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寧玥處長

侯海洋擔心地看着姐姐,道:“姐,你生病了?”

第二天,侯正麗和張滬嶺都沒有回來,寧玥也就不再等待,同張滬嶺和侯正麗分別通了電話以後,獨自離開廣州。

“去看了四個人。”

侯正麗放下筷子,拿起咖啡杯子,道:“滬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喝咖啡,今天來不及磨,喝點速溶的。”咖啡剛剛泡好,開門聲就響了起來。

侯正麗坐在駕駛室裡又幹嘔一陣,這才平靜下來,道:“沒有,可能是涼了胃。爸爸轉正就是寧處長幫的忙,你陪着她好好玩。”她從錢包裡抽出一疊錢,道:“晚上找家好點的館子吃飯,別計較錢。”

張滬嶺將身體陷在了沙發裡,喝了幾口咖啡,道:“海洋,你知道海南發生的事嗎?”

進了紀念堂歷史陳列館,侯正麗接到電話,她有意識避開幾步,接了幾分鐘電話,道:“寧處長,我有急事,要到海南去一趟,讓海洋陪着你逛一逛。”寧玥在廣州沒有遇到張滬嶺,意識到事情比傳言中還要嚴重,她鄭重地道:“有句話如鯁在喉,不說不快。我從嶺西來時,聽到些風言風語,大家都擔心交給滬嶺的錢打了水漂,或許有人會有過激行爲,你讓滬嶺注意點。”

侯正麗道:“十來天前都是好好的,我都沒有想到突然變成這樣。你別管裡面的事情,水太深。你明天有時間,就到裝修公司去,段燕也在裡面,她適應能力挺強,一般的小事她都能處理,是個好幫手,讓我省了不少心。”

在上午十一點,飛機即將到達嶺西機場。從窗口向下看去,一塊塊池塘在太陽下閃亮,長江成了一條蜿蜒的白絲帶,大樓像火柴盒一樣,最終,又看到螞蟻一樣的人。飛機機輪着地的那一刻,侯海洋長舒了一口氣,着地了,總算徹底踏實了。

侯海洋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在他心目中,準姐夫張滬嶺是成功人士的典範,一個電話解了父親二十來年的“民轉公”心病,大筆一揮,在柳河二道拐外建了一幢房子,還開着豪車回家鄉。今天在車上聽到寧玥所說,他才意識到陽光背後也有陰暗的一面。

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相當直白了,侯正麗臉色呈現出一種青灰色,她勉強擠了點笑容出來,道:“滬嶺是經過大風浪的,這點事情他撐得過去。而且,事情還沒有想象中糟糕。”又對侯海洋道:“我要開車過去,車上有包,你去拿一下。”

“你放心,到時我開着奔馳來接你。”雖然張滬嶺遇到了暫時困難,侯海洋還是充滿了自信心,麪包總會有的,困難總是暫時的。

“我姐很好說話,你們應該能談得來。在近期我不敢到你家裡去,你爸媽如果知道我是無業遊民,肯定會用掃帚把我打出去。”。

侯小冉是侯振華最小的孫女,大學畢業在深圳工作,這次出差到嶺西,見了張建國爺爺,順便帶着張曉婭來到廣州。

侯正麗道:“你別小瞧了這個地方,這裡是最繁華的商業黃金寶地,這裡的地段寸土寸金,小小一間店鋪,每月租金嚇死人,廣州百貨就在步行街上。嶺西市的步行街就和這條街類似,不過檔次要差得遠。”

侯正麗道:“這得感謝爸,從小多讀書,打扮出來氣質好。”她說話時帶着笑,可是笑意中總是隱着淡淡的憂傷。

段燕是柳河鎮二道拐村支部書記段三的女兒,她跟着侯正麗來到廣州。近半年時間過去,她身上發生了巨大變化,燙了頭髮,穿了件白襯衣,下面是咖啡色一步裙,頗具都市麗人風采,讓侯海洋有了士別三曰當刮目相看之感。

侯海洋見寧玥沒有跟過來,問:“寧處長剛纔在車上說的是什麼意思,張哥遇到困難了嗎?”

說實在話,侯海洋從坐上火車以後,生活一直處於劇烈的變動之中,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纔會想起在牛背砣一起度過冬日時光的秋雲,他沒有傻到如此說,道:“當然想,等你到了廈大,我過來看你。你也要到廣州來玩,見一見我姐。”

“姐,你和張哥要結婚了?”侯海洋看着那張彩色的大照片,誇了一句,“姐,你的照片好漂亮。”

“二娃,下午情況如何?”

一點五十分,一輛小車來到了小院。張滬嶺帶着侯海洋下樓。張滬嶺身穿一件休閒夾克,頭髮蓬鬆,輕鬆隨意,精神抖擻,與一個小時之前相比簡直是煥然一新。侯海洋身穿一套黑色西服,戴着墨鏡,跟在張滬嶺身後。

“你們太客氣了。”

侯正麗道:“這和你沒有關係,別什麼事情都往身上攬。其實到海南投資長遠趨勢是對的,海南環境如此優越,房產價格如此低,對比東南亞一些相似地區的房價,投資海南絕對不會錯。這一次是大氣候不好,靠滬嶺的個人能力解決不了問題。”

侯海洋吃了一驚,道:“沒有想到,我姐化妝出來還上得了檯面。”若是換成以前,他肯定要說點“人是樁樁全靠衣妝”的玩笑話,此時盛裝的侯正麗有着一種“拼了”的決絕之氣,這讓他鄭重了起來。

