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蛋糕
那天夜晚的月光皎潔明亮,那天夜晚是滿月的日子,也是南暖月和雙胞胎姐姐南冰月的生日。水果奶油蛋糕像月亮一樣,吹滅蠟燭的瞬間,暖月滿心期盼着願望能夠實現。
刺眼的燈光亮起,暖月艱難地睜開眼睛,願望還是沒有實現。姐姐依舊健康歡快地在父母懷裡撒嬌,母親將蛋糕上唯一的櫻桃放進姐姐手裡。
如陌生人般,毫不關己的生日宴會,冷冷的生日蛋糕。他們只需要一個女兒,最優秀的女兒,活潑熱情,可愛漂亮,多才多藝,討人喜歡。自己和姐姐作爲雙胞胎誕生的時候,據說祖母滿臉驚恐地呢喃着“災難啊災難”,還試圖偷偷把自己抱走,送到陌生人家去撫養。
暖月望一眼被切割的蛋糕,又望一眼被烏雲遮掩大半的月亮,雙胞胎的降生並不是如滿月般象徵着圓滿美好。月光如蛋糕,被那把鋒利的刀切割成兩半,烏雲裡夾雜着異樣的紅色雲彩,將皎潔的月亮染成鮮紅。
血色的滿月支離破碎,如流星墜落,暖月驚慌地從窗邊逃離,想尋找父母的依傍。蛋糕上濺滿零星紅點,隨着融化的奶油擴散着,像月光下綻放的血紅薔薇。姐姐手裡還緊緊抓着那枚晶瑩透亮的櫻桃,蛋糕的芳香混雜着血液的腥味,讓暖月感到暈眩。
殺了姐姐
“生日快樂,暖月,過完今天,你就十七歲了。”母親微笑着往漂亮的水果奶油蛋糕上插彩色蠟燭,橘黃的燭光裡父母的笑容搖晃扭曲着。暖月迅速將目光移向蛋糕上,圓圓的蛋糕如滿月端放在自己面前,是隻屬於自己的蛋糕。
“這顆櫻桃,我可以吃嗎?還是必須給冰月姐姐留着?”暖月微微擡起眼睛,指着蛋糕上唯一的鮮嫩的櫻桃。母親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化,嘴角不自然地動了動,什麼話也沒說。父親忙笑着催促道:“櫻桃當然是給暖月你的,快許願,吹蠟燭吧。”
姐姐呢?自己的雙胞胎姐姐冰月呢?暖月張開嘴巴想問清楚,但父母侷促不安和擔憂的樣子,還是讓暖月打消了繼續追問的念頭,笑着點點頭輕閉眼睛許願。
只是,願望,已經實現了。冰月死了,在七年前的生日之夜,那個比自己優秀,抹殺自己存在價值的雙胞胎姐姐死了。
父母把家裡關於姐姐的相片都銷燬了,甚至記憶。得了老年癡呆症的祖母也常常搖晃着蒼白頭髮的腦袋說“我不記得自己有雙胞胎孫女,那是詛咒,不祥的”。
暖月腦海裡浮現着歐陽子善俊俏的五官,溫暖如陽光的笑容,一股甜蜜的氣息涌上喉嚨。就算是一份還不夠成熟,還沒有足夠勇氣表達的愛戀之情,但是,總是奪走自己心愛玩具,霸佔自己喜歡的朋友,獨佔父母疼愛的冰月已經不在了。只要沒有冰月,暖月相信,無論是奶油蛋糕上的櫻桃也好,歐陽子善的愛情也好,都會屬於自己。
“許了什麼願望呢?”父親邊取下蛋糕上的蠟燭,邊好奇地詢問笑容甜美的暖月。被吹滅的蠟燭,只剩陣陣奄奄一息般的黑煙在夜色裡飄蕩着,母親還沒按下日光燈開關。暖月嘴角帶着不被父親察覺的詭異笑容,努力壓低聲音:“希望,能早日抓到殺害冰月姐姐的兇手。”
空氣瞬間凝固,燈光亮起的同時傳來母親恐懼的尖叫聲。父親忙攙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母親,順着母親顫抖的手指望去,壁櫥上,不知何時擺放着一張冰月和暖月的合影。
“暖月,這是?”父親眼神裡略微帶着責備的神色,質問正端詳着手裡的櫻桃的暖月。暖月笑容天真燦爛地解說:“因爲家裡所有冰月姐姐的相片都被你們處理掉了吧?我知道爸媽不想看到姐姐的相片而傷心。但是,我真希望有一張跟姐姐的合影,所以用電腦加工了下。”冰月跟自己完全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所以只需要用圖片處理軟件複製加工,就可以製作出兩人的合影了。
父親扶起渾身顫抖,低聲呢喃着什麼的母親,說母親太累了需要休息,便和母親一起往樓上房間走去。暖月將櫻桃送進嘴裡,走向壁櫥,輕輕撫摸着相片:“冰月姐姐,你看看,他們以前多疼愛你,現在卻都把你遺忘丟棄了。只有我,還在尋找着殺害你的兇手。”
