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遙知是雪莫聞香
“很喜歡櫻花嗎?緋墨大人?”尉遲甯宓清淺一笑,扯下一片花瓣放在掌心。
“……”他無比驚訝的看着她。
“什麼嘛,不用這麼驚訝吧,明明在冊封的時候見過面了……”
緋墨咳嗽了一聲,“我那天喉嚨不舒服。”
“這樣啊……”忽然,甯宓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去,在緋墨的頭上重重的彈了一下。
“你幹什麼?很痛哎!”
“真是的,爲什麼一個兩個看到我全都露出這種表情啊?我到底長得像誰啊?燕瀟那傢伙見了我也跟見到鬼似的。”
很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笑道,“想不到傳說中惡鬼一樣的緋墨大人也會這樣一副表情。”
“……”緋墨瞥了她一眼,“妃嬪難道不應該呆在後宮嗎?你跑出來做什麼?”
“我想要見一見傳說中的藍貴妃,但是剛纔好像看到她去太子的寢宮了。”甯宓嘆了一口氣,有點沮喪的道,“果然大家都不喜歡我啊,不過見一見天下第一美人,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你見過藍貴妃了,她很漂亮吧?”
“……小雪自然很漂亮。”他很快的移開了視線,不知道爲什麼,甯宓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絲詭異的紅暈,“不過你也不難看。”
“咦?你叫他小雪?難道你們是朋友?”甯宓露出了可愛的微笑,“不過,還是謝謝你了,雖然你的讚美不怎麼好聽。”
緋墨正要回答,忽然小林裡衝出一個人影,像一隻弓着背的小貓似的,狠狠的瞪着尉遲甯宓。
“你這女人,離我爹爹遠點!”她怒道,一面死死的抓住緋墨的胳膊。
“七絃,你去哪裡了?”
“我才走多久你就跟街上的賤女人一起調情!我纔不要這女人靠近你!”
“……”緋墨淡淡的看了一眼甯宓,“小女無教,尉遲王妃見諒。”
“爹爹?”甯宓失笑,“你纔多大?居然有一個這麼大的女兒。”
“……”
甯宓彎下腰,笑着湊近了臉,“真是可愛的孩子呢,她的孃親一定很漂亮吧。”
“拙荊去世很久了。”緋墨顯然是不願意多談,只是頷首道,“尉遲王妃,小臣告退了,外庭人員繁雜,您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說完,他拉着七絃的手臂轉身走出了庭院。
“那女人是誰?”七絃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她樹熊似的抱緊了緋墨,“爹爹你不能找那種風騷a女人!”
“她是尉遲王妃。”緋墨並不生氣,只是輕輕的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小貓似的七絃縮了縮身體,貪婪的聞着緋墨身上很淡的藥草香味。
“王妃?我以爲王喜歡的人只有藍貴妃一個人。”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男人都是禽獸,全部都是些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對待他們,只要狠狠的在下身踢上一腳就行了。”
“……爹爹你自己也是男人吧?”
“既然進了宮,爲什麼不去和女官們聊聊,也許可以認識一些不錯的新朋友什麼的。”
“我纔不要,一羣削尖了腦袋要嫁給貴族的女人而已。”
“你將來也要嫁人的,等你嫁了人,我就……”
“你要是敢再娶我就去出家!”七絃一陣狂吼。
“我是說,你要是嫁人了,我就給你在玉龍買一座府邸,讓你們好好過日子。”
“玉龍?那地方有什麼好的?”她揚起眼睛。
“……只要不是彩七家的,就算是街上要飯的也沒關係。”緋墨打了一個哈欠,“今天真是累死了,我想我要早點回去,然後睡一覺。”
“爹爹你早上到現在根本什麼都還沒有做吧?”
“……”
琅軒身爲進士第一天報到的時候,就遇上了麻煩。
站在衆多年長的考生中,最年輕的,也是吊車尾的琅軒和第一名的夜斐似乎格外的引人注意,就在庭上嘰嘰喳喳一陣喧鬧的時候,有宣禮官高聲道,“禮部尚書到!”
