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連城的心臟狠狠一縮,是他教會這個女人遇事以後不要第一時間逃避,而是給對手迎頭痛擊,如今,她就是在用如此狠戾決絕的招式對待他的。
那個曾經軟在他的懷中,說沒有他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生活的女人,此時當着他的面,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笑靨如花的。
“總裁,會議還有十五分鐘。”助理上前提醒他時間。
陸連城頓時無力地鬆了鬆手指,睫毛微微顫抖着,轉過身去的時候,臉上的狠戾一掃而空,劍眉朗目,眸若漆星的他看上去平靜無奇。
等他走後,白千尋收緊抱着陸曉明的手臂,呼吸困難一般地張開嘴巴,眼淚奪眶而出。
“千尋?”陸曉明扶着她的肩膀。
她搖頭,將自己的眼淚擦去:“我沒關係,丟掉一個習慣總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這個道理我懂。”
陸曉明絲毫不曾懈怠,扶着她的肩膀,將她攬入懷中護住,柔聲說:“我知道,你別怕,我一直在的。”
上午的會議是部門的例行會議,自從陸連城在wk集團以後,以前一週兩次的兩次的例會變成一次,但是內容會相對變多。
就像他的管理方式一樣,讓所有人得到喘氣的機會,但卻是絲毫鬆怠不得。
“總裁,設計部今年的國際珠寶展的作品已經初步選定,已經移交總裁辦審覈。”白千然在會議上如是說,她不知道以前陸曉明在的時候,是怎麼彙報的,但至少不會像她最後一句這麼窩囊,於是有些賭氣地說:“今天代表出征得作品是中國紅系列,不過我看設計師家事繁忙,恐怕會有耽誤。”
陸連城擡眼看了她一眼,會議室中的其他人都是一言不發的,此時的場面有些繃不住,只要陸連城不說話,所有人都明白意思了。
會議室中很靜,陸連城一直把玩的鋼筆摔在會議室的桌子上,然後說:“中國紅作爲一個系列,能不能有資格參加國際珠寶展還是另一回事,誰說它是代表了?”
白千然沒有說話,心中那叫一個暢快。
“好的,設計不一定不會鬆懈的。”
會議室中的內容很快就傳了出來,每一個從例會中走出來的人都是神色匆匆,看見總裁辦專設工作區的白千尋設計師,態度也並沒有以前那樣親厚,一個個都是敬而遠之。
這麼大的一家珠寶公司,業界馬首是瞻的地方,越是接近珠寶展的時候,越是人心惶惶。
“千尋,你聽說了嗎?總裁否決了中國紅參展的資格。”
正在畫圖紙的人擡起頭,細白的脖頸因爲黑髮挽起,露出迷人的線條,她嘆了口氣:“應該只是說不作爲代表,沒說不允許參展吧?”
“你知道?!”
“恩,你已經是第三個對我說這個事情的了。”這才只是會議結束後的十五分鐘之內,就已經這麼多的版本了。
可見今天早晨的事情,對大家的影響力還是蠻大的。
“總裁讓你們半個小時以後帶着三稿去辦公室。”總裁的特別助理,此時站定在她們的面前說接下來的安排:“上一次針對二稿提出的問題,都解決了嗎?”
白千尋點頭,對於設計的事情,哪裡敢怠慢。
“那就好,今天如果通過了,恐怕就能定稿了。”助理多說了幾句,有些誇讚的意思:“我很喜歡你們設計的中國紅系列,很別緻。”
白千尋看着自己剛剛完成,有待潤色的畫稿出神,覺得很別緻是麼?可就是差點什麼呢,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二稿的時候,就已經有與wk集團長期合作的經銷商表示,將大力舉薦這個系列作爲新款,當時她被喜悅衝昏了頭腦,但被陸連城幾句有意無意地嘲諷,讓她也意識到作品的確存在不足,如果被生產出來也不會完美,但現在她陷入了僵局,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就在這個時候,三稿的時間推前了。
白千尋站在陸連城的辦公桌前,審稿的氣氛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過:參與這個設計的設計師由白千尋帶頭,以及直接負責這個項目的總裁特別助理,一個不落地聚集在鮮少使用的總裁辦公室的會議室中。
陸連城手中捏着的文件夾中正夾着一份作品,從公司創立至今,只有一個設計師的作品是沒有經過設計部總監的手直接送到總裁辦的,現在這份特別的設計方案卻是讓陸連城怒火中燒。
他一張一張地翻看,時間每過一分鐘,臉色就往下沉一份,整層樓的氣壓跟着更低幾分,十分鐘以後,已經有設計師腿軟站不穩了。
終於,陸連城手中的文件夾放下,看着白千尋半晌,觀察她躲閃的眼神,說:“你滿意嗎?”