打上點滴以後,侯海洋道:“姐,沒有事的,我在新鄉經常喝醉,輸點水,很快就沒有事了。”侯正麗這才輕鬆下來,癱軟在牀邊,額頭上已經被嚇出了一層冷汗。

下午,侯正麗、段燕一起回到家。

侯海洋道:“我們分配不關茂東市教育局的事情,直接由縣裡分。”侯小冉和張曉婭洗漱出來以後,見侯海洋和一位打扮人時的年輕女人站在一起聊天。兩人側着身從侯海洋和寧玥身邊走過。回到軟臥,侯小冉朝車外瞅了瞅,道:“你那位侯老師還會搭訕,又和漂亮女人勾搭上,挺能耐啊。”

出了機場口,張滬嶺道:“今天沒有叫車來接,我們打出租車,先回家休息,下午兩點鐘,我和海洋去見老三。”

飛機越過雲朵以後,逐漸平穩。從窗戶往下看,巍蛾的羣山變得渺小,地面上的活物和人工建築都看不到了。向上望,是一望無際的藍天,向下看則是無垠的雲海。向內看,根本感覺不到是在飛行。

張曉婭年齡小,臉皮薄,被侯小冉開了玩笑,頓時羞紅了臉,道:“姐,那個侯海洋是鎮裡的老師,別拿我開玩笑。”侯小冉用手肘撐在牀上,道:“他是鄉鎮老師,那太可惜了,配不上我們曉婭。”張曉婭縮在被子裡,道:“姐,不跟你說了。”

小車穿過繁華主街道,侯正麗朝左側指了指,道:“我們走的路線不是最快路線,在回家的路上順便繞圈子轉一轉廣州,那邊就是有名的北京路步行街,廣州最先就建在這裡。”

寧玥在廣東開了一天會,然後由侯正麗、侯海九_九_藏_書_網洋姐弟倆陪同參觀歷史景點。寧玥說話做事很穩重,第一次見面向侯正麗提了張滬嶺的事,以後就沒有再提,兩個女人明明有心事,卻有說有笑,將心事掩埋在心底。到第三天上午,三人來到中山紀念堂。

寧玥打完電話,侯海洋把紅燒魚端了出來。寧玥看了盤子裡的魚,色香味等幾方面都不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侯海洋,道:“在農村一年時間,把你鍛煉出來了。”

侯正麗將寧玥帶到左側房屋,道:“牀上用品全是新換的,衣櫃裡的睡衣是我昨天才買的,也不知是否合身。”

侯海洋隱隱感受到事情在向不好的方向轉變,道:“我不能給你們分憂,實在是無能。”

侯正麗道:“這四人邀請晚上吃飯沒有,送下樓沒有,有沒有人主動開車門?”

侯海洋在新鄉近一年,過得極度鬱悶,在省教育廳的處長面前,痛痛快快抨擊了一番,總算是出了口惡氣。寧玥聽得認真,不斷插話問細節,最後感嘆一句:“嶺西的教育資源嚴重不平衡,優秀資源全部集中在大城市和縣城的重點中學,鄉鎮學校嚴重貧血,要解決這個問題恐怕是一個長期過程。”

下了車,侯海洋想到冰箱裡沒有什麼菜,道:“寧處長,你先回家,我去菜市場買點東西。”寧玥點了點頭,接過鑰匙,上樓。

對面的張曉婭、侯小冉起了牀,洗漱之後,相約到餐廳吃飯。侯小冉問了一個問題:“那個侯帥哥怎麼還帶了一個女的,女的是農村女孩,年齡和他差不多大,是情侶?不像,若是情侶,女孩昨天晚上就應該過來。侯帥哥是老師,學校還沒有放假,他怎麼到廣東來?”

侯正麗道:“寧姐,滬嶺在海南,有事脫不開身,他叫我無論如何也得接到你。”

回到住處,寧玥在客廳裡用座機打了幾個嶺西的電話。打電話時,她聲音壓得很低。侯海洋在廚房煮魚,斷續地聽到“張滬嶺”“老三”等幾個詞。

侯正麗繼續介紹:“騎樓商鋪是南歐建築與廣州特色相結合的產物,在馬路邊相互連接形成自由步行長廊。騎樓的格局從大街上觀望就一目瞭然,即樓上住人,樓下做商鋪。”

所謂無巧不成書,侯正麗居然真是接寧玥。

臣卜鋪車廂裡,侯海洋站在走道看外面的風景。一個女子拿着水杯從身邊走過,他就側了身子,把通道讓出來。順便看了一眼,脫口而道:“寧處長,您好。”

在侯海洋內心深處有一種想法,只要走出新鄉就天高海闊,可以建功立業,成爲如姐夫一樣的成功人士。而現實卻並不如意,剛到廣東,就遇到姐夫事業出現危機。

侯海洋自我介紹道:“我去年是茂東市三好學生,參加了表彰大會,寧處長當時在管我們。”

罵歸罵,爲了老公的事業,侯正麗還是在出發前精心化妝。

房子外表呈青灰色,爬了一些綠色藤蔓。進門,視覺效果頓時與門外不同,房屋裝修風格簡潔明快,除了全套現代化設施之外,還有大量的綠色植物。站在窗前,朝遠處望可以看到高樓,朝近處看,兩旁建築古老,蠟黃的牆不斷剝落泥塵,小小窄窄的窗戶裡伸出暗綠色植物。在街邊,有老人在街道邊聽收音機,拿着扇子,時不時搖輝,一位臉上皺紋如刀刻的阿婆坐在拐角處賣茶葉蛋,苗條的露肩長髮女子匆匆路過,小孩子到處嬉戲。現代與歷史如此和諧地交織在一起。