大廳內的人全部都安靜了下來,一個端莊優雅的女子緩步而入,正是禮部尚書茶嵐姬。
“你們全部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才,接下來,我會安排你們進入各個部門開始工作,等到一個月結束之後,我們把你們分配的部門告訴你們,希望你們全部都可以通過吏部的考試。”
說完之後,嵐姬便轉身離開了。
真是絕色的美人啊。
琅軒忍不住想,即使是伶曲也沒有的那種大家閨秀的氣質——聽說她是兵部尚書的妻子,和被稱爲藍們第一公子的藍青瓊,還真是絕配。
可是,當他被打發去清理馬廄和廁所的時候,他對這個美麗女人的好感瞬間消失到了九霄雲外。
“可惡!果然是最毒婦人心!”用棉花塞住了鼻孔,琅軒說話也都是哼哼唧唧的,“這些大官的糞便也還是一樣臭啊,哼,看本大爺到時候怎麼收拾你們……”
“你準備怎麼收拾我們?”
“我要先……啊啊啊!?”忽然冒出來的人影把琅軒嚇了一跳,差點就這麼優雅的掉進糞池。
緋墨雙手抱在胸前,表情平平淡淡的,“看樣子你找了一份很適合自己的工作啊。”
“你這傢伙,”咬牙切齒的琅軒好想要甩出去似的指着緋墨,“哼,本大爺早晚要料理了你。”
“很有膽識,這點不錯,但是不要被別人當成笨蛋啊。”他瞥了一眼琅軒,“打掃完了之後來御史臺,不過之前別忘了洗手。”
“……”
打掃了馬廄和廁所,琅軒幾乎已經累的筋疲力盡,經過走廊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依舊在那裡忙碌着。
“夜斐!”琅軒幾乎認不出來了,那個優雅的貴公子此刻身上穿着髒兮兮的進士服,漂亮的臉上也全部都是污垢,臉上和手臂上都是細細的傷口,少年失聲道,“夜斐,你怎麼了?”
藍夜斐的臉上露出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擦了擦臉上的灰塵,“沒什麼啊,擦地板。”
“你受傷了。”琅軒怒道,“快點起來!這不公平,我要找他們理論去,這禮部尚書不想幹了?!”
“琅軒,”夜斐連忙叫住了他,“紅家的權力不是讓你這麼做的,反而會惹上麻煩。”
“他們不能這麼對你!”琅軒忿忿的道,”這不公平……”
夜斐淡淡一笑,“既然來了貴陽,我就不再是藍家的什麼公子了。”
“可是……”
“看起來你們很閒啊。”幾個年輕的官吏想着這邊走過來,臉上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容,“不如去把府庫的書冊也好好整理一下吧。”
“開什麼玩笑!”琅軒倏地站起來,怒道,“憑什麼我們要做這個?!”
“不服氣的話就爬的更高好了,現在就老老實實的聽話吧……”對方話還沒說完,琅軒飛起一腳,踢在那人的鼻樑上。
對方慘叫一聲,腦袋也撞在了柱子上。
“琅軒!”夜斐急忙拉住他,“你做什麼?”
“這混蛋,你以爲你是誰啊!”
“別以爲自己是紅家的大少爺就有什麼了不起的!”那兩個官吏罵了幾句,扶着傷者哼哼唧唧的走了。
“你惹麻煩了,琅軒。”夜斐捂住了太陽穴,“這下子他們更加不會放過我們了。”
“……”少年一句話不說的站起來,拉着夜斐向宿舍走了過去。
從藥箱中取出藥酒,琅軒小心的給夜斐擦拭着傷口,液體浸溼的部分讓夜斐好看的眉微微皺起。
“很痛嗎?”他囁嚅道,接着好像刻意要掩飾什麼一般的揉了揉腦袋,“真是的,你是笨蛋嗎?這個時候怎麼能……”
“沒關係哦,”夜斐微微一笑,“有琅軒這麼關心我,覺得就這樣也沒有關係啦。”
“果然是笨蛋啊。”琅軒嘆了一口氣,因爲傷口很小卻很多,他着實花了不少的時間來做這件事情。
終於將傷口清洗乾淨上好藥,琅軒茫茫然的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
“怎麼了?”夜斐忍不住道,“看起來好像很沒有精神嘛。”
“因爲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啊,成爲官吏什麼的……根本就沒有想過,夜斐也是啊,明明腦子很好使,又是大少爺,爲什麼要……”
“我的母親是皇甫家的大小姐,父親是藍家的庶子(祖輩是藍明昊的私生子),皇甫家已經不如往昔了,我自然也沒有什麼架子可以擺。”
“哼,那你還想泡我姐姐?她可是紅家的大小姐,就算是義女也是一樣。”
冰冰涼涼的藥膏擦在夜斐的手上,他輕輕的笑了笑,“說的也是,我和身爲紅家大少爺的琅軒不一樣啊……”
“胡說什麼呢,”琅軒撇了撇嘴,“像個笨蛋一樣。”
“呵呵……”
忽然,宿舍的門被什麼人極其不優雅的一腳踢開了,穿着一身官服的緋墨站在門外,眉毛微微上揚,不痛不癢的道。
“什麼嘛,我想你爲什麼沒來,原來有這種嗜好啊?”
