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一貼身之物頂多只能讓麒麟威壓稍稍減輕一些對那個女鬼的壓制,但麒麟玉璜上的珠子,卻是能夠幫那女鬼隱藏住氣息,瞞過玉麒麟。
這其中的差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女鬼竟然都潛到葉家老宅了,我再晚點回來,她是不是真打算毀了玉麒麟。
這筆賬,小心眼如我,還是決定算在張華一身上。
“蠢女人。”阿麒眼神嫌棄的看了我一眼,踱步走到了供奉玉麒麟的那個房間。
“……”我大人不記小貓過。
翻了翻白眼,我緊跟着阿麒走了進去。大概是認主了的關係,之前靠近玉麒麟時那股難受的感覺徹底沒有了不說,竟然越靠近玉麒麟,越感覺身心舒暢了。
阿麒繞着青銅底座巡視了一圈,在確認玉麒麟沒有受到什麼損傷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這可是我的分身之一,幸虧沒遭到那個女鬼的毒手,不然我又得陷入沉睡了。”阿麒嘟嘟囔囔着變成了人身,將玉麒麟從青銅底座上取了下來,抱在懷中。
“我剛醒過來,只有將之前的分身都收回來,才能快速恢復修爲。”阿麒看我盯着他懷中的玉麒麟不放,遂解釋了一句。
我瞭然的點了點頭,“那我出去走走。”
“嗯。”阿麒應了一聲,想想又補充道:“張華一將你騙回來,恐怕事情沒有他說得那麼簡單,你最好小心點。”
“知道了知道了。”我頭也不回了朝着阿麒揮了揮手。下樓之前將黑玉劍取了出來,我再手中,以防萬一。
在我回南溪之前,楚瑜珩將黑玉劍交還給了我。近距離看才能看清,黑玉劍根本就沒有劍鋒,看起來更像是一把裝飾用的劍。而它斬殺妖物也從來是不用劍鋒,而是持劍者以靈力灌注劍身,以靈力凝成劍刃。
方纔踏入南溪村的時候,一心都在女鬼和玉麒麟身上,我都沒太在意其他。如今被阿麒提醒,我才恍然驚覺,明明是大白天的,村裡大路小路上居然半個人影都沒有。
這太不尋常了。
我手持黑玉劍,在村裡遊蕩了一圈,果然見家家大門緊閉,不見人影。按照往常,即便我手裡沒有拿黑玉劍,在村裡這樣大搖大擺走上一圈,也被臭雞蛋爛菜葉什麼的暗算好幾回了。
而如今,別說是人了,就是小貓小狗我都沒見到一隻。偶爾經過兩家放在門外的雞舍鴨籠什麼的,也是隻見雞毛鴨毛,不見活物。
風一起,雞毛鴨毛,跟着幾個喝完了的易拉罐,破了一半的簸箕,在地上打圈。看起來格外荒涼,如同末日片、災難片之流的鄉村版現場。
莫名覺得自己很像那部《我是傳奇》的電影主角。
“誰在那裡?”
一無所獲正打算回去之際,卻聽到一間房舍的拐角處出來響動。
是人類的氣息,我便收了黑玉劍,朝着那邊走去。
轉進這個拐角的小巷,入眼的是一個灰頭土臉的短髮小姑娘。她正抱着頭,瑟縮地蹲在牆角。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你們都看不見我……”
走近了才聽清小姑娘那鴕鳥式的囔囔自語,我一時玩心起了,便故作陰森的語調,湊到她耳邊幽幽說道:“我看見你了。”
“啊!”
小姑娘尖叫跳起,幸虧我敏捷地往後退了一步,否則下巴就要遭到她頭槌一擊。
那小姑娘哆哆嗦嗦的將我打量了幾眼後,才試探着問道:“你……是人?”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看起來很不明顯嗎?”
“不不,不是,就是……”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眸色很少見。”
“哦。”我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可能是爲了突出我這個人與衆不同吧,畢竟小仙女怎麼能和別人一樣的眸色呢。”
小姑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方纔的緊張感少了幾分,便大着膽子勸我道:“姐姐你還是快走吧,這個村子有……有怪物。”
我面色一沉,被這個村子裡的人喊“怪物”喊習慣了,她這麼一說,我本能的就覺得她在叫我。可隨即便反應了過來,這樣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我離開村子去外邊讀書的時候,還不知道記不記事呢,除非我走後這幾年,村裡人無聊到還是拿我當飯後談資,否則,這小姑娘說得不可能是我。
再結合方纔經過村子時候所見的異象,略一推論,便知道不可能是我。
說到底是我自己過不去自己的坎,已經生出了這樣潛意識的反應。
“什麼怪物?”我面上柔和即幾分,半蹲着身子與小姑娘視線平齊,“告訴姐姐,村裡發生什麼了?”
