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的記憶
苦澀的水不斷涌進嘴巴里,直嗆鼻咽,無法呼吸,無法呼救。他們瘋狂嘲笑着的面容漸漸模糊,身體慢慢沉落,一直到柔軟的水草將身體纏繞。
漆黑的夜,窗口大開着,悶熱的風吹揚着薄紗窗簾。是自己打開了窗?還是母親?還是父親?璃花努力回憶着一小時,或幾十分鐘以前的事情,腦袋卻陣陣發疼。按住“突突”猛烈跳動的太陽穴,按下臺燈,時針已經落在凌晨三點的位置。那麼,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入睡的?睡了多久?
依舊什麼也回想不起來。璃花無奈地摸索着睡衣袋子裡的小筆記本,刷刷記錄着“凌晨三點,窗口打開着,睡眠時間混亂”。母親說,這是醫生叮囑的,要無時無刻地記下所有“記得”的事情。事實上,璃花偶爾也會懷疑母親是否這樣叮囑過自己,但隨時做小筆記已經完全成爲璃花賴以和人相處的習慣。所以是一件“即使忘記也必須做的事情”。
璃花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刷刷在筆記本上寫着“夢見溺水”。
“璃花,把筆記本給媽媽。”母親將熱氣騰騰的早飯端放在璃花面前,伸出手向璃花索要隨身的小筆記本。翻閱到女兒半夜記下的新筆記,母親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顫抖着將小筆記本伸到父親面前。
“璃花,你,你記得什麼了嗎?那時候,你掉進水裡,是被誰推下去的嗎?”父親突然激動地抓着正慢慢咀嚼着早餐的璃花的肩膀搖晃起來追問着。
掉進水裡?剛剛喝下去的牛奶,毫無預兆地嘔吐傾瀉出來,母親恐慌地拉開父親,埋怨道:“你這是幹什麼啊?醫生也說過了,不能太着急地刺激璃花過去的記憶。”璃花眼神迷茫地望着爲自己擦拭的母親,眼神迷茫地問道:“媽媽,昨晚是你幫我打開房間的窗嗎?”
“是璃花你覺得太熱,所以打開的吧?不要去想了,過去的一切,不記得的,就忘掉吧。”母親心疼地抱着女兒悲傷落淚,近乎懇求。父親憤憤地丟下筆記本,聲音低沉重複着:“是誰把我們的女兒害成這樣,怎麼可以說忘就忘,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
十年前,當七歲的沈璃花被人從小河裡救上來時,大腦因爲曾經嚴重缺氧而受損。受損部分是類似電腦內存,儲存人類新記憶的海馬體。海馬體喪失功能,新的記憶不被大腦儲存,將被迅速刪除。甚至連同掉進水裡之前發生的事情的記憶,永遠沉溺在那片渾濁的河水裡。
母親說璃花不會游泳,從來不會到河邊去玩耍。父親說璃花放學時總會乖乖在幼兒園門口等他去接,從不會像那次一樣擅自離開。
但是,再次睜開眼睛,璃花能夠記得的,只有掉進水裡的前一天之前腦裡已有的記憶。爲什麼自己會掉進水裡,爲什麼會被救起,這些記憶都消失了。就這樣忘記那場事故的真相也無所謂吧?璃花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氣,懷裡小心抱着三個精心準備的便當,嘴角泛開甜美的笑容。
只要能夠記得爸爸媽媽,能夠記得自己的名字,能夠記得從小一起長大的最喜歡的朋友們。
“璃花,抱歉啊,又讓你等我。”許,哲,寒。是的,只要沒有忘記這個男孩的名字,即使不記得其他任何男生的名字也不要緊。哲寒出生於寒冷凜冽的冬天,卻擁有比任何人都明媚溫暖的笑容。從三歲開始,自己和哲寒,還有,夏花?璃花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這個爲數不多被自己大腦殘留在記憶裡的名字。
“夏花呢?”璃花模糊記得,哲寒總是帶着妹妹夏花來到盤滿青藤的街角等候自己,三個人緊緊牽着彼此的手一起上學。任何時候,都不曾放開過彼此的手。
哲寒嘴角的笑容沒有消失,卻變得有些悽楚,伸出溫熱的掌心摩挲璃花腦袋上柔順的長髮耐心地解釋:“璃花又忘記了呢,夏花,在十年前因爲生病,死了。”
璃花下意識地抱緊懷裡的三個便當盒,緊緊咬住嘴脣,因爲自己無法把“夏花已經死了”這件事情記住,所以,每天都會不停地殘酷地一次次提醒哲寒。但是,那麼悲傷的事情,爲什麼哲寒還能夠用那麼溫柔的笑容一遍遍重複着呢?
