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頭痛……
天地呈現出死寂的灰,遠處的紅綠燈還在不斷閃爍着執行自己的任務,這種靠太陽能蓄電的玩意兒是不會隨着世界的滅亡而罷工的。破舊的顯示板上面一層灰倒將它染上一層悲慼。
我身處於這樣的十字交叉口中心,在我面前展現的四條路有三條已經被無數車輛堵得嚴嚴實實,天上不見鳥獸地上不見喪屍,唯有破敗的景象提醒着我末世的真實。這樣的場景,在哪裡見過……
我轉過身,看到距大約十米的位置站着一個男孩,穿着一件髒兮兮的背心,小臉也是髒兮兮的,我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單腿跪下來盯着那個男孩,明明只是個看起來七八歲大的孩子,此刻正淡漠地看着我,可這眼神我似乎從哪裡見過。
等等……我不是應該跟林小煙還有白衣他們在一起嗎?對了,我剛剛去機牀廠弄了袋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哥哥……”那個小孩忽然出聲,我愣了一下,我想起來這個眼神在哪兒見過了,我擦!我不成天在白衣那看到這眼神麼?可是這可能麼?一個小屁孩兒而已,不對……一個小孩怎麼敢在這街頭上亂逛,不怕被喪屍吃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孩子向前邁出一步:“爲什麼,不救我?”我張張嘴,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卡在喉嚨:“你是……白衣?”我發現那個孩子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從剛纔的淡漠變得有些陰森,隨即變得狂熱起來,不對勁!這個孩子不對勁,這個場景更加不對勁!
“你不是白衣?”不是,當然不是!白衣從來沒有露出過如此兇狠的表情,可是這張稚嫩的臉,卻跟他如出一轍……這是夢!我莫名感到一陣恐慌,這絕對只是一個夢而已!我幹嘛總做這些稀奇古怪的夢?!白天太累了嗎?
我犯了一個錯誤,一味地認爲這些噩夢的來源是白天的勞累,卻沒有想過這些或許來自於——記憶。一些並不屬於我卻硬生生成爲我的,記憶。
“哥哥……爲什麼不救我……”那個男孩動了,伸出手向我走來,這一變動倒讓我傻了,本能向後仰一屁股坐在地上,而那個男孩露出恐怖的表情,從他的身上開始慢慢溢出鮮血……嘴角……鼻子……眼睛……那麼多血,在小小的他身後拖出一長串血跡,我卻無從躲閃,眼睜睜看着他瞪大眼向我走來。
媽的,是不是我殺人太多,冤魂纏身了?
“別別別……”眼看着那個男孩一把衝我抓了過來,我揮手閃避,而他的手卻忽然穿過了我的身體,我當即呆在原地,哎?怎麼回事兒?緊接着,他整個人從我身上穿過,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扭過頭,卻在剛纔我所站的那個地方看到一個白影佇立在那,是白衣。
男孩一步一步衝他走去,身後拖拉一條觸目驚心的血跡。這不是真的,我在心裡想到。而那個男孩怨恨的聲音卻如同回聲般響徹四周,“你爲什麼不救我?爲什麼不救我?!”
“哥!你丟下了我啊!”
“我很痛!我很痛啊!哥!”
“嗚……”大腦像是被誰狠狠重擊了一下,我雙手抱住腦袋趴在地上呻吟出聲,腦中就像被一隻大手攪來攪去,這種痛苦生不如死!
“卓求,醒醒,到地方了!”周圍的光影轟然崩塌,我一個機靈站起來,卻感到腦門一陣劇痛,身體也隨之摔回座椅上。“嗷!”我捂住腦門叫出聲:“誰打我?!”
“傻鐲子,車就這麼高,你那樣起來可不撞上麼?!”夏冉他們在後面笑成一片,就連旁邊的林小煙都忍俊不禁地看着我。擦……形象全毀了。我看到謝天駿揹着槍站在車外面:“哥們兒!到了!”