琅軒的眼睛瞬間變成了兩個圓點。
“什麼?”
“紅家的大公子竟然喜歡男色,不過品味不錯啦……”緋墨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夜斐。
“謝謝你啦,我也覺得我自己長得不錯。”夜斐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你到底胡說些什麼!還有你啦,不要跟他打成這種共識好不好?”
若無其事的開始了吐槽,琅軒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掉入了某些無底的深淵中。
“我記得我讓你去御史臺的吧,竟然爲了這個小子不去,你活的不耐煩了吧?”
“啊……琅軒竟然爲了我……”
“根本不是啦!還有你到底是不是朝廷的官吏?爲什麼說話像出沒在山野的鄉村盜匪一樣啊~!”
說的話已經亂七八糟,但是似乎緋墨並不在意,他走過去,看着琅軒,淡淡的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那種小傷,自然早就好了。”少年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嘛,那樣就好,吊車尾,”緋墨打了一個哈欠,“反正你也一定會到御史臺來做事吧,好好的打掃廁所,別再惹怒那些傢伙了,簍子捅的太大,我雖然可以幫你解決,但是這對你飛黃騰達可不是好事。”
“哎?”琅軒吃驚的睜大了眼睛,緋墨意外的微微一笑,然後轉過頭看着夜斐。
“我聽說了你的事情,不過你的前途可比這小子坎坷多了,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吧。”
“……”夜斐默不作聲,漂亮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陰霾。
說完,緋墨冷哼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喂,等一下!”琅軒追着他出去。
“還有什麼事情?”緋墨轉過頭,淡淡的道。
“你……在幫我嗎?”琅軒不確定的道。
“啊,可以這麼說,不過我只是在幫別人的忙了,好好感謝藍貴妃吧,這一切都是她的意思。”
“藍貴妃?”看着緋墨走出庭院的背影,琅軒小聲喃喃着。
難道是傳說中的那個藍貴妃?!
少年一臉不可思議的回到了宿舍,然而夜斐正難得的坐在那裡,若有所思。
“你好像攀附上了了不得的人物。”夜斐輕輕一笑,“緋墨,御史臺長官,年紀輕輕就已經政績卓越,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角色。”
“只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傢伙罷了。”
琅軒撇了撇嘴,“你認識他?”
夜斐沒有說話,眼神清清淡淡的,只是望着窗外。
七絃足足好幾天都沒有跟琅環說話。
少年每天可憐兮兮的站在門外等着,然而少女留給他的只有兩個字“無視”。
弄壞了她的髮簪當然是一個方面,更加糟糕的是,少年的諸多愚蠢之極的道歉方式,比如說,用沾了自己血的匕首道歉,或者用從南方運來的巫術玩偶來表達自己的歉意。
對此,無論是青瓊還是雪都表示愛莫能助,至於緋墨,在少年好不容易從他殺人的視線中逃脫之後,他意識到這個男人完全可能因爲緋七絃而殺了他。
躲在寢宮內嗚嗚的哭着,琅環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
烏木髮簪已經無法修好,太子從工部尚書那裡弄來了大量的木頭開始嘗試雕刻,然而最終的結果卻十分的慘烈。
“雖然好像很便宜,但卻是非常厲害的刀法呢。”
琅環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坐在一邊的小雪只有頗爲無力的耷拉了肩膀——如果是那個人做的,不管是基於何種可能,琅環都不可能做出一個一樣的吧?可憐兒子的戀愛,就好像大海一樣茫茫的沒有盡頭——當然實現的可能性也很低。
坐在房間內的太子認真的完成了雕刻,那雙傷痕累累的手讓小雪有點心疼,一面爲他包紮傷口,少年一面認真的問道:“七絃的母親大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
小雪纏繞紗布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她慢慢擡起頭看着少年,琅環的眼睛乾淨清澈,就像水晶一樣剔透。
她嘆了一口氣,對於自己的懷疑,少年顯然沒有隱瞞任何東西。
“怎麼了?想要問這個?”