世界的入口
水,冰冷詭異,是這個世界上璃花最討厭的東西。即使是雨水,也讓璃花非常不舒服。但是必須喝水,哪怕多麼厭惡,想生存下去卻不得不去碰觸去飲食。所以,有時候璃花會突然涌出一個可怕的想法:死去,對自己來說,也許是種解脫吧。
哲寒還是跟平時一樣習慣性地把自行車騎向距離學校游泳池最遠的停放區域。游泳池周圍被早到的學生圍得水泄不通,璃花感受一陣莫名的心慌,伸手抓住也想走過去看熱鬧的哲寒,輕輕搖頭:“我們回教室去吧。”
哲寒笑笑,剛想說什麼,游泳池那頭有人大聲朝他們呼喊着:“哲寒!璃花!快過來啊,唐學風出事了!”向他們招手,一臉驚恐激動地大聲嚷嚷的傢伙,是唐學風的同桌林遠。比起高中才開始同班的林遠,哲寒和璃花要更早認識唐學風。
“出事了?璃花,我們過去看看吧!”哲寒臉色有些蒼白,一把拉住璃花的手微微顫抖着。璃花猜測,這個出了事的人,一定是他們認識的同學。
“唐學風?”璃花睜大眼睛,拉拉有些出神的哲寒詢問着。
“幼兒園開始,他就跟你,還有我,還有夏花,在一個學校。”哲寒邊使勁拉着璃花一起小跑來到游泳池前面,邊低聲簡單地解說着。
幼兒園開始就在一個學校的人?自己怎麼也會忘記了他呢?璃花覺得自己腦子裡像一團迅速攪拌起來的糨糊一樣。遙遠的殘留在腦子裡的微量記憶裡,完全搜索不到“唐學風”這三個字。
難道自己除了保存短期記憶信息的海馬體受損,腦袋裡還有其他神經受損了?
水所特有的可怕的氣息,陰森幽冷飄散吹拂到璃花臉上,讓璃花腦子稍微清楚了些,使勁搖晃腦袋告訴自己,即使勉強逼迫自己去回憶,也不可能想起任何關於那場溺水事件的信息。
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可怕的水的殺氣,璃花害怕地緊拽着哲寒的手臂。隨着一陣騷動和驚慌的聲音,一具覆蓋着白布的屍體被擡了出來,水珠沿着白布滴淌下來。
“好了!大家都先回教室去!游泳池暫時由公安人員封鎖起來進行取證和全面搜查,不得進入。”校長神色肅穆地對不願意離開游泳池附近的學生們下達指令。
“死的是唐學風吧?聽第一個發現他的人描述,溺死的唐學風,嘴裡塞滿了水草!”人羣的騷動和議論反而變得更大聲更熱鬧,誰也不把校長的命令當回事。他們關心的是,游泳池出現的可怕傳說。
被水怪選中的人,會被喂滿水草,拉入水世界。那個小小的
游泳池,真的存在通往水世界的入口嗎?
“回教室吧,璃花。”哲寒溫柔地搭着璃花顫抖的肩膀,眼神卻分明還追逐着被公安人員擡走的唐學風的屍體,清秀的眉頭緊緊擰成一團,嘴角不自然地抽動着。
雖然腦海裡完全回憶不起任何關於“唐學風”的事情,但哲寒不會欺騙自己的。這個溺死在學校游泳池裡的男生,曾經是自己的幼兒園同學。那麼,爲什麼自己會想不起他的名字呢?
“璃花……”隨着漸漸四散的人羣,游泳池周圍恢復一片冷清死寂,璃花突然聽到身後幽幽傳來一聲呼喚。是誰?這個熟悉的聲音,帶點稚氣,可愛的鼻音的聲音!璃花拼命捂住耳朵,搖晃腦袋。
是從游泳池裡通往水世界的入口裡傳出來的聲音嗎?是誰,召喚着自己?也想將自己帶到永遠無法返回的地獄嗎?
