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婉暗暗打量的時候,一羣丫鬟媳婦簇擁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走了進來。
這名婦人,長相跟太夫人頗有幾分相似,也是珠圓玉潤型,體態豐腴,溫柔穩重,卻又不失威嚴,倒是比蘇婉更有主母的樣子。
她身上穿着玫瑰紅織金纏枝紋褙子,棗紅繡金襦裙,頭上戴着纏絲點翠金步搖,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丁香色的絹花,耳朵上戴着一對赤金柳葉耳環,左手上戴着翠玉手鐲,翠玉戒指,端的是富貴華麗。她款款走上前,跟太夫人磕頭道:“給老太太請安。”
起來之後,又對着蘇婉福了福身,道:“妾身見過太太。”
說完,不等蘇婉說話,就直起身來,轉身對太夫人,笑道:“因今兒正好發放月錢,所以來晚了一些,還望老太太,諸位太太們不要怪罪我纔好。”
“哪兒的話?你一個人管着偌大的侯府也不容易,來晚些也情有可原。”二太太洪氏笑着說道,只是雖然是恭維,但口氣裡卻多少帶着一絲酸氣。
三太太陶氏則淡淡地道:“大嫂子在世時,無論府中有多忙,都不曾見她晚到過一次,永遠都是第一個到。怎麼這管家權一到你手上,就這麼多事起來了?讓我們這沒多人,等你一個人,你也好意思?”
頓了頓,她宛若恍然大悟似地道:“啊,我差點忘了,你是妾室,原本是沒有資格給老太太請安的。既然你這麼喜歡遲到,索性以後也不用來了,只是可憐了老太太的一片心了。”
王姨娘面色有些訕訕的,但也不好反駁,畢竟,再怎麼說她只是個妾室。只得求救似地看向太夫人,心中卻恨死了陶氏。
不就是眼饞她的管家權嗎?用得着對她冷嘲熱諷嗎?
“行了,王姨娘也是有事才耽擱了,陶氏你就少說兩句吧!”太夫人開口道,她們的小心思,她心裡門兒清,只是這王姨娘也該敲打敲打了。
於是,她又對剛鬆了一口氣的王姨娘道:“王姨娘也是,如果你覺得管家很吃力,那就讓你們太太管吧,畢竟,她纔是正兒八經的主母。何況,小蘇氏進府快一年了,也該熟悉府中的情況了吧?”
最後這句話是對蘇婉說的。
王姨娘心還未放下,驟然又被提了起來,一臉驚愕慌張地看向蘇婉,生怕她答應下來,將她好不容易得到手的管家權收走。
其他人也都看向蘇婉,等着她的回答。
蘇婉向着太夫人微微欠身,笑道:“老太太說笑了,媳婦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我年紀輕,見識又淺,讓我管幾個人還行,若是管幾百號人,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小命了。”
太夫人見蘇婉識趣,也微笑着點了點頭。
聽到蘇婉的話,王姨娘提着的心這才緩緩放了下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難得對蘇婉看順眼了一點。心裡不免暗笑自己剛纔大驚小怪,太不鎮定了。
想想也知道,蘇婉兒小門小戶出身,又豈能掌得了家?她必定不敢插手的。
王姨娘這樣輕蔑地想着,終於放下心來。
可惜,她放心實在是太早了。
蘇婉拒絕此事,一是因爲,她的確管不了家。以她現在的情況,沒錢沒人,對這個時代也不熟悉,若是出了事,不但會給自己惹麻煩,恐怕還會暴露自己;二是因爲,太夫人並沒有讓她管家之意,剛纔也不過是在試探她而已,她沒必要上趕着去讓人討厭。
但是,她自己管不了家,卻可以推薦別人。
妻妾乃天敵,這管家權在王姨娘手中對她實在不利,倒不如,分了王姨娘的管家權,攪渾了這潭渾水,她也好渾水摸魚。
所以,蘇婉又道:“老太太,雖然我沒有管家的能力,但是二弟妹和三弟妹卻都是能幹的,我聽說,三弟妹未出閣時就曾經主持過中饋,就是現在,也將三弟的院子經營的滴水不漏。因此,媳婦建議,倒不如,讓兩位弟妹,幫助王姨娘共同理家,還有大小姐,年紀也不小了,過幾年就要出閣了,也該學着如何管家了,您覺得如何?”
