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六年冬十二月,秦州略陽盧氏、天水紀氏、雍州安風蘇氏、馮陳氏等數十家世家豪強、羌首領響應洛陽僞周起兵,月餘便定,滅附逆七百餘家,斬首六千餘。
------------引言摘述
建康朝中發生的大事讓曾華有點哭笑不得。蔡謨是陳留考城人,世代都是著姓。曾祖父蔡睦,曾任前魏尚書。祖父蔡德,曾任樂平太守,父親蔡克,更是名滿天下的忠烈名士。而蔡謨本人弱冠(二十歲)時被郡裡舉爲孝廉,被兗州刺史闢爲從事,後來避亂南渡建康,被時任東中郎將的明帝引爲參軍,後來歷任義興太守、大將軍王敦從事中郎、司徒左長史,最後遷侍中。
成帝咸和三年(公元328),蘇峻叛亂,吳國內史冰出奔會稽,朝廷以蔡謨代吳國內史。蔡謨一到吳國(今蘇南地區),與張闓、顧衆、顧颺等共起義兵,迎冰還郡。蘇峻叛亂被平定之後,蔡謨被重新起用爲侍中,接着被遷五兵尚書,領時爲琅邪王的康帝師傅(明帝子,成帝弟,當今皇帝穆帝的老爹)。
不過這個蔡謨有個“不招人喜歡”的毛病,就是過於謙虛,一旦任到高位就拼命地上書朝廷,不願意就職。
咸和三年蔡謨上疏讓五兵尚書,不許,再轉遷吏部尚書,又上疏自讓,不許,以平蘇峻勳,賜爵濟陽男。又讓,不許。遷太常,領秘監,他又上疏自讓,依舊是不許。
康帝繼位後,徵拜蔡謨爲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司徒,不久又錄尚書事。蔡謨謙讓。並不願意徵辟幕僚佐官。以表示不願就職,後來康帝累累下詔,方纔正式就職。
當今皇帝繼位之後,遷蔡謨爲侍中、司徒,老蔡同志居然三年不就職,皇太后屢屢下詔,老蔡就是不聽。於是今年皇帝親自出馬。臨朝遣大臣下詔徵蔡謨,使者來回十餘趟老蔡還是不就職。年方八歲的皇帝有點煩了,也有點火了,對羣臣說道:“我徵召臣子居然至今未見,真不知道我臨朝還有什麼意思可言。”大臣們疲憊不堪,紛紛上書彈劾蔡謨廢君臣之禮。太后和輔政會稽王司馬也是動了肝火,將此事交給殷浩去處置。
殷浩便藉機立威,先上奏將“辦事不力”地吏部尚書江彪罷免。然後庭議蔡謨悖慢傲上。罪同不臣,請送廷尉以正刑書。看到事情發展到這個狀態,蔡謨就有點畏懼了。帶着子弟穿素服自到廷尉待罪。
看完建康探子的密報,曾華的心裡不由黯然了。而今北方動盪,正是北伐的好時機,自己先兵出關隴以爲呼應,桓公在荊襄再三上書兵出河洛,可江左朝廷把這些大事放在一邊不管,合朝上下就爲一個蔡謨不就職在折騰,真是叫人大失所望。
來到建康南城門外,只見以會稽王司馬爲首,揚州刺史殷浩、徐州刺史荀羨、中軍將軍王羲之、侍中紀據、黃門郎丁纂等大大小小一串的公卿在門口迎接曾華,看來對曾華還是比較重視的。
“臣鎮北將軍曾華拜見會稽王殿下,拜見各位公卿。”曾華一身青衫長袍,向司馬、殷浩、荀羨等人彎腰拱手施禮。
司馬連忙上前一把扶住曾華,挽着他的雙手,左看右看,最後長嘆了一聲:“真是英雄,嫣兒能尚於你真的讓我大感欣慰啊!”
對於這個多出來地岳父,曾華只能恭聲說道:“殿下願將桂陽長公主下嫁於臣,真是讓臣誠惶誠恐,多謝殿下地器重和提攜。”
“不必客氣,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各位臣工同僚,這位是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殷深源。”
首先介紹地就是大名鼎鼎的殷浩,殷浩是陳郡人,識度清遠,弱冠有美名,尤善玄言,與叔父融俱好《老》《易》。融與浩口談則辭屈,著篇則融勝,浩由是爲風流談論者所宗。或問浩曰:“將蒞官而夢棺,將得財而夢糞,何也?”浩曰:“官本臭腐,故將得官而夢屍,錢本糞土,故將得錢而夢穢。”時人以爲名言。
“原來是殷揚州,真是久仰啊。我就是處關隴偏僻之地也能聞盛名如雷貫耳。”曾華一邊回憶着探子收集的殷浩資料,一邊拱手道。
一身素青色長衫袍的殷浩淡淡一笑,回禮道:“曾鎮北真是太客氣了!殷某一文弱書生,那及得上曾鎮北南證北討,威震千里。”
曾華大笑道:“自古勞心者僅費其心,而勞力者需動其身。深源先生勞心,在下勞力而已。”
見曾華如此逢迎自己,殷浩也不好再託大了,連連笑道:“鎮北言重了!鎮北言重了!”
