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飽肚子之後,沐紫凝再一次來到了醉香樓門口,白羽不放心她一個人,自然也就跟着來了。
白日的醉香樓與晚間時分截然不同,天明燈滅,關門閉戶,一派冷清。沐紫凝握拳拍門,手心與門板接觸時激起一陣沉悶的響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引得路人紛紛側目。沐紫凝對那些異樣的眼光完全視若無睹,一直鍥而不捨的拍門,一直到醉香樓的龜公揉着惺鬆睡眼將門打開方纔罷休。
“把穗兒交出來。”沐紫凝開門見山說明來意,那龜公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臭娘們兒,你還真敢來。來人——啊!”龜公得意的笑着,突然意識到沐紫凝還帶了幫手,便開始呼喊同伴,然而話音未落,肚子上就捱了沐紫凝力道十足的一腳,腳步踉蹌連連後退,最後一屁股跌進了院內。沐紫凝氣勢洶洶的逼近,卻還沒來得及問點什麼,就被一羣手拿長棍的男人給圍了起來,大門同時被關上。看這架勢,顯然是想來個甕中捉鱉呀。
“皖月姑娘,你可回來了,你妹妹,可是掛念了你整整一晚上呢!”通往內院的垂花門下,金媽媽拿着她的煙桿子,一副早就料到了她會回來的神情。她早就說過,只要手裡握着那小妮子,就不怕她的花魁不回來。
“把人交出來,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否則,信不信我一把火燒了你這醉香樓。”沐紫凝冷眼一掃,放下狠話,金媽媽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將沐紫凝圍起來的打手們聞言,也是一陣鬨笑。
“真是不知好歹,好好的花魁你不當,榮華富貴你不要,偏要來燒我的樓,難不成是昨兒的迷煙勁兒還沒過,還犯着迷糊?”仗着自己人多勢衆,金媽媽絲毫沒把沐紫凝放在眼裡。這丫頭,雖然有點膽識,身手也還不錯,但到底還是一個女人,如何敵得過她這十多個精壯漢子?更何況……微微擡眼望向沐紫凝身後,金媽媽“好心”提醒,“我說皖月,咱就別鬧了行不行?蘇公子都說了,只要你願意回去,就不追究你那同夥打傷他的事了。而且你回頭看看,連你那同夥都棄你而去了,你還鬧騰個什麼勁兒啊?”
“他就是一過路的,收拾你們我一個人就夠。”沐紫凝嘴上氣勢不減,卻悄悄用餘光往後瞟,果然沒有瞧見白羽的身影。想不到這男人不僅輕功不錯,腳底抹油的功夫還更甚一籌。
“怎麼樣啊皖月姑娘,回屋歇着去吧?”金媽媽看出沐紫凝底氣不足,就更有恃無恐了。沐紫凝被她那輕描淡寫的語氣激怒,作勢就要動手,卻見一白影從院內出來,最後輕飄飄的落在了屋頂上。
正是剛纔不知去向的白羽,而他手裡抱着的……是穗兒?
“看來,是真不能放過他們了!”白羽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手裡的穗兒,轉身飄然離去,沐紫凝回頭狠狠的瞪了一眼驚呆的金媽媽,甩下一句“回頭跟你算賬”後便騰空躍上屋頂,隨白羽而去了。
“還不給我去追?”在場衆人已經被驚呆了,經金媽媽一吼纔回過神來,趕緊追了出去,可是哪兒還有沐紫凝的身影?
這邊,沐紫凝尾隨白羽來到了一間客棧。將穗兒送到房間放在牀 上之後白羽就出去了,沐紫凝守在牀邊,望着眉頭緊鎖的穗兒,一雙手用力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扎進了掌心,她卻覺不出痛。
“我讓夥計燒了熱水,你給她擦一擦身子。”白羽從門口探進半個身子,見沐紫凝愣在牀邊,便出言提醒。
“哦,好!”沐紫凝猛然回神,趕緊斂去真實的情緒,卻無法掩飾眼眶中的溼潤。白羽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這件事,不是她的錯。
“不要多想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照顧她。”白羽輕聲安慰,就在這時,店小二提着熱水走了過來,白羽側身讓道,突然想到還有事情沒辦完,便轉身離開了。屋內,沐紫凝忙前忙後的兌水試水溫,絲毫沒有察覺到白羽的離去。
衝好了一大桶洗澡水,又吩咐小二去買一套女子穿的衣裳,沐紫凝這才走到牀邊準備將穗兒喚醒。可是沒想到,她剛走到牀邊,穗兒就自己醒了,一見到她,穗兒就像看見了什麼很恐怖的東西一樣,當即抱着腦袋大聲尖叫起來,身子更是一個勁兒的往牆角縮去。她這一動,原本搭在身上的衣裳隨之滑下,胸前那一道道紫紅色的吻痕赫然落入沐紫凝眼中。
此時,沐紫凝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她一遍遍的呼喊着穗兒的名字,希望能喚回她的理智,可穗兒一直在歇斯底里的尖叫着,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絕望,那一頭亂髮則像是一堆雜亂的枯草,有幾綹胡亂的散在了臉上,讓她看上去像極了精神崩潰的瘋子。沐紫凝不知道穗兒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昨晚對她來說,肯定是在地獄度過的。
沒錯,就是地獄!