“武曉,食物不用搬,就放外面車裡。”我揉揉還在痛的額頭,挑眉看着面前的四合院,兩邊的衚衕口已經站了十幾個人,手中都拿着武器,門口站着兩個青年,見到我們就迎了上來,衝謝天駿道:“天駿哥,他們是誰?”
“呵呵,自己人,多虧他們幫忙才讓我拿到這些槍。”謝天駿拍了拍腰後的槍袋,衝我擺擺手:“愣着幹啥?大家都進屋喝口水,這天也快黑了,大家就在這兒過夜吧。”我一看天果然太陽也快下山了,正好我也打算在這裡問點事,隨即衝其他人道:“都進去吧,別忘了把瓜子弄上。”通過跟謝天駿的並肩作戰,我已經打心眼裡把他當做朋友,多一個厲害的朋友總沒壞處嘛。
進去後發現院子還挺大,正對着大門的屋子就是客廳,聽那個青年說旁邊兩個大雜院都是從聚集點逃出來的,之前的聚集點差不多有二百多號人,短短几個小時就死了一半,就這他們的命還是那些救援小隊用生命救下來的,我想起之前機牀廠裡面的那些血跡,的確能想象得出當時的慘烈。
把我們帶進去的那兩個人就是李若然和王冠男表兄弟倆,李若然的年紀跟謝天駿差不多大,王冠男則是二十出頭,因爲李若然是退役武警的緣故,所以算是這裡面比較冷靜沉穩的人,自然當起了領頭。
“李大哥,我想問你點事兒。”我開門見山道:“你們是什麼時候找到聚集點的?又是怎麼淪陷的?”李若然聽了謝天駿的介紹,對我們的態度也十分友好。“我跟我弟弟是半個月前找到了聚集點,因爲當時收聽廣播知道了那個地方,就在三天前,那裡被一些喪屍圍了起來,如果是這樣還好,問題是後來來了一羣喪屍犬,先後把圍欄攻破了,那幫喪屍才闖了進去。”
“那你知道北京的安全區在什麼地方嗎?”每個地方都會有個安全區,這是我的想法,畢竟我們的敵人是沒有智慧的喪屍,像都城,是一個國家的中心,不可能沒有安全區。李若然眉頭一皺:“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只能說,市中心,沒有安全區。”
“什麼?!”這下連林小煙也叫了出來,夏冉激動道:“你沒說錯吧?!這裡可是北京!沒有安全區,那麼救援小隊是誰組織的?”
“我跟我哥在北京四處流浪了半個多月,聽說安全區不是建立在市裡,而是在郊外。”王冠男補充道:“郊外喪屍少,安全,但是因爲具體位置不詳,我們也找不到地方。所以決定來到市裡一邊找物資一邊做打算。”我一想覺得挺有道理,這樣一來比鄭區安全多了。
“李大哥,我想問你一個事。”林小煙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道:“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做林建宇的?”我按住她顫抖的手臂,原來她爸爸叫做林建宇。
本以爲李若然要想一會兒,誰知他聞言立馬變了臉色,這一變化讓林小煙的神情也變了,她緊張地盯着李若然的臉生怕漏過一個表情。我皺眉看着李若然,莫名感到一絲不安。
“你是說林大叔?!你認識?!”王冠男瞪大眼叫道,屋內其他人的目光也轉了過來,林小煙深吸一口氣:“他是我父親。”
“你是林小煙?!”王冠男的表情更加驚悚:“我擦!你不是在騙我吧?!”李若然眉頭輕皺,我忽然發現他的表情和臉色有點不對,而屋內其他人的臉色也開始變得不友善起來,這裡面肯定有事!
