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片刻,猛烈的朔風捲着雪片如同憑空降下一般,席捲了整個戰場,左笑遷背後的披風立刻被狂風捲走,巨大的雪片被狂風撕碎成雪沫,讓視野之中如同撒了一大把白色粉塵一般,能見度立刻降到了一丈左右。好在所有人都至少是主神境以上,完全可以靠氣息分辨敵友,鎖定敵人,不過對沒有氣息的武器或是收斂了氣息的敵人,那就得靠自己的經驗、直覺還有相當的運氣了。總之,在這種環境下作戰,絕對是每一個指揮官的噩夢。
“左上校,天氣突變,我們已經將情況上報將軍了,要不我們撤退吧。”側翼的一個軍長聯繫左笑遷道。
“將軍下令撤退了?”左笑遷明知故問,如果下了命令,自己應該已經收到了。
對方有些語塞,磕磕巴巴的道:“還沒有,可現在這種環境,仗怎麼打啊?”
左笑遷有點火了,同盟軍的這些軍官甚至是將軍們,論個人實力或許還算合格,不過真打過仗的實在是太少,在戰場上完全就不在線的樣子,對戰爭缺乏基本的理解。“你開什麼玩笑?沒有上峰命令,你敢私自撤軍嗎?那是要掉腦袋的。況且你沒聽到嗎?已經打起來了,怎麼撤?這時候你讓士兵後退,敵人立刻會掩殺過來,接着必是一潰千里!事已至此,除了死戰別無他法,你最好有個軍人拼命的覺悟!”左笑遷沒等對方答話便中斷了通訊,她知道指望不了這些人了,眼下自己的士兵已經接敵,白毛風中連方向都無法辨明,除了繼續將眼前的敵人消滅外,無法做任何事情,於是她狠狠一夾胯下的水龍獸,挺槍便向前衝去,作爲軍長,即便戰死也要和自己的士兵們在一起。
白毛風太可怕了,虧得是一羣主神境士兵,若是實力差些的,別說廝殺了,連站都站不住,遠距離的能量攻擊已經無法使用,只有短兵相接了,雙方士兵都殺紅了眼,也顧不上對方有多少人了,因爲根本就沒法判斷,所有人都是眯着眼睛靠氣息感應與對方交手。
“嗚”的一聲,沉重的破空聲自左笑遷背後響起,後者一個後仰,一招“回馬槍”便朝聲音來處刺去。只聽“當”的一聲,長槍刺在一件金屬物體之上,一股沛然大力,自槍尖傳了過來,竟是給左笑遷一股無法抵抗的感覺,“轟隆”一聲,坐騎水龍獸的四肢瞬間折斷,癱倒在冰面上痛苦的嚎叫着,而左笑遷已經躍到了一邊,沒忍住吐出一口鮮血來,才讓氣血翻涌的胸中舒服了一些。
“能接下我一錘,也算你有些本事了,看你也是個軍官的樣子,不要去和普通士兵糾纏,陪我過兩招如何?”一個彪形大漢肩上扛着一柄巨大到令人咋舌的大錘子從風雪中走出。
左笑遷面色凝重了起來:“聖人境?”不錯,對方是羅薩族的一位聖人軍官,這裡對羅薩族來說也是異宇宙,所以聖人的實力和在永恆宇宙一樣受到天道和宇宙本源壓制,而左笑遷如今是位半步神尊,按照在永恆宇宙的經驗來看,這些聖人在被壓制的情況下實力遠不如神尊,但比起半步神尊來說還是要強上一些的。不過左笑遷畢竟也是太初宗的妖孽出身,不是什麼普通的半步神尊,雙方的差距應該不至於不可一戰,勝負恐怕就要體現在戰鬥意識和招數、經驗上了。
