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師太如此驚慌,莫不是與嫣兒有關?”
二夫人一捂嘴,故作驚恐地往後躲了躲。
寶月樓上的人,視線便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我笑了笑,開口道:“了塵師太,你且說說,爲何這樣看着本縣主?是我生得太醜。嚇到了你這方外之人嗎?”
了塵師太面色更加蒼白,拉起兩個徒兒的手,連聲道:“快走,快走!”
就如同見到了地獄歸來的惡鬼一般。
老夫人和沐容哪裡肯放她離去?
紛紛擋住了了塵的去路。
老夫人懇切道:“師太慈悲之名遍佈京城,如何今日反要避開?便是看在那孩子未見天光便已經橫死腹中的份兒上,也還請師太指點一二吧!若能化解了那孩子的怨氣,老身願意重重酬謝師太!”
“是啊師太,您方纔說那可憐的孩子命數極好,橫死之後竟是怨氣不散籠罩在我們府裡……”沐容一臉痛惜,艱難地說道,“還請您替那孩子超度,叫她早些轉世投胎吧。”
最心愛的女人替他懷了孩子。雖然不是兒子,然而那孩子命格兒卻是尊貴無比的鳳凰命啊!
沐容心疼得無以復加,腦子裡恐怕早就亂成了一團,尤其了塵說到侯府上空嬰魂不散的時候。更是慌張驚駭——有那樣命格的女兒被人害了,這口怨氣豈是小小侯府能夠承受的呢?
因此他與老夫人母子二人,有志一同地留下了塵,請她先行化解怨氣。
“不行!”
隨着一聲厲喝,披頭散髮的白太太撲了進來。她滿臉的淚痕,眼眸通紅,猶似瘋狂一般地衝到了老夫人和沐容的面前,恨聲道:“我女兒千辛萬苦懷了這一胎,平日裡千般小心萬分地在意,還是叫人害了,你們一個祖母一個親父,難道就想這樣糊弄過去不成!”
“若真是這樣,我拼了這條命也不叫你們好過!”
一邊叫着,一邊就抓住了老夫人的雙肩拼命搖晃,“你們必須給我們白家一個交代!”
她年紀與老夫人雖然是差不多,然而老夫人是自小養在深閨裡,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白太太卻是出身貧寒,年輕時候,白千山尚且沒有仕途亨通,白家連個傭人都請不起,家裡的活計甚至都是白太太親手完成的,身子骨結實,力氣又大,這麼發瘋似的晃動。老夫人那裡受得了?
沒幾下就被搖的白眼上翻,面色紫脹,連氣息都喘不過來了。
“都幹看着做什麼!”二老爺是最先回過神來的,上前去想要扯開白太太。他一個白面書生,卻又哪裡扯得開?大急之下朝着那些被嚇呆了的丫鬟僕婦吼道,“還不快把人拉開!”
珍珠等人這才反應過來,撲過去七手八腳地將白太太和老夫人分開。
老夫人雙腿發抖。幾欲倒地,倚靠在珍珠的身上,一手撫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待氣息終於調了過來,才顫顫巍巍地指着白太太,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你指着我作甚?”許是因爲心疼愛女,白太太臉上可沒有了方纔花廳裡刻意做出來的端莊優雅,雙目圓睜,被幾個僕婦按坐在一張大靠背椅子上,喊道,“我女兒我外孫在你們府裡被人謀害了,莫不是你們還想着包庇不成?我告訴你們。門兒都沒有!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立刻回去,請老爺上摺子,必要彈劾你們草菅人命!”
這話說的,如同白蓉蓉也死了一般。
但同樣的,也叫老夫人和沐容皺起了眉頭。
白千山一家父子四人都在京中,仕途正是一片光明之際。且白千山如今已經是六部尚書之一,照着這個發展,下一步便是入閣了。
他又是翰林院出身,弟子門人衆多。之前白蓉蓉的事情便已經叫許多的清流士子等多有微詞,甚至還有幾個國子監的學生特意寫了文章貼出來諷刺沐容是個色慾薰心的混蛋,永城侯府是仗勢欺人逼良爲賤的污糟之所。
若是這次再鬧起來……
沐容臉色發沉。皺起了眉頭,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了塵,沉聲請求道:“師太,出家人慈悲爲懷。您佛法高深,既然能夠看出那孩子是橫死,那定然要有個因由啊。請您無論如何,指點一二吧!”