“紅鑽石稀有,用的是紅寶石……”她嘆了一口氣,感覺到自己已經亂了陣腳,這個時候爲什麼說起了材質呢,她如實說:“滿意。”
“從整體效果上來看,的確很唬人。”
他說完以後,所有人的驚恐的眼神總算緩了幾分。
陸連城挑出幾張出挑的設計以後,將文件夾放下,然後說:“其他人都出去吧,白千尋留下。”
所有人都如蒙大赦,一窩蜂的從氣溫降至零下的房間裡逃了出去,陸連城接着示意自己的特別助理也離開,兩個人面對面留在辦公室。
門打開的一瞬間,辦公室的電話聲,打印機的聲音傳進來,只是門關上以後,會議室安寧極了,她的白色襯衫上趁着烏黑的發,眼睛微微地泛着光。
陸連城站起身,目光深深地盯着她微微顫動的農牧睫毛。
“你當真以爲自己設計出一個成功的作品以後,就能夠緊接着創造奇蹟嗎?你用這麼敷衍的東西來糊弄我,我只能將你的特別權力撤去了。畢竟,作爲一個受重用的設計師,你還不夠格。”
他平靜的說完,果然看見她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不過沒有立即看他,而是看着地毯上紅色纏繞着金色絲線的花紋。
“我再問一遍,你真的滿意嗎?”
他又等了片刻,聽見她嘆了一口氣,說:“至少不像你說的那樣爛。”
“六十分和八十分有什麼區別?”陸連城將手中的幾張設計稿仍向她,落在地面上:“你當wk是你以前設計的地攤珠寶嗎?”
說完以後,他厭惡地轉過身,不看她。
她蹲身撿起那些被留下的設計稿,忽然覺得自己被人勒住了脖頸一樣,有窒息的感覺,她聲音顫抖卻清晰:“你就這麼看不好這些作品,把它們當做垃圾一樣扔掉。”
“是的。”
她渾身顫抖了一下,一張一張地收拾好那些圖紙,然後當着他的面撕掉。
這已經是經過修改的三稿的成品,對於一個普通的設計公司來說過,或許已經能算是完美的作預案,但到了陸連城的口中,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
白千尋輕笑,難爲他這麼細緻地“精選”出這些作品出來,留下來得這幾張,全部是出自她的筆下。
不知道是真的讓人覺得不堪入目,還是他已經熟悉了她設計的筆法故意刁難,總之,當她撕掉那些圖紙的時候,想的卻是,早晨在公司樓下發生的一切,算是扯平了,一人受了一槍,打入谷底。
“我退出。”白千尋冷靜地說:“既然我的作品始終不能達到標準,我只好自認退出。”
陸連城惱怒不已,終究是他癡人說夢,一意孤行,終究難以兩全,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的確走到這一步已經是我的僥倖,包括mirage的設計也是由你潤色才能問世,既然如此,我何必佔用這樣一個特別的頭銜去耽誤整個公司的進程,比起擁有屬於自己的作品,我更希望我能安心的生活。”
她說話的時候,異常的淡定,讓陸連城就連靠近她一下都不敢。
更別說此時再說狠話去激她。
“不過,謝謝陸總今天把我貶得一文不值,以後我不會再拖累大家的後退,重新學習如何擺脫非專業的說法。”白千尋眼中有淚水滑落:“我不想失去生活的同時再受工作受累,你放過我吧。”
燈的光線在他線條硬朗的眉間打下陰影,這個多少風雲一時的商業奇才,此時臉上浮起了深深的痛苦之色。
“我不可能就這麼放過你。”他篤定地說道:“中國紅系列哪怕是再難,也都是你的工作,並不是你想推脫就能推掉的,不要以爲幾句妄自菲薄的話就能逃避責任。該完成的,必須完成。”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設計出你想要的作品!”
“你沒試過怎麼會知道?”陸連城看她,有幾分的真情流露,像是在訓斥一個急於逃離自己的人爲什麼就這樣輕易放棄,他說:“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作品中缺少了很多東西。”
白千尋抿着脣不再說話。等她默認離開以後,散落一堆畫稿的垃圾桶中,有一雙帶着mirage腕錶的手伸進去,將所有垃圾一樣的廢紙一片一片的撿起,與剛剛被拋棄時的狼狽完全不同。最後這些畫稿被夾進新的文件袋中,好好地保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