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自然知道王夫人和鳳姐各自在心中打的小九九,不過她倒也過怪鳳姐,畢竟鳳姐爲了這府中已經填補了不少,如今鳳丫頭有了巧姐兒,自然是要爲她的女兒打算的,再者說了,王家上下對鳳姐是極盡疼愛的,得罪了鳳姐自然也等於得罪了王家,王家如今正得勢,雖說王夫人也出自王家,但是終究不及鳳姐更親上一層。
因此賈母便對王夫人道:“好了,你也別多說了,這府中如今什麼樣子,你是管家太太,我竟是不相信你是不知道的,鳳丫頭爲了這府中已經填補了許多,我卻知道你是有一筆私銀的,如今福晉回府省親,是多大的榮耀,難不成你竟還不肯拿出錢來的?”言罷,又故意抹了抹淚,道:“我可憐的元兒,在宮中吃了這麼多的苦,沒有回了家中,她的孃親竟是不肯爲她拿些銀錢出來的。”
王夫人聽了賈母這話,明知賈母是在做戲,卻還是難以抑制住心中的酸楚,因咬了咬牙,道:“是,老太太,媳婦便拿出十萬兩來便是了。”話剛說完,便只聽賈母呵呵笑道:“好,好,我就知道你是最疼元丫頭的。”
王夫人卻是暗自咒罵賈母,這個老不死的,聽聞我拿出錢來,變臉比翻書還快。心中終究不捨那些銀錢,忽而腦中靈光一閃,這生意原本就是要給了薛家去做的,回頭她只讓薛姨媽將價格壓低個十萬兩銀子不就成了?心中計較已定,臉色自然也緩和了許多。
這時鳳姐因問賈母道:“老祖宗,這省親別墅依我的意思,自然是要建得好些兒的,我估計薛家那裡再怎麼樣壓低價格,怕是這三十萬兩銀錢還是要的,如今已經有了這二十來萬兩銀子,這剩下的□□萬兩銀子該如何是好?”
賈母道:“這福晉省親是闔府的榮耀,剩下的那□□萬兩銀子只各房分攤了些也就成了,再者東府裡珍哥兒那我卻知道是有錢的,若實在不成,只找珍哥兒商量商量便是了。”
聽到賈母說找賈珍商量,王夫人的臉不由得白了幾分,自從秦可卿死後,她對賈珍便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每每接觸到賈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就感到一股寒意直透到心窩裡,哪裡還敢跟賈珍去說這借錢的話呢?
這時在外間的賈赦賈政二人隱隱約約聽到賈母她們的談話,便自走了進來。賈政道:“老太太,珍哥兒那裡這話怕是不好說的。”賈母眼睛一眯,道:“如何便不好說的?”賈政使了個眼色,道:“老太太忘記了,那東西可還在珍哥兒的手中握着呢。若是把他給得罪了……”
賈母一驚,她竟然險些忘記了這等大事,賈家那要命的東西可是被賈珍握着,秦可卿的事情雖說是借那尤氏的手,但賈珍是何等精明的人,豈會沒有猜到其中原委,只是一直忍着不發作罷了。若是這次省親的事情又算計到他的頭上,只怕他便不會這麼好說話了。想到此,賈母嘆了口氣,道:“既如此,這銀兩我們只自己想辦法就是了。”
賈赦最是嗜錢如命又揮金如土的,聽說要自己出錢,比捥了他的心肝還要難受,因而賈母話剛說完,他便開口叫道:“那銀錢的使費從來都是二房裡抓着的,我們大房裡可是沒什麼錢的。”
王夫人待要開口反駁,卻被賈赦的一番話給堵住了嘴。只聽賈赦冷哼了一聲,道:“別人不知道,你還當我不知道不成?你自掌那管家權以來,不知私底下昧下了多少銀兩。只不說別的,前段時日甄府抄家之前,曾命人送來幾箱子東西,少說也值個四五十萬兩的銀子,你一聲不吭,只私藏了去。不知道的還真當你好心爲那甄府保存着呢,只若要人不知,除非幾莫爲,甄家抄家之後,你卻是將那些東西變賣了許多,本來我還是不知道的,若不是上次偶然間在一家當鋪前碰到了周瑞家的,還真給你蒙在了鼓裡,現在卻又在我面前哭窮,裝賢德,卻不知道是想給誰看呢。”
一席話將王夫人堵得是漲紅了一張老臉,半晌出聲不得。另一邊不說賈母,便是賈政聞言,亦是怒火中燒,恨不得給王夫人一個巴掌。只扣賈政怒道:“你這愚婦,你怎麼敢私自收受甄家的東西,你可知甄家是因爲什麼罪名而被抄家的麼?難不成你想讓這些個東西在我們府中被查出來後,而被治個私通連坐之罪不成?”