說着又祈求地看着白太太,“蓉蓉是我心愛之人。白太太且請放心,我不會叫她受分毫委屈的。”
“呸!”白太太一口濃痰兜頭就啐在了沐容的臉上,罵道,“這話只好去騙鬼!不叫她委屈,你就叫她磕着頭成了賤妾?”
白蓉蓉一路磕頭,以賤妾身份進了侯府,這件事情其實瞞得死死的。從沐家來說,逼着一個官家小姐成了賤妾,無論如何是有些刻薄了的。對白家而言,出了這樣一個落入了奴籍的女孩兒,其他的姑娘怎麼辦?白蓉蓉這一輩兒只有她一個女孩,可她還有好幾個嫡親的侄女!姑姑成了賤妾,那麼她的侄女們又怎麼說親?
故而外邊的人,知道這件事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此刻聽了白太太說起,都是大吃一驚,訝然地看着老夫人和沐容。
“這,也太涼薄了些吧?”
“是過了。雖則那白姨娘自己行差踏錯,立身不謹,到底也是尚書府的小姐呢。怎麼能這樣?”
“先還想着沐侯雖然在這件事情上做的有些糊塗,然而還是情深意重的。比那些始亂終棄的男子要強一些,沒想到……唉,沐侯,老夫人,這般行事,可不大好哪!”
種種議論,叫老夫人臉色白了白。
沐容亦是滿臉的羞慚。
白太太便一拍大腿,哭天喊地:“可憐我女兒小小年紀被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哄騙了去。他流連花叢,什麼樣的手段沒有?我家蓉蓉卻是個溫良單純的。哪裡經得住他的誘惑啊……”
“母親!”
外邊突然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衆人回過頭看去,便見侍書和白二夫人扶着白蓉蓉走了進來。
她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素白的緞子圓領通袍,外邊兒裹了一件蓮青色緞面繡花的斗篷。臉上毫無血色,慘白一片,髮絲甚至還黏在額頭上。整個人虛弱又狼狽,卻別有一番令人心疼的風姿。
她一上樓,便輕輕掙扎着擺脫了扶着的手,搖搖晃晃,一步三喘,走到了白太太面前跪下。昂起了那張汗水與淚水交織的芙蓉面孔,哽咽道:“女兒與侯爺乃是真心相愛,並不存在誰哄騙了誰。侯爺待女兒一向極好,還請母親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這叫女兒心疼。”
“你……”白太太縱有再多不忿。此時見到她如此,也忍不住哭了,“我可憐的女兒!”
白蓉蓉搖搖頭,轉身朝着了塵師太磕了個頭,悲聲道:“是蓉蓉無能,沒能保住那個孩子。然侯府無辜,若是那孩子有什麼怨言,還請師太幫幫蓉蓉,叫她來找我,只來找我吧……我寧可跟了她一起去,到了陰間再做母女……”
說着已然是痛哭失聲,柔弱的身子晃了晃,哭倒在了地上。
大凡人總是同情弱者,無論她先前做錯了什麼,此時失去了腹中已經有了七八個月的孩子,總是叫人心生憐惜的。
樓上多是女眷,見她這般哭泣痛苦,有那心軟些的,也開始抹眼睛了。也有些心腸剛硬的,卻是同時懇求了塵,“師太慈悲,還請應了白姨娘吧。”
“是啊,您本領通天,是不是給侯府看看,哪裡有衝撞了的地方,也好化解一番。”
了塵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裡透出堅定的決心。
“罷了罷了,貧尼便泄一次天機吧!”
她突然向我看來,伸手一指,大喝一聲:“妖孽!”
上班去,臥槽要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