司馬連忙也出言道:“深源、敘平一文一武,都是朝廷棟樑。”
“這位是東中郎將、徐州刺史荀羨荀令則。”司馬接着介紹道。
“原來是令則兄,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呀。”曾華拱手嘆道,荀羨是個人才,也是劉惔向曾華褒讚的爲數不多的幾個名士之一,是劉惔認爲的朝中僅有地幾個知兵大臣之一。他年方十五時,朝廷準備以尋陽公主尚其,荀羨不想連婚晉室,就遠遠地遁去,躲了起來。有關監司追之,卻怎麼也找不到。但是朝廷依然將尋陽公主送到其家中,拜其爲駙馬都尉。弱冠後,與琅邪王洽齊名,更於沛國劉惔、太原王濛、陳郡殷浩交好。而荀羨是曾華目前唯一看得順眼的江左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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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平兄你兵出駱谷,席捲關隴,用兵如神,威震天下,應該是我學習和仰慕。”
看到曾華和荀羨兩人有點悻悻相惜的感覺,司馬不由長嘆起來:“令則鎮徐州。年僅二十八,敘平鎮雍州,年僅二十七,中興方伯,還沒有如你二人如此年少地。如此年輕才俊皆爲我朝重臣,真是天佑我大晉。”
旁邊的衆人紛紛出言恭維讚歎,連殷浩也是一臉的高興,站在司馬身邊躊躇滿志。看到如此情景。曾華心裡不由鄙視一下。淡淡一笑。這時。卻看到荀羨站在旁邊也是淡淡一笑,看到曾華的目光轉過來,不由點點頭,曾華也是含頜點點頭。看來這天下英雄真是不少,不過這位荀羨自己是沒有辦法攬到手了,真是可惜。曾華“貪心不足”地心中暗想道。
“這位是中軍將軍王羲之王逸少。”
我靠,這就是被後世尊爲書聖地王羲之。曾華連忙走上前去。挽着王羲之地手脫口而出道:“逸少先生,能否爲我書寫一篇,以便留做流傳家寶。”
衆人不由紛紛大笑起來:“逸少書法聞名中外,難怪曾鎮北一見逸少就要索取墨寶。”
王羲之有點哭笑不得,但是一會就恢復正常,笑答道:“不知曾鎮北想要在下書寫什麼文章?是大人傳檄天下,震耳欲聾的告關隴百姓書還是討胡令?”
曾華笑道:“逸少先生的書法筆勢開放俊明,結構嚴謹。飄若浮雲。矯若驚龍,鐵書銀鉤,冠絕古今。但如果請先生去書寫那兩篇殺氣騰騰地檄文,就有點太阿屠狗地味道了。”
聽到這樣讚譽,王羲之不由心中大喜,尤其對那句飄若浮雲,矯若驚龍,鐵書銀鉤,冠絕古今地讚譽更是得意,對曾華的好感驟然上升,完全沒有年前那種刺史不如鵝的感覺了。
想到這裡,王羲之說道:“多謝曾鎮北讚譽,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這頓時間一定爲將軍塗寫一篇。”
接着曾華一一見過其餘的公卿,又是一通吹捧、迎逢,頓時讓這些人的臉上露出笑臉來,至於心裡怎麼想,曾華就管不着。
按照計劃曾華明天上朝面聖,正式接受朝廷的封賞,商討北伐事宜。不過皇帝只有八歲,大家都知道只不過是走走過場,重要的事情今晚要在輔政會稽王府裡敲定了。
是夜,聚集在會稽王府地除了曾華還有殷浩和荀羨。
“敘平,這桓元子到底是爲什麼,居然要移師武昌?”司馬首先就問桓溫的事情,他知道曾華和桓溫的關係不錯。
“桓公是氣憤朝廷不聽他的北伐上表,故而陳兵武昌,應該有步騎五萬有餘。”曾華淡然地答道,他可不怕把誰給嚇着了。
這時司馬和殷浩的臉上露出畏懼之色,許久殷浩低着頭說道:“朝中因我抗荊襄上表,廢北伐大事,我其罪難咎,明日我準備在朝中請辭以避元子。”
“深源不可這樣,你如去職恐怕會人情離駭,天子獨坐。不如我遣侍中黃門虞幡以監軍駐桓軍,鉗制其心。”司馬急忙說道。