之死神
林遠望着身邊空蕩蕩的座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悄悄掏出手機來,大拇指迅速在小鍵盤上移動着。小心警惕地四處張望着,一直到確認手機短消息順利發送出去,才輕舒口氣,將手機重新放回書包裡。
雖然大家都返回了教室,但教室裡依舊籠罩着一股陰寒的氣息。哲寒倒吸口氣,擔憂地望着身後的璃花,心裡既是期盼又是擔憂。期盼這個溺水事件會對璃花的大腦起一定的刺激作用,說不定璃花能回憶起十年前她掉進河裡之前的事情。
是誰講她推進了小河,當時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誰?但是,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可愛的妹妹夏花,絕對不能再讓璃花受到任何傷害,所以也擔憂璃花會受到刺激。哲寒也爲自己這種矛盾的心情感到莫名煩躁。
午飯的時候,大家用一個上午的時間,已經差不多把唐學風的死暫時拋到腦後,熱鬧地議論着午飯各自便當裡的料理,最新款的手機,數碼相機等新鮮話題。
璃花卻出神地望着早上一到教室就馬上記錄下來的新筆記“唐學風,嘴裡被塞滿水草,被游泳池的水怪吞沒”。哲寒不高興地一把搶走璃花手裡的小筆記本,把便當打開放到璃花面前催促道:“快吃午飯吧,那些可怕的事情,不去記錄也可以的。忘記就忘記吧,不要勉強自己。”
每次和璃花在一起,哲寒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在慢慢被撕裂着。不能追問她那一天的真相,因爲她根本無法想起。心疼她努力想去回想的樣子,又爲無法得知十年前的真相而焦躁不安。即使表面裝出太平靜的樣子,但是哲寒知道,自己也在十年前的那天裡沉入了最黑暗的水底。
看不到真相,聽不到真相,只能抱着妹妹夏花漸漸冰冷的屍體,在黑夜裡守望永遠無法得知的真相。
爲什麼死去的人是夏花,爲什麼偏偏擁有讓所有人稱讚的夏花的喉嚨裡被水草卡住。醫生說,因爲夏花不幸地吞進了水草,或者說是水草飄進了她驚恐呼喊而張大的嘴裡,正好卡在咽喉呼吸道上。
被人們救起的兩名少女,其中一個卻已經沒有任何生命氣息,她的靈魂和生命,都被水草無情地纏繞在那片渾濁的河底。
“水,對我來說,就像死神一樣。哲寒,你說,有一天,夢裡不斷出現的情景會不會變成真的?我會不會也被水怪往嘴巴里塞滿水草,被拉進水世界?”璃花放下筷子,擡起水霧瀰漫的眼睛詢問哲寒。
哲寒一把抱住璃花,誓言般一遍遍重複着:“不會的,不會的,我一定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直保護着你,不會再失去你的。”那一天,如果自己不是感冒了,向幼兒園請了假,璃花和夏花就不會遭遇到那樣的事情。夏花就不會溺死,璃花也不會變成記憶障礙者。
如果那片迷幻般的水世界裡,真的存在着死神,哲寒一定不會再放手,不會讓璃花被可怕的水之死神吞噬。
“喂!林遠,你這小子,今天又不是愚人節,給我發這種惡作劇短消息,不怕學風把你宰了?”隔壁班的小混混張旭今天又是遲到大半天,校服釦子也沒整理好,一頭鳥巢似的亂髮,看起來是剛起牀還沒清醒過來。
林遠成爲唐學風的同桌後,自然成爲唐學風和張旭這對從幼兒園開始就搗蛋耍流氓的“好兄弟”的跟班。本來是發短消息告訴張旭,唐學風溺死的事情,一貫吊兒郎當的張旭卻完全當成笑話了。
“他說的是事實。學風的屍體,在今天清晨被打掃游泳池的學生髮現的。嘴巴里,被塞滿了水草,是溺死的。”雖然學風和張旭一直品行不良,學習又差,但哲寒跟他們畢竟是幼兒園以來的校友,還是敢說幾句實話的。
只是完全出乎哲寒意料的是,當自己告訴張旭事情詳細狀況後,這個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竟然一臉見鬼似的表情跌坐在地上,顫抖着蒼白的嘴脣使勁搖頭:“不關不關我的事啊!是,是唐學風那小子寫的紙條!對,都是那小子的鬼主意,真的不關我的事!”
