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素一邊看着帳目,一邊聽着巧兒在她跟前回稟道:“前兩天青梅又出去了,神神秘秘的,連跟車的丫環和婆子都沒帶呢,提了食盒出去,轉回來時手上就沒東西了,也不知是擱哪兒,每房的東西都有數,她怎麼着也要找個由頭來抹的……”
蕭懷素亦發覺得巧兒有話嘮的潛質,派她去做這個活倒是對了。
“喔?”
此刻聽到巧兒這一說,蕭懷素不禁挑了挑眉,手上的動作就是一頓,連秋靈都擡起了頭。
蕭懷素將這事交給秋靈去辦,可她屋裡最活潑好動的丫環就是巧兒了,這丫頭嘴皮子翻得快,討喜又會說話,與二門上的幾個婆子混得臉熟,她哥哥又是在車馬房裡當差的,想查誰的出行記錄還不容易?
巧兒跟着點頭,一雙眼睛晶晶亮亮的,說起話來更是唾沫橫飛,“小姐您猜青梅是去哪了?竟是去了上次咱們在瓦肆遇險的那條巷子,就是那個張公子……”
巧兒的哥哥找那個馬伕喝酒套話,這才知道青梅不止去過一次。
蕭懷素沉下了臉色,手中的帳本“啪”地一聲便合上了,這種情況絕對不正常,要說送禮謝去一次也就夠了,怎麼還沒完沒了了?
如今回想起來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蕭懷素恍惚覺得那個張君的眼神看起來不太正派,老往她與杜延玉身上瞄,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蕭懷素想了想,才吩咐巧兒,“去三小姐那裡找個藉口把紅棗給我喚來,”頓了頓又道:“記得要避開青梅。”
“奴婢明白。”
巧兒拍了拍手站了起來,做這些事情她最是擅長,果然沒一會兒功夫便領着紅棗來了。
“見過表小姐。”
紅棗端正地給蕭懷素行了禮,剛纔巧兒託說是有事情找她,她這纔跟了過來,可到了這裡才知道找她的人竟然是表小姐,心裡不禁微微詫異了一下。
“紅棗,有些事情我想問問你。”
蕭懷素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道:“最近你家小姐是不是有什麼異樣?”
紅棗如遭電擊,猛然擡頭,一雙眼睛瞬間便紅了,卻還是咬着脣搖了搖頭,顫聲道:“表小姐說得什麼……奴婢聽不明白。”
蕭懷素清楚記得那一日自己沒有看錯,杜延玉滿懷春意之時紅棗的眼神是擔憂的,相比起青梅的平靜淡然,她覺得這個丫頭是更爲主子着想的。
可自己這一問,紅棗就說出來,難免有背主的嫌疑,蕭懷素也知道她的爲難之處,便循循善誘道:“紅棗你當知道,將你們這些丫頭派到小姐身邊,除了服侍主子聽從主子的吩咐以外,若是主子做了什麼錯事也當規勸,而不是一味地隱瞞相幫,若是鑄成大錯,那就悔之晚矣!”
“如此,你還是不願意說嗎?”
蕭懷素抿了抿脣角,食指輕敲在桌面上,“若你不說,我就去問青梅了。”
“表小姐!”
聽這一說,紅棗“撲通”一下便跪在了蕭懷素跟前,搖頭哽咽道:“表小姐別去問青梅了,就是她做的錯事害了小姐!”
“喔,是什麼錯事?你且細細道來。”
蕭懷素給巧兒使了個眼色,她忙退到了外間守着門戶,只有秋靈靜靜地立在蕭懷素身後。
便見紅棗抹了把眼淚,又給蕭懷素磕了個頭,這才啞着嗓子道:“還請表小姐勸勸咱們小姐,不可行差踏錯啊!”這才把青梅怎麼牽線搭橋,又把張君寫的詩信送到杜延玉跟前的事說了一通。
杜延玉本就是純情小姑娘,哪裡受得了這般的誘惑,又加之青梅在一旁誘導,她亦發覺得張君人品端正相貌不凡,且還救過她們,便更有可取之處了。
青梅又添油加醋,說若是這一次張君順利通過了秋試也算是小有前途,這樣的有爲青年放到杜家的門前也不算是寒酸,什麼定能成就美事之類的,種種話語在未出嫁的姑娘聽來都有些不堪入耳。
蕭懷素面沉如水,眸中卻有着醞釀的風暴,只哼了一聲,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這賤婢怎麼敢?!”
“表小姐,奴婢知道青梅是被豬油蒙了心了,也不知道那張公子給她灌了什麼迷藥,這纔在小姐跟前亂說,偏偏小姐還就信她,竟然也給張公子回了詩信,這一來一回已經打了幾回交道了……”
紅棗一邊說一邊抹淚,“小姐又聽不進奴婢的勸,比起青梅來已是疏遠了奴婢。”
蕭懷素一聽張君這作爲便知道他起了攀附權貴之心,杜延玉又生性單純,怎麼不是他最好的下手對象?