詛咒的雙胞胎
“暖月太膽小,學東西很慢,不擅長和人交往。鋼琴也學了一年多吧?學費都浪費了。”母親低聲對父親說的話。
“暖月很認真,但是,可能在繪畫方面沒什麼天賦,我看她也學得挺辛苦,不如?”繪畫班的老師爲難地對母親說的話。
這些不斷否定“暖月”的聲音,在每個夢裡,一遍遍甦醒過來,不斷提醒着暖月。暖月猛然睜開眼睛,慘白的月光灑落在書桌上那張用圖片處理軟件加工的“自己和冰月的合影”。
那是第一次得到上臺演出機會時,父母高興地爲自己挑選的白色百折連衣裙,雖然只是站在最後一行最角落裡擔任百分之一的合唱成員,但暖月永遠記得臺下觀衆們的視線,永遠記得那響亮的掌聲。
冰月的裙子,也應該是純白的,但相片裡的冰月,蒼白的臉上開始泛開讓暖月感到厭惡的得意笑容,她身上的裙子突然浮現零星紅點,不斷蔓延擴大着,一直把潔白的裙子染成鮮紅色。
本該死去的冰月,從相片中伸出蒼白的手,尖利的指甲閃爍着嚇人的白光,追逐着暖月。再次睜開眼睛,清晨微亮的陽光已經落在窗臺上,樓下廚房傳來母親準備早飯的聲音,彷彿還有父親翻閱報紙的細細聲音。暖月伸展着有些痠疼的脖子,望着書桌上的相片,用自己複製出來的“冰月姐姐”和自己一樣穿着那件潔白的連衣裙。
無論冰月再優秀,也追趕不上自己了吧。此刻擁有這一切的人,穿上這件散發玫瑰花香的校服的人,是南暖月。只要不再是雙胞胎,就能從詛咒中逃脫出來,命運就能得到改變。暖月雖然不擅長與人交往,但誠實乖巧的個性深受老師和同學們的信任。雖然沒有音樂美術等才華,但專心學習熬夜複習後成績也足夠優秀。
暖月邊從母親手裡接過早餐,眼神邊悄悄瞟向壁櫥,那張昨晚自己特地擺放上去,準備給父母一個驚喜的“合影”已經消失不見了。父母真的努力消抹着“冰月”的存在和記憶,暖月嘴角不禁泛開幸福的笑容。
不再是被詛咒的雙胞胎,不再是弱小的會被淘汰的那一個,一切都會變得美好和幸福。暖月抱緊懷裡的便當盒,特意讓母親多準備些餃子,中午學生會有工作,也許能和歐陽子善一起享用午飯。
望着暖月遠去的背影,母親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父親長長嘆出口氣,彷彿已經憋了許久,輕拍母親肩膀安慰:“想讓暖月忘記,我們就必須先忘記,只有把冰月完全消抹,暖月才能看到她自己。”
雙胞胎的詛咒,從沒有施下咒語的人,被束縛詛咒的人們,都是被內心的黑暗所吸引,迷失自我的人。暖月趕上第一班前往學校的公共汽車,幸運地發現歐陽子善也在同一班車上。晨光落在他白色襯衫上,雖然臉色有些蒼白憔悴,但面容仍像雕刻般精緻。
“早。”因爲同是學生會的成員,性格溫和的子善總會主動向自己打招呼,暖月真希望這個時候自己能像冰月一樣活潑,向子善露出自然燦爛的笑容。可惜,膽怯的本性控制着暖月,最終還是低垂着腦袋輕輕點頭,慌張跑向最後面的座位。
坐在子善旁邊座位的,是他的雙胞胎兄弟歐陽子良。因爲是異卵雙胞胎,兩人長相併不相同,和子善相比,常常奔跑於籃球場上的子良顯得更強壯更陽光。暖月努力伸長腦袋,擔憂地張望着子善纖瘦的肩膀,皺着眉頭望望子善身邊被陽光籠罩着充滿生氣的子良,心想,子善一定也受到了雙胞胎的詛咒吧。
“子善,還是請假回家休息吧?看你臉色蒼白得跟紙張似的。”子良剛剛沉浸在陽光中而微微眯起來的眼睛望着旁邊難受得大口喘氣的雙胞胎弟弟。坐在窗邊的位置,讓子良完全被金黃的光線纏繞着,在暖月眼裡,正揚着一臉勝利者般的笑容“關心”雙胞胎弟弟的,不是子良,而是冰月。
每次參加演出選拔,暖月緊張得手腳冰冷顫抖,冰月就會揚起勝利者的得意笑容勸說:“暖月還是回去吧,放棄吧,我會代替你在選拔中勝出,會代替你贏得大家的讚賞和掌聲的。”
這是雙胞胎的詛咒,子善身體一直虛弱,體育課也申請特別照顧。子良卻擅長運動,充滿陽光男孩氣息,笑容燦爛,帥氣英俊。本來只屬於子善的學生會,最近子良卻也在積極申請加入。
暖月緊緊咬住嘴脣,拽緊手裡的便當袋子注視着子善。如果子善退卻了,也許學生會裡本來屬於子善的位置也會被子良奪走,到時候,子善就會消失,會死去吧?
