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棄了天道盟位高權重的重要人物,想必神話集團董事長、副董事長都會覺得有些惋惜,不過李然來自董事會,他並不在乎這些俗世的傾軋爭鬥,只是因爲此事下意識裡看了那名始終沉默的少女一眼。
他看到那少女身上的紅裙凌亂,衣不裹體,沒有因爲她身上的傷勢而露出擔心神情,反而因爲她露出的青春曼妙身軀而蹙起了眉頭。
因爲他蹙起眉頭,李彤的美麗臉頰變得愈發蒼白。
李然從雪峰之巔來到場間後,她便一直怔怔地看着他,無論是楊昊宇的鐵匣,還是清夢齋大師兄都不能讓她的目光離開。
然而李然卻一直沒有看她,直到此時此刻,他終於看了她一眼,目光裡卻流露出了厭憎的情緒,這個事實令她感到無比的痛苦。
秦傑注意到她的神情一直有些奇怪,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看見飄然如鬼似仙的負劍男子,以爲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壓低聲音問道:“老情人?”
李彤緩緩轉頭,毫無情緒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會殺了你。”
秦傑悄無聲息向大師兄身後靠近半步,得意說道:“現在沒人能殺得了我。”
周莉莉在旁邊插了一句:“別瞎說,那是她哥。”
秦傑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什麼,向着李彤抱歉一笑。
魔教行走周雄是周莉莉她哥,那個背木劍的傢伙是李彤她哥,秦傑心想兄妹都是修道天才,昊天老爺果然不怎麼公平,接着他又想起自己曾經真誠祝願白武秀喜歡上的姑娘都有一個天下最生猛的兄長,此時看來,如果白武秀和李彤童年時沒有什麼孽緣,難道說將來要和這個叫周莉莉的魔教小姑娘發展出一段故事?
他正想着這些有的沒有很無謂的事情,聽着大師兄說道:“小師弟,我們走吧!”
秦傑很喜歡被喊小師弟,當然不是被白武秀或者四師姐喊,而是被大師兄或者三師兄喊,因爲這個稱呼裡有他最喜歡的安全感。
自己是清夢齋小師弟,那麼如果一旦出事,比如說快要被楊昊宇那個大拳頭砸成肉泥的時候,大師兄或者三師兄肯定會幫自己出手,這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爽的事情,所以他答應的也很脆生,“知道了,大師兄。”
李然忽然看着他們說道:“大先生似乎不想看見我們這些人?”
大師兄靜靜看着他看了很長時間,很慢很認真地說道:“身爲清夢齋弟子,我當然很討厭你們這些董事會的人,雖然我不像思秋那樣崇拜小師叔,可我也很討厭呀!”
李然完全沒有想到這位讓人覺得乾淨溫和到了極點的男人,居然會這樣直接乾脆地說出討厭董事會的話語,不由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微微鞠躬,說道:“感謝大先生這些年來對小師弟的照顧。”
大師兄搖搖頭,沒有接受他的道謝,指着身旁的秦傑說道:“這纔是我的小師弟,至於武秀你不用客氣,因爲他是我的師弟,就不是你的師弟。”
周雄忽然對他很認真地行了一禮,說道:“今後便拜託大先生了。”
李然微微蹙眉,不解此言何意,難道調蔽至斯的魔教餘摹們還沒有死心,居然想與長安清夢齋扯上什麼關係?
周莉莉看着秦傑稚聲說道:“秦傑,以後我去找你玩啊!”
那隻雪聳茸的小白狼從魔教少女懷中拱出腦袋,盯着秦傑發出一陣低沉嗚吼,意思大概是說如果你敢發出邀請,我一定會把你啃成骨棍。
大師兄怔怔看了秦傑一眼。
秦傑很無辜地攤開雙手,表示自己和那個魔教小姑娘之間是清白的。
大師兄沒有再多說什麼,把腰間的水瓢繫緊了些,向場外走去。
秦傑把身後的行李繫緊了些,跟着他的身影向場外走去,然而沒走出幾步,他便蹦跳着跑了回來,跑到王雨珊身前,笑眯眯說道:“一起走好不好?”
王雨珊微圓小臉上微紅,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草原冬陽下。
湖畔一片安靜。
周雄看着遠處說道:“他在清夢齋排行第一,從不出手,也沒有人敢對他出手,我也一直認爲與他之間有差距,可萬一他並不擅長戰鬥呢?可惜始終無人敢試。”
李然與他看着相同的方向,說道:“我試了。”
周雄微微皺眉,似乎沒有想到這個答案,望向他說道:“結果?”