“因爲很難想象緋大人會喜歡什麼樣的人。”琅環垂首一笑,“他好像什麼人都不會喜歡的,但是又好像很疼七絃,那麼應該很喜歡七絃的母親大人吧?”
“七絃的母親……很早就死了,在她出生不久。”她淡淡的道。
“怎麼會?”少年吃驚道,“七絃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嗎?”
小雪輕輕淺淺的一笑,溫柔的摸了摸少年的腦袋,“琅環……真的很喜歡七絃呢。”
“……”少年的臉紅了紅,囁嚅道,“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很笨,但是……”
“我知道啦,”她笑着颳了刮他的鼻子,“不過,要想能把七絃從緋墨的手裡搶過來可不是什麼容易事呢,琅環一定要加倍努力啊。”
“加倍努力?”
“嗯……至少也要讓緋墨喜歡你吧。”小雪雪白的手指輕輕點着下脣,“比如說,端茶倒水什麼的……”
“我知道了!”
少年的雙眼亮晶晶的,鬥志勃勃的望着小雪……那麼一瞬間,她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她是正確的。
“緋墨大人,請喝茶吧!”
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在整個御史臺內,溫度不斷的下降着,所有人都意識到某一個問題——一早就來到御史臺,好像要給岳父敬茶的太子,大概命不久矣。
滴答滴答。
在漫長的時間內,凍結的溫度讓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可憐兮兮的琅環端着茶站在一邊,房間內徘徊着的,只有緋墨不斷敲章的“咄咄”聲。
爲什麼給人的感覺像是受欺負的小媳婦呢?
衆人忽然產生了這樣一種微妙的錯覺。
這種錯覺一直持續到,到另一名不速之客到達御史臺。
抱着一疊厚厚文件的琅軒,走三步,要三搖的來到了御史臺,心中不由得有些後悔。
早知道就不要耍帥拒絕夜斐一起來的約定了。
高高的文件將琅軒不算很高的身材擋在了後面,沒看清腳下的門檻,一頭栽進了御史臺。
就在氣壓越來越低的時候,一個傻瓜式的人物撞進來,莫名其妙的把文件撒了一地,還不知所措的看着衆人——緋墨劍拔弩張的氣氛有點進行不下去了。
“啊,對不起,我會收拾的……”琅軒氣喘吁吁的站起來,這樣的熱天氣讓他頭腦有點發暈。
琅環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臉上的灰塵遮住了他的面容,只是一雙和自己一樣的綠色眼眸,寶石般的漂亮,這讓琅環倍感親切。
“你沒有事吧?”琅環走上去,幫着少年一起撿地上的文件,一面有點好奇的看着琅軒。
“唔……還好吧……”少年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琅環毫無心機的講原本要給緋墨的茶水遞了過去。
“天氣很熱,不介意的話,請喝吧。”
“啊?真的可以嗎?”
“沒有關係啦,請吧……”
“太子殿下今天還真是閒得很,來我這裡到底做什麼還沒有解釋吧?”緋墨冷冷的道。
“太子?”滿臉灰突突的少年睜大了眼睛,“你、你是太子?”