“穗兒,你看看我,我是小姐啊!”沐紫凝含淚朝穗兒靠過去,可她剛一接近,穗兒便驚聲大叫,直到她說她是小姐。
聽到“小姐”二字,穗兒這才稍稍靜了些,小心翼翼的擡頭望向沐紫凝,又反覆確認了之後,穗兒 ‘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姐,救我,救我……”穗兒哭喊着朝沐紫凝撲了過去,那一聲聲“救我”就像尖刀一般劃過沐紫凝的心,每劃一刀都是一片鮮血淋漓。
“別怕,已經沒事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穗兒乖,不怕……”沐紫凝抱緊了穗兒,彷彿是想把所有的勇氣都傳送給她,可是穗兒雖然沒有再驚叫,身子卻一直顫抖着。恐懼已深入骨髓,短時間內想必是抹不去了。
等穗兒徹底冷靜下來之後,沐紫凝纔將她扶到屏風後,褪去那一身被扯得破爛不堪的衣裳,穗兒緩緩走入水中。一見她那一身被蹂 躪後留下的印痕,沐紫凝好不容易纔止住的眼淚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水溫合適嗎?”等穗兒在浴桶中坐定,沐紫凝強忍眼淚問道。穗兒低垂着頭不說話,沐紫凝便將手探進水裡去試水溫。水有些涼了,沐紫凝遂又添了些熱水,跟着便想幫穗兒洗一洗身子。豈料她剛將手伸過來,就被穗兒給制止了。
“別碰,髒!”穗兒突然出聲,卻還是低着頭,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水中激起一圈微小的漣漪,卻在更大的水波衝擊下瞬間蕩然無存。猛地收回手,穗兒將身子全部沉入了水裡,只露出一個頭。沐紫凝見她如此,心疼到無以復加,卻還是強顏歡笑。
“胡說什麼?我們穗兒,還是之前的穗兒,也一直是那個穗兒。”沐紫凝萬分篤定的說完,將穗兒的手從水裡撈了起來,用錦帕輕輕的擦洗着。這一次,穗兒沒有再反抗。
店小二買來的新衣裳送得很及時,大小也剛好。沐紫凝幫穗兒穿上,掩去了她一身的瘀痕,卻怎麼也揮不去她心裡的陰影。
沐浴完畢,穗兒便上 牀休息了,沐紫凝一直守着她,直到她睡着了才躡手躡腳的離開房間。本只是想下樓吩咐小二準備點飯菜,卻沒想到會見到綾羅和莫揚,他們和白羽在一起,同桌的還有一個未曾見過的姑娘。
“你們怎麼來了?”沐紫凝快步奔過去問道,乍見莫揚臉上有明顯的瘀青,便又轉向他,“你怎麼了?”
“穗兒怎麼樣了?”莫揚沒有回答,就像沒聽見似的把臉別開了。沐紫凝有些生氣,正要問莫揚這是什麼意思,綾羅卻突然開口。看來,白羽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他們了!
“不太好……哦不,是很不好!”沐紫凝搖了搖頭,難過驟然化作憤怒。“該死的,這筆帳,我一定分毫不差的討回來。”
這是沐紫凝有生以來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也是她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想要做一件事,但是在場卻沒有一個人附和她。白羽一直淺酌着佳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莫揚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沐紫凝心裡多少有點失望,也有點底氣不足,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去幫穗兒報仇。但是不管有沒有,她都會全力以赴的去做。
“這是麗娘,麗人坊的老闆!”氣氛突然有些尷尬了,綾羅乾咳了兩聲,將身旁那個陌生女子介紹給沐紫凝。一聽到麗人坊,沐紫凝的臉瞬間一沉。雖然到現在她連麗人坊的大門都還沒有進過,但是一想到醉香樓金媽媽的所作所爲,沐紫凝就對這個麗娘充滿了反感。
僅一眼,麗娘就看透了沐紫凝的想法。只見她站起身來,施然朝沐紫凝行了一禮。“小姐,你別誤會,我跟那金媽媽可不一樣,在我麗人坊,決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我手底下的姑娘,全都是自願留下的,這逼良爲娼的勾當,我們可是不做的!”說罷,麗娘又朝她笑了笑。“你若信不過我,也該相信綾羅吧,我與她情同姐妹,若是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她還能容我?”
麗孃的這一番話,算是說到沐紫凝心裡了。只見她將詢問的眼神投向綾羅,之後便沒有再說話。適時,飯菜已準備妥當,沐紫凝端着飯菜上樓,沒有再去管樓下的一行人。
穗兒睡得很不安穩,在夢裡都緊皺着眉頭。沐紫凝不忍心叫醒她,便坐在房裡等着她醒來。突然,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莫揚迅速鑽了進來,最後在沐紫凝對面坐下。
“你怎麼來了?”沐紫凝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不是要幫穗兒報仇嗎?”莫揚同樣以氣息出聲回答,沐紫凝瞪圓了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我和你一起去!”莫揚挑了挑眉,咧嘴衝沐紫凝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