真是哪裡都不缺這種男人,自己不努力,就想憑藉着女人上位,對這種人她尤其唾棄。
從前便知道杜延玉有些缺心眼,沒想到這般簡單便被人給哄住了,如今若是她一力阻止,指不定連自己都要被杜延玉給排斥。
怎麼做呢?
蕭懷素咬了咬脣蹙眉深思,必須要想出個萬全之策,一擊即中,不然拖泥帶水到時候事情不成反倒讓姐妹生了嫌隙。
這樣想着,蕭懷素便又向紅棗問道:“依你看,青梅這樣幫着張公子,她自己有什麼好處?”
若是攛掇着主子做錯事,被王氏或是杜延玉的其他長輩知道了定不會饒了青梅,可青梅又怎麼會有這樣大的膽子做出這種事來,定是有什麼驅使着她。
紅棗想了想,這纔有些遲疑道:“奴婢也不知,只是有一次見着青梅回了屋,奴婢就偷偷瞧了一眼,見她正在更衣,原本想要走開,卻見着她的肚兜帶子斷了,胸口上還有個紅印……”說到這裡又擡頭看了蕭懷素一眼,面頰微紅,聲音更是壓得很輕,“奴婢記得那個肚兜是奴婢新做的,當時做了兩個奴婢與青梅一人一個,那帶子做得很結實,若不是使勁拉扯應該是不會斷的……”
這話便透露出些許意味了,若是說青梅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在場的人只怕都不會相信。
紅棗咬了咬脣,等待着蕭懷素定奪。
蕭懷素眸光一黯,沉吟道:“依你這樣說,必定是這張公子與青梅有些什麼,或是他們倆人已經……所以青梅這樣幫張公子,也是爲了自己的今後打算。”
這樣就說得通了,青梅是看上張君了,這才一力相幫,又指望着張君成事後收了她做個姨娘,丫環能走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若是將來生個一兒半女的那也是主子了,再有杜延玉這個好說話的主母,怎麼着也能衣食無憂地過一生。
“這賤婢就指着我三表姐好欺負,這纔敢和着外人設計她?!”
蕭懷素恨恨地咬牙,對於這種賣主求榮的人怎麼處罰都不過分。
秋靈在這時適時地開口道:“小姐,青梅的老子娘都在外院當差,有個弟弟還不滿十歲,如今還沒領着活計。”這就是將青梅家裡的情況給說透了,拿捏住她的家人,也是拿住了青梅的命脈。
蕭懷素點了點頭,對紅棗道:“你就在咱們這先歇歇,等着眼睛不紅了再回去,這事先不要對外人說起,等我想到辦法再告訴你。”
“是。”
紅棗應了一聲,又對着蕭懷素磕了個頭,“只要表小姐把小姐給拉出來,讓奴婢做什麼都願意。”說完便退着出了門,巧兒又將她領到抱廈裡坐去了。
蕭懷素這才吩咐秋靈,“將青梅連同她的家人都給我盯緊了,若有什麼動靜要及時報給我知道。”
秋靈點頭應了一聲,見蕭懷素垂眸不語顯然是在想事情,便將桌上的帳本給收了,又給她換了杯熱茶,這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蕭懷素琢磨了一陣,便起身換了衣服,她要親自去杜延玉那走一遭。
秋靈自留在院子裡理事,蕭懷素只帶了不多言不多語的代兒,又讓代兒提了一匣子點心,這才往杜延玉的院落而去。
從前杜延雲與杜延玉住在一個院落裡,只杜延雲眼下回家待產,想着秦致遠不時也會回來歇息,杜延玉便搬到了另一個小院子裡,橫豎她也不挑捻。
到了杜延玉的屋,難得看見她正坐在繡架面前,手起針落極認真地在繡着什麼,青梅就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見了蕭懷素來到目光微微閃動就要請安行禮,被她揮手止住了。
“三表姐這是在繡什麼呢?”
蕭懷素腳步輕巧地走上前來,見那繡架上繃着白絹,描摩着鴛鴦的圖案,可杜延玉繡功實在不佳,說是鴨子都有些勉強。
聽到蕭懷素的聲音,杜延玉反射性地便用手蓋住了繃子,又回頭瞪了青梅一眼暗責她怎麼沒有提醒,青梅一臉無辜委屈的表情,便聽蕭懷素笑道:“三表姐,你這繡的是鴨子不成?”
杜延玉看了看自己的繡作,立馬便苦了一張臉,她的確繡功不出挑,想繡鴛鴦卻繡成了鴨子,可在蕭懷素面前她還不得不心虛地承認,“表妹好眼光,我繡的就是鴨子。”
蕭懷素眼波婉轉,似笑非笑地睨了杜延玉一眼,直看得她一張臉都紅得要滴出水來,這才“撲哧”一笑,“想繡鴨子就繡鴨子唄,只三表姐繡功本來就不好,沒得讓自己淘這個神,由着丫環們做吧。”說着便拉了杜延玉到一旁坐着說話。
“表小姐喝茶!”