話音剛落,幾乎所有人都看向蘇婉,有人探究,有人警惕,有人憤恨,也有人感激,就連太夫人都深深地看了蘇婉一眼。
蘇婉淡淡地任憑衆人打量,只神色坦蕩地看着太夫人。
反正,她又不是自己想奪權,而是讓三太太協理管家而已,她本就問心無愧。
這兩人一個是太夫人的親侄女,一個是太夫人的親外甥女,太夫人到底偏向誰,她倒是很好奇。
太夫人收回目光,沉吟了半晌,終於說道:“如此也好,那陶氏就幫着一同協理理家吧!還有芸兒,也跟着多學習學習。”
二太太洪氏被太夫人理所當然的忽略了,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陶氏、王姨娘以及霍靈芸都站起身來應是。
只是王姨娘強顏歡笑,陶氏喜笑顏開,而霍靈芸依舊神色淡淡,只是眉頭微皺地看了蘇婉一眼。
“老太太,該傳早飯了。”太夫人身邊的大丫頭明珠脆生生地說道。
一行人移步花廳右側的飯廳裡,丫鬟們已經安置好了桌椅,蘇婉和洪氏陶氏,則開始安箸佈菜。太夫人坐了之後,她的六個孫女也告坐之後坐了下來。
除了大房的三名女孩之外,還有二房嫡女霍靈芷(七歲),二房庶女霍靈莜(五歲),以及三房唯一嫡女霍靈芯(六歲)。蘇婉以及陶氏等人卻要站在一旁,給老太太佈菜進羹。
“蘇氏留下來,其他人都下去吧!”等飯菜佈置完畢之後,太夫人對她們道。
陶氏、洪氏、王姨娘等人,都恭敬地告退離開了。
離開之前,王姨娘還不忘狠狠地瞥蘇婉一眼。
蘇婉雖然已經飢腸轆轆的,但是老太太不讓離開,她也只能忍着,誰讓她現在是人家媳婦,伺候公婆天經地義。
可是,如果老太太一直給她立規矩,難不成她正甘心這樣過一輩子?
蘇婉心裡有些迷惘。
前世的她,雖然有心疾,但外公外婆都很疼她,從來沒有讓她受過什麼委屈,因爲知道生命有限,所以,十分喜歡享受生活。
與前世相比,現在的生活簡直慘不忍睹。
——雖然身體健康,卻受人挾制,身不由己,甚至還是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但蘇婉也不是自怨自艾之人,既然來了,就要努力的活着,好好的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的一生。
飯畢,盥手漱口之後,衆人又回到花廳,只留下丫頭們收拾,重新落座之後,又上了熱茶,太夫人方對蘇婉道:“你可知我爲何獨獨留下你在這裡立規矩?”
蘇婉微微一怔,隨即站起身說道:“請老太太示下。”
太夫人泯了口茶道:“咱們侯府,雖不是詩書禮儀之家,沒那些讀書人家那麼嚴謹,但再怎麼說也是世代公侯之家,對上恭敬孝順,對下慈愛寬容,就是府裡的小姐少爺們,對待府裡的老人兒,也都是尊重有加的。”
蘇婉聽到這裡便明白了,太夫人聽到了昨日的傳言,想要敲打自己。
只是,她卻不認爲自己有錯。胡媽媽要打她,難道她還不能反抗?再說,她只是呵斥了胡媽媽幾句而已,沒有動她一根手指頭,這還有錯了?
真是荒謬。
於是,她欠身道:“太夫人說得極是,自從嫁進侯府以來,媳婦也是一直如此行事,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太夫人聽到這裡也點了點頭,以前蘇婉確實很老實,都老實地懦弱了。
“只是,”蘇婉又接着道:“有些人,你對她以禮相待,她們卻以爲你好性兒,得寸進尺,沒多久,竟然以下犯上,欺負到主子頭上來了,難不成,到了這種時候,我還要忍氣吞聲,甚至湊過臉去,讓她扇巴掌嗎?”
說到這裡,蘇婉搖了搖頭道:“媳婦就算再懦弱,也絕對無法容忍。”
太夫人皺了皺眉,說道:“蘇氏,你這說得也太嚴重了吧?哪裡就到這等地步了?胡媽媽是大長公主殿下親自調教出來的,最懂規矩不過,怎能做出這等以下犯上的事情來?何況,她還是你的乳母,就算說你兩句,心裡也是爲你好的,你可不能因爲一時之氣,就胡亂發脾氣,沒得讓人笑話。這樣吧,我宣胡媽媽來,你當着我的面,給胡媽媽道個歉,此事便了了,如何?”
讓她給胡媽媽道歉?蘇婉冷笑,這種話虧她也說得出來。
她就不信太夫人不知道實情,她如此敲打作踐自己,不過是想讓自己老實一些,像以前一樣逆來順受罷了,說不定還能給長公主殿下賣個好,何樂而不爲?
若是,以前的蘇婉兒,說不定就忍了,可惜,她不是蘇婉兒,做不出這逆來順受的樣兒。
既然太夫人不把她當媳婦,不肯維護她,還大義凌然地作踐她,那她何必再來受她的閒氣?既然如此,倒不一拍兩散,一了百了,各自過各自的小日子,她也別來給她擺婆婆地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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