這時,司馬看到曾華和荀羨都沒有出聲,只是在那裡喝茶,不由轉言問道:“敘平、令則,你二人有何意見?”而眼睛卻盯着曾華。
看着司馬這個模樣,曾華開口道:“相王、殷揚州不必如此緊張。我在安陸曾對桓公說道,今天子雖然年幼,但是繼嗣大統以來恪守勤憂,無失德之舉,如桓公欲行不臣之舉,恐天下奮起反對桓公,不說別的,我關隴、益樑數百萬百姓就不答應。桓公連連告罪,說此舉只是一時激憤,並無不臣之舉。”
聽到這裡,司馬和殷浩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既然曾華代表非常關鍵的關隴方鎮表態堅決團結在以天子爲核心的朝廷周圍,那桓溫再膽大也不敢縱兵東進了。
看在眼裡地曾華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桓溫屯師武昌日久,反而置朝廷和諸位臣工於不義境地了。”
“這是爲何?”司馬和殷浩連忙問道。
“桓公屯於武昌,並傳檄四方,宣稱自己是因爲力主北伐卻得不到朝廷地響應,故而一時激憤要帥三軍力諫朝廷下詔出師中原。如此而來,朝廷豈不是偏安一隅,忘卻故國社稷。捨棄祖宗陵園了嗎?這朝廷的威信和德望會在天下人心中丟得一乾二淨。”曾華正色說道。
在一陣沉默之後,殷浩許久才艱難地問道:“曾鎮北曾經出師河洛,現在那裡地情況如何?”
看來殷浩背不起這麼大地罪名,司馬恐怕也背不起這個罪名。
“苻健只有兵馬不過五萬,已經被我拼掉了一半,現在與我關隴相持於弘農、上洛一帶,重兵盡駐於陝縣、新安、宜陽、池、陸渾(今河南嵩縣東北)一線。”曾華胸有成竹地說道。
聽到這裡,殷浩和司馬臉色不由一喜。連忙問道:“如此說來。那北豫州一帶呢?”
曾華繼續答道:“回相王和中軍。這許昌北豫州是苻健奪自僞趙豫州刺史張遇之手,根基本來就不穩。如果中軍出合肥、壽春,或可經陳郡直入許昌,或可經樑郡直入陳留、榮陽,陳兵河洛,指日可復故都陵園。”
聽到這裡,司馬和殷浩的眼睛幾乎在發光了。看向曾華的目光也更加熱情了。
“我可出兵邀戰僞周苻健於陝縣,而桓公兵出南陽、河南,這樣的話僞周兵馬就盡集於河南,榮陽、陳留、北豫州等東線兵馬空虛,正是用兵的好時機。”曾華趁熱打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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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浩對視一眼,喜悅之意不言而溢。
“不過中軍大人要注意了,苻健雖然元氣大傷,但是騎軍卻損傷甚微。這北豫州平原、丘陵縱橫。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奔襲突擊。前徵北大將軍褚就是因爲輕北地騎兵才遭慘敗。望中軍大人謹記在心。”曾華凝重地說道。雖然他希望殷浩和桓溫盡力去搶河洛那根骨頭,替他去削弱苻健的實力,但是卻不希望他們被苻健大敗。桓溫他稍微可以放心。可這殷浩曾華是怎麼也不放心,所以才如此交待。
殷浩點點頭,表示記在心中。雖然他現在還看不起曾華,但人家畢竟是真刀真槍在前線拼殺過,那赫赫的戰功不是吹出來,既然他鄭重地交待,自然是錯不了。雖然他還不知道如何去打敗苻健,但是他知道,一旦自己和褚一樣大敗,那麼桓溫就會藉機上疏彈劾自己,到那時誰也保不住自己了。
在心中默默想了一陣,殷浩最後對司馬正色道:“明日朝中,我要上表自請北伐,還請相王從中斡旋成全。”
司馬大喜道:“深源能有此大志,正是朝廷所期望,天下百姓所冀望。”
殷浩轉向曾華和荀羨說道:“還請敘平和令則能助我收復河洛,浩在此多謝了!”
