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的日光騎士
12月6日清晨,對冷純純十七年的人生來說,是再普通不過的早晨。討厭的鬧鐘用了多少年還是聲音響亮,不斷更換新的電池驚擾純純的美夢。被寒氣籠罩的天空呈現出冰藍冰藍的漂亮顏色,純純忍不住推開窗戶,大口呼吸着寒冷卻清新的空氣。
純純望着桌面上剛剛攻關成功的機動戰鬥遊戲,揉揉有些浮腫的眼睛,雖然頂着一雙熊貓眼出門很不雅觀。但只有在遊戲中才能體驗到驚險刺激的打鬥,還能選擇被最英勇,擅長打鬥的勇士保護,這是現實生活中,十七年來都無法實現的夢想。
邊梳理頭髮邊感慨進入南華高中是最大的錯誤選擇,整個南華高中,根本找不到一個具有英雄氣質的現代騎士!踏入南華高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全校所有運動社團跑一遍,把所有社團比賽看了一遍,結果卻大失所望。把前一天晚上準備好的衣服扔到還亂糟糟的牀上,純純歪着腦袋猶豫着難得的週日是否應該留在家裡繼續遊戲。
桌面上的手機響起,死黨劉恬希尖銳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緊張催促着:“冷純純你還不出門嗎?別說我沒提醒你,北圳高中真的有完全符合你理想要求的男生哦。”北圳高中在遠離城市中心的地方,屬於全日制封閉學校,體育特長學生聚集的地方。這次接受了南華高中體育社團的邀請來進行友誼賽,要是如恬希所說,北圳高中真的有完全符合自己心中要求的男生,那確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高挑?強壯?英俊?有正義感?打遍天下無敵手?”純純一口氣追問,電話那頭的恬希都一一堅定地回答:“絕對錯不了,比你最喜歡的遊戲裡的黑騎士還要完美!”遊戲中的人物再完美,始終不及現實中的英雄人物來得吸引人。雖然對恬希的話還是將信將疑,但去看看也無妨,反正還有自己最喜歡的劍道比賽,回學校走一趟也不吃虧。
“啊,時間不夠了。”因爲自己猶豫不定浪費了時間,純純只能灌下大口牛奶,咬着麪包慌張出門。院子裡空蕩蕩的,平時總是在門口歡送自己的小狗狼仔不見了!純純緊張地向家裡大喊詢問,“老爸帶狼仔去散步了嗎?不是週末嗎?怎麼那麼早?”
老媽往院子裡探了探腦袋,皺皺眉頭搖搖頭,手裡的麪包指指屋裡方向:“你老爸估計還沉浸在中了彩票頭獎的美夢裡呢。說起來,確實一早就沒聽狼仔吠聲。是不是自己跑出去玩了?”
從家裡出發,步行到學校只需要十分鐘時間,純純撥通恬希的號碼:“先別到學校去,繞道到我家附近,幫我找找狼仔。”恬希那邊接通了電話,卻一片喧鬧,恬希壓根沒聽清純純的話,只拼命喊了句:“快過來啊!附近幾所高中的女生竟然都聞風而來,南華快被擠爆了!更重要的是,你競爭對手成千上萬啊!”
純純還想說什麼,恬希已經切斷了通話,純純只能邊合上手機邊暗暗罵道:“這個北圳高中的男生,就那麼有魅力嗎?平時還一直誇狼仔多酷多帥,竟然不幫忙尋找。”正嘀咕着,從小巷拐角裡傳來陣陣小狗的嗚鳴聲,純純急速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尋去。
狼仔雖然是正統的狼犬,但因爲還是小狗,看起來確實沒有戰鬥力。面對幾個那麼凶神惡煞的臭小子,當然會發出“嗚嗚”的可憐聲音!結果,那些把狼仔圍困起來的臭小子倒更得意起來了,邊發出嘲笑邊重新撿起地上的小石頭準備再次襲擊畏縮在角落裡的狼仔。
“你們這些臭……”臭小子,看我怎麼收拾你們!純純後半句話硬生生卡在喉嚨沒說出來,因爲小巷另一邊正大步走向狼仔和幾個小男孩的高挑男生聲音溫柔地制止了“欺負小狗行爲”:“住手,你們怎麼能欺負一隻那麼可愛可憐的小狗呢?試想一下,如果你們也被一羣比自己更高大的人欺負,多可憐多無助!看,這小狗表情多惹人憐惜,多驚慌失措,讓人心疼!”
這,這麼溫柔的拯救方式,讓純純和那幾個被“循循善誘”的小男孩都呆愣得說不出話來。大家的視線都從同樣表情迷茫的狼仔身上轉移到這個正面迎着陽光,五官有些不夠清晰,但看起來格外乾淨清爽的,正微鎖清秀眉頭,漂亮微薄嘴脣慢慢揚起淡淡笑意,親切地蹲下身,抱起狼仔的男生身上。
狼仔乖乖被抱在穿白色襯衫的男生懷裡,陽光變得有些金黃刺眼,純純努力想睜大眼睛看清男生的面容,想走過去向“救”了狼仔的恩人,雖然有些過分溫柔的騎士道謝。
“哼!娘娘腔!比我媽還嘮叨!”反應過來的小男孩們邊衝抱着狼仔,一手掏出一根粉紅色絲帶的男生做鬼臉,邊急速撞過純純身邊逃離小巷。純純還來不及責罵已經跑遠的小男孩們,眼睛瞪得滾圓。
這個被嘲笑爲“娘娘腔”的男生,正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將他手中的粉紅色絲帶綁到狼仔脖子上!純純感覺自己下巴骨已經有些脫臼趨勢,拜託拜託,狼仔雖然還很幼小,但可是貨真價實的大狼犬!而且,絕對是雄性動物!
這傢伙怎麼可以往狼仔脖子上綁這種像公主一樣的粉紅色絲帶,還完美地打成蝴蝶結的形狀。這樣絕對會誤導狼仔的正確性別發展,甚至會讓狼仔失去帥氣、英勇的狼犬特性!