賈母卻是不以爲然,甄家被抄了那麼許多時,要查早就查到這府中來了,豈會等到今日?她只是不能容忍王夫人瞞下這麼一筆財物竟然沒有告知於她,因此心中很有些不悅罷了。
正在這時,只見琥珀匆匆走了進來,道:“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大太太,二太太,璉二奶奶,宮中的李總管又回來了,現就在外頭候着呢。”賈母等人聞言,登時一驚,這裡屋與外屋並不隔音,不知道他們剛纔說的話李德全聽去了沒有,若是聽去了,怕是這府中的禍事也來了。
“可知李總管爲何去而復返?”賈母第一個反應過來後,便急忙問琥珀道。“說是來傳聖旨,另外……”琥珀看了王夫人一眼,賈母便知道琥珀是顧忌王夫人在場,想來其中定是有什麼讓王夫人不悅的話,因而道:“你只放心說就是了。”琥珀聽了,這才道:“另外就是讓趙姨娘和環三爺到前廳一同接聽聖旨。”
衆人一怔,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一個大戶人家豈有讓姨娘和庶子去前廳接旨的?想了想,賈母便命鴛鴦道:“去,到流芳苑珠兒媳婦那裡找趙姨娘和環三爺到前廳去。”鴛鴦答應了一聲,便自去了。
原來前段時日,李紈實在看不過趙姨娘住的地方,於是便求了賈母,只說是自己做賈蘭的衣裳做不過來,趙姨娘針線上卻是極好的,便讓趙姨娘陪她住流芳苑中,另外順帶將賈環也接了去,說是叔侄兩個一同唸書也是好的,也省了許多使費。賈母想了一回,便答應了。畢竟賈環怎麼樣也是自己的孫子,總不能讓人都說自己苛待了他去,而且她也素來就知道那趙姨娘卻是極得黛玉的眼的。
過了不多時,衆人包知趙姨娘、賈環在內皆跪在前廳候旨。李德全微微一笑,打開聖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榮國府庶出之子賈環傲骨錚錚,頗有才幹,且其志不凡。今宮中侍衛統領林文芾言其身側尚缺佐領一職,故而特旨相求。故朕破格封榮國府賈環爲正四品侍衛佐領。其母趙氏育子有功,故朕特封趙氏爲正三品淑人,另賜白銀五百兩,玉釵二對,各金銀頭飾若干。欽此!”
一旨下,闔府驚,衆人皆沒有想到素日裡這一對不受府中待見的母子竟是能得了這般的造化。衆人領了旨後,王夫人便第一個忍不住問李德全道:“李總管,這歷來封官都是封嫡子,如何會封庶子的?更何況環兒還是一個野……小孩子家家的,如何能做官?”
李德全似笑非笑的看了王夫人一眼,道:“王宜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林文芾林大人識人不明,辨人不清?還是說皇上頒錯了聖旨?亦或是雜家大膽篡改了聖旨?”
衆人一驚,這三句話哪句他們敢反駁的,任何一條罪名給扣下來,自己都吃不了兜着走。李德全因對賈政笑道:“政老想來也知道,林文芾大人曾奉宸玉公主之命在貴府教授了令孫賈蘭兩年騎射功夫,期間環少爺亦是虛心求教,林大人見其天資聰穎,又肯用功,便也就順帶着教了環少爺。說來林大人亦算是環少爺的授業恩師,因此上此次封環少爺,也是想着讓他歷練一番的意思。”
賈政聽了,不由得十分喜歡,便命人拿了三百兩的銀票遞給了李德全。李德全笑笑,倒也接了,其實這三百兩銀子對他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宮中那些嬪妃時常打點於他,哪個出手少過五百兩銀子的?不過來之前,小玉主子吩咐了,這榮國府中不管拿多少銀子打點他,都一概接了,想來也是有什麼意思在裡面的。
李德全走後,這前廳中衆人除了王夫人,倒也十分喜歡。其中尤以賈赦與邢夫人爲最,賈赦素來就喜歡賈環,而邢夫人也自來與趙姨娘交好,因此賈環與趙姨娘得了封賞,他們兩人比賈政還高興。
王夫人見了趙姨娘和賈環得意的樣子,心中怒極,衝口而出道:“你們兩個,還不滾回流芳苑去,在這裡竟惹人眼!”
趙姨娘聽了,卻是微微一笑,她本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這麼一笑,倒也將素日裡的不堪之氣竟皆衝沒了,只讓人覺得她氣質不凡。只聽趙姨娘笑道:“素日你也欺壓得我夠狠的了,如今我好容易熬出了頭了,又豈會再去受你的閒氣?太太,說來你如今品級還要比我矮上那好幾分,卻也竟敢在我面前說這等下作之語。今兒個若不給你一絲兒顏色瞧瞧,你只當我趙□□是個軟柿子不成?”
一語言罷,便在衆人怔愣之間,“啪”的一掌打在了王夫人的臉上,衆人便見到王夫的臉上火辣辣的一片脹紅,而王夫人則是拿着一根手指顫顫的指着趙姨娘,眼中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