曾華和荀羨連忙答禮道:“中軍大人客氣了,這是我等本份之事。”
曾華接着說道:“只要朝廷北伐詔書一下,傳令桓公出師南陽、河南響應,那麼桓公就沒有藉口再駐兵武昌了,自然會揮師襄陽準備北伐去了。”
司馬和殷浩讚道:“正如敘平所言,如此甚好!”
談完正事,殷浩又轉到當今朝廷最重要地事情上,對蔡謨地處置。
殷浩說道:“相王,這蔡謨如此不臣,當行大辟(死刑)。”
曾華一聽,嚇了一跳,這殷浩也太恨了點吧,想立威也用不着用蔡謨地人頭來立吧。
這時荀羨出言勸道:“中軍,如此重刑恐怕不妥。如果大辟蔡謨,恐怕天下名士心寒,而江上(荊襄)又有藉口了。這蔡謨可是先帝之師,天下名士呀。”
殷浩聽到這裡,心中便猶豫了。
曾華接口道:“而今正值微妙之時,不如以大局穩定爲重。這蔡謨如此傲上,傳詔貶爲百姓就可了。”
司馬點頭讚道:“如此甚好,這樣即可顯朝廷威嚴,又可撫衆人之心。”
見如此,殷浩也順着梯子下來了。
接着,曾華在司馬和殷浩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重要性後,開始深入地跟司馬和殷浩討價還價了,看得一旁默不作聲的荀羨目瞪口呆,心裡一陣佩服。
第二日,曾華正式上朝面聖,八歲的皇帝對這位戰功顯赫的名將很是感興趣,問了許多打仗的事情,曾華也順着小天子的意思,給他講了幾件有趣地事情,逗得皇帝哈哈大笑,歡喜不已。
接着黃門侍中傳詔虞幡念詔,加曾華特進、鎮北大將軍、安西大都護、開府儀同三司、使持節、都督雍、秦、益、樑、並五州軍事、雍州牧,加封開國武昌縣公,所轄郡縣事職可便宜行權。
詔書一下,羣臣頓時譁然,紛紛交頭接耳。前面那一長串的官職封賞大家無所謂,但是最後一句“所轄州郡縣事職可便宜行權”就大有文章。大家知道在曾華的一手經營下,這雍、秦、益、樑四州如同鐵桶一般,朝廷根本就插不上,而且中間還隔着一個荊襄,江東建康更是使不上勁了。曾華在自己的地盤裡一手遮天,但那只是暗地裡的事情,現在朝廷幾乎是半公開地承認曾華地盤的半自治,這怎麼得了。
司馬知道衆臣工的心思,但他卻是無可奈何。一來他必須要藉助曾華的勢力來抗衡桓溫,不給點好處人家怎麼肯用心賣力呢?所以官職、權柄不能比桓溫低,這樣才能達到朝廷兩者均衡牽制地作用。
二來朝廷離益、梁州和關隴太遠了。關隴還是前線就算了,這益樑兩州可沒少人打主意。這一年來朝廷也派了一些人去那裡試探性地擔任郡、縣官職,結果沒兩天就被曾華地結義兄弟益州刺史張壽和梁州刺史甘找藉口給彈劾了。要是朝廷堅持不肯替換,張壽、甘就派他們去平叛亂或者上前線,然後曾華直接藉口作戰不力,借持節戰時可斬兩千石官員的權力,一刀剁了,再上表說那些人貽誤戰機、招致敗績。結果江東再沒有人敢去曾華轄區任職了,那裡的各地官員全部成了曾華地嫡系人馬。
雖然曾華比桓溫還做的出,但他卻是嚴格“按照朝廷的規章制度”來辦事的,比桓溫經營地方還有理有據,讓朝廷對此無可奈何。兵權牢牢地握在曾華手裡,誰能奈他何?取消他的持節或者都督官職,誰敢保證他不反?要是把他逼向桓溫,兩軍合成一處,順江而下,這建康就又是一番大難了。既然如此,朝廷還不如順水推舟,公開默認這種半自治狀態,給曾華一個人情。
下來就是殷浩出場。他上表自請北伐,並請關隴、荊襄出兵協助。皇帝讚許,當場傳詔拜殷浩爲徵北大將軍、持節、都督揚、豫、徐、兗、青、司六州諸軍事,加謝尚爲安西將軍、荀羨爲北中郎將,皆爲督統,進屯壽春,以爲前鋒,令徵西大將軍、都督荊、湘、江、廣、交、寧六州諸軍事桓溫出兵南陽響應。
最後一項議程便是太后傳詔將蔡謨貶爲庶人,了結這段公案,然後黃門一聲喝聲便散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