“沒關係,今天中午還有學生會的重要會議,是關於子良你加入的會議。”子善努力坐直身體,輕輕擦拭着額頭的冷汗。
存是非題
公共汽車在平坦的大馬路上飛馳,一個紅色身影忽閃而過,暖月驚慌地從車窗探出腦袋尋找着。空蕩蕩的白色人行道上,烏黑長髮和紅色連衣裙一起隨風飛揚的女孩正注視着自己所乘坐的公共汽車。
隨着汽車前進,面容模糊的女孩縮小成紅色小點,在金黃陽光下如血色刺眼疼痛。暖月大口呼吸着,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看不清楚面容,只是感覺相似而已,絕不可能是冰月。因爲冰月已經死去,連十歲生日的那枚櫻桃,她都來不及吃下去。
到站的提醒聲把暖月拉回了現實,子良迅速跳下車,朝着已經大聲呼喚着他的籃球隊夥伴們跑去,留下子善獨自慢行着。如果是冰月,一定不會只敢默默跟隨在子善身後,如果是冰月,一定會帶着燦爛迷人的笑容大步跑上前去挽住子善的手臂。
暖月嘗試着走得更靠近子善,還是無法伸手去觸碰他白得耀眼的襯衫。無奈地嘆出口氣,安慰自己:沒關係,中午的學生會議又可以見面,到時候一定要勇敢地邀請他一起品嚐餃子。
焦急期盼着中午的到來,按捺激動的心情,推開學生會會議室大門。會議室裡飄散着午飯的芳香,暖月不顧肚子發出的抗議聲,只着急地尋覓子善的身影。
“啊,南暖月同學也趕緊過來品嚐下,我請大家吃的海鮮炒麪。”子良臉上掛着大大的笑容,連聲音都帶着陽光的氣息。暖月簇了簇眉頭,猶豫着要如何拒絕才不會讓學生會其他正在大口咀嚼炒麪的成員不快。
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詢問了子善的情況:“歐陽,子善同學呢?中午不是開會嗎?”暖月話音剛落,會議室裡本來高漲熱鬧的氣氛瞬間冷卻了。
“子善他舊病發作,我爸來接走了,這次,大概要住院。”子良也收斂了笑容,眼神涼涼地向暖月解釋,見暖月還是一臉擔憂,子良索性來到暖月面前拉着暖月的手催促道,“別擔心,子善這是老毛病了。住院觀察幾天就沒事。快過來吃炒麪,冷了就不好吃了。”
暖月感到手臂彷彿快被灼傷般疼痛,歐陽子良和冰月一樣,他們就像熾熱的太陽,不顧別人是否願意,直要把人烤焦。
下弦月和上弦月是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夜空的,上弦月出現,下弦月就必須消失。雙胞胎的詛咒,就是一道生存的選擇是非題。沒有並列,只有選擇,“是”或“非”,“生”或“死”。
“放學後,我想去探望歐陽子善同學,可以嗎?”暖月下意識拽住拉着自己往圍聚在一起津津有味享用午飯的學生們走去的子良。也許是子良掌心的溫熱透過肌膚傳遞而來給予自己提出這個要求的勇氣,也許是正躺在充斥刺鼻藥水味的死寂醫院裡的子善在呼喚着自己。
子良清亮的眼睛裡閃爍着驚喜的神采,熱情地點點頭:“那放學後我帶你去,子善每次都住同一家醫院,離市區有點遠。”
“放學後小樹林碰面。”暖月匆匆約定地點,抱着餃子早已冰冷的便當盒離開了喧鬧的會議室。
午後空蕩的走廊上,明明只有自己在行走着,身後卻不停傳來富有節奏感的腳步聲。暖月不敢回頭,有點後悔,不該一時興起去製作那張自己和冰月的“合影”。自從那張“合影”製作出來以後,冰月的身影,總是隱約若現。
“生”和“死”,都是徹底的,正如一道已經做出選擇的是非題,是對是錯,都不可恢復。而子善和子良的那道是非題,該由誰來決定呢?也許,那個決定了自己和冰月生死的人能夠幫自己決定吧?