“林逸風!你在這裡磨蹭什麼呢?”巷口有男生邊大聲呼喚着邊使勁揮手,小巷裡除了自己和狼仔,就是幫狼仔綁上粉紅蝴蝶結的男生。男生似乎擡起手錶看了一眼,慌忙放下狼仔向巷子另一頭的同伴跑去。
狼仔這才發現一直遠遠佇立在巷子一端牆角的純純,邊興奮地叫喊着邊向純純跑去。純純皺皺眉頭,一把摘下狼仔脖子上的粉紅蝴蝶結,把狼仔帶回院子。手機又響起緊張的催促鈴聲,不用接也知道是恬希。純純隨手將粉紅絲帶綁在左手腕上,快步向學校跑去,心裡開始憧憬恬希口中所說的帥氣運動健將。粉紅絲帶隨風飄飛着,彷彿粉紅色蝴蝶翩然起舞,看不見的戀愛牽絆,正牽引着公主。
士的真實面具
緊跟着同伴一起趕到這次參加友誼賽的南華高中時,從小學時代就開始一起練習劍道的死黨顧尚突然一把拉住向從正前方進入體育館的逸風,緊張地提醒:“千萬不能走正門!那裡埋伏着很多慕你大名而來的‘女色狼’哦!”
逸風好看的嘴角微微動了動,還是忍着沒笑。老爸教訓:身爲男子漢不能嘻哈大笑。但是顧尚這小子誇張的表情和描述,把那些在體育館正門等待歡迎前來參加友誼比賽的北圳高中運動員的女生們形容得比豺狼猛虎還可怕,實在讓人忍不住想哈哈大笑。不過,至少在外要保持嚴肅,莊重的形象,老爸的教育,逸風還是謹記不敢違背的。
“小子,在我面前就不用那麼認真拉,我絕不會向叔叔打小報告的。”顧尚使勁拍拍努力剋制笑意,迅速恢復一臉平靜冷漠表情的逸風。逸風望着善良的朋友,還是搖搖頭:“我答應過老爸的事情,讓你發現了,已經覺得很對不起老爸,絕對不能再讓第二個人看到最真實的我。”
必須把心底那個最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像捉迷藏遊戲一樣,努力藏匿,不能被尋找到躲藏在角落最深處的自己,不能讓老爸失望。
“你們兩個臭小子,跑哪去了?趕緊進來換好衣服,比賽很快開始了!”正焦急尋找着逸風和顧尚的劍道社教練發現在體育館後門入口處磨蹭的兩人,提高聲音催促起來。顧尚還想說點什麼安慰表情有些低落的逸風,逸風卻已經迅速跑向教練,準備更換服裝。穿好劍道衣和袴,逸風慢慢將臉部護具戴上。老爸一直期望,唯一的兒子能夠繼承他的跆拳道館,成爲真正的男子漢。但逸風卻毅然選擇了劍道,也許,是因爲戴上這副面具後,就能夠徹底將心底最真實的自我拋棄。告訴自己,林逸風是縱橫於劍道上的真正的武士,完美的男子漢。
逸風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戴上面具,是爲了遮掩那些被老爸責罵爲“不爭氣、軟弱”的淚水。可惜,那副太可愛的面具也被老爸無情地扔在一旁,所以逸風清楚地看到了老爸失望難過的臉,也下定決心把那個讓老爸傷心的自己藏匿起來,甚至把那個自己消抹掉。
聖誕節、生日、兒童節,所有能夠得到禮物的節日裡,逸風永遠希望得到可愛的洋娃娃。白皙修長的手,並不喜歡拍打籃球,更喜歡拿起針線縫製各種各樣可愛的小衣服小玩意,更喜歡烹飪口味不同的各式料理。強勁有力的腳,比起滿操場亂跑,更喜歡滿屋子跑地打掃衛生,把地板、傢俱擦洗得乾淨發亮。
老媽倒是非常滿意有一個代替她完成所有家務的孩子,但老爸卻因此鬧了好幾次脾氣。終於當逸風爲撿回家的小貓脖子打上粉紅蝴蝶結時,老爸勃然不怒地將粉紅絲帶踩滿黑色腳印,禁止逸風裁縫,織打毛線,參與家務,堅決要求逸風開始到跆拳道館鍛鍊。
那天夜晚,悄悄流着淚水,將那些最喜歡的洋娃娃,還沒編織完的毛線,還沒製作完的娃娃的新裙子裝進箱子,永遠塵封起來。在第二天的清晨,向老爸提出要報名參加劍道的逸風,決心從那刻開始就把自己心裡真實的願望和興趣禁錮起來,努力成爲讓老爸欣慰的真正的完美男子漢!
“逸風?逸風!你是壓軸選手,還要很久才上場呢,先把護具摘下來吧,小心悶死你。”顧尚推推一早戴着臉部護具呆坐着一動不動的逸風,擔心地提醒。逸風回過神來,體育館裡不知何時已經人聲沸騰。向顧尚輕輕點頭,摘下護具,果然出汗了,即使是冬天,劉海還是微微溼潤了。
“啊!真的很像漫畫裡走出來的王子啊!”
“不對,我覺得更像是騎士!好想快點看他拿起木刀上場比賽的樣子!”逸風剛摘下面具,體育館四周座位席紛紛發出騷動驚歎聲。逸風早已習慣這些評價自己的聲音,彷彿她們所讚歎並不是自己,依舊保持一臉平淡沉默。劍道社裡其他成員都看不下去了,嫉妒地低聲議論着“林逸風是不是太愛裝酷了啊?”“那麼多女生喜歡他,一點回應都沒有,笑都不笑。”
因爲,她們喜歡的,她們眼裡注視着的人,並不是真正的林逸風。顧尚無奈地嘆口氣,輕拍逸風肩膀:“別盡十分力哦,九分就足夠了,怎麼說也是友誼賽,別讓主場南華高中隊太難堪啊,哈哈。”
只有知道逸風不爲人知的另一面的顧尚的話,能讓逸風真正放鬆專心,逸風點點頭,輕閉上眼睛,讓場內那些紛雜的聲音不再侵入自己耳朵和心海。
“下面是北圳高中劍道社主將,林逸風同學。”逸風清亮的眼睛裡只有面前的木刀,透過臉部護具,心外無物地專注於比賽中,完全不曾發現觀衆席上那雙從驚訝到疑惑到癡迷的眼睛一直停駐在自己身上。
太太太神奇了吧?但是憑自己完全正常的視力,絕對不會認錯人的!劍道賽場上,端坐在北圳高中主將位置上,讓恬希,還有在場所有女生瘋狂激動呼喚名字的男生,正是今天清晨在小巷裡“救”了狼仔的“溫柔派”男生。
“林逸風同學勝!”裁判一聲聲完全一面倒的評定聲,隨之響起全場的騷動讚美和掌聲,林逸風優雅,帥氣卻比任何選手都乾淨利索的武者動作,簡直就是從遊戲裡走出來的完美武者!不,當林逸風瀟灑地摘下面部護具,嘴角若隱若現一絲微笑時,純純看到了比遊戲中更加真實完美的英雄!