哲寒還來不及追問張旭語無倫次所說的“不關我的事”是什麼事,還有學風寫的小紙條又是什麼?張旭已經迅速從地板上拖起書包,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去。
醒的記憶
水的氣味,充滿着讓人作嘔的血腥氣息。因爲,對璃花來說,水是死亡之物。璃花慢慢睜開眼睛,水從自己嘴巴里“咕咕”地不停往外冒出去。
“璃花,璃花……”幽深的小女孩的聲音,從水的更深處傳來,璃花努力向看清渾濁的水底,張合着嘴巴呼喚自己名字的是誰。剛想靠近,卻被一股巨大的水浪推離。
“璃花?怎麼了?又做噩夢了?”母親輕輕爲驚醒的璃花擦拭額頭的冷汗,拉開桌面的檯燈,發現窗口又被打開着。因爲璃花房間的窗戶通向小院,所以晚上爲了確保安全,母親總是細心地幫璃花確認窗戶是否關緊了。
是誰打開的呢?母親望一眼還驚魂未定的璃花,輕聲地嘆口氣,爲了不讓女兒發現,忙換上和藹的笑容安撫道:“先坐一會,我去給你泡杯熱牛奶,喝了以後,會睡得安穩些。”
璃花的目光飄向被母親重新關上的窗口,嘴角慢慢浮現一絲笑容。關上了,那個通往死亡水世界的入口,被關上了,連同那些記憶,永遠不會醒過來。
哲寒左右輾轉着,始終無法入睡,腦海裡一直不斷盤旋反覆着今天發生的事情。唐學風爲什麼會三更半夜到游泳池去?一定是誰約了他在那裡見面。但是,爲什麼公安說,學風的死狀很奇怪,彷彿是被活活嚇死的?在那個深夜的游泳池裡,他到底看到了什麼?真的是可怕的水怪嗎?
而且,晚上的地方新聞裡也播出了法醫的解剖結果,讓大家都感到不解的新發現:學風不是溺水而死,而是先天心率不正常的心臟因爲遭受突然的過度驚嚇而猝死,那些水草,是學風死後才被硬塞
進嘴裡的。
張旭一定知道什麼,關於學風的死的真相。哲寒迅速翻身起牀,套上衣服,準備直接到張旭家走一趟。這小子雖然不學好,但對他唯一相依爲命的奶奶卻特別孝順。再怎麼逃學逃課,卻不會夜不歸宿。因爲他不放心年邁的奶奶晚上獨自留在家裡。哲寒藉着月光擡起手錶,正是凌晨一點,這個時間出門還是第一次,死寂的街道被陰冷的月光照着,有些嚇人。
哲寒加快了自行車的速度,拼命踩着,夜風吹揚起劉海,一陣清爽的感覺蔓延到心裡。褲袋裡的手機毫無徵兆地震動起來,哲寒馬上停下自行車,掏出手機。因爲璃花常常午夜被噩夢驚醒,有時候會突然給自己打電話發短消息。
翻開手機,卻是張旭的號碼。
[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看到。那天學風給夏花和璃花寫了小紙條,只想騙她們到河邊,我們在那裡設了小陷阱,想騙她們摔一身泥土而已。被發現後,我們馬上逃跑了。後來,她們怎麼會掉進河裡。夏花是怎麼死的,真的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啊。求求你,讓你妹妹放過我吧。]
哲寒顫抖着手指,慢慢靠近“回播”鍵,張旭一定知道十年前夏花和璃花掉進小河的真相。即使不是全部事實,但從張旭聽到學風死狀後恐慌逃跑的樣子,再到此刻他發來的懺悔懇求的手機短信息,就足以確定那件被璃花忘記的事情,張旭一定知道點什麼!
手機卻突然響起來電,是璃花。哲寒努力平復自己狂亂的心臟和紊亂的呼吸,事情還沒弄清楚前,不能刺激璃花。
“哲寒!哲寒!我想起來了,我想起,被推進小河時的事情了!是幼兒園跟我們同校的張旭和唐學風,把我和夏花推進小河的!”璃花激動地喊着,帶着哭腔卻還是堅持把自己想起的事情一口氣告訴哲寒。
璃花曾經丟失沉落在小河裡的記憶,在午夜醒來了。但是,在同一時間,卻有人永遠地沉睡在了那條小河裡。
生花詛咒
哲寒和張旭的奶奶一起在殘舊的小屋裡等待了一夜,張旭的手機始終是“暫時無法接聽”的狀態。
熱鬧的搖滾鈴聲從河邊草叢裡傳出,晨跑的大叔驚恐地發現距離草叢不遠的小河邊上,一個嘴裡滿是水草的少年仰面躺在水邊。當到場的公安回撥最後給張旭打了無數電話的號碼時,哲寒已經騎着自行車趕回家收拾書包準備按時接璃花去學校了。
是誰殺了學風和張旭?兩人都死了,那麼,就算璃花回想起十年前那一天是學風和張旭把她和夏花推進小河的真相,也已經失去任何意義了吧?哲寒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個可怕的疑問。
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回憶起來?很可能知道真相的學風和張旭,在璃花想起真相的時候相繼被殺害。
“果然是水怪吧?或者,是回來找他們復仇的夏花。”璃花緊緊依偎着哲寒散發着檸檬香的襯衫,雙手抱緊今天只准備了兩人份的便當盒子。那個總是爲“已經死去的夏花”準備的便當盒子,已經被璃花扔進了垃圾桶。
夏花,終於真正地死去了。在璃花和哲寒之間,永遠消失了。
“璃花,張旭臨死前,給我發了手機短信。他說,十年前那天,他看到了真相。”如果張旭給自己的手機短信息裡說的話是事實,那麼說謊的人,就是璃花。哲寒緊緊咬住嘴脣,直到血腥氣息瀰漫口腔。
“是他們把我和夏花推進小河的,是他們害死夏花的。”璃花突然從自行車後坐上跳了下來,蒼白的臉上肅穆詭異的表情有些嚇人。
哲寒低垂下腦袋,失去最親愛的妹妹夏花,雖然那段不知道真相的記憶讓哲寒非常痛苦。但是,學風和張旭的死,是讓那段被淹沒的真相獲得重新浮出水面的契機。到底說謊的人是誰?張旭?還是?