青梅手腳利落地給蕭懷素倒了茶水,又對杜延玉使了個眼色,杜延玉微微點了點頭。
蕭懷素端起茶水來抿了一口,假裝沒瞧見倆人的眼神交流,又看了代兒一眼,代兒會意過去與青梅說了句什麼,倆人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杜延玉此刻也收拾起了情緒,與蕭懷素話起了家常,順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二姐快臨盆了,最近走動得亦發少了,待會咱們去看看她吧!”
“好啊。”
蕭懷素順着點頭,又嗔了杜延玉一眼,“二表姐是懷着孩子不方便往我那兒走動,可三表姐最近也來我那裡少了,可是在忙些什麼?”見杜延玉一臉緊張的模樣,不用捂脣笑了,“莫不是真愛好起繡花來了?”
杜延玉橫了蕭懷素一眼,眉眼生波,想了想才一本正經道:“女孩子本就該貞靜嫺淑,女紅出衆,我練練也沒什麼不好,總不能今後的那些……那些還讓丫環去繡吧。”說着便紅了臉,眸中現出一抹憧憬之色。
蕭懷素的臉色卻是微微有些下沉,卻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咱們這些姑娘嫁入哪戶人家還用動這些閒功夫,就針腳上會兩手就得了,誰還讓你出挑來着?”說着又看了杜延玉一眼,“原本我不該說這些的,可三表姐你想想,憑着你的家世才貌,不說嫁到勳貴人家,一般的名門望族也是鐵定了的,那些人哪敢讓你做這些有的沒的,只怕巴不得把你供起來,找一水的丫環好生服侍着呢!”話落輕聲笑了起來。
杜延玉卻是咬了咬脣,面色間有些猶豫掙扎,只遲疑道:“表妹你是說……祖母給我選的人家只會是名門望族或是勳貴之後?”
“那是自然的。”
蕭懷素一臉的理所當然,“咱們這樣的出身總不會配個世井小民吧?就算我們願意,家裡人也不會同意的,你以爲真像話本里說的?”
杜延玉的雙手都絞在了一起,細看連額頭上都滲出了層薄汗,她扯了扯脣角,強笑道:“戲文裡有的在咱們身邊也不是沒有,我聽說前幾年有個得中三甲的不就被安國公家相中了做女婿麼?可見只要努力了,寒門學子與貴族千金還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蕭懷素輕笑了起來,又拉了杜延玉的手拍道:“三表姐你想得太簡單了,你看看咱們大周多少年了,又出過幾個這樣的人才,可不是誰都能金榜題名的!”
“那……那倒是。”
杜延玉的臉色瞬間便煞白了起來,連嘴脣都在打着哆嗦,蕭懷素看在眼裡有些不忍,卻又不能不戳破杜延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只道:“橫豎這些事情落不到咱們身上,三表姐也別想這些有的沒的,安心地等着祖母給你選個好人家就是。”
蕭懷素來看望杜延玉也是想探個底,若是曉之以理能讓她清醒過來那便是最好不過,也不用走到那最後一步,要將真相血淋淋地剝開總是不那麼讓人覺着舒服的,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不過青梅那丫頭卻是不能留了,蕭懷素眼神一黯,只等這事過去一定要找個由頭處置了她。
被蕭懷素這樣一說,杜延玉也提不起精神再去看望杜延雲,只推說自己不舒服想歇息一會兒。
見效果達到了,蕭懷素也不再多留,又叮囑她好好休息這才起身告辭。
蕭懷素去看望杜延玉後還沒過三天,巧兒便來稟報,說是青梅又去了張君那裡,這次帶了一個黑匣子小心地抱在藍布巾子裡,不知道是什麼寶貝東西。
蕭懷素想了想便讓巧兒又尋了藉口找紅棗來說話,這一問可是將她給氣着了,原是杜延玉這個傻姑娘將自己的幾對赤金鐲子並兩個金項圈給了張君。
“因什麼事要給他送這些東西去?”
蕭懷素沉着臉,杜延玉真是太傻了,連這騙財騙色的伎倆都看不出來,虧得她那日給杜延玉說了一通,敢情這是完全沒有聽進去?
紅棗看了一眼蕭懷素,小心翼翼地回道:“說是張公子的老師過壽,小姐便拉了這些東西給他,讓他找人溶了打個壽星翁。”
“他的老師過壽關三表姐什麼事?!”
蕭懷素咬了咬牙,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幾個丫環見她發了火,都屏息靜氣地不敢出聲。
蕭懷素沉着臉思忖了一陣,才吩咐秋靈道:“去外院找個機靈點的小廝到五城司衙門找六爺,讓他得空了過來府中一趟,我有要事找他。”
秋靈應了一聲,轉身便出了門。
蕭懷素又轉頭吩咐紅棗道:“下次青梅若是再去張君那裡,你便立馬給我個捎個消息過來。”
“是,表小姐。”
紅棗趕忙點了頭,“若是青梅再出門,奴婢立馬讓人給您捎個信來。”
蕭懷素眸色一黯,袖中的拳頭捏了捏,事已至此,未免事態惡化下去,怕是隻有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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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帶孩子去看病,回來趕得字,遇到這種事情最憂心了,明天如果她好些了我再多寫些,謝謝這段日子以來給本文送禮物投票留言支持的親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