沒有什麼廢話,雙方都是人狠話不多的類型,幾乎是同時向對方衝了過來,在這種天氣條件下,即便是像他們這種級別的強者也沒有辦法進行遠距離能量攻擊,近身肉搏成了唯一的選擇。左笑遷長槍一抖,漫天槍花捲動着風雪朝着大漢便罩了過去。而那大漢則是“嗚”的一聲將大錘摟頭蓋頂砸向左笑遷,標準的一力破萬法。左笑遷可不敢和對方硬剛,剛纔已經有過教訓了。長槍再次一抖,如同一條大蛇一般,半截槍身向下彎曲,刺向對方的下盤。高大的敵人身軀不夠靈活,下盤往往就是他們的軟肋,左笑遷一聲輕吒,長槍竟在這種彎曲的情況下繼續抖出無數槍花,槍槍不離對方的膝蓋和雙腳。
“卑鄙!”壯漢怒吼,他也來不及揮錘反擊了,蹦蹦跳跳的躲避着左笑遷的攻擊,姿勢滑稽、搞笑,就像是在跳舞一般。
“原來就是個銀樣鑞槍頭的樣子貨而已。”左笑遷頓時安心了,倒不是說這個聖人弱,而是他的短板太明顯,或許在平時還沒什麼,但這回因爲環境的原因逼不得已必須近身戰,他身法不靈活的缺點就暴露無遺了,失敗只是個時間問題。
果然,隨着左笑遷的槍越來越快,那壯漢忙中出錯,被一槍紮在了腳背之上,他一聲怒喝,掄起巨錘就要朝左笑遷的腦袋砸下,然而寒芒一閃,後者的長槍已經從他的嘴裡捅了進去,勁氣爆發,巨漢的腦袋裡頃刻成了一團漿糊,氣絕身亡。“你的大錘確實誰也扛不住,不過速度卻比我的槍慢。知道你肉身肯定極其強悍,不過嘴裡應該沒法修煉吧?你實力雖強,但弱點太明顯,在現在這個環境,一個經驗豐富的主神高階都能殺得了你。”說完,左笑遷拔出長槍,朝自己的部隊追了過去。
一路追來,左笑遷有些心驚,地上到處都是屍體,有人的,有坐騎的,有自己人的,也有羅薩族士兵的,而明顯自己人的要比羅薩族人的多一些。喊殺聲越來越響,打鬥時產生的風壓已經讓左笑遷面前的空間發生了紊亂,雪沫四散亂飛。
猛然間一支閃動着電芒的三棱槍頭刺向左笑遷肋下,正是羅薩族士兵的制式武器,後者一撇嘴,長槍橫掃,盪開三棱長槍,跟着回槍一個突刺,只聽一聲悶哼,跟着便是屍體倒地的聲音。
“騎兵不要停,繼續快速向前突進!”左笑遷掏出通訊玉佩,朝騎兵師師長大喊。
在凜冽的白毛風中,戰士們依舊近乎瘋狂的艱難推進着,三個時辰後腳下被鮮血覆蓋凍結的冰面終於變成了凍土,左笑遷的部隊終於衝上了湖岸。漸漸的風雪也小了,能見度逐漸提高,直至雪沫和霧氣全部散盡,看到眼前的一切之後,左笑遷的心狠狠向下一沉。她的騎兵師還在坐騎之上的,已經不足千人,兩個步兵師也剩下不足五千人了,而左右友軍的幾個軍,或已經後撤,或還在冰湖上磨蹭,自己的軍雖然殺敵盈野,但此刻已經陷入了重圍當中。
一身鮮血的參謀長喘着粗氣問左笑遷道:“軍長,竟然有一個軍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撤退了,剩下兩個軍也明顯是在磨洋工,怎麼辦?”