侯海洋想了想,道:“只有光頭老三送下樓來,其他人都沒有下來。我沒有聽到張哥談晚飯的事。”

侯海洋坐直了身體,道:“略有耳聞,但是一知半解。”

上鋪的侯小冉伸出腦袋,對張曉婭笑道:“曉婭,我們這節車廂進來一個帥哥,看到沒有?”張曉婭擡起頭,道:“我認識這人,他是茂東籃球比賽的明星,最佳球員。”侯小冉發出嘖嘖兩聲,道:“沒有想到茂東還有這種帥哥,氣質不俗,叫什麼名字?”張曉婭道:“侯海洋。”侯小冉開了個玩笑,道:“茂東人,又姓侯,說不定和我五百年前是一個祖宗,我是沒有希望了,就交給曉婭。”

侯海洋嚇了一跳,蹲下來看了看滬嶺,道:“姐夫酒量沒有這麼大,趕緊送醫院,晚了說不定要出事。”

出門前,光頭老三將張滬嶺送到車前,站在車門處,道:“滬嶺,到了年底,連本帶利還得還點。我這點錢來得不易,砸鍋賣鐵,而且手下兄弟的錢也全部投了進來,若是真是血本無歸,我只能去跳樓。”張滬嶺拍着光頭老三的肩膀,道:“老三,這次你不願意加大投入,是失策,當兄弟可是把話說到了前面,以後看到小吳他們大把大把賺錢,你別後悔。”

麪條裡有雞蛋,還有火腿腸和榨菜,味道鮮美。侯海洋在飛機上吃了點心,但是那些點心體積太小,早就被強勁的胃酸所消化,肚子裡再次空空蕩蕩。他端起大碗,風捲殘雲將整碗麪吃完。

到了廣州兩天時間,侯海洋都沒有見到張滬嶺,數次在臥室見到姐姐與姐夫通話,通話時間很長,至少每次在一個小時以上。突發事件讓侯海洋徹底閒了下來,每天定時與秋雲通電話,成爲最快樂的時光。

寧玥留着小卷發,洋氣而幹練,道:“當時參加表彰會的人多,我認不完。你現在在哪裡上班?是去出差嗎?”

“姐真人就不漂亮了。”侯正麗開了句玩笑,下一句玩笑無法再說出口,道,“原定今年七月結婚,看來得推遲,把難關渡過以後,再談結婚的事。”

侯正麗爲了此事也焦急得嘴角起泡,勉強擠出些笑容,道:“滬嶺的項目我一直沒有參加,我主要是搞裝修,爲他們房地產配套。滬嶺除了房地產以外,還有一些項目,與銀行關係比較好,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寧玥道:“我這次到廣州是來開會,與生意上的事情無關。我在嶺西聽到些說法,大家認爲滬嶺資金鍊條出了問題,他們或多或少都投錢進來,少數人還是借的高利貸。他們如果說些過激的話,滬嶺要理解,目前最關鍵的是生意上沒事。”

侯海洋揹着張滬嶺就出院子,此時小車已經離開,好不容易攔了出租車直奔醫院。到了醫院,一位中年護士很有經驗,不等醫生來,先翻了翻張滬嶺的眼皮,怒氣衝衝地道:“你們這些人完全不把身體當成自己的,喝這麼多,酒是斷腸毒藥,懂不懂?!”侯正麗被護士訓斥了一頓,她沒有在意護士的態度,等着醫生過來開了藥,守在牀邊。

侯海洋見張滬嶺眼睛全是血絲,忙道:“張哥,你別管我,我準備到裝修公司去學一學。”

張滬嶺道:“時間,只要有時間,就能活過來。我要睡一會兒,你替我招待海洋。”他又對侯海洋道:“海洋,最近忙得很,沒有時間招待你。”

侯海洋道:“這些事都擺在明面上,到基層走走,一抓一大把,清楚得很。”

“你父親的事情解決沒有?”

“滬嶺喜歡老房子,不喜歡新建築。這個地方屬於荔灣區,算得上廣州的老城區,以前有‘一灣溪水綠,兩岸荔枝紅’的說法,如今全國各地的人都朝廣州跑,市區人口增長得很快,城市也在膨脹,以前的河道變成了下水道,菜田和荷塘建成了樓房。滬嶺買下這幢房子的頂層兩套房子,將兩套房子打通,重新裝修了,很不錯。”

上飛機時,侯海洋心裡惴惴不安:“飛機方一掉下來了怎麼辦啊?”他馬上安慰自己:“每天有這麼多飛機在天上飛,很少聽到飛機落下來,據統計,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我不會這麼倒黴,偏偏是我坐的這架飛機掉下去。”

侯正麗離開了中山紀念堂,寧玥看完歷史陳列館以後,只覺興味索然,也不去看越秀山公園,便要回屋。姐姐離開,侯海洋就是主人,他熱情地建議:“寧處長,我們去吃飯,聽說粵菜不錯。”他到了廣東根本沒有來得及吃本地菜,只是爲了表達熱情,冒充見過世面。

來到停車場,上小車時,侯正麗讓寧玥坐在後座,讓侯海洋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熟練地發動汽車。小車沿着停車場的白線開上了主車道,匯入了車流之中。

