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稱讚他在符道上的天賦,而符陣本來就是相通之術,按道理,他應該很快便能掌握老師賀颺留給自己的這座大陣,然而很遺憾的是,他的天賦似乎在符道和別的各種道上揮灑的太多,沒有留幾分給陣法。
不過秦傑向來不是一個知難即退的人,既然這座大陣他必須要領悟掌握,那麼這些挫敗感根本不會打擊到他,他拿出了以勤補拙,以刀劈書山的慣常手段,只要能抽出時間,便會學習。
於龍天大爲欣賞他的態度,允許他隨時來這兒,當他疲憊走出小樓時,於龍天卻不會放他離開,而是會把他抓進書房。
連續來這裡十餘次,他與保鏢首領熟了,和保鏢們更熟了,和傭人們熟了,甚至和每日在書房裡的楊豆蔻都變得有些熟了,但他對瀋州市這座大陣卻依然不是太熟。
不過這不代表他沒有從中獲得某些好處。
除了某些不能對人言的好處,他獲得的最大好處,便是雁鳴湖畔的無數棵古樹,還有那些源源不斷送進院中的事物。
雁鳴湖畔宅院的購買地契房契上寫的是唐添的名字,但這麼大的動靜,終究不可能瞞過太多人。
於雅雯是最先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於是她送了秦傑一份絕對配得上身份的禮物。
如今雁鳴湖畔新移栽過來的無數棵古樹,都是從她自己的地方挖出來的,這真真是極大的手筆,而且有錢都買不到。
於龍天和楊豆蔻也知道了他正在修新家的事情,楊豆蔻挑了好些古董賞賜,而天哥則是賞了秦傑很多墨寶。
這是秦傑唯一不滿意的事。
……
時間漸逝,瀋州市由初夏而入盛夏,清夢齋裡蟬鳴愈噪,城中暑氣漸作,雁鳴湖畔的翻新工程正式完工,曾經分門別院的十餘幢宅院被打通,被湖氣薰軟的舊牆壁被粉刷一新,那條穿行於宅院間的窄巷,被改造成花園裡的石頭小徑,花草怒放蓬勃,很是清幽美麗。
當天夜裡,秦傑和張楚楚便搬到了雁鳴湖畔的宅子裡。
所有的傢俱物事,都已經由天道盟的兄弟買好,沒有讓張楚楚頭痛如此闊大的十幾間院子,究竟該怎麼填滿。
在趙老三的強烈要求下,秦傑保留了楓林別墅。
伴着蟬鳴和不知名的昆蟲鳴叫,秦傑和張楚楚漫步在雁鳴湖畔的石徑上,身後那些美麗的宅院便是他們的新家。
湖畔無數棵古樹,讓石徑和宅院變得無比清幽,湖風穿行其間,溫度似乎都低了不少,與瀋州諸坊巷裡的悶熱相比,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張楚楚想着前兩年盛夏時,秦傑躺在後門外竹椅上,不停拿井水浸溼身體,與街坊們聊天的畫面,不免覺得恍若隔世。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能住這麼大的房子。”
“很好不是嗎?”秦傑問道。
張楚楚點了點頭,說道:“比很好還要好。”
……
站在湖畔,秦傑回頭望去,只見青樹參天,粉牆黑檐隱現其間,清幽之中見清貴,想着這便是自己的家,不禁如張楚楚般生出些許感慨,極大滿足,說道:“以後我們還要住更大的房子。”
張楚楚靠着他的胸膛,開心地笑了起來。
從古樹青葉間漏下的天光忽然變得清淡了很多,秦傑擡頭望天,只見樹梢上方的天空裡不知何時飄來幾大團雲,遮住了熾烈的陽光。
他把張楚楚從懷裡推開,說道:“去划船去。”
前後截然不同的待遇,並沒有讓小侍女有太多不適應,她“喔”了一聲,便向湖岸那個新修的簡易泊船棧走去。
約數丈長的木棧伸向雁鳴湖中,棧頭前泊着兩艘小船,船尾有槳,船上有蓬,成色極新,正是秦傑新買的。
木槳劃破湖面倒映的白雲青天,湖波漸起,向着遠處蕩去,亂了清水間的水草,驚了水草裡的魚兒。
小船離開棧橋,向湖心駛去。
雁鳴湖中間是一片蓮田。
秦傑半躺在船頭,身上的單衣領已經解開。他躺在船蓬陰影間,嗅着風中傳來的隱隱蓮香,愜意地閉上眼睛。
張楚楚站在船尾,緩緩搖槳。
“你也閉上眼睛,感受一下。”
張楚楚依言放下手中的船槳,走進船蓬裡,靠在他身旁,閉上了眼睛,微疏的睫毛輕輕眨動,微黃的髮絲在湖風裡輕顫。
“感受到了什麼?” “湖風吹着很涼快。”
“我問的是天地氣息。”
“好像……要比岸上要濃一些。”
張楚楚睜開眼睛,看着不遠處的蓮田,細細的眉尖皺起。
秦傑從懷中取出圖紙,指着圖上那片約指甲蓋大的雁鳴湖說道:“這湖是瀋州市這座城的左支氣眼,天道盟去年疏浚這湖,實際上天樞處對殺神陣的日常維護。”
張楚楚不解問道:“那我們買了湖畔的宅子,天道盟同意?”
