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說瑾嬪娘娘過來了，我連忙起身告退。
皇后點頭應允了，叫宋姑姑親自送我回浮波殿去。
走到鳳儀宮門口，正巧看到謹嬪正扶了宮女的手搖搖的走過來。
“縣主這是要回去？”
謹嬪見我從裡面出來，目光掃了一眼鳳儀宮門口站着的幾個太監，眼裡閃過一絲忌妒之色。
然後目光便落在了我身上，似笑非笑的說道，“本宮還以爲，能在宮中與縣主多相處些時日。怎麼看縣主如今的模樣，莫非是要出宮去嗎？”
我勾了勾嘴角。儘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燦爛一些，溫聲回道，“正是。家中事務繁多，靈嫣不敢多耽擱。”
謹嬪便嘆了一口氣，“縣主真是孝順。我聽說縣主的祖母如今還癱瘓在牀上？哎喲喲，這得了痰火，說話也不利落，動作也不利落，可是受罪呢！”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微微笑着說道，眼裡卻露出了憂慮之色。“只希望祖母吉人天相了。”
裡面迎出了一位宮女，對着謹嬪行了一禮，“錦嬪娘娘，陛下和娘娘請你進去。”
謹嬪不敢耽誤，也不顧的和我說話了，連忙提起長長的曳地裙襬。進了鳳儀宮。
“縣主，我們先回去。”宋姑姑在我身邊輕聲道。
來到了浮波殿裡，宋姑姑指揮着宮女們替我收拾東西。
吃過了午膳，宮裡的馬車將我送回了寧國公府。
十幾天沒見到母親，我這一回去。竟然看到母親眼圈紅了。
“娘，你這是怎麼了？”我看到了兩行清淚順着她光潔的面孔流了下來，心中感到十分窘迫。說實話，母親的動不動就流淚的性子，還真不像個將門虎女。
“您瞅瞅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母親看着我，哽咽着說道，“到哪裡去哪有家裡好？只要你出了家門，我何曾放心過呢？”
我見他神色鬱郁，連忙裝乖巧的滾到了她的懷裡，“娘，皇后娘娘賞了我很多東西，回頭就給你看看。”
母親點了點我的額角，含笑道：“難道我還要和女兒爭東西不成？”
顧嬤嬤在一旁湊趣，“還是大小姐孝順。”
想到皇帝皇后說的話，我便問道：“娘，您的嫁妝預備的怎樣了？這些箱子，都給您添妝！”我頗爲大方的說道。
母親忍不住笑了，眼裡卻還含着一些水汽，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就像二十出頭的人。原本就清媚瀲灩的臉上，越發幾個顯出幾分少女的嬌憨。
我不禁心中感慨。
從前在永城侯府的時候，我記憶中的母親，從來沒有笑得這樣開懷過。
可見，對於和定北侯的婚事，她還是極爲滿意的。
母親本想着和我一起用了飯就讓我去休息。然而才放下了筷子，外的林管家就進來了，頗爲爲難地說道：“沐家的那個庶女，又來了。”
“沐靈菲？”母親蹙眉，“她幹什麼來了？”
林管家嘆了口氣，“這不是聽說縣主回來了嗎？她穿了一身素淡的衣裳。就站在咱們門口，那樣子是不讓她進來就不走了。”
“那就讓她站着唄。”
我握住手裡的茶盞，低垂着眉頭，擋住了眼中的情緒，“看一看是誰丟人。”
沐靈菲年紀不大。倒是要來將我的軍了？
站在國公府門口，人來人往，聽了他的話，誰不得說一句我太過涼薄呢？
祖母都病了，我卻只顧在宮中和國公府裡。不管是什麼原因，總歸是不孝的！
只是讓他進來，我卻又並不心甘情願。無論我怎麼想怎麼做，都不得不說，沐靈菲可比以前聰明多了。
“算了，還是我出去看看吧！”
我站起了身，母親按住我的手，皺眉道：“不必你出去。外頭那些家丁護院們都是做什麼的？還不叫人掃走？”
後面一句話叫我笑了。
從前母親多喜歡面子！如今竟是要心軟麼？
“娘，你別擔心，我就看一看便會回來。”
到底掙脫了母親的阻攔，我來到了大門口。
哪怕是隔着大門，我也依稀能聽到外面羣情激奮的聲音。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果然看到了沐靈菲那張哭的慘兮兮的小臉。
“大姐姐，求你回去看看祖母吧！”
她流着眼淚，纖細的身子如同春天裡的第一支柳條。搖搖晃晃卻又柔美無依，巴掌大的小臉上佈滿了淚痕，哪怕是最心硬的男人，見到他這般。恐怕也會心生憐惜的。
“怎麼一直昏迷不醒，唯一清醒些的時候就喊着大姐姐的名字。”沐靈菲抽抽噎噎的說道，“她老人家在病重的時候想的可都是你呀！大姐姐，你怎能這樣狠心？這種不管不顧也就罷了，今天回去看她一眼都不肯嗎？”