張滬嶺來到光頭老三的家,他將二郎腿翹在辦公桌上,道:“老三,你怕老子跑了,不敢回來,有什麼不敢?海南房產是垮了,房子還在,我在廣州還有地,還有廠房,在上海也有土地,你那點錢,還怕飛了?如果想要,我馬上就給你,但是醜話說在前面,以前講好的利息就得一抹平。”

侯海洋站在一邊,他的目光掃視着來來往往的遊人,廣州畢竟是改革開放前沿,相較於茂東來說,民風更加開放,其中一個表現是女子穿衣時尚,特點就是暴露的肌膚面積比茂東要大得多。一個年輕女人蹲在侯正麗身前爲同伴拍照,侯海洋人高馬大,居高臨下,將蹲着的年輕女人胸前風光一覽無餘,他趕緊移開了眼光。

侯海洋擅長做的魚是酸菜魚,紅燒魚的做法是跟着秋雲學的,他對做菜有天賦,看了一遍,做出來的味道比秋雲還要正宗。他道:“新鄉學校伙食團和豬草差不多,只能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侯正麗見張滬嶺臉色蒼白,幾天之內似乎老了十歲,擔心地問道:“沒事吧?”

經過三十多小時,火車終於來到廣東。

張曉婭舉手做投降狀,道:“姐,拜託,別談不相干的人,好不好。”侯小冉笑道:“不談就不談,只是很少看到健康、陽光又質樸的帥哥了,隨便說兩句。”

侯爺爺就是侯海洋的堂叔公侯振華,當年他率部隊回到家鄉,祖屋被燒成一片瓦礫,周圍農家一戶不剩,在祖墳地裡,一部分親人的名字出現在亂石碑上,另外還有些無碑亂墳。到了鎮上打聽,才知是還鄉團造的孽。跪拜親人以後,侯振華擦乾眼淚,率部隊追擊國民黨殘軍,直到南海邊上才停下。隨後他帶部隊在福建沿海備建,六十年代從廣東部隊轉業到地方。他一直以爲侯家至親全部遇難,越是思念家鄉,越不敢回家鄉。

“已經回原單位工作,復職恐怕還有些時間。”

在菜市場門口,有一家兩三平方米大小的牛雜店。一大鍋煮得正咕咕冒熱氣的牛雜蘿蔔前圍滿了食客,一碗碗牛雜蘿蔔被遞出來,送到顧客的手中,他們站在街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還有些顧客站在店邊等待。侯海洋走過牛雜店,想道:“廣州是大城市,也有這種街邊小食店,這一點和茂東一樣。”

侯海洋站在門口,聽着裡面的交談,暗道:“張哥這次到嶺西,應該是來撲火的,看來光頭老三被說服了。”

五點半,着正裝的張滬嶺和盛裝的侯正麗挽着手出門。侯正麗出門時,道:“二娃,晚上你自己吃飯,到外面館子吃,一個人不好煮。”走了兩人,房間清靜了。侯海洋回味着這幾天的生活,從北向南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屁股沒有坐熱又飛回到嶺西,以前接觸的都是新鄉鎮的老師和附近村民,如今接觸的是天南海北各行各業的人,生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精彩紛呈又壓力重重。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中旬提檔,下旬籤自費協議。你別祝賀,我對此事還是挺糾結,自費讀書,與當初的期望值不符,可是有書讀,總比現在的狀況好。”

張滬嶺將手提包扔到沙發上,道:“我先洗個澡,休息二會兒,小麗,你給海洋挑一身西服,黑色的,抽屜裡有我的墨鏡。”

段燕是外人,她並不知道張滬嶺公司出現的潛在風暴,她今天剛簽了一個大單子,從做飯到吃飯,都眉飛色舞地講着如何步步爲營讓一位裝修意願不強的顧客簽下一個大單。“侯姐講得好,只要是在我們辦公室裡的人,都是有裝修意願的人,關鍵是如何找出他的興奮點。今天來的客人手裡拿了一本書,是纔買的新書,我就給他先講最新式的書櫃,還建議在廁所裡也建一個書櫃,他就這樣上當了。”

侯正麗站在陽臺上,神情陰鬱地看着張滬嶺上了停在院內的小車,直到小車遠去,她纔回屋,躺在牀上,輕聲抽泣起來。抽泣一會兒,她又開始乾嘔。

等到侯海洋從衛生間出來,張滬嶺坐在桌前吃雞蛋麪條,旁邊還放着另一隻大碗,冒着騰騰熱氣。

段燕見了侯海洋,高興地道:“侯海洋,你來了兩三天,都不到公司來看一看。”侯海洋道:“這兩天在陪客人,沒來得及。”

這時,侯海洋纔有心思透過窗戶向外看,下面的人變成螞蟻,車也變成了螞蟻,路變成彎曲麪條,河灣也變成了彎曲麪條。忽然飛機開始傾斜,感覺就要傾斜墜落一般,再一會兒,飛機向另外一邊傾斜。一會兒向上,一會兒向下,當飛機向下的那一刻,彷彿坐過山車向下俯衝一般,人好像突然一下子失去了重力似的。侯正麗拿了口香糖,遞了過來:“嚼口香糖,耳朵會好受一些。”張滬嶺根本沒有在意飛機的顛簸,閉目養神。

“滬嶺有一部分生意在嶺西,總得有個窩,有時住在他家裡不太方便。”

經過一系列手續以後,侯海洋走到安檢口,一個着裝整齊的女子拿着一塊板子在他身前身後來回巡視。女子臉頰九*九*藏*書*網有着淡淡線毛,年輕、漂亮,在制服襯托下挺拔威武,很是賞心悅目。他聞着女人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暗道:“我離開牛背砣絕對是英明的決定,否則現在還在吃粉筆灰,受劉清德那人的鳥氣。”

段燕匆匆忙忙去買飛往嶺西的機票。

“姐,姐夫的事怎麼這樣,春節前不是挺好的嗎?”

