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原以爲到了這般狼狽逃跑的境地,徐丹兒無論幹什麼,都會十分低調。但顯然,徐丹兒前世今生,都不喜走尋常路。
換了一身男裝,蘇陌素低着頭與徐丹兒走進萬花樓。前面的徐丹兒拿了把扇子,一副風流少年的模樣。但蘇陌素卻是深深埋着頭。
徐丹兒說目前年幼的她們,身形上是看不出男女差別的。這一點,蘇陌素承認。但是,面貌到聲音,看不出聽不出是女子的話,那真的是癡傻好嗎。
徐丹兒大搖大擺領着蘇陌素直衝燕紅的房間。
那老鴇打着哈欠迎過來:“小官人來得真早,姑娘們都沒起身呢。”
徐丹兒從懷中丟了一個小銀裸子過去:“我去看看行雲,媽媽不必領路,您繼續休息就好。”
老鴇咬了一下銀裸子,確定是真的後,她將銀裸子收入懷中,笑道:“瞧媽媽我這眼睛!這不是謝小官人嗎,您可好些日子沒來看行雲了。”
蘇陌素望向徐丹兒,只見對方眼神中毫無慌亂神色。想來徐丹兒心中已有了一道譜。但無論她謀劃的是什麼,蘇陌素都決意要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因老鴇沒有跟着,徐丹兒很快便走到了燕紅,現在要說是行雲的門外。她有意在門口頓了一頓,輕聲問道:“陌素妹妹,說起來有一事,姐姐一直有些好奇。聽說你這次來平城,身邊沒帶一個丫鬟。你原在京城的大丫鬟怎麼樣了?”
“妹妹無需擔心,這樓裡白日可沒有一個客人過來的。”話雖這樣說,徐丹兒的手卻悄悄放到了房門之上。只等蘇陌素開口斥責過去的丫鬟,她就要推開房門,讓裡面的行雲聽得清清楚楚。
蘇陌素重重嘆了一口氣:“是我連累了她們。我身邊原來的兩個大丫鬟,一個去了嫡姐那邊,一個卻是被賣出蘇府,音訊全無。原本去嫡姐那邊的碧柳也算是逢了福緣,才能去服侍嫡出的小姐。可卻聽說,嫡姐那覺得她有背離舊主之嫌,沒幾天就將她杖斃了。”
“最可憐是我另一個大丫鬟。被嫡姐送出府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蘇陌素上前一步,自己將門推開。
“行雲姑娘的背影讓我覺得分外熟悉。”蘇陌素望向徐丹兒。
徐丹兒眼中原有的失望迅速掩下,她笑道:“所以我說今日陌素妹妹一定要同我過來。你看看這是誰?”
徐丹兒一邊將在銅鏡面前梳髮的行雲按着轉過來,一邊偷偷觀察對方的眼神。
沒有感動,很好。蘇陌素方纔那一番話,不管真情假意,自己都一定要讓它變成假意。
“陌素妹妹肯定沒有想到行雲就是燕紅吧。”徐丹兒擦了擦眼角,“行雲如今過得很是辛苦。我帶陌素妹妹來此,也正是覺得妹妹你這般宅心仁厚,一定不會丟下她不管的吧。”
聽了徐丹兒的話,原本週身都散發着一種心如死水氛圍的行雲,眸子瞬間亮了起來。
感受到行雲眼中的期待,蘇陌素點點頭:“不知道贖出行雲要多少銀子?”
不等行雲回答,徐丹兒便立即搶着開口道:“以行雲如今在這萬花樓的地位,少說都要一千兩銀子。不知道陌素妹妹有沒有這麼多,需不需要回府去拿?”
徐丹兒這話句句都是在給蘇陌素設難。她就是希望蘇陌素做不到,希望蘇陌素讓行雲失望透頂。這樣的話,她過去煽動行雲對蘇陌素下手的事便十之八、九能成了。
徐丹兒是篤定這一千兩銀子的要求提出來,蘇陌素肯定會知難而退的。
“徐姑娘可聽過斡脫錢?陌素手中拿不出這樣多的銀子,但是我實在不想讓行雲再過一天這樣的日子了。”蘇陌素的話再一次出乎徐丹兒的預料。
“小姐。”行雲也有幾分感動,忍不住喚出了蘇陌素往日的稱呼。
徐丹兒簡直是覺得最近的事不順到了極點。不僅是謀劃已久的時疫揚名一事,完完全全失敗,就連算計蘇陌素這樣的小事,自己也尚未做好。
但是聽到斡脫錢,徐丹兒心中又生一計。她如今身上銀子有限,孤身離開平城,最主要的就是銀兩。如果能借助蘇陌素得些銀子,她何樂而不爲?
“這借斡脫錢需要信物,陌素妹妹你這樣的身份,恐怕拿出信物,對方未必也肯借給你啊。”徐丹兒步步引導,“你身上有沒有蘇老夫人送給你的貼身物品?”