“璃花,你,鞋子上,沾了很多泥土。”哲寒的目光突然定定停留在璃花腳上那雙幾乎被溼泥渲染的鞋子上。因爲染上的時候,泥土還是溼潤的,所以沒有掉下來,全部凝結在鞋面上了。
璃花自己也吃驚地睜大眼睛望着滿是泥土的鞋子,搖搖頭:“我不記得了呢。”記起十年前那一天的事情,受損的海馬體卻依然無法保存新的記憶。璃花慢慢從口袋裡掏出小筆記本,雙手拼命顫抖着,筆記本掉落在地。
最後一頁上記錄着:用把唐學風騙到學校游泳池一樣的理由把對十年前夏花的死同樣好奇的張旭約到小河邊。只要讓他們從世界上永遠地消失,就不會有人知道十年前的真相。
“到底十年前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璃花!爲什麼你要殺死學風和張旭?爲什麼夏花會死?”哲寒使勁抓住璃花纖瘦的肩膀搖晃着追問。
璃花剛纔還害怕的神情突然變得猙獰,笑着說道:“是夏花說要讓這兩個壞小子得到應有的懲罰。讓他們也嘗試到痛苦地死去,被水之死神拉住不斷往下沉落的可怕噩夢。所以,我只是幫夏花實現了願望。”
“爲什麼到這個時候,你還要說謊?璃花,求求你告訴我真相。知道嗎?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夜能夠睡得安穩,一閉上眼睛就會聽見夏花呼喚着我,向我求救的聲音。爲什麼,爲什麼那時候我沒有聽到夏花的聲音。”哲寒悲傷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地“滴答”落在璃花肩上。
這十年來,原來,只有自己的陪伴,只有自己牽着他的手的哲寒,從來不曾感受過幸福和快樂。璃花慘然地笑笑,詛咒般地咬牙切齒說出自己一直假裝忘記的十年前的真相:“唐學風和張旭原來真的什麼都沒有看見啊。始終覺得他們不從世上消失,我親手把夏花推進河裡的事情就可能被發現。”
親手把夏花推進小河時,也被夏花拉住一起掉進了小河。如果那個時候,夏花不張開嘴巴拼命喊“哥哥哥哥救我”,就不會被水草卡住喉嚨,就不會救不回吧?
可惜,已經成爲事實的事情,原來不是假裝忘記,就能消失不見的記憶。璃花最後一次輕輕擁抱了哲寒,毅然走向從現場發現璃花故意留下的學生證而追蹤過來的公安。警笛聲遠去,消失在街角。
那是自己第一次牽着夏花,出現在璃花面前的地方。也許,從那時候開始,璃花心裡就埋下了嫉妒的種子。如果,自己能夠早點發現,如果自己當時能夠聽到夏花的呼救聲,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吧。
“這是夏花,跟你一樣可愛的名字哦,是我最可愛的妹妹。”在夏天綻放的最美麗的花朵,對於哲寒來說,夏花纔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吧?如果夏花消失了,哲寒的手,就只會牽着自己,哲寒的笑容,就只會對自己展現。
璃花輕輕閉上眼睛,夏花從遙遠的世界,正爲自己歌唱着一首水色安魂曲,我們是被詛咒的雙生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