七年以來,誰也沒有抓到殺害冰月的嫌疑人。爲什麼冰月會在十歲生日那個夜晚被殺害,而自己卻倖存下來。暖月相信,殺害冰月的人,一定像自己一樣知道關於雙胞胎的詛咒。
活
快放學的時候,天色突然暗下來,烏雲迅速吞噬已經接近傍晚而光芒微弱的陽光。暖月擡頭望一眼黑壓壓的天空,彷彿直衝自己壓來,身後有誰在呼喚着自己。是從小樹林的方向傳來的!
因爲天氣突然變化的關係,暖月本來已經不打算到小樹林和歐陽子良碰面,畢竟他說子善治療的醫院在市郊。萬一大暴雨來襲,太晚回家父母會擔心的。
“暖月,暖月。”幽幽的聲音,從小樹林裡傳出,暖月像着了魔似的轉身向小樹林走去,驟雨瞬間毫無徵兆地布幕似落到地面。大雨打落在暖月肩上頭上,重重敲擊着暖月。暖月感到自己的腦袋裡陣陣轟鳴,視線被雨幕模糊着,什麼也看不清楚。
雨聲淋漓漸稀,呼喚着“暖月”名字的聲音也消失不見了。暖月
使勁擦拭臉上的雨水,低頭摸索紙巾,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泥濘染黑的鞋子正踩落在紅色積水上。沿着混雜着雨水的稀釋的紅色小流,歐陽子良閉着眼睛倚靠在小樹旁邊,如果不是他純白的襯衫被染得血紅,暖月一定以爲這個男生因爲運動過量疲憊得睡着了而已。
鋒利的刀被丟棄在子良旁邊,因爲雨水的沖刷,刀上已經不染腥紅。暖月捂住嘴巴渾身顫抖,腦子裡似糨糊般攪拌起來。是誰殺了歐陽子良?是那個殺死了冰月的兇手嗎?暖月驚慌張望尋找着可疑的人,只有一個長髮烏亮,一身紅色連衣裙的女生正走向小樹林另一邊出口。
“冰月!是不是冰月?”暖月努力擡起發軟的雙腿,一步步向紅色身影走去,紅色身影很快要離開小樹林,暖月忍不住大聲喊了起來。
紅色身影馬上停下了腳步,佇立着,彷彿等待暖月的到來。暖月雙腿卻越發軟酸,無法前進,既期待女生回過頭來,又害怕她突然轉身面對自己。
會是一張怎樣的臉呢?
紅色裙子飄動起來,裙襬旋轉起來。
她張合着小巧的嘴巴,分明喚着“暖月”。
冰月活過來了!或者,七年前生日的夜晚,她根本沒死。一切都是她的陰謀?或者是自己被大家哄騙了?
暖月使出全身的力氣,拼命奔跑起來,不能被冰月追上自己,她會奪走屬於自己的一切。前方有人羣的騷動聲,女生的尖叫聲和哭泣聲,他們發現了子良的屍體了。暖月停下腳步,冰月沒有追趕上來,她逃跑了,向着校門方向逃跑。
爲什麼冰月會殺害歐陽子良?難道是爲了打探子善的醫院?暖月咬了咬嘴脣,來不及向大家解釋,是復活的冰月殺害了子良。必須趕快前往市郊醫院,不能被冰月搶走自己喜歡的男孩。
是誰
白色帆布鞋上的泥土已經凝固,大雨過後的夜空被詭異的紅色雲彩覆蓋着,看不到星辰,沒有月光的市郊小路上只有慘白的小路燈照耀着。
冰月一定比自己更早抵達醫院了吧?她找到子善了嗎?如果是冰月的話,一定不會像自己那麼膽小,一直到便當盒的餃子變黃變壞了,還不敢向子善表達自己的心意。
護士和醫生們紛紛向一身污髒的暖月投來驚恐異樣的目光,暖月低垂着腦袋詢問子善所在的房間。護士小姐漂亮的面容有些蒼白恐懼,只擡起手指了指一樓走廊最盡頭的方向。
腳步聲,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的腳步聲在通往子善病房的走廊上此起彼伏。暖月擡起頭前後尋找,空寂的走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
“子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病房裡傳來婦人的呼喊聲,暖月猶豫着該不該在這種時候進去探病。而且公安人員也在場,只要他們稍微從學生會的成員們那裡打聽,不難了解到是自己約了歐陽子良放學後在小樹林碰面。
但自己只是爲了來探望子善,殺害子良的是冰月。暖月深呼吸口氣,告訴自己必須向大家解釋清楚,也許公安人員也會對七年前冰月離奇被殺,現在又突然復活的事件有興趣。
“不,我的確不認識南暖月。我認識的,喜歡的女孩,她叫南冰月。”是子善熟悉的聲音,只是此刻這聲音不再溫和親切,而是像鋒利的刀子一般切割着自己的心。自己好不容易得到滿足和幸福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割碎。
暖月無法抑制地推開病房大門,歇斯底里地喊道:“歐陽子善,你果然也喜歡冰月!我纔是最喜歡你的女孩,冰月是殺死你雙胞胎哥哥的兇手!”