侯正麗靠在沙發上,啜了一口熱水,道:“寧處長家裡人投了不少錢在滬嶺的公司,遇上了海南的事,誰心裡高興得起來。”

晚餐簡單,一條魚,一個湯,一個小菜,都是地道的嶺西風味。寧玥上了桌子,心情明顯好了些,道:“小侯讓我刮目相看了,很能幹。我一直沒有問你的事,當初你是茂東三好學生,爲什麼分到巴山的鄉鎮學校,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可是教育廳的幹部,與你曾經是一個系統的,從你口中瞭解的情況纔是最真實的情況。”

張滬嶺頭髮亂成一團,鬍子拉碴,白襯衣上還有一團污潰,進門,他自顧自到飲水器邊,仰頭喝了一大杯白開水。侯正麗將咖啡端了過去,張滬嶺擺了擺手,道:“你、我還有海洋,明天早上飛回嶺西,去見幾個朋友。”

侯海洋趕緊迎過來幫着提行李。寧玥手裡提着一個小包,還拉着一個帶滑輪的新式旅行包,她看見侯海洋,驚奇地道:“侯海洋,正麗是你姐姐?”侯正麗聽到弟弟與寧玥坐的是同一節軟臥,同樣覺得驚奇,道:“侯海洋也是正字輩,原名叫做侯正義,後來算命先生說我弟弟命中缺水,就取名爲侯海洋,沒有正字輩分。”

侯正麗應了一聲,輕手輕腳把門關上。

張滬嶺滿不在意地道:“瘳森林是土鱉,只在偏偏角角拿了點地,我的地全部在鬧市,房地產有三個訣竅,一是地段,二是地段,三還是地段,無論現在市場如何,我拿到的地都是不可複製的財富。我還建議趁着市場下滑,入市抄底,多積點地,等到市場好轉就可以發大財……這些年,老三在我身上賺的錢也不在少數,還怕信不過我……”

寧玥沒有見到張滬嶺,就將滿腹心思壓進肚子裡,道:“好啊,這一次到廣州想去參觀農民運動講習所、廣州起義館、洪秀全故居。”侯正麗琢磨着寧玥的喜好,道:“還有中山紀念堂和十九路軍淞滬抗日陣亡將士陵園,也值得一看。”

小車開動以後,張滬嶺長吐了一口氣,背靠着椅子,道:“我們去找寧總,在省政府旁邊。”

在電話裡吻別以後,侯海洋守着電視等待侯正麗和張滬嶺。在十點半,房間裡響起電話,侯正麗在電話裡道:“快點下來,滬嶺喝醉了,在院子裡。”

侯正麗背靠着椅背,一副乏力的樣子,道:“原本不會有事,最近他操作的股票出現問題,佔了資金,如今各方都在催款,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各種問題總爆發,張哥在四處想辦法撲火。原本是讓你到海南房地產公司去歷練,事情發展到這樣,你也不必去了,免得貓抓糖粑脫不了爪爪。”

侯海洋離開新鄉到廣州,是懷着在張滬嶺的大公司大幹一場的意願,沒有料到他到廣州的時機不對,恰好姐夫生意遇到危機,儘管他不知道危機有多大,可是見到姐姐的表情,他意識到危機的嚴重性。

光頭老三不說話,眼光閃爍,聽着張滬嶺描繪美好前景,似信非信。

“多大的杯子?”

來者是嶺西省教育廳寧玥副處長。在侯海洋畢業前夕,代表茂東參加了省教育廳組織的表彰大會,表彰大會的具體組織者就是寧玥。他對這位幹練的美女副處長印象非常深刻,因此一眼就認了出來。

整個下午,張滬嶺馬不停蹄地見了四人。

在寧玥的建議下,兩人坐了公共汽車返回荔灣區的住處,沿途經過流花湖,寧玥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沒有說話。侯海洋想着姐夫的事,心有忐忑,也就沒有無話找話。

飛機滑行一段,機輪離地,侯海洋感覺一下子懸空了,雙手不由地緊緊抓住保險帶,他偏頭看了看,張滬嶺閉着眼休息,姐姐拿着一本雜誌胡亂翻着。

老三的家和辦公室距離華榮小區並不遠,小車不到五分鐘就到了。二樓“老三貿易公司”,前臺有一個漂亮女子,看到來人便彎了彎腰。七樓,光頭老三的家,一個光頭漢子哈哈笑着張開手臂,作一個擁抱狀,道:“滬嶺兄,我是望穿秋水,你小子還真回來了。”

張滬嶺將外套也扔到了牀邊,道:“老三那裡人太雜,海洋人高馬大,又會武術,帶着他有點威懾。你放心,不會有事,我堂堂老總回來,總得擺點架子,否則倒真被人瞧不起了。”

侯正麗道:“也不需要太多,三四千萬就夠了。”

侯海洋三步並兩步跨下了樓梯,姐夫張滬嶺緊閉着雙眼,靠在姐姐懷裡。侯海洋見到張滬嶺的狀態,道:“姐,怎麼喝這麼多?”侯正麗心痛地抱着張滬嶺,臉裡帶着淚珠子,道:“有求於人必低於人,滬嶺要渡過難關,必須得弄到錢,今天孫行長還不錯,一杯酒五十萬,滬嶺在喝第五杯的時候,吐出來了。”