左笑遷嘆了口氣道:“把這裡的一切上報軍團司令部,聯繫確認一下幾個走山路進攻的軍是否順利,進度如何。其餘人,跟着我,繼續突進。”
“軍長,我們已經深入敵陣,繼續突進會和兄弟部隊越離越遠,很容易陷入絕境的。”參謀長說道。
“你不用說得那麼含蓄,事實上我們已經陷入絕境,兄弟部隊是根本指望不上的,眼下我們衝上去是被羣敵淹沒,後退一樣是被羣敵淹沒,既然這樣,我們還不如倒在衝鋒的路上,至少死得像個軍人。”左笑遷拎着低着鮮血的長槍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朗聲說道:“士兵們,在我們參軍的那一天,便知道作爲一名軍人會面對着什麼。這個世界上當兵的有兩種人,一種認爲當兵爲了吃糧,把軍人作爲一種職業,順風時殺敵,式微時撤退、奔逃、投降,不過有些人當兵卻是爲了自己的信念和信仰,他們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家園,自己關愛的人,爲了他們能夠自由、安全、幸福的活着,不惜走向血與火的戰場。諸位請想一想,你們是哪種士兵?”左笑遷的聲音響亮、高亢,迴盪在整個戰場之上。她依舊踏着戰友和敵人的鮮血一步步的向前緩緩走着,繼續高聲說道:“每個人出生後便註定一步步走向死亡,我們沒有權利選擇生命的結果,但我們卻有權選擇怎樣活着,如何死去。現在我們被十幾倍的敵軍包圍,選擇就在我們的面前,是卑微的活着,還是壯烈的死去!我,左笑遷,一生廝殺無數,參加的戰爭也不止一次,從未向任何敵人低下過自己的頭。所以今天,我選擇有尊嚴的死去,願意昂着頭顱戰死的人,跟在我的身後!”說完,左笑遷猛然一抖長槍,獨自朝密集的敵羣衝去,長髮飛舞,銀甲和槍尖上閃動着寒光,如同一尊女戰神一般。
戰士們跟着發起瘋狂的怒吼,高舉手中的戰刃,跟在左笑遷的身後發起了衝鋒。
在遠處的城頭上,羅薩族總督和一位將軍冷眼看着戰場,那位將軍忍不住開口說道:“這是一位真正的軍人,值得尊敬的對手,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敵人了。”
總督瞥了將軍一眼道:“那爲了表達你的敬意,本都允許你親自去殺了她,摧毀她這波殘兵的最後一點戰鬥意志。”
“是。”將軍領命,出城去了。
左笑遷帶頭衝鋒,徹底燃起了士兵們的鬥志,五千多殘兵怒吼着發起了悍不畏死的攻擊,一路上竟然勢如破竹、勇不可擋。就在她即將衝到“延津城”下的時候,一名黑甲將軍拎着一柄長槍擋在了她的面前。
“死!”左笑遷纔不管他是什麼人,有什麼境界,長槍帶着一抹寒光撕裂空間直刺過去,所過之處破碎的空間寸寸湮滅。
“當”的一聲,那將軍動了,誰也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槍的,不過長槍的槍尖竟然分毫不差的刺在了左笑遷長槍的槍尖之上,一個能量光球瞬間在兩支槍尖處產生,繼而猛然爆炸,地面的凍土竟然被炸出了一個十幾丈的大坑,左笑遷翻着跟頭向後飛出老遠,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
“左笑遷,我乃‘漳浦星域’羅薩族派遣軍少將墨脫,你是一名真正的戰士,很榮幸能夠親手結束你的生命。不過你比我想象的要強不少,而且你的武器是經過‘分子改造’的,身上的鎧甲也是一種我沒見過的‘殖裝’,能告訴我你們來自哪裡嗎?”墨脫少將還想要從左笑遷口中打聽出一些消息來。
左笑遷顫巍巍的從地上站了起來,雖然她在半步神尊中屬於極強的存在,就連剛纔的羅薩族聖人都能打贏,然而面對羅薩族天尊級別的少將,實力差距就太大了,剛纔僅僅是對方隨意的一槍,便讓她受了極重的內傷。她一把抹掉嘴上的血,冷笑道:“告訴你又有什麼用?你們的通訊大陣毀了,很快你們這區區三十萬人也都會被屠滅,知不知道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
墨脫嗤笑道:“滅了我們?就憑你們的那些草包軍官和慫包士兵嗎?”他向包圍圈外面的遠處指了指。“你的左右但凡要是有一支合格的部隊,你又何至於陷入重圍?”
“廢物是有一些,但像我這樣的也有不少。相信我,你們無論如何都活不過兩天了。至於我,自從我左笑遷踏上與羅薩族征戰之路的那一天,我就沒想過自己還能活着回去,今日我和我的一萬五千個弟兄已經殺了你將近兩萬的士兵,已經夠本兒了,死又有何懼?即便你在這裡殺了我,我剩下的弟兄們應該還能拼掉你一萬人。”左笑遷狂放的大笑着長槍一指墨脫道:“來,求殺!”