蘇老夫人出馬,能借到的肯定很多。徐丹兒絲毫不擔心放貸的人會記先前會清算的舊賬。畢竟偌大個蘇府,誰會擔心還不起?
蘇陌素有些爲難地翻了一通荷包,最後只能拿出一個喜鵲模樣的玉佩來:“這是小祖父送給我的。”
徐丹兒連忙接過去:“蘇平安嗎?也可以的,事不宜遲,陌素妹妹我們這便去吧。”
有過上一次的借錢經驗,徐丹兒很快就到了放貸的鴻運賭坊。其實她上次借的黃金,並不全是從鴻運賭坊借出。只是鴻運賭坊的管事在幾處放貸中,是最唯利是圖的一個。
這樣的人,只要有銀子就行。根本不會仔細看,你是否曾在這還有未清的賬目。
“一千兩銀子?”那管事身形壯碩,站到蘇陌素兩人面前的時候,就如同一張大大的門板。
“是啊。這是信物,是蘇府五老爺的貼身玉佩。我們都是蘇府的小姐。”徐丹兒將蘇陌素拿出的玉佩遞過去。
管事摩挲了幾下玉佩,笑道:“玉倒是好玉。只是我要怎麼相信你呢,徐小姐?”
徐丹兒沒有想到這管事還記得自己,她強作鎮定:“我不懂您在說什麼。”
見管事不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徐丹兒狠下心,又從懷中拿了一個大點的銀裸子遞了過去:“我們實在是有急用。蘇府家大業大,絕不可能賴掉這點小錢的。”
管事忍不住笑起來,他笑的時候,滿臉的橫肉都在發顫:“徐小姐真是愛說笑。我當然知道蘇府不在乎這一千兩銀子的小錢。只是那三萬兩黃金呢?你當初在我這借的三千兩黃金已經到了三萬兩,你不會不知道吧?”
“行了,別裝傻了!”管事突然收住笑意,“我是開賭坊的,不是開善堂的!你也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不過是蘇府的一個窮親戚而已!”
聽了管事羞辱的話,徐丹兒氣得臉有些發白,她就要拉着蘇陌素離開,卻聽到對方在身後大聲說道:“你以爲,我不借你銀子,其他地方便會借你銀子?要不要去試試?”
徐丹兒不得不頓住腳步。
管事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他走上前,示意徐丹兒同他走到一邊去。
“我知道你身份,也知道你有個徐娘半老的寡母。若是你能……”管事擠了擠眉眼。
徐丹兒望向蘇陌素:“我今日帶來的這小丫頭如何?”
管事呸道:“若是不願意就算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我要了幹什麼!要她,我還不如要你呢!”
感受到管事那不懷好意的目光,徐丹兒只覺得一陣噁心,她連忙點頭承諾道:“就按您說的辦。我將我孃親想辦法騙來,您到時候給我一千兩銀子。”
“我也不是不講情分的人,既然你都說了這話……”管事頓了頓,見徐丹兒望過來,便繼續道,“你寫個文書在這,我也就相信你,先給你一百兩。等你將事情辦成了,再給你其餘九百兩。”
不過是寫幾句話的事,徐丹兒當即便拿了筆,在一旁寫下她與管事的約定。可謂是一手教人一手交貨,還按了手印。
管事將一百兩銀子放入徐丹兒手中,笑容頗爲親和:“小姑娘真是個妙人。”
得了銀子,徐丹兒便帶着蘇陌素急忙往萬花樓趕。
蘇陌素疑惑地問:“徐姑娘,我們不是才一百兩嗎,如何可以贖出行雲?”
徐丹兒眼睛轉了個圈:“無妨。方纔我是刻意考驗你對下人情誼的。如今有了這些銀子應是夠了。”
實際上,徐丹兒此刻已經打起了將蘇陌素賣入萬花樓的主意。總之要離開平城,何懼再做一些激怒蘇府的事呢?
她可記得,上輩子平城蘇府這邊從未崛起過。
讓蘇陌素留在行雲房中,徐丹兒一邊喝着小酒等待老鴇過來,一邊心中大爲得意。
“走不成大家閨秀的路,這世換着做個女富豪也不錯。”徐丹兒已經謀劃起了如何發財致富的道路。
門被突然推開,只見一個女人不敢置信地聲音響起:“你真在這兒!”
“是你?”徐丹兒有些不悅地看向柴七娘,她突然想到賭坊那紙約定文書。她原是準備拿了這一百兩和賣蘇陌素的錢便遠走高飛的,可送上門的銀子,徐丹兒如何會放手。
此時柴七娘在徐丹兒眼中,便是不少的銀元寶了。她的聲音又恢復了一貫的溫柔:“娘,你怎麼來了。來,喝兩杯酒,等下我帶你去逛逛街,添置兩套衣服。”
“然後呢,買完衣服呢?”柴七娘顫抖着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你會這樣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