李然平靜說道:“我出了手,他沒有出手。”
很簡單的描述,很清晰的結果,於是周雄再次沉默。
李然望向李彤,說道:“這兩年你不錯,在雪崖上玻境我看到了,不過有些事情執念太深,對你自己並不是好事。”
說完這句話,他便準備離去。
李彤沒有想到會聽到如此溫暖的評價,雖然李然的語調冷淡平靜至極,但有不錯二字,對於她來說便是最溫暖的事情,看着兄長的背影難過喚道:“哥……”
李然沒有回頭,說道:“什麼時候武秀回到董事會,你再喊我哥。”
看着那個孤單的背影逐漸遠離,李彤忽然發現,不是自己追不上兄長的腳步,而是兄長從來沒有想過讓自己站在他的肩旁,難道說那個人真的那麼重要?
周莉莉在一旁看着她,同情說道:“雖然你這個婆娘有時候很討厭,尤其是戰鬥的時候,但被自己親哥哥扔下不管,確實太可憐了。”
李彤臉若寒霜,沒有理她。
周莉莉畢竟年紀小睜着天真的眼睛,好奇地不停追問:“武秀是你的弟弟?不然你哥怎麼會因爲他生你這麼大的氣?還有啊,你怎麼欺負那個傢伙了?”
李彤疲憊說道:“那個傢伙就是在山谷裡秦傑說的那個死胖子。”
周莉莉吃驚地用小手掩嘴,卻捂到了獸尾上,說道:“一個高級境界的修行天才居然被你欺負到逃家,你太厲害了。”
李彤不知該如何迴應這種讚美,如果知道小時候的欺負和隱藏的那些陰鬱念頭,最終會導致兄長對自己的冷漠不相見,她絕對不會這樣做。
周雄看着她,忽然開口說道:“不要嘗試去學你的兄長,就算你夠資格站到他的肩上,也會變成像他一樣沒有氣味的活死人。”
李彤輕蔑嘲諷說道:“過死關悟生殺,你這種魔教餘孽哪裡能懂這等道法?”
周雄面無表情說道:“但我懂他把你留在這裡,我就可以隨時殺死你。”
道魔不兩立,李彤身爲神話集團的人,周雄沒有任何道理不動手,然而不知道爲什麼,或許只是因爲看着李然離去背影的少女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可憐的失去兄長的小妹妹,所以他只是沉默帶着自己的妹妹離開。
李彤孤單地站在原地,想念着兄長孤單的身影,過了片刻也擡步離去,緩慢走向遠處湖畔遠處神話集團的修真者。
……
先前無比肅殺緊張的山腳下,已然空無一人。
世間之人爲那捲天書而來,最終卻是無所得,只看到了一匣子前人的骨灰,黯淡的冬日照耀着寒冷的草原,被凜冬之湖上的寒風一吹,光線變得愈發悽清,令人睹之心生惘然之情。
離別總是苦澀的,不過秦傑沒有感受到這一點,因爲他這時候正和大師兄坐在一處冬枯楊林旁烤火,火堆下面埋着些從地裡刨出來的幹薯,隱隱已有香氣。
遠處傳來“嘶嘶”馬鳴,聲音顯得極爲興奮歡樂,秦傑隨着聲音望去,只見那道未曾全凍的半溫溪旁,野馬在溪水裡像瘋子一樣甩頭不停。
王雨珊正在替野馬梳洗,被它這樣一鬧,滿頭滿臉都被弄的溼漉不堪,不過很明顯她當初在魔教信徒營地外說的並不全是假話,她確實挺喜歡秦傑的野馬,所以並未生氣,反而格格笑着露出罕見的少女嬌憨神態。
“大師兄,你實在是太令人佩服,這麼大的草原,你居然能夠找到這頭憨貨,還把它從北邊一直趕到了這裡,它怎麼就能聽你的話?”
秦傑看着火堆畔的男人,眼眸裡難以壓抑地流露出震驚和敬佩的神情。
大師兄拿着一根粗柴,慢條斯理搗騰着火堆,溫和解釋說道:“老師養了一頭老黃牛,我常與它打交道,所以它們大概覺得比較可信?說起來,小師弟你這匹野馬不錯,日後若那頭黃牛回後山養老,它或者可以替老師拉車。”
秦傑撓了撓頭,忽然問道:“大師兄你是很了不起的人,剛纔我們碰見那兩個傢伙雖然不如你了不起,但也是很了不起的人,所以有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
大師兄擡頭看着他,好奇問道:“什麼問題?”
“像董事會傳人李然這樣的人,怎麼會如此死腦筋地相信那個鐵匣子裡就是天書明字卷?周雄是魔教傳人,爲什麼連他也相信?如果說他們這樣的人都肯定天書明字卷一定會在這裡現世,那爲什麼沒有一個人找到?”秦傑看着大師兄,認真問道:“那捲天書究竟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