病房裡滿滿的人,子善和父母對自己怨恨的注視,公安人員們無奈惋惜同情的目光。還有,自己父母被淚水模糊悲傷的凝望。
“爸,媽,你們?”
“冰月,你醒醒吧,不要再錯下去了。”一開始就是錯誤的。爲了讓女兒南冰月比任何人都優秀,不斷逼迫小小年紀的冰月學習唱歌跳舞繪畫演奏。冰月比任何同齡孩子都優秀,都驕傲,也比任何人都寂寞。
九歲那年的合唱比賽,冰月不出意料地被選爲領唱,將穿上最搶眼的紅色連衣裙,佇立在舞臺最前面放聲歌唱。一場突然襲來的嚴重感冒發燒引發肺炎,冰月只能穿着白色連衣裙藏匿在最後一排角落裡。
他們都在嘲笑着失去領唱位置的自己,他們都在幸災樂禍着。沒有同伴,連唯一值得驕傲的完美也失去了,南冰月就一無所有了。
“暖月”,也許就是在那個角落裡,從自己身體裡分割出來的吧。本來,優秀的南冰月就像一輪圓滿漂亮的滿月。但一次的失敗和挫折,讓長期承受巨大壓力的冰月再也不想揹負“完美天才兒童”的責任。
公安人員將一張改名證明書遞到冰月面前。十歲生日後,自己姓名一欄,從“南冰月”,修改成了“南暖月”。
“如果那天晚上,我們不是忙着應酬,如果能回家陪這孩子過生日。也許,我們的孩子‘冰月’就不會死了。”父親邊安撫着已經泣不成聲的母親,邊向大家解釋七年前冰月生日那晚發生的事情。
冰月用那把切割蛋糕的刀子,劃破自己的手腕,在醫院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恐慌地拉拽着父母說“冰月被殺了”。
沒有永遠圓滿不缺的月亮,一直被要求完美的冰月,用心裡的刀,把自己切割成暖月和冰月。承受不了壓力,便殺死自己身體裡的冰月,讓懦弱膽小的暖月活着。但暖月太膽怯,無法實現戀情的時候,冰月還是甦醒了。
爲了讓自己相信,被詛咒的雙胞胎的傳說。爲了讓自己相信,冰月是爲了解開雙子詛咒而被誰殺害的,是自己,舉刀刺向了歐陽子良。冰月猛然睜大自己迷茫了許久的眼睛,才發現,自己校服上帆布鞋上,不僅沾染着泥土,還滿是斑斑血跡。
“南冰月。”虛弱地躺在牀上接受治療的子善,喊住被公安人員帶走的冰月,憂傷的眼裡流溢出清澈的淚水,“子良他說,好象喜歡上一個女孩了。雖然這個女孩有時候像下弦月,有時候像上弦月,不完美,有點古怪。但他想更靠近她,想走進她心裡去看最真實的她。”
所以才努力想加入學生會?才用那麼溫暖的手拉着自己邀請自己吃炒麪?纔在自己用銳利的刀子刺向他的時候依舊向自己展露微笑嗎?冰月感受着臉上滑過的冰冷淚珠,一點一滴落在心臟上,讓南冰月完全甦醒復活了。
再完美的人也有缺點,再圓滿的月亮也有殘缺的時候,無論是滿月,還是半彎月牙,都是唯一的無可替代的。人,亦是如此。
冰月想,若自己能夠早點明白這個道理,能夠早點放下心裡那把傷害自己和別人的鋒利的刀子,一定會成爲大家心裡無可替代的最美麗的滿月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