我用力按了一下林小煙的手示意她不要講話,“王冠男,先不用問我們是不是在騙你,如果你們認識他,請告訴我們他在哪。”王冠男的眼神有些複雜,而李若然則陰沉着臉,前者頓了頓說道:“我認識他,因爲之前在聚集點,我們就見過面。”
雖然林小煙沒有出聲,但她的表情明顯十分激動,武曉在後面哈哈一笑:“我就知道!這姑娘那麼強悍,老子肯定也差不到哪兒去。”我壓下心中的不安挑眉道:“那你的意思是,他現在不在這裡嘍?”武曉的笑聲戛然而止,而林小煙的表情也愣住。她咬咬下脣,問道:“真的嗎?”如果林建宇不在這裡,他之前在聚集點,那麼……
“李大哥。”我的聲音變得冰涼,就連眼神也是同樣,坐在對面的謝天駿本來翹着的二郎腿也停止了晃動,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有什麼事兒你直說,別搞得大家都不高興,既然你認識他,想必你應該也知道了我們是從哪兒來的,我們爲了什麼你很清楚,請你告訴我們經過,關於你知道的所有。”
李若然的表情依舊很陰沉,他擡眼看了我們一眼,沉聲道:“很抱歉,你想知道的我無可奉告,請你們離開!”
“我靠!”夏天怒了:“好歹我們也幫你們弄來這麼一袋槍,說走就走?!”胡濤依舊端着杯子上下輕晃着,看着杯子裡盪漾的水波道:“算了大家,我們還是離開的好,這麼長時間我們什麼渣沒見過?人家主人已經很客氣了。想必在我們到來之前一定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呢……”
林小煙的臉色有些發白,她猛的擡起頭,熱切地看着李若然的眼睛:“你只用告訴我一點,他,是生,還是死?!”然而這並沒有讓李若然的表情有什麼變化,而是更加暴躁起來,他猛地站起身:“希望你們儘快離開!我不希望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屋子裡頓時啞然無聲,我緩緩站起身,拿起面前的空杯子把玩,嘴角也挑起一絲笑容:“用我猜猜嗎?”
“……”李若然陰沉地看着我,站在一旁的王冠男似乎想說什麼,焦急地看看我又看看他哥。
“我想,在你們離開聚集點的時候,林建宇,也就是林小煙的父親。並沒有死對嗎?”李若然沒有出聲,林小煙的手又抖了一下,我用指腹輕輕在她手心划動,示意她不要急。
“因爲你剛纔趕我們走的時候,並沒有絲毫不安,而是氣悶,或許之前你們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可以看出他還活着。至於你們的矛盾,當然就多了,或許因爲爭奪物資,又或者爭奪一個位子,當老大的位子。”李若然依舊沒有出聲,而旁邊的王冠男火了:“住口!我哥不是那種人!”
“我爸也不是那種人!”
“等等,我還沒說完。”我揮揮手示意他們不要出聲,隨即看着李若然道:“你們是在道路上發生了爭執,無論再怎麼慘烈,也是二百多個經歷生死聚集在一起的倖存者,怎麼可能就活下了這麼點兒?我去過機牀廠,那裡的喪屍是多,但大部分腐爛情況都比較嚴重,並不是才死三天的樣子。”
“從那裡逃出來的人,分成了兩撥吧?如果我沒猜錯你們還打過架,對吧?”
“你是怎麼猜到的?”李若然忽然出聲,我呵呵一笑:“我只是列舉出了所有可能,據我對你的觀察,你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而林小煙他父親也不是那種人,只能說你們倆都倔,覺得自己的決策是正確的,所以最後決裂成了兩派。”
身後的夏冉忽然低聲道:“哼,你不也是一樣的倔。”我額頭冒出一陣黑線,最終還是決定不理會。李若然冷哼一聲:“我說不過你,我也不打算再跟你們交流下去,請走吧,這裡不歡迎你們!不過你說的對,我們在郊外就分手了,林建宇帶着一些倖存者估計往山裡去了。”
“哎~既然不受歡迎,我們還是走吧。”我打個哈哈,一面安慰林小煙:“既然你爸往山裡去,一定要比在市裡安全得多,沒準都讓他找到安全區了。”衆人站起身,角落裡的白衣涼涼冒出一句:“凳子還沒坐熱。”我:“噗!”
還沒走出門,忽然外面衝進來一個青年,喊道:“李大哥!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