純純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不停地鼓掌,左手腕的粉紅絲帶也隨着舞動起來,在人羣中相當顯眼。逸風不曾停留在誰身上的目光,猛然轉移,停落在純純身上!但純純直覺認定,他的目光是被自己手腕上本來就屬於他的粉紅色絲帶吸引來的!正當所有人都想追尋逸風的目光,尋找確認那個即將引起衆人嫉妒的女生的模樣時,逸風收起眼神,大步向休息室走去,消失在大家失望的目光中。
純純下意識撫摸左手腕上的粉紅色絲帶,微微發涼。哪一個纔是最真實的林逸風呢?是那個日光下比女生還要溫柔細心的男孩,還是這個在賽場上嚴謹,努力剋制笑容的冷漠男孩呢?
紅色種子
南華高中體育館正門和後門都聚滿了等待逸風出現的女生,顧尚沒來得及把襯衫釦子扣好就急忙從更衣室裡跑出來看熱鬧。
“哇,看來被發現我們剛纔從後門進來的,現在已經全面近距離包抄起來了哦。”顧尚小心從窗口縫隙探望外面的“敵情”。休息室大門外陣陣騷動聲就像要把門板撞破似的,顧尚心裡感嘆,果然還是有女生的學校充滿活力啊。不過,逸風似乎並不這麼認爲。顧尚瞟一眼已經穿戴整齊卻不敢離開休息室的逸風,滿臉愁容地嘀咕着:“怎麼那麼多女生呢?這裡又不是女子高中。我還是喜歡北圳高中。”
與其說是不擅長跟女生相處,倒不如說是害怕自己跟女生相處得太好!童年時代的小公園裡,永遠不能在追逐嬉鬧的男孩堆裡找到逸風的影子,長相本來就清秀漂亮的逸風,永遠跟一羣女孩一起玩着過家家或洋娃娃裝扮遊戲。
外面一片混亂,看樣子一時半會是不能離開南華高中了。逸風索性閉上眼睛倚靠着牆壁休息。回想起清晨那些頑皮的小男孩逃跑時對自己的嘲笑,沒錯,小時候那些男孩們也這樣嘲諷過自己。身爲男孩子,卻和女孩們有共同話題,更合得來,更喜歡她們的遊戲。即使那些遊戲在其他男孩口中是“幼稚無聊,女生才喜歡的小家子氣遊戲”,但那段不必顧忌太多,可以和女孩們一起把洋娃娃打扮成最美麗的公主的時光,纔是最快樂的。
“還記得我第一次到逸風家去的情景嗎?哈哈,其實,我一直覺得,逸風穿圍裙做料理的樣子和穿起劍道服揮劍的樣子是一樣帥氣,完美的。”顧尚不知何時也在逸風身邊坐下,把礦泉水遞到逸風手裡,回顧着小學時候,因爲是同桌,所以偶然爲逸風送遺落在學校的作業本時,爲自己打開大門的竟然是穿着粉紅色圍裙手裡拿着鏟子的逸風。學校裡那個比同年齡男孩都要高大,擅長所有運動,總是一副冷麪孔,連同桌的自己都沒看過他笑容的男生,竟然一臉燦爛幸福笑容地做着料理家務。
逸風大口喝下清涼的礦泉水,緊繃了好久的臉上終於露出輕鬆的笑容:“當時我真害怕第二天會成爲全校人的笑柄,結果,你卻只顧着吃我做的蛋糕,吃得一個不剩。”不知道是被食物收買了,還是顧尚真的認爲穿粉紅色圍裙做家務烹飪料理的男生不奇怪。自從老爸嚴禁自己在外人面前表現女性化性格,不
準自己和女生一起玩耍後,逸風就沒有朋友。顧尚就這樣當了自己多年來唯一的朋友。
對於女生,逸風絕對有信心,真實的自己能夠和她們成爲好朋友。但是,真實的自己,不能讓她們看到。就像老爸所說的,她們喜歡的仰慕的是那個絕對男子漢的自己,不是擅長裁縫料理的自己。所以才選擇到北圳高中,沒有女生的學校,就不會喚醒自己內心那個“沉睡的少女”。
短暫的沉默後,一陣肚子“呱呱”的聲音將兩個沉浸在回憶中的男生帶回現實。顧尚突然眼睛一亮,提議道:“把你帽子借我,我先出去引開她們,你就繞到體育館後面的生物園去,一會在校外碰頭。再不解決吃飯問題,我肚子要抗議了。”
被恬希硬拉着一起蹲點守在體育館後門的純純突然掙脫恬希的手,大驚小怪地喊起來:“我答應這個月幫生物老師幫忙灌溉照顧植物的,你在這裡守着,要是能逮到真人,就記得要幾個簽名。轉手就能賣個好價錢了!”純純邊開着玩笑邊轉身向生物園跑去。心裡惦記着剛剛播種不久的紫陽花種子,明年就會開出不同顏色,漂亮的團團簇擁的紫陽花了。
雖然已經是冷意濃郁的冬天,但生物園裡的植物們還是長得高大茂盛,只是嬌弱的花朵受不了嚴寒,不能暢快地綻放。好不容易頂着寒氣努力綻放的玫瑰、菊花也都顯得有些畏畏縮縮。
純純來到剛播下紫陽花種子不久的土壤旁邊,小心澆灌着。偶然得到的種子,據說會開出七種深淺冷暖色調不同的紫陽花。純純怕把種子撒在家裡院子會被狼仔挖出來吃掉,正好生物老師讓自己幫忙照看生物園,就讓紫陽花們在南華高中生物園裡靜靜等待明年六月梅雨到來的開放吧。
全神投入地照料植物的純純,完全沒有察覺有人進入了生物園,而被生物園裡漂亮的植物花朵們吸引了目光的逸風,也沒有發現自己腳步不聽大腦指揮地拐彎進了生物園。本該直接繞過生物園,從學校側門離開,跟顧尚會合的。