張曉婭羞紅了臉,不依,道:“小冉姐,他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什麼叫你那位侯老師,我要給侯爺爺告狀。”

“滬嶺啊,不是我不放心,實在是怕了。”

馬小梅拿着票小心翼翼上了牀,她昨夜先是站着,後來實在挺不住,就和李永紅一起坐在地板上,又怕行李丟失,始終用手抓行李,不敢睡着。侯海洋過來之時,她疲憊不堪,上了軟臥,頭靠着枕頭,很快就進入夢。鄉。

段燕同樣迷惑不解:“好多車經過街口都要按喇叭,我就沒有聽到張總的喇叭聲。”

他講述故事時很傷感,一隻手緊緊握着侯正麗的手:“海洋,從這一件事上,我悟出了很多,要想成事,必須克服恐懼和貪婪。恐懼讓我們畏縮不前,失去勇氣,最終一事無成,而貪婪則是成功者的殺手。”侯海洋目前還達不到張滬嶺的層次,對張滬嶺所說似懂非懂,只是與姐姐一起陪着意氣消沉的姐夫。每當他要問具體的事,張滬嶺總是一擺手,道:“不談這些爛賬,誰也扯不清,不提也罷。”

互相問候了幾句,講了近況,秋雲聲音放低了,溫柔地道:“這幾天,你想我了嗎?”

“膽大的日龍日虎,膽小的日抱雞母,你不跟進抄底,以後要後悔。這是我帶來的海南省的文件,你看看他們的規劃。”

兩姐妹開着玩笑,到另一個乘客進來之時才停止。

“寧姐,開完會,我帶你到廣東轉一轉。”

寧玥委婉地拒絕了侯海洋的邀請,道:“算了,我不習慣粵菜,就在家裡隨便吃一點就行了。”

只不過段燕開口說話時,口音就較重,“h”和“f”分不清楚。在巴山時,靠近江邊的人都分不清“h”和“f”,說話也就不在意,此時聽起來就覺得很刺耳朵。他暗道:“父親以書香門第自居,還是有功勞的,至少讓我們姐弟倆受到在巴山還算是良好的教育,我們的普通話都不錯,寫的字也上得了檯面。”

侯正麗指了指窗外,道:“剛纔有一聲喇叭,每次到街口時,他都要按喇叭。”

“滬嶺交往很廣,他的朋友之中身家上億的不在少數,應該能籌到錢。”

下午回家四點鐘,張滬嶺臉色沉沉的,衝了半個小時澡,出來喝了一瓶牛奶,在牀上道:“小麗,五點半叫我起牀,你換正裝,陪我宴請孫行長。”

張滬嶺仰頭將咖啡喝掉,將杯子遞給了侯正麗,道:“再來一杯。”他全身都依託着沙發,用自述的口氣講道:“我仍然相信,投資海南地產是一個英明決定。88年海南建省,我們就開始關注海南,88年房地產平均價格爲1350元/平方米,92年則猛增至5000元/平方米,去年上半年房地產價格達到7500元/平方米。我也預料到風暴即將來臨,去年正在準備交出接力棒,沒有料到風暴比預期來得更快更猛。人心不足蛇吞象,去年脫手,賺得盆滿鉢滿,爲了一點小錢,壞了大事。”

馬小梅睡得很沉,沒有聽到張曉啞和侯小冉的對話。她是很自覺的小女孩,睡了兩個小時,就從牀上起來,把臥鋪還給侯海洋。

“這就好,福人自有吉相,張哥一定能渡過難關。”

面對面坐在一起吃了頓晚飯,兩人氣氛融洽多了,只是寧玥心中壓着事,始終不是太高興,在客廳看了一會兒電視,寧玥早早進了寢室。

侯海洋扮作保鏢,黑衣黑眼鏡,很酷。

她自嘲地道:“教育廳的同志到基層去,看看資料,聽聽彙報,中午喝酒,晚上唱歌,都聽不到什麼真話,反正你都辭職了,給我講講真實的情況。”

在孫中山銅像前,寧玥對正在拍照的侯正麗道:“正麗,把天下爲公四個字照下來。”

坐着出租車,東轉西轉,侯海洋原本對嶺西就不熟悉,很快便被轉昏了。車至華榮小區,坐電梯上了十樓。打開防盜門,迎面就是張滬嶺和侯正麗的大幅照片,照片中,張滬嶺身穿白色西服,英俊瀟灑,侯正麗一身白色婚紗,漂亮嫵媚。

看到狹窄擁擠的街道,摩肩接踵的行人,侯海洋道:“這裡與我想象中的大城市不一樣,我認爲大城市都是摩天大樓,都有寬闊的馬路。”

“我在嶺西,回電。”坐了一會兒,侯海洋給秋雲打了傳呼。

人羣如洪水一般從廣州火車站出口處涌了出來,侯海洋提着包,出門就見到了姐姐侯正麗。侯正麗拿了一部大哥大,一邊向侯海洋揮手,一邊與人通話:“寧姐,你就在廣州站的大門口等我,就是統一祖國,振興中華那個大門口。”侯海洋聽着“寧姐”兩個字,暗想道:“當真是無巧不成書,難道大姐是去接寧玥?”

侯正麗走到車門前,腳一軟,差點滑倒在小車旁邊。侯海洋眼疾手快,將姐姐拉住,道:“姐,你怎麼了?”侯正麗感到一陣噁心,乾嘔一陣,這才拉開車門。

侯海洋自辭職以來,抓緊時間讀了些報紙,對海南之事瞭解得很皮毛,道:“海南房產從去年開始出事,張哥沒有逃出來?”