“哦,還沒有自我介紹,”琅環害怕的看了一眼緋墨,“我叫紫琅環,今年十五了。”
“啊?啊……小人紅琅軒。”琅軒趕緊低下頭,卻被什麼人一把拉了起來。
“恕臣下還有工作要做,暫不奉陪了。”
琅軒還沒反應的過來,就被緋墨拉進了內廳的房間內,這裡有一張小牀和一張辦公桌,顯然是御史臺長官平時辦公的地方,書本和文件胡亂的堆放着,唯一讓琅軒覺得不錯的,是放在牀邊的香,淡淡的味道,有點像藥草,又有點像花香。
他被緋墨一路拉着拽進了屋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對方推到了牀上。
“把衣服脫下來。”被人稱之爲御史臺惡鬼的男人如此命令道。
琅軒額頭上的冷汗嘩啦啦的冒着,雖然聽說過有這種好男色的人存在,不過居然還對自己有非分之想。
“那個……那個,小的容貌醜陋……實在是……那個……”
琅軒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從牀上逃下去,這緋墨的身子很瘦,渾身上下好像沒有二兩肉,如果就這麼逃出去的話,他也不一定能追得上自己。
少年打定主意,剛要往外衝,還沒下牀,胳膊就被緋墨一把抓住,反手一擰,琅軒慘叫一聲,摔回了牀上。
胳膊想必是脫臼了。
他喘着粗氣看着緋墨,他似乎顯得很不耐煩,徑自過去扯開少年的外衣,露出另一側的傷口,琅軒驚訝的發現,之前被七絃弄破的傷口,不僅沒有癒合,正隱隱的透着紅色。
紅秀和思弦都是大夫,但是自家人向來不給自家人看病,因而他也沒有回去說這件事情。
緋墨的眉微微皺起,轉身道櫃子裡取出一個小瓶子,然後倒出一些藥粉灑在傷口處,頓時琅軒感到傷口的地方一陣刺骨的疼痛,好像要融進身體一般的灼熱感,痛得琅軒幾乎要暈過去,他卻還是倔強的咬着牙齒,任由冷汗從額角滑落。
忽然,一雙冰冰涼涼的手敷在了他的額頭上,琅軒迷迷糊糊的回過頭,緋墨妖冶的紅眸中,帶着一閃而過的憐惜。
少年茫然的貼近了他的身體,感覺到一陣一陣冰涼的觸感,有些貪戀的摩挲着緋墨的冰涼的絲綢衣料,疼痛好像也一點一點的減緩了。
忽然,臉上一痛,那緋墨居然一個耳光把他打了出去,少年慘叫一聲摔在了地上,捂着臉孔站起來,睜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叫你去給我看公文,沒聽到嗎?”緋墨懶洋洋的吩咐道。
臉頰高高腫起的琅軒捂着臉,叫道,“你剛纔根本就沒有說!”
“現在我說了。”緋墨不客氣的又是踢了一腳,琅軒滾在地上,脫了臼的胳膊在櫃子上一撞,雖然痛得七葷八素,倒是可以動了。
在某個官吏的淫威之下,少年哼哼唧唧的站起來,看着高高堆砌在桌面上的公文,頭腦一陣發昏。
跑又跑不掉,打也打不過,琅軒只有老老實實的坐下來看公文。
你叫我看的,有什麼問題我可不管。
草草的蓋上了印章,琅軒完成了這一堆的公文,已經到了下午的時候,胳膊身體累得痠痛的要命,擡起頭嚷嚷道,“喂,我做完了……”
緋墨就在他的對面,漂亮的黑髮散落在牀邊,眼睛卻閉着,好像是睡着了。
這傢伙!讓我在這裡辛苦,他居然在睡覺!
少年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拿起桌上的毛筆,內心嘿嘿的一陣冷笑。
傳說中的惡鬼緋大人,終於到了我報仇的時候了。
有點發硬的毛筆戳了上去,琅軒的額頭上滿是汗水,剛要畫上去,緋墨臉上的皮膚,居然被戳的移動了一下!
琅軒一下子呆住了,看這傢伙一時半會好像不會醒,他小心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摸着那張“皮膚”,它竟然好像一張面具一樣,被少年一點一點的撕了下來!
□□這種東西,少年以爲只存在於最荒誕的小說中,不過這一次好像是真的,那張薄如蟬翼的皮膚下面,是一張讓琅軒震驚到了極點的臉。
緋墨原本就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雖然五官普通,不過那漂亮的緋紅色眸子卻偏偏增添了幾分的妖冶之色。
可是,現在的這張臉,比之前的緋墨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
這個人看起來大約只有二十歲上下,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白皙的皮膚下,透着蒼白而可愛的紅暈,柔和的曲線,就如同女子一般誘人,
調皮的碎髮在他的耳畔微晃,薄薄的嘴脣抿的很緊,就像一個倔強的孩子那樣不肯服輸。
“開……開什麼玩笑?”