女孩仔細地爲植物灌溉,看起來那片還顯得疏鬆的土壤埋下植物種子不久。逸風皺皺眉頭,好奇地張望着掏出化肥準備爲土壤施肥的女生,驚訝得控制不住地阻止:“啊,住手住手!現在還不能給它們施加肥料啊!會讓種子收縮,失去活力的。”純純被身後突然響起的緊張、擔憂的男聲嚇了一跳,手裡一袋子化肥眼看着就要全部往往土壤上倒去,一雙修長漂亮的手神速敏捷地一把抓起袋子。
“呼,幸好幸好,不然這片土壤下正做着美夢的花種子們就看不見明亮的陽光,開不出美麗迷人的花朵了。”純純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着佇立在自己面前,緊抱着化肥袋子溫柔微笑着感慨着的林逸風。
“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你呢,林逸風同學?”純純拍拍手掌上的泥土,既然這個被大家蹲點埋伏着的超級美少年、一流劍道主將主動送上門,跑到自己面前來,那就不能放棄瞭解他真實面目的大好機會了!純純並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那麼可怕,但逸風卻嚇得手中的化肥袋子掉落在地。這下可好,不僅剛種下紫陽花種子的土壤被撒上了化肥,還有其他植物也不分時候地施肥了。
純純慌忙蹲到地面上,迅速撿起清理化肥,剛想擡頭催促罪魁禍首的逸風幫忙,人呢!?生物園裡一片空蕩蕩,林逸風,彷彿從未出現過似的。竟然逃跑了!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只是好奇,比賽場上不拘言笑,被大家傳稱是冷酷騎士王子的傢伙,爲什麼會往狼仔脖子上系粉紅色絲帶,爲什麼會對種植那麼瞭解,對植物露出那麼溫柔的笑容。
“就算從南華高中逃了,我就不信追不上你的腳步!”純純望着還系在自己左手腕的粉紅絲帶,靈機一動,不僅能探清這個“雙重性格”似的林逸風的真面目,還能打發打發無趣的時光。而且,總覺得手腕上的粉紅絲帶,是林逸風在自己心底播種下的粉紅色種子。這顆種子究竟會不會長大,會開出怎樣的花朵,純純覺得,不到林逸風身邊去,就不會得到答案。
南極遇見北極
“逸風,這邊這邊,我正擔心你是不是被生物園裡的植物花草給吸引了,忘記出來跟我會合呢。”顧尚遠遠望見慌張地從側門跑出來的逸風,忙使勁揮手,公共汽車已經停落在站牌前。
逸風邊揮手迴應着,邊忍不住回頭遙望已經看不見的生物園方向,匆忙逃跑,因爲彷彿被看穿了,那個自己努力藏匿在心底的“粉紅色少年”被知道自己名字的少女捉到了。迷藏遊戲結束的時候,自己會被大家嘲笑,被當成異類討厭,所以,絕對不能被人發現躲藏着的真實自己。
幸好,那女孩穿着南華高中的校服,只要從這裡逃走,回到北圳高中就沒事了。只是,讓逸風非常在意的是,綁在女孩左手腕的粉紅絲帶,看起來非常眼熟,很像自己清晨爲一隻可愛的小狗系在脖子上的那根絲帶。
逸風被顧尚拉拽着搭上了公共汽車,顧尚還一直不停唸叨抱怨着:“餓死了,要不是怕你在飯堂被那些女生圍困,今晚都回不了北圳,就不用餓着肚子走了。”逸風沒有回答,只是默默望着窗外匆匆而過的風景,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明明是第一次來的地方,卻讓自己感到格外安心,明明是以後也許都沒什麼機會再來的地方,卻覺得冥冥之中有什麼牽引維繫着。
“轉學到北圳高中?”堵截埋伏不到逸風的恬希一臉失望無精打采地用筷子攪拌着午飯,純純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堅信自己這個絕妙的主意一定會讓恬希滿意。結果恬希不僅差點把手裡的筷子飛到自己臉上,還大驚小怪地喊得全飯堂的人都把自己當異類觀看。
轉學到北圳高中難道不是接近林逸風最好的辦法嗎?雖然轉學手續有點麻煩,但純純相信,最疼愛自己的外公,作爲前任教育局局長,這點小事情絕對難不倒他的。只是,爲什麼提出那麼好的計劃的自己,卻被恬希和其他學生當絕世恐龍看待。
恬希好不容易把脫落的下巴扶一扶,認真注視着還一臉迷茫的純純:“你確定要轉學去北圳?”純純使勁點點頭,恬希無奈地笑笑,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果然,林逸風就是完全符合你理想的現代騎士。既然你決心追隨他而去,我這個好朋友當然要幫幫你!”雖然恬希說的話純純不是百分百認同,與其說是“追隨他而到北圳去”,不如說是純純骨子裡不服輸的倔強勁頭被逃跑的林逸風喚醒了。從小到大,大家都說純純是太任性倔強的假小子,爲了成爲能夠像其他女孩一樣獲得浪漫戀愛的公主,純純努力收斂着。
只是,爲什麼轉學去北圳高中要把一頭長髮剪成男孩子似的清爽短髮!?爲什麼還要買束胸裝備!?