光頭老三拿起了桌上的文件,文件上標着“機密”兩個字,在張滬嶺的講解下,他漸漸被吸引住了。

侯正麗罵了一句:“滬嶺這兩年幫着這些人賺錢,每次回來,前呼後擁,爲了請滬嶺吃飯,電話都打爆了,現在打電話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什麼時候還錢。這些白眼狼,翻臉不認人。滬嶺原本還想從這幫人手裡籌點錢,看來不理想,晚上孫行長同意吃飯,可能還有點希望。孫行長也不是好東西,他到廣東到香港到澳門,都是滬嶺全程接待,吃喝玩樂賭一條龍服務。”

侯海洋來到硬座車廂,擠進人羣,找到了馬小梅,領着她進了軟臥車廂。馬小梅初入如此豪華的車廂,怯生生地,幾乎不敢擡頭,到了臥鋪門口,低聲道:“侯哥,這是你的票,別人查票怎麼辦?”

侯正麗臉有憂色,道:“但願如此。”

廣州的天氣相較嶺西要熱一些,寧玥額頭有密密的汗珠,她將外套脫下來,道:“正麗太客氣了,坐了三十多小時的火車,我先衝一衝。”在寧玥洗澡時,侯正麗拿了t恤和長褲,道:“你到右邊的衛生間衝個操,在火車上蒸了這麼久,身上都發臭了。”

張滬嶺洗完了澡,頭髮溼淋淋的,氣息比在飛機上好了許多。他打開冰箱,道:“只有雞蛋和麪條,將就吃。小麗,給海洋找身乾淨的衣衫。”

侯海洋沒有想到姐姐開車的模樣這麼帥氣,他是第一次在廣州城裡坐小轎車,透過車窗看着南國傳奇大城,他撫摸着車門,心情激盪,久久不能平息,暗道:“我在新鄉真是浪費了生命,早就應該聽姐姐的話,到改革的前沿陣地來!”

畢業後分配到新鄉小學,這是埋在侯海洋心中的刺,如今離開新鄉,這根刺總算被撥了出來。他自嘲道:“我是巴山師範畢業的,畢業以後分配到巴山縣新鄉鎮牛背蛇村小,估計是當年參加表彰會的學生裡分得最差的,目前已辭職,準備到廣東看一看。”

光頭老三頂着碩大的腦袋,眼神很飄忽,觀察着張滬嶺,嘴裡打着哈哈:“不是我信不過滬嶺,海南房產垮得太快,我們嶺西到海南炒房的人有幾個都血本無歸,東門廖森林的錢全部套在了海南,血本無歸,老婆跟人跑了,房子被人佔了,他現在只能一跑了之。”

侯正麗放下提包,安排道:“小燕,你去煮飯,我要休息一會兒。”等到段燕進了廚房,她對侯海洋道:“這次把寧玥一人丟在廣州,很不妥當,不過也沒有法子。她在電話裡誇了你,說你懂事,菜也弄得不錯。”侯海洋見姐姐臉色不對,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了姐姐,道:“在我。的印象中,寧處長是很開朗的一個人,這一次見面總是鬱鬱寡歡,沒有多少笑容。”

從火車站提着包,茫然無措地尋找落腳點,這是普通打工者來南國大城的方式。侯海洋從火車站出來,姐姐開着小車接站,他頓時對廣州產生了親切感,沒有被街道兩邊不斷出現的高樓和川流不息的人流嚇倒。

侯正麗臉上笑容消失了,道:“海南房地產垮了,滬嶺有大筆錢壓在上面,裡面有銀行貸款,還有嶺西的私人借款。寧家在嶺西很有背景,他們通過滬嶺投了不少錢在海南。”

在侯海洋心裡,隱隱希望寧玥處長能成爲一個將貪官、庸官斬於馬下的清官,聽到她的感嘆頓時就回到了現實之中。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寧玥作爲一位省教育廳處長,對於鄉鎮中學現狀根本無能爲力,她的力量最多能改變某個人的現狀,比如自己的父親。

張滬嶺原本正朝寢室走,聞言停下來,道:“裝修行業是朝陽行業,廣州的市場很大,完全可以佔據一席之地。你有美術和書法基礎,踏踏實實做事,大有用武之地。你姐一人撐起這麼大一個攤子,壓力也大。在這個社會混,都不容易。”

空姐推着飲料和點心經過時,張滬嶺仍然沒有睜眼睛,侯正麗幫他叫了咖啡,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又重新回到冥想狀態。侯海洋吃着麪包,偷看着走來走去的高個子空姐,暫時忘記身在高空。

侯海洋道:“這是你們的新房?”