琅軒手中的筆一下子滑落在了地上,啪嗒一聲,呆呆望着緋墨的少年並沒有意識到,緋墨已經慢慢睜開了眼睛。
“唔……”他慢慢的坐起來,柔弱似女子的絕美容貌讓琅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緋墨纖細的眉微微一挑,淡淡然道,“你又在……”
他的視線落在了琅軒手裡那張很薄的□□上。
就在一瞬間,琅軒覺得自己死定了。
再被緋墨一腳踩在地上,然後一把刀刃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時,他纔有那麼一點還活着的感覺。
“你、你是女人?”他呆呆的嘟囔了一句。
“你覺得呢?”緋墨冷冷的道,□□已經被他重新戴回了臉上,可是琅軒卻是詐屍似的,死死的睜大了眼睛。
“你不是……你不是緋墨……那人至少也應該有三十五了,你看起來……”
“我今年四十一了,你看得出嗎?”緋墨冷笑。
琅軒不相信,這張臉,說是跟自己同年怕是也不會有人懷疑。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琅軒這纔開始害怕,他拼命的掙扎着,這個時候門外忽然有人來敲門。
少年剛要叫喚,脖子上忽然一痛,一記手刀讓他失去了知覺。
等到琅軒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一盞燭火忽明忽暗的跳動着。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甜甜的香味充斥在鼻端,少年有些貪婪的吸食着這些好聞的味道,知道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藥草清香傳來。
做夢也不會忘記這股子藥味,那個什麼緋墨的好像是在藥罐子裡泡大的,渾身上下都是這麼一股子味道,一想到那個變態,琅軒的身體一縮,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間很奇怪的房間內。
牀雖然不大,卻很軟,在兩邊的牆壁上,是大約幾百個抽屜,裡面用奇怪的標籤寫了各種文字,在前面的大桌子上,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堆得到處都是——雖然對常人來說很奇怪,但是對琅軒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自己父親以前睡得那間房間,被自己的小叔叔固執的留了下來,裡面的裝飾和傢俱安放位置,熟悉的嚇人。
少年赤着腳跳下了牀,冰涼的大理石地面有一股藥酒的味道,冷熱交替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正要向着溜出去,一個淡淡的聲音好像地獄的魔音一樣冒了出來。
“你以爲,你看到了我的真面目,我還會讓你走嗎?”
少年猛地轉過頭去,緋墨正拿着一個燭臺,慢慢的走進來,將已經要滅掉的燭火重新點燃,房間頓時又變得明亮起來。
琅軒的頭皮一陣發麻,緋墨的臉上又戴上了那張□□,看起來稍稍讓人舒服了一些,水碧色的一扇披在他的身上,黑色的長髮幾乎到達膝蓋,少年不禁又想起了那張讓人有些心動的臉。
不過,這似乎也可以瞭解他要戴着那樣一張面具的原因了,如果任何一個人頂着這樣一張臉在御史臺工作,整個御史臺肯定要崩潰了。
緋墨的身材中等,並不算高,從微微敞露的胸口可以隱隱看到比例完美的身體,若不是那個讓人要崩潰的性格,琅軒覺得這男人還真是很帥。
他扯下了自己的髮帶含在口中,飛揚的長髮在冷風中輕揚,琅軒不由得看的癡了。
當然,少年的發呆時間並沒有維持很長,緋墨不冷不熱的走過去,啪啪左右兩個耳光打在琅軒的臉上,少年慘叫着從牀上掉下去,捂着臉罵道,“你這變態!你到底要幹什麼?!我警告你,你如果要對我做什麼的話……紅家不會放過你的。”
緋墨的眼睛裡忽然掠過一絲精緻的怔忡,他輕輕喃喃着,“紅家……紅家,哼……紅家在我眼裡又算得了什麼?如果你想要活下去的話,最好不要把你看到的事情說出去,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緋墨臉上的表情兇狠,琅軒毫不畏懼的瞪着他,忽然飛起一腳對着他的臉踢了過去。
誰知那緋墨也不知是什麼怪物,琅軒還沒碰到他一片衣角,對方輕輕一扯,少年慘叫一聲,摔在地上,不斷的吸着冷氣,腳踝定然是脫臼了,這裡該是最難應對的傷口,要養好也許要好些日子,反而緋墨只是滿不在乎的拎起他的頭髮,把他像垃圾一樣丟在了牀上。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忘記你所看到的東西,然後乖乖的聽我的話,如果不照做的話,我立刻就去殺了你那個表姐……”