“啊,還有這什麼東西啊?粉紅絲帶,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東西,趕緊扔掉扔掉。”一口氣把自己拉到服裝店裡買下大堆束胸裝備,男生休閒服裝,又跑進理髮店,讓理髮師就着最適合男生的髮型爲純純剪頭髮的恬希,伸手想拉掉純純手腕上的粉紅絲帶。
純純望着鏡子中準備舉刀向自己頭髮切去的髮型師,提高聲音制止:“等一下!刀下留情!”又忙護住手腕上的絲帶,眼裡滿是疑惑地追問恬希,“這是哪門子轉學前的熱身活動啊?我只是轉學去北圳高中,又不是扮花木蘭代父從軍!”
話音剛落,恬希停下搶奪,髮型師也放下了剪刀,不約而同地再次用觀賞再現地球的恐龍似的目光望着純純:“但你說的北圳高中,是不招女學生的男子高中哦。”
純純呆愣半晌,放棄嗎?但是心裡卻緊緊牽扯着什麼,無法就這樣輕易放下!咬咬嘴脣,重新端正坐姿,指指自己特意留長的烏亮頭髮:“剪吧!記得,剪得帥一點。”閉上眼睛,任由頭髮從身上滑落在地,右手緊抓着左手腕的粉紅絲帶。
轉學的事情比純純想象的要簡單得多,望着爽快答應的老爸老媽還有外公,純純非常後悔自己足足失眠幾個晚上擔心轉學不成功。
“雖然讓我們的寶貝純純進入男子高中,就像把大灰狼丟進綿羊羣,啊,不對不對,是把小綿羊丟進狼羣。”外公和藹笑着撫摸純純已經剪得清爽利落的短髮腦袋,“我已經跟校長說過了,幫你安排單人宿舍。記得,幫外公挑一個得意孫婿。”
“進北圳,才能邂逅擦出戀愛火花的命中註定的騎士”,這種比晚上八點鐘愛情肥皂劇還俗套的理由,卻讓一直盼望着女兒、孫女能夠像個普通女孩一樣憧憬浪漫美好戀愛的外公和老媽非常滿意和期待。
就像南極和北極,不同的極端,更能互相吸引,纔不會互相排斥。這一點,在踏入北圳高中大門之前,純純還是相信的。雖然此刻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就是很“娘娘腔”的“男生”。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見逸風時,他被小孩們嘲笑“娘娘腔”時,俊美的臉上露出的驚慌和憂傷。
北圳高中遠比純純想象中要大許多,雖然位置偏遠,不過空氣清新。整個上午都在校長辦公室裡度過,聽着外公和他的老朋友不斷回憶他們遙遠的年少時代美好的故事。可惜,就算是交情再鐵的老兄弟,甚至可以讓純純女扮男裝,享受單人宿舍的優待。但想在北圳高中就讀,必須參加至少一項體育運動。
“劍道吧,劍道服和護具一穿上,比什麼運動都安全吧?”純純眨巴着眼睛提出希望參加劍道社。
“也好,那我讓劍道社主將帶你熟悉下校園環境。”
“林逸風同學,是吧?”純純試探確認着,校長使勁點頭,滿臉得意:“逸風同學不僅拿到劍道比賽金獎,文化科成績也總是穩拿第一,是我們學校文武雙全的精英哦。”
純純彎着眼睛微笑着,滿意地向逸風伸出掌心:“麻煩逸風同學帶我參觀參觀了,還有加入劍道社的手續,以後也要請你多指教了。”逸風猶豫了半晌,才戰戰兢兢地也伸出修長漂亮的手,勉強地點點頭,臉上寫滿爲難。就算眼神再不好,認不出面前這個剪短了頭髮的傢伙是南華高中生物園裡對自己說奇怪的話的女生,也認得她系在了書包上的粉紅絲帶。
外公似乎對逸風這個文武雙全又相貌俊俏的完美男生非常滿意,忙催促着:“那我孫……子就拜託你多費心了。”
“應該是‘孫女’纔對吧。”一出辦公室,逸風表情冷漠地望着還得意洋洋的純純。總覺得跟這個女孩在一起,自己心裡那個拼命關閉起來的真實自我就會慢慢甦醒過來。在生物園,也許不是初見吧,逸風的目光從純純笑容慢慢僵硬的臉上轉移到那根粉紅絲帶上,“既然以男孩的身份來北圳,就別帶着那種東西。而且,沒認錯的話,這是……”
“這是你‘英雄救狗’,還系在我家狼仔脖子上的絲帶,說起來,還一直沒機會跟你說聲‘謝謝’。”純純坦然地說着,直到發現逸風白皙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有些侷促不安,像被揭開了不能被發現的秘密般害怕。純純將粉紅絲帶交還到逸風手裡,“沒有人規定男孩子就不能帶着粉紅絲帶,更沒人規定男孩子不能那麼溫柔細心。”
逸風呆呆望着手中隨風飛揚的絲帶,咬咬嘴脣,狠狠把絲帶丟在地上,清秀的眉頭緊簇着:“回南華高中去吧,北圳不適合你。”被獨自留在寒風中的純純,慢慢撿起地上的絲帶,心想,原來南極和北極也有相斥的時候。
物園的魔幻時刻
“真是個任性又不稱職的導遊,不如讓我帶你四處參觀?”和逸風努力壓制情緒,不帶感情的聲音不同,輕鬆的男聲從純純身後傳來。顧尚發現,逸風從南華高中參加友誼比賽回來後就有點奇怪。雖然偷聽不是好習慣,但至少大概知道逸風那小子在南華高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想到,不僅“英雄救狗”,還被這個女孩發現了“粉紅絲帶”的秘密?又或者,她還不是很確定?所以才女扮男裝混進北圳來。無論怎樣,這女孩也可以算是追着逸風而來的吧,說不定,在她手裡,正握着能夠打開逸風心扉的鑰匙。
顧尚親切地爲純純介紹北圳高中的建築設備,純純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寂寞。如果逸風也能夠自然微笑着,像對着狼仔,對着植物微笑的樣子帶自己逛着校園,會讓人心底更甜蜜些吧。
“怎麼了?似乎對我這個候補嚮導不是很滿意?”顧尚的敏銳,讓純純驚訝得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只能慌亂地搖頭擺手,顧尚卻收斂了笑容,慢慢來到生物園外的石椅子上坐下,手指指向植物茂盛的生物園。湊近看,更發現即使是冬天,滿園的花草卻非常漂亮,純純忍不住推開小鐵門進了生物園。顧尚繼續解說着,“漂亮吧?因爲北圳是男子高中,男生都不怎麼在意生物園。只有逸風,每天趁着大家晚飯洗澡忙碌的傍晚時分,偷偷照顧灌溉這些植物。”
純純慢慢俯身湊近,花草芬芳的氣息飄溢在空氣裡,想起南華高中生物園裡那些被不懂得培植的自己錯施化肥的可憐花草,還有很可能沒辦法在明年六月份開放美麗花朵的紫陽花,純純不禁感到心疼。“北圳高中的花草,真幸福,能得到逸風同學的照顧。”純純忍不住感慨着,輕輕撫摸着墨綠色健康的葉子。
“可惜,花草不會說話,你養的小狗也不會說話,沒有人告訴那小子,就算他不是劍道主將,不是大英雄,也一樣能給予大家幸福。”顧尚聲音幽幽地提醒着純純,純純也馬上懂得了顧尚的意思。
林逸風努力保持和陌生人,尤其是女生的距離,是害怕他太溫柔細膩,熱衷女孩才喜歡的烹飪、料理、培植的一面被發現,被大家嘲笑。逸風一定認定,只有帥氣的,充滿陽光氣息的男子漢才能得到大家的認同和喜愛。
遇見逸風之前,純純又何嘗不認爲理想的王子,真正的騎士,必須是充滿男子氣概的,不會喜歡任何女性化事物的鐵血男兒。但是,既擁有最帥氣、堅強、力量的一面,又同時擁有細膩溫柔內心的男生,難道不是更完美嗎?