“瀋州市這座陣現在都是我在管,更何況是這片湖。”秦傑接着說道:“之所以砸鍋賣鐵吐血賣帖也要把湖畔的宅子買下來的,首先爲的便是這片湖,瀋州市這座大陣未曾發動過,但一直在緩慢的運轉,雁鳴湖作爲左支氣眼,自然要凝聚一些天地靈氣,雖說因爲天地的自我均勻力量太強大,這裡的濃度不可能太過特別,但對修行是有好處的。”
張楚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最關鍵的問題是,如果我真的能控制瀋州市這座大陣,就能把四師姐替我們設計的陣法與殺神陣聯繫起來。”秦傑說道:“到那時候,不需要啓動殺神陣驚動天下,我也有足夠的能力從瀋州市裡借勢,把某人種了荷花。”
張楚楚思考片刻後說道:“聽着好像很難。”
秦傑微澀說道:“比很難更難。”
“傑哥哥,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希望如此,只是時間確實不多了。”
秦傑看着不遠處的蓮田,想着到了秋日這些青翠欲滴的蓮葉便會盡數化成枯槁的黃葉,而那人也將回到瀋州,不由沉默。
“去那邊蓮田。”
張楚楚從他身旁站起身來,走到船尾,再次搖動槳兒。
“讓我們蕩起雙槳……”
湖面那艘船上響起秦傑的歌聲。
……
雁鳴湖屬於公有山林之地,不允許出售,不可能變成秦傑的私產,不過他買光了湖畔的宅院,天道盟看在他的身份上,自然也不會與他較真,湖南岸的雁鳴山並不出名,遊客極少,所以雁鳴湖事實上已經等於他家宅的私湖,風景怡人的湖面上,只有一艘布蓬船在盪盪悠悠。
把如此好風景都封起來,變成只能自己賞看的私家園林,斷了瀋州市百姓親近的機會,當然會顯得有些不厚道,甚至在道德上有些問題,不過秦傑二人本來就是暴發戶,從來都不是厚道人,也不怎麼在意道德問題。
湖水中央那十餘畝蓮田,都是秦傑花錢僱人種的荷花,過了這些日子,被湖泥滋養着,蓮葉早已茂密,花亦盛開。
張楚楚搖動船槳,小船緩緩駛入蓮田,放眼望去,除了青色的荷葉與粉色的荷花,便再看不到任何別的事物,彷彿進入了一片幽靜的迷宮,進入了與酷暑天地截然不同的曼妙世界。
青色的圓圓蓮葉,就像蒲扇船臥於水面,伸於半空,不時觸到船壁,發出簌簌的聲,荷花便在船畔盛放,那些粉的白的柔的嫩的光滑如玉的花瓣,與二人近在咫尺,甚至能清楚地聞到淡淡幽香。
秦傑倚在船首,看着擦着身子掠過的如蒲扇船的蓮葉,手裡拿着只蒲扇輕搖,眼睛微眯,一面賞着蓮田美景,一面冥想修行,運用崖洞閉關時學得的養氣功法,不停呼吸吐納着湖間的天地氣息,蓄養着體內的逆天氣。
逆天氣在他身軀內凝成的那滴液體,如今已經愈發圓潤飽滿,看上去就像是蓮葉上滾來滾去,隨時可能落入湖面的水珠。
小船深入蓮田,湖畔的宅院甚至是南岸的雁鳴山都被蓮葉遮住,張楚楚擱下船槳,坐到秦傑身旁,伸手出船舷,在葉間摘了一顆蓮蓬。
小手微微用力,把結出時間不長的新鮮蓮撕開,從裡挑出淡青的蓮子,她細心地剝開蓮子,挑出裡面細細的蓮芯,然後送到秦傑的脣邊。
秦傑也不睜眼,就着她的指尖便把蓮子吃了進去,嚼到滿口清香時,他忽然睜開眼睛,說道:“初蓮蓮芯不苦,何必麻煩要挑出來。”
張楚楚已經處理了好幾顆蓮子,全部喂進他的嘴裡,也不聽他說的話,依舊細心地把蓮芯都挑出來。
“聽人說蓮芯可以入藥,可不能浪費了。”她低着頭說道。
秦傑無言,說道:“怎麼說咱們現在也是有大宅院的人家,何至於還這般節儉,有那功夫,你還不如讓我去多寫幾幅書帖。”
張楚楚想了想,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看了看膝頭上的蓮芯,下定決心,把蓮芯扔進湖裡,就着湖水洗了洗手,便走回船尾。
“你這是要去哪裡?”秦傑看着小船搖搖蕩蕩起來,不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