發瘋了嘛!”
“你好意思說……”
“哼!我告訴你他打我那一下我可沒忘記!在我同意之前你休想……哎?小煙你走那麼快乾嘛?等等我啊!”
一樓是取藥處,林小煙拿着藥單在隊伍後面排隊,看着藥單上的密密麻麻的字體,她不禁皺皺眉,擡頭看了一眼周圍,等待的人差不多都是一副焦急的神色,她的眼神猛地一滯,因爲她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人正往這個方向走來。
林小煙心道不好,他們怎麼來了?!她正欲找個地方躲起來,誰知那邊的李可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忽然擡頭,兩個人的目光一下子碰在一起,林小菸嘴角一抽,隨即壓低了鴨舌帽試圖將臉擋住,然後朝樓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身後的腳步聲急促起來,林小煙也隨之一路小跑,奈何還是被身後的人抓住手臂,“小煙?!”
“……”林小煙滿臉尷尬地轉過身:“你好……你也在啊……”
“你爲什麼躲着我?”李可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對不起,我只是怕你爸也……”她話還沒說完,只見李可的眼神忽然飄到她身後,慌亂起來。
林小煙渾身一顫,隨後僵硬地轉頭,卻看到李建龍正在幾個人的陪同下向這邊走來,而他身後站着一個人,正是與他們有着數不清的冤仇的陳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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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李建龍與陳立軍也看到了她,兩個人的表情同時僵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