所謂的“乙男”,粉紅色男孩,只是比黑白擁有更豐富絢麗顏色罷了。誰說男生就不能喜歡洋娃娃,不能喜歡做飯裁縫,不能喜歡種植照料可愛的花草?
“走吧!”純純突然站起身來,衝出生物園,邊大步向劍道社方向跑去,邊揮手招呼還坐在椅子上的顧尚,“去通知我們的花草騎士,就說‘生物園’的菊花莫名凋零了。”純純狡黠地笑笑,當然這只是藉口,讓努力隱藏的花草騎士先生露出“真面目
”的小陰謀。而且,紫陽花的種子必須早點播種,純純下意識按了按書包,裡面是自己特意帶到北圳高中來尋找能夠把它們種出更美麗花朵的紫陽花種子。
總是最早到劍道社的逸風已經整理好木刀,開始穿戴衣服,更衣室大門卻突然被推開,同時發出尖叫的是受顧尚“指點”到“最裡面的房子”找逸風的純純,還有剛剛脫下校服上衣的逸風。
看着“砰”一聲使勁關上門,倚靠在門外,臉色紅得像熟透的番茄的純純,顧尚努力忍住笑意,但敲敲門板的手指明顯因爲忍着笑而微微顫抖着:“噗,逸風,沒吃虧吧?”說出來的話卻還是打趣的玩笑話,純純擡起大眼睛又狠瞪顧尚一眼,顧尚這才清了清嗓子說出真正來意,“其實是剛纔帶純純同學參觀生物園,發現生物園裡的菊花都凋零了。”
逸風剛想套上劍道服的手停止了動作,懸在半空,心裡第一個念頭是馬上換回校服直奔到生物園去拯救那些可憐的花朵。但是,曠了劍道社的訓練,跑到生物園照顧生病凋零的花朵,一定會成爲整個劍道社的笑話!
而且,誰知道這個“純純”的冒牌男轉學生,是不是爲了在大家面前揭穿自己真面目而來的?說不定她看到了自己和比賽場上不同的一面,打算到北圳來收集證據,將自己並不是像賽場上那樣冷酷帥氣的事情公告天下(作者:果然是心思細膩,富有少女般天馬行空不切實際想象力的傢伙)?
“不關我的事,你該去報告生物科老師。我只想練習劍道,爲下次全國少年大賽做好準備。”幸好是隔着一道更衣室的大門,否則自己臉上擔憂的表情一定會被看穿,比起比賽奪冠更在意那些植物的“婦人之見”一定會被取笑。
逸風意想不到的是,純純竟然頂着一張紅暈還沒褪盡的臉,再次推開了更衣室大門,也不管逸風一臉驚訝的表情,一把拉拽着已經穿齊劍道服的逸風往外走。
“主將?”
“逸風學長?喂,那個誰,你要把學長帶到哪去啊?”陸續來到劍道社,準備進入更衣室的社團成員們議論紛紛。
“當然是去履行他的重大使命!”純純儘量把聲音壓得低沉些,腳步沒有停下,而逸風也明顯沒有盡全力掙脫。純純知道,這個口硬心軟的傢伙只是沒有邁出腳步,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的勇氣而已!
既然不想把時間、精力都浪費在劍道的練習上,既然喜歡種植培養花草,就不該擺着冷麪孔在劍道場上揮着沉重的木刀,就該掛着滿臉幸福的笑容種出最美麗的花。
冬天的傍晚來得特別快,夕陽已經漸漸靠近西山,濃縮成一顆滾圓的橘紅色球體,努力發散着最後的溫度溫暖大地。生物園裡綻放着的菊花左右搖晃着碩大的花盤,逸風停留在純純臉上的清亮眼神裡,有放心也有抱怨。但純純毫無惡意的純淨笑容,讓逸風心裡的防禦稍微減弱,嘆出口氣:“純純,是吧?隱瞞真實性別,轉學到北圳,接近我,到底爲什麼?”