“你說什麼!”琅軒額頭上的血管暴起,吼道,“你敢傷害我姐姐,我殺了你。”
緋墨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個耳光又甩了上來,琅軒悶哼了一聲,倒在牀上,一絲紅色從他的嘴角慢慢流下,緋墨冷笑道,“你覺得你能做到嗎?我只要一招就可以殺了你,留着你的命只是因爲你對我還有用處。”
他頓了頓,接着道,“第二,你不聽我說的話……我不是很喜歡殺人,所以我本來應該刺瞎你的眼睛,刺聾你的雙耳,砍斷你的雙手雙腳,再割掉你的舌頭……”
琅軒的身上一陣陣的發冷,他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在嚇唬自己,然而他不鹹不淡的口氣卻顯然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是你雖然是個廢物,到底還是紅家的人,所以爲了不惹麻煩,我還是會殺了你,然後把你的屍體藏在隨便哪個官吏家裡的後院……”
一把雪亮的短刀好像魔術一樣出現在緋墨的指縫間,他擡起頭望着開始有點害怕的少年,“所以,就由你自己來選擇了。”
“你這根本就沒有給我任何選擇!”琅軒吼道。
“本來這一切從來就不存在什麼選擇,只是弱肉強食的遊戲罷了,”緋墨一伸手,指刀魔術一般的又消失了,他難得的露出了一絲蒼白的微笑,“如果想要殺了我,就試試看變得更強吧。”
琅軒不支聲,腳踝的地方還是痛得要命,他恨不得把整個腳砍下來,半晌,才慢吞吞得到,“我選一。”
“真是聰明的孩子。”緋墨微笑着伸出手去,纖細的手指輕輕一扳,少年頓時痛得滿頭冷汗,接着是一陣溫熱的感覺充斥在傷處,好像暖暖的溫水慢慢散開了,讓人覺得很舒服。
等到緋墨的手慢慢鬆開時,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腳踝已經不痛了。
“等到吏部的考試以後,你就是我御史臺的御史了,那些傢伙可不好對付,如果不小心一點的話,可是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那些傢伙?”揉了揉腳踝,從牀上跳下來,琅軒沒好氣的看了一眼緋墨。
“皇甫家的傢伙,”緋墨的眼睛月牙般的眯起一笑,不知道爲什麼,琅軒卻覺得很冷,簡直好像有殺氣一樣,“藍夜斐這個名字可不受歡迎,你最好和他保持一點距離,否則麻煩一定會繼續下去。”
“夜斐?”琅軒驚訝的看着他,“他到底是……”
“看上去像是藍家無比尊貴的公子,可惜卻只是一直沒有什麼價值的空花瓶而已,就算才華一流,也不會被藍家承認的,藍龍澈也真是個笨蛋……”
“你認識龍澈叔叔?”
緋墨看了他一眼,“不認識。”
“……”這個傢伙不想說的就一定不會說出來,琅軒心中的緋墨個性欄裡有加上了這麼一句。
“別跟藍夜斐走的太近,這是爲你好,而且……那傢伙也不喜歡紅藍兩家的下一代走在一起。”
“誰?”
“覺得沒事了就走吧,我還有事情要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緋墨已經推門走了出去。
好像誰都有一大堆的秘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帶着奇怪□□的御史臺長官,身份不明的藍夜斐,琅軒嘆了一口氣,有點悲哀的望着天花板。
有沒有人能告訴自己應該怎麼做呢?
就在他鬱郁不已的時候,門忽然被打開了,一個小腦袋鑽進來,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笑着跑到自己面前,“爹爹,今天我們一起去……啊!!!!!”
幾乎要刺聾自己耳膜的尖叫讓琅軒痛苦的捂住了耳朵,緋七絃尖叫之後,毫不客氣的又是一個耳光打在了自己的臉上,少年摔倒了牀下,等來的又是一陣不客氣的拳打腳踢。
“混蛋!竟然敢睡在我爹爹的牀上!你這小子活的不耐煩了嗎!你跟我爹爹到底是什麼關係?我爹爹的房間從來不讓人進的!連我都沒能進過好幾次……”
少女一面不客氣的對琅軒又打又踢,一面大吼大叫的罵着,然而她沒有意識到的是,因爲這個嗓門,一個男人出現在御史臺長官緋墨牀上的事情,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遍了整個皇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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