墨脫的臉色難看了起來,他知道,自己雖然能殺死對方,但卻戰勝不了對方的意志,征服不了她的靈魂。淒厲的槍芒閃過,一代女傑的鮮血染紅了凍土,她手下的士兵們目眥欲裂,流着眼淚瘋狂的嘶吼着更加不要命的拼殺起來,只要還活着的人就不會停止戰鬥,丟掉了一條手臂,就用另一隻手握刀,兩隻手都沒了,就用腳踢、用頭撞、用牙咬,五千多名士兵化身成了五千多頭瘋獸,在羅薩族大軍中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風,甚至就連隔壁兩支正出工不出力的部隊都多少受到了些感染,也開始認真的打起了仗來。
號角聲響起,五十萬預備隊終於出動了,如同海潮一般向湖岸這邊衝來,其中就有鄒寧率領的一個軍,此刻他已經得到了噩耗,雙眼猩紅得如同一隻地獄裡闖出的惡鬼,擋在他面前的一切全都倒在了他的劍下。
左笑遷的五千殘兵全都戰死了,沒有一個逃跑,更沒有一個投降,而且正如左笑遷所說,他們真的又拉了一萬多羅薩族士兵墊背。半日後,“延津城”破,所有羅薩族軍隊全部被殲滅,而同盟方死傷部隊達到了十二萬人。
再說“費馬宇宙”這邊,鐵無疆一萬五千人攻打敵方一個在山坳中的軍需基地,沒想到卻是發現軍需基地和兵站竟然相鄰,頓時與敵方五萬左右士兵遭遇。鐵無疆鋼牙一咬,下令迎敵。這場遭遇戰怕是“費馬宇宙”戰役中最血腥的一場戰鬥了。面對遠遠少於己方數量的敵軍,“費馬宇宙”軍隊士氣大盛,便想要將對方殲滅,揚一揚所剩無幾的軍威,打得是格外的賣力。而鐵無疆這邊士兵素質明顯優於對手,一個打三四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仗足足打了一天,僅剩萬把人的敵軍開始逃竄,鐵無疆被人圍着打了一天,正憋着火,豈能放他們離開?下令部隊追殲敵軍,士兵素質的差距,在逃跑和追擊上更加體現出來了,最後鐵無疆以五百多人的傷亡殲敵七萬餘人,該宇宙的那位天帝中階強者被傭兵協會派來的強者擊殺,“費馬宇宙”各戰場全面取勝。
仗是打贏了,不過梅里亞將軍的臉卻拉得很長,先遣軍團和左路軍都沒有出現過的事情,竟然在她的右路軍出現了,她的部隊中竟然出了畏戰逃跑和消極避戰的事情,而且還是以軍爲單位的,直接導致了一個堅決執行命令的軍全部陣亡,這個問題很嚴重,尤其死的那個軍長據說還是楚驍身邊的人,梅里亞頭很疼,她不知道該如何給楚驍一個交代。
“將軍,盟主和女王陛下來了!半個時辰後便會在旗艦降落,您準備一下吧。”右路軍參謀長突然跑來報告道。梅里亞心裡“咯噔”一下,從達菲斯宇宙到達這裡,用最快的飛船也要飛三天的時間,難道在戰役開始之前盟主和女王就往這裡趕了嗎?盟主不是在永恆宇宙嗎?他們知道了這次戰役中的問題了嗎?
片刻後,右路軍所有將領在梅里亞的帶領下整齊的站在了一艘極其先進的飛船旁邊,艙門打開,楚驍和達菲斯女王走下飛船,身後還跟着七八位神帝中高階強者,凜凜神威讓一衆將軍都有些心慌。
“盟主,女王陛下!”梅里亞衆將齊齊立正敬禮。
“辛苦了,找間大會議室談吧。”楚驍回了一個軍禮,臉上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
會議室中,氣氛有些惴惴,楚驍沒有吭聲,女王面沉似水,他們身邊的衆神帝強者面無表情,而衆將軍們則是大氣都不敢出。
“臨陣不戰而逃,還有消極進攻的那些軍官呢?”楚驍突然開口,梅里亞心裡猛的一揪,心想,果然是爲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