爲了什麼呢?也許,只是爲了再次看到逸風露出比賽場上沒有的真實溫柔笑容吧。純純想起什麼似的打開書包,掏出一包種子,伸到逸風面前:“爲了在北圳的生物園裡,也種下七種顏色的紫陽花,像魔法一樣。”
逸風愣了愣,還是微笑着接過種子,輕輕點頭,手指指向角落一小片土地:“就種在那裡吧,從那裡,面向西方,可以看到每天的‘魔幻時刻’。”逸風邊指導着純純種植紫陽花的步驟,邊解說着“魔幻時刻”的意義
“魔幻時刻”是攝影上的用語,指的是每天黃昏接近夜晚的時候,白天與黑夜交錯轉換的短暫時刻,天空會出現短暫卻最絢爛的色彩,是一天中最美麗的畫面。
“人們或喜歡白天,或喜歡黑夜,卻很少人會注意到這個一天中最美的時刻。”這個“魔幻時刻”,逸風總是獨自一人在生物園裡度過,靜悄悄地做着他喜歡做的事情,這段短暫的時光,也是一天中唯一能夠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時刻。
純純出神地望着凝望着西方天邊的逸風,逸風不知道,此刻的他,臉上的表情,也是最美好的。
“種下的種子,小心呵護灌溉,卻不知道它最後會開出什麼顏色花。很神奇吧?”純純邊按逸風說的分量澆着水,邊低聲呢喃着,“而且,就算一開始開出的花朵是藍色的,也可能隨着土壤水分的變化而變換顏色。紫色,粉紅色,白色。我想,人也一樣,不是隻能擁有一種顏色。只是有的人顏色比較單調,有的人顏色比較豐富。而逸風,你就是屬於顏色豐富的類型!”
逸風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那些埋藏在土壤下的紫陽花種子,即使開出的是藍色的花朵,但已經基因裡也同時擁有其他多種豐富顏色的可能性,所以在自然環境變化下,它們就自然地向人們展現不同顏色的美麗。
展現不同的自我,也許,並不是如自己一直以來想象的那麼糟糕吧?夕陽完全沉沒的時候,兩人才發現生物園已經被黑暗籠罩着,校道路燈透過茂密的植物閃爍着溫暖的橘黃光彩。純純肚子發出打鼓聲,逸風才驚恐地喊道:“糟糕!就快錯過晚飯時間了!”
開粉紅騎士的咒語
窗外的冷風撞擊着玻璃,發出可怕的聲音,逸風像平常一樣躲在被窩裡,打着手電筒記錄一天的心情日記。這本粉紅色上鎖的日記本,從逸風取下圍裙不再進入廚房,從逸風把所有洋娃娃封進箱子後,就是逸風唯一的傾訴對象。
傾聽着逸風無法對任何人訴說的心情,每天不爲人知的細微的小事情,小花蕾開出漂亮的玫瑰,在飯堂廚房裡偷偷做了料理,在圖書館裡悄悄看完一本愛情小說,感動得落淚。筆尖在紙張上游走着,這一天的日記有點不同,日記裡多了“冷純純”這個特別的女孩的名字。逸風伸手按在心臟位置上,似乎還沒有恢復正常的跳動速度,是因爲純純是第一個再次走進自己內心世界,看到真實的自己並且認同自己的女孩嗎?或是,從自己將最喜歡的粉紅絲帶系在她的小狗脖子上開始,兩人之間就被無形的粉紅之線牽絆着?
能夠確定的是,純純已經成爲自己日記裡不可缺少的話題,甚至成爲自己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親密夥伴”。每天傍晚最美妙的“魔幻時刻”,不再是隻能自己孤獨度過的時光。逸風嘴角掛着美好的笑容,懷裡緊緊抱着粉紅色日記本入睡。
清晨的鬧鐘聲變得不太一樣,純純掙扎着從溫熱的被窩裡伸出手來按掉不停催促的鬧鐘。12月24日,來到北圳高中已經差不多一個星期時間,因爲住宿是單間的,所以除了必須穿上男生校服外,純純並不覺得生活有什麼太大改變。
冬天的早晨依然那麼冷,純純睡眼惺忪地隨手抓起外套穿起來,心裡抱怨着,下午強化訓練就算了,一大早還要跑步,練習。但是,一想到逸風總是陪着自己跑在最後,在誰也看不到的時候,展露出只屬於純純一個人的溫柔笑容,純純就覺得值得了。
“對其他人也這樣說話,微笑,大家會更喜歡逸風的。”純純邊呼着氣,邊小聲對慢跑在自己身旁的逸風提議。這已經是本星期以來第幾次嘗試說服逸風對其他人也展現他真實的一面,把那個被他禁錮起來的“粉紅色男孩”釋放出來。
逸風本來還淡淡微笑的嘴角瞬間僵硬起來,皺了皺眉頭,還是無奈地搖搖頭:“在他們心目中,我是隻擅長運動和學習的不敗英雄。如果讓大家知道,我喜歡一些只有女生才喜歡的玩意和事情,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尊敬我,把我視爲奮鬥目標的。”
純純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慢,逸風漸漸跑在了純純前方,望着逸風的背影,即使有了自己的陪伴,但無法真實自由地生活,逸風還是顯得那麼落寞。他身上,應該煥發出更多絢麗的光彩顏色,不應該被收斂束縛着。
要如何解開粉紅騎士的詛咒呢?純純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呆在北圳高中,外公說過,只要完成願望就必須重新轉學回到南華高中,做回真實的自己。純純也希望,六月紫陽花開的時候,自己能夠穿上最漂亮的公主裙,以女孩的身份來到逸風面前。但在那之前,必須先讓逸風做回最真實的他。
“發什麼呆呢?快跟上來吧,今天結束晨練後,陪我到附近蛋糕店走一趟吧。”逸風不知何時也放慢了腳步,伸手輕輕推了推正絞盡腦汁苦思計謀的純純。純純聽到最喜歡的蛋糕,馬上回過神來追問:“誰過生日嗎?可以訂最大的草莓蛋糕嗎?”