說到最後，她有些憤怒了。但是一雙眼眸之中燃燒着的怒火，卻將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就彷彿跳動着世界上最好的最美麗的煙霞。
“縣主，沐大小姐，你這妹妹說的可都是真的？”人羣中有人高喊，“若是果然如此，可真是看錯了你。”
那人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滿臉的絡腮鬍子，看上去便粗鄙不堪。然而他說話就很有些條理。
他這一喊，後面人也跟着附和起來。若是乍一聽上去，我還真是個十惡不赦的不孝之人。
“大姐姐，妹妹求求你了。”沐靈菲彎下腰去，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嘶聲喊着，“你去見見祖母吧！她老人家就算是病重，可也是想着姐姐你的呀！便是從前有什麼誤會，她都這樣了。難道姐姐還不肯饒恕麼？”
她避重就輕，竟然在指責我因爲誤會，而不敢上門去見老夫人。這對我的名聲來說，簡直要再囂張跋扈之上，再加上一條狂悖長輩了。
雖然我並不在意什麼名聲，然後也不願意這樣被人陷害。
猛地睜開眼睛，我看向沐靈菲的眼神就不太友善。
沐靈菲見我一雙眼睛只看着她，竟然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大姐姐！”她咬了咬嘴脣，掩面哭道，“我知道你願祖母偏疼了我，可是姐姐，你想一想。你一直都生活在母親的身邊，當然感受不到那些庶出的艱難。”
“祖母多疼愛我們一些，也不過是想看着孫女兒不受委屈罷了。姐姐，你又何須嫉妒我呢？”她擦了擦眼角，原本的鳳眼有些紅腫。看着更加顯得可憐。這幅梨花帶雨的模樣，哪個男人能拒絕呢？
見她這樣通情達理，周圍已經有些男子迫不及待地要憐香惜玉了。
“姑娘，你別傷心。這位縣主娘娘想來也不是故意的，回頭叫她爲你祖母磕上幾個頭，老人家再也不會怪罪孫女的。”
又有人對我說，“姑娘，便是身份再尊貴，也要懂得尊老愛幼。否則豈不是連那不識大字的村婦都比不得了嗎？”
我搖了搖頭，上前一步。沐靈菲忍不住又後退了退。
也不過如此。
她若是能夠繼續哭下去，我纔是佩服她。
暗中掐了自己一把，我也紅了眼，眼睛裡水意朦朧。
就是有張鏡子，想來我也能看到自己梨花帶雨的模樣了。
“二妹妹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呢？”我帶着哭腔問道，“你說祖母想我，我總是不曾說過不回去的話吧？”
“這，只是姐姐這一趟出宮竟然先到了母親這裡，祖母很是傷心呢。”
沐靈菲細聲細氣的說，“畢竟姐姐姓沐呀！祖母病了，正是咱們做晚輩的該當的。”
言下之意。還是在指責我不管老人的生活。
不得不說，沐靈菲這幾句話還是很管用的。
有些人看向我的目光更加不善。
就算和母親感情再深，我畢竟還是姓沐，於情於理，都該先回永城侯府。
可是我一徑來到了國公府。叫人看了難免會覺得我嫌貧愛富了。
“二妹妹，這話說的有理。”我嘆道，“只是皇后娘娘叫我帶些東西給母親，又是宮裡的車馬送我回來的，不能耽擱時辰。二妹妹說是我又要怎麼做呢？”
沐靈菲一怔，沒有想到我一點兒不生氣。
若是從前她這樣隨便挑撥兩句，我立刻就會暴走。
到時候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我若是暴怒了纔是最好的。
“這……皇后娘娘乃是一國之母，天下間最爲尊貴的女子了。況且姐姐說了，娘娘慈愛。竟賞了你那麼多的好東西。妹妹覺得，不該暴殄天物……”
我拍掌大笑，“二妹妹果然冰雪聰明！”
一邊是皇后娘娘，一邊兒是昏迷不醒的老夫人，傻子也知道先做哪件事情。
既然她也會兩難。也會最終選定和我一樣的路，那麼又有什麼資格來夾槍帶棒地諷刺我呢？“
“大姐姐……”沐靈菲聽得身後一陣整?的笑聲，身上一涼，心裡更涼。她只顧着彰顯自己的柔弱孝順，以及我的囂張跋扈不孝，卻沒有發現，原本週圍聚集起來的看熱鬧的人羣，竟然漸漸散了。
“大姐姐，你跟我回去看看吧！”她的話來回來去說，叫我有些厭煩了。
見我眼中透出惱火，她慌忙改了口風，“姐姐，能叫我見見母親麼？”
“沐靈菲，誰是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