張滬嶺躺在牀上睡了一會兒,閉上眼睛,總有無數憤怒的表情在腦中走馬燈一般旋轉。他臉色蒼白起牀,走到客廳,對侯正麗道:“幫我泡一杯咖啡。”侯正麗關切地道:“你的睡眠不好,少喝點。”張滬嶺搖了搖頭,道:“反正睡不着,喝點咖啡,聊聊天。”

侯海洋穿着姐姐從廣東帶回來的新衣服,人又長得帥,與軟臥的環境很符合。馬小梅穿着新鄉地攤買的綠色繡着花邊的外套,在新鄉看着可能還算順眼,走在軟臥裡就散發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土氣。她整個人也顯得畏畏縮縮,若不是侯海洋鼓勵,她根本不敢過來。站在門口,又問:“侯哥,我佔了你的牀,你怎麼辦?”侯海洋道:“昨夜睡了一個好覺,不累,你先休息一會兒。”

說到這,侯正麗想起寧玥對歷史比較感興趣,又道:“廣州許多歷史遺蹟都距我們住處不太遠,靠近火車南站有詹天佑故居。緊鄰的越秀區有中山紀念堂、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墓、廣州起義烈士陵園。”

寧玥關心地問道:“海南房地產從去年起就出事了,滬嶺別硬撐着,現在最怕資金鍊條斷掉。”

在侯正麗的講解中,小車開進了一條林蔭道,停在一幢老房子門前。

寧玥雖然沒有做生意,可是寧家不少人都與張滬嶺有生意上的往來,張滬嶺很重視寧玥,特意安排侯正麗親自接站。侯正麗強抑着內心的不安,道:“寧姐,滬嶺囑咐我一定要讓寧姐住在家裡,一般的朋友都安排到賓館,寧姐來了一定要住在家裡,住在賓館就見外了。”

侯海洋心裡也沒底,他裝作很有把握,道:“你哥馬蠻子的膽子可不小,你的膽子咋這麼小,把票拿着,還怕別人查票。”

兩姐弟面對面沉默了一會兒,侯正麗道:“姐開了一家裝修公司,錢是滬嶺出的,但是從法律意義上屬於姐,你們別小看裝修,聯繫的上下游產業很多,認真鑽研,會有大收穫。”

“姐,張哥還需要多少錢?”侯海洋在牛背砣小學還有隱蔽的溶洞尖頭魚,也想盡一盡綿薄之力。

侯正麗道:“你去見老三,署帶海洋?”

張滬嶺吃了一半,將碗一頓,道:“等到這件事情結束,我要給自己放假,好好鍛鍊身體,這兩三年時間身心疲憊。”

很快,清脆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秋雲熟悉的聲音從茂東通過電話線傳了過來:“海洋,你怎麼在嶺西,不是到廣州去了嗎?”

秋雲沒有迴避這個問題:“現在進門肯定有點難,你得好好努力,聽到沒有,爲了正大光明娶我,要努力喲。”

這個無名菜市場和嶺西菜市場沒有大的區別,整體相似,不同有兩點,一是裡面說話的口音以粵語爲主,同時還有天南海北的口音。另一點就是菜市場有不少海鮮,嶺西菜市場則基本沒有海鮮。

中山紀念堂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八角形建築,外形莊嚴宏偉,採用鋼架和鋼筋混凝土混合結構,跨度達71米的建築空間內不設一柱,氣勢恢宏。

在菜市場買了點萵筍,侯海洋又要了一條花鰱。

“喝紅酒的杯子。”

寧玥吃了一驚,道:“你是市級三好生,怎麼會分到村小?茂東人才多得沒有地方用嗎,找機會我要問一問熊主任。”

春節,張滬嶺在柳河鎮意氣風發,一個電話解決了侯厚德的民轉公問題,當場拍板租了一大塊地。這一次見面,張滬嶺完全變了一個人,憔悴、沉鬱、意志消沉。

小車左轉右拐,讓侯海洋覺得眼花繚亂。

幾句話講了經歷,他問:“考研的事情進展到哪一步?”

侯海洋到廣州,屁股沒有坐熱就要飛回嶺西,想着要乘飛機,既興奮也有隱隱擔心。他坐在客廳看了一會兒電視,姐姐侯正麗從臥室出來,坐在弟弟旁邊,憂心忡忡地道:“滬嶺心高氣傲,研究生畢業以後就開始自主創業當老闆,一直以來都很順利。攤子鋪得太大,投資太多,這一次海南房地產和股市讓滬嶺掌握的資金大量積壓,他需要資金投入,否則資金鍊有可能斷掉。”

五點二十分,侯正麗化妝完畢,從臥室款款走出。她穿了一件露了半邊後背的長裙,脖子上有一條項鍊,氣質雍容華貴。

第二天,張滬嶺、侯正麗和侯海洋直奔機場。乘坐飛機,對於張滬嶺這種經常出差的老油條來說是家常便飯,可是對侯海洋來說,這是貨真價實的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進了機場,他緊跟着張滬嶺和侯正麗,亦步亦趨,暗自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心裡記着坐飛機的步驟。同時又在外人面前假裝老練,一副見過大世面的模樣。

寧玥沒有想到火車上會有人認識自己,她停下腳步,道:“你好,你是哪位,我一時想不起來。”

侯正麗道:“不是上當,是激發了潛在的購買慾望,如果他沒有潛在慾望,如何激發也沒有用。”說到這裡,她突然站了起來,道,“滬嶺回來了。”

侯海洋覺得姐姐有些神經質,道:“張哥回來了,你怎麼知道?”

隨着機頭漸漸擡起,整個人向後傾斜,緊緊靠在座椅上。空姐致了歡迎辭以後,特意道:“本機的機長飛行經驗豐富,飛行技術精湛,會安全將大家送達目的地。”雖然空姐這句話無法得到證實,侯海洋還是大大鬆了口氣,輕鬆起來。

“你姐是老闆,兇不兇啊?”想着或許要與侯海洋家人見面,秋雲很有些忐忑。

侯海洋按照事先約定,在見到光頭老三以後,就站在屋?卜。

這一句話直接將侯海洋的善意擊碎,就算將溶洞裡的尖頭魚全部賣掉,也湊不夠零頭,侯海洋半張着嘴,合不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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