逸風嘴角不自覺地又露出溫柔的笑意,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發現純純一臉得意的樣子衝自己笑。在這丫頭面前,自己越來越難藏匿笑容,越來越容易表現出溫柔細膩的性格,彷彿內心深處沉睡的自己也隨時會甦醒。
“聖誕節晚上,劍道社準備開聚會,教練讓我負責訂蛋糕。”逸風似乎有些不滿意被安排負責這樣的差事似的彎着眉頭說。是害怕自己看見那些精緻可愛的蛋糕會忍不住想親手製作吧?純純竊笑着,腦子快速轉動,暗暗盤算着如何在甜美籠罩下破解粉紅騎士的詛咒,摘下粉紅騎士掩蓋自我的黑色面具。
純純翻開日曆,12月25日上被自己提前畫了大圓圈記號,一切準備就緒,還有了顧尚的援助,相信這個聖誕夜,一定會是讓所有人難忘的粉紅色浪漫甜美夜晚。
劍道社場地被絢麗耀眼的彩燈裝飾着,聖誕樹上掛滿了漂亮的燈飾和小物品,傍晚時候還好好擺放在桌子上的大蛋糕,摔落在地,變得慘不忍睹。
“沒有蛋糕,真是掃興呢。”
“怎麼好好地會摔壞了呢。”滿心歡喜準備品嚐聖誕夜甜美的水果蛋糕的成員們,望着滿地的蛋糕渣,紛紛聳拉着腦袋,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如,我們自己動手做?”純純邊和大家一起動手打掃場地,邊大聲提議,所有人都紛紛贊同,只有逸風臉上露出疑惑又擔憂的表情。
一旦大家開始動手做蛋糕,逸風知道,自己內心的“粉紅情結”就會在芳香的蛋糕氣息,甜美的奶油氣息中甦醒,無法抑制地發揮最強的料理烹飪實力。到時候,大家就會看到一個完全沉浸在製作蛋糕中的“少女似的”林逸風。
“還是算了吧?沒有材料,也沒有烤箱和其他必要的工具。”逸風努力勸說內心那個已經躍躍欲試,恨不得馬上穿起圍裙,大顯身手的自己。純純卻自信地笑笑:“沒關係,我都準備好了!”逸風望着提滿大袋小袋材料、工具跑進會場的顧尚,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中了這兩個傢伙的計謀了。
望着滿桌面的材料,成員們又不禁皺起眉頭,打起退堂鼓:“看來自己動手做出美味又漂亮的蛋糕,是不可能的事情啊。”逸風望一眼因爲吃不到蛋糕而失望的成員們,又望一眼桌面上不斷誘惑他雙手的材料,下定決心似的挽起衣袖,一邊指揮純純和顧尚從旁協助,一邊熟練地開始揉搓麪粉,攪拌雞蛋,和麪,烤蛋糕,配巧克力奶油,切水果雕花式。
成員們既驚訝又欣喜地注視着他們心中“不愛笑,酷酷的,只會運動和讀書”的逸風,一直到看起來比蛋糕店裡訂購來的水果蛋糕還要精緻美味的巧克力草莓蛋糕完美展現在大家面前,所有人才呼出口氣,忍不住使勁鼓掌感嘆:“沒想到逸風除了劍道,學習成績一流,烹飪料理技術也是國際水平啊!”
芬芳甜美的氣息瀰漫在聖誕夜裡,大家的掌聲和讚美聲,把完全沉溺在蛋糕製作中的逸風帶回現實。自己竟然在大家面前,穿上了純純爲自己準備的粉紅色圍裙,親手做出了蛋糕,嘴角的笑容,似乎固定了很久。看來,這個丟臉的模樣已經被所有人記住了。
然而,大家對自己展露的笑容,卻似乎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輕鬆愉快,津津有味品嚐着自己親手爲他們製作的蛋糕,所有人眼裡嘴裡都是讚美,看不到聽不見一點不屑或嘲笑。
“想不到我們的鐵血主將還藏着這麼一手料理藝術,看來以後我們都不愁沒美食吃了!”純純不顧儀態地大口咀嚼着美味蛋糕,故意打趣起還有些不確定的逸風。
“主將!贏得比賽和考試第一名確實很厲害,不過,我覺得會做美味蛋糕的主將也超帥的!”
“對對對,而且主將笑起來也很帥氣嘛,以後就笑着打倒對手,比冷着面孔打敗對方更帥!”真誠的讚美和認同聲中,逸風嘴角的笑容,再也沒有故意藏匿,沒有消失。
蛋糕的香味還彌散在空氣中,大家忙着拆開自己的聖誕禮物,純純悄悄將粉紅絲帶繫到逸風手腕上,調皮地眨巴眼睛:“這是我重新買的,就當是交換禮物,你送給狼仔的那根絲帶就當是給我的聖誕禮物。”
解開的,是粉紅騎士心裡的詛咒。但是,兩人之間命運的粉紅連線,卻聯繫得更加緊密。“就這樣緊緊繫着,無論離得多遠,即使天南地北,也像陪伴在對方身邊一樣。”純純說着,也將屬於逸風的粉紅絲帶繫到自己手腕上。
“不會分開的,我們還要一起看紫陽花開。”逸風揚揚繫着絲帶的左手,許下粉紅色約定。
陽花公主
逸風鎖上粉紅色日記,橘紅色夕陽灑落在生物園土地上,去年冬天埋下的種子,即將開出各種顏色的美麗紫陽花。
不知道北圳高中生物園裡的紫陽花,是否已經如期綻放,開出了多少種顏色呢?逸風思索着晚點該打電話提醒顧尚記得幫自己到生物園去澆灌照看植物了。離開北圳,不知不覺已經半年時間。
“想什麼那麼出神呢?”純純不知何時進了生物園,自從逸風轉學到南華高中後,純純和逸風就開始一起擔任生物園委員。逸風微笑着搖搖頭,拉拉還站立着的純純的手,示意純純也像自己一樣蹲下,更靠近那些馬上要綻放的紫陽花:“我們約好了,要一起看紫陽花開的。我只是在想,能遇見狼仔,能遇見純純,實在太好了。”
最耀眼絢爛的雲彩,在西方天邊放射最後的光彩,最美麗的“魔幻時刻”裡,一團團緊簇的顏色各異的紫陽花綻放着。純純激動地拉拽着逸風的衣袖大喊起來:“紫陽花開了!看吧,就像魔法一樣。”
逸風修長微涼的手,緊緊牽住純純激動得有些發抖的手,微薄的嘴脣拉開漂亮的弧度,聲音輕柔地呢喃着:“這大概就是魔法吧,讓我遇見了幫我解開咒語的紫陽花公主。”從此開始一場最浪漫的蝴蝶結咒語似的,不分不離的戀愛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