小姑娘張了張口,還未說出半個字,突然全身都抖了起來,眼神驚恐的看着我身後。
黑玉劍出鞘,藉着小姑娘瞳孔中倒映出來的景象,反手一劍刺進了身後那道影子之中。
電光火石之間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我才得了空閒轉身看一看身後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哎呀我去。”
幾乎是看到身後那人的瞬間,我吐槽的話便脫口而出了。
也得虧了這段時間修習葉家道法練出來的本能反應,讓我及時斬殺了這東西,否則……
“被這麼個玩意兒抱上一下,我這套衣服還不得扔了啊,多浪費。”
小姑娘回過神來,便聽到我這句話。我明顯感覺到她表情十分微妙的抽了抽,看起來是硬生生將想說的話嚥了下去。
我身後一身血的人型物體倒地,激起一圈灰塵。飛灰慢慢落下,沾在了那血屍身上,繪出了一圈抽象的圖案,看起來倒像是一件血腥的藝術品。
“你說的怪物便是這東西?”
確認它死絕了不會再詐屍後,我一邊蹲下檢查,一邊隨口問道。
“對,就是它們。”小姑娘還心有餘悸,不太敢靠近。
“它……們?”也就是說還不止一隻?
小姑娘誠實的點了點頭,“它們每天黃昏之後就會出來,在街上游蕩。村裡的雞鴨貓狗都被它們吃了。”
這話讓我意識到了嚴重性,看起來這東西已經不是頭一次出現在村裡了,村裡那麼多活物被吃,地上卻一點血跡都沒有。來這一路上,我可是特意留意過的,哪怕是門前殺雞偶爾濺上的幾滴血都沒見到過。
“那人呢?”我也不知問出這句話時心裡是個什麼感覺。
明明這村裡的人從小便將“煞星”,“掃把星”之類的話語掛在嘴邊,無論有無惡意,對我都是一種傷害。而如今,這羣傷害我的人很可能已經遇險了,而我居然不是落井下石的覺得暢快,反而覺得心裡有點堵。
沒想到我還是一朵屬性隱藏很深的白蓮花啊。
默默自嘲了一句,我便聽到小姑娘說:“都睡着了。”
“……”白瞎了我剛剛爲他們擔心的那點聖母情懷。
小姑娘瞥了一眼我奇怪的表情,才繼續說道:“一星期前,早上我醒過來就發現村子裡沒人。去看了才知道,他們都睡着了,怎麼都叫不醒。”
“他們睡在家裡,這些怪物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在街上游蕩,不進去吃他們?咳,不是,它們都不進屋?”阿貓阿狗都被吃了個乾淨,沒道理不吃人啊。
“不進。”
我摸了摸鼻尖,突然覺得這件事情有意思了起來。
沒有帶專業的手套,面對眼前這躺倒在地的血屍,雖然我身爲一個法醫學生,卻也是下不去手的。只得粗略看了幾眼。
血屍身上那層顏色鮮豔的血漿如同包裹在它身上的一層流動的外殼,即便這血屍已經倒地,可這些血漿卻並未落到地上一分,仍舊嚴嚴實實地圍繞着這血屍,將它包裹了個嚴實。
心中一動,我從旁邊隨手抄起了根小樹枝,將血屍身上的血漿扒開一下灑在地上。
血漿才一落地,就好像有生命一樣,凝成了幾顆小血珠,朝着血屍的方向滾了過去,最終融入了血屍身上那一汪血漿之中。
“難怪。”擡手將血屍身上的黑玉劍拔出,我心中已經解了一個疑惑。
難怪貓狗家禽被吃了那麼多,地上卻是半點血跡都沒有。原來這血屍還有自動吸血的功能呢,把村裡的血跡打掃的那麼幹淨。
黑玉劍離開血屍身體,上面沾染的幾滴血便順着劍身滾回了血屍身上。
倒是省了我擦肩的功夫。
只是,血屍身上血漿雖在緩緩流動覆蓋其身,但方纔黑玉劍所刺的那個位置,卻好像有一塊看不見的東西立在那裡一樣。血漿到了那裡便分流而過,紛紛避開了那個位置。那裡的傷口肌理便顯現了出來。
“鑑於你這麼好用的份上,只能委屈你了。”
我朝黑玉劍認真懺悔了一番,便舉劍沿着方纔那處傷口一路向上。果然如我所料那般,方纔還包裹嚴實的血漿,如今就好像一層被切開的薄膜一樣,慢慢將血漿之下的那人型物體顯露了出來。
那還真是一個人,不過,身上那層皮卻已經不見了蹤影。鮮紅色的肌肉紋理盤結交錯,沒了眼皮的眼球如同瞪圓了一樣直勾勾盯着上方。雙脣微縮,露出一排白牙。
“嘔。”小姑娘看了一眼,便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方纔見到渾身血漿包裹着的血屍時尚不覺得噁心,如今看到人體肌理又覺得反胃了。
我擡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一臉過來人的語氣說道:“看你這樣子,以後千萬不要報法醫這塊啊。”
我怕你的小心臟承受不住。
收回了黑玉劍,我摸着下巴又打量了這具屍體幾眼,終於明白爲什麼覺得這東西有點眼熟了。
這完全就是無皮乾屍的鮮活版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