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越也覺得自己方纔的話有些過分了。可是蘇陌素剛轉身的一瞬,嘴脣都有些發紫了,分明是凍到了。
明明是擔心和心疼,可一開口,這話就不好聽了。
花清越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心情平和一些。他走到蘇陌素房中的衣櫃前,親自替她選了一套裙裳出來。
將裙裳搭在屏風上,花清越語氣溫和了不少地說道:“好了,方纔我語氣不好。你還是先把衣服換了吧。”
見蘇陌素起身了,花清越帶着幾分促狹地笑道:“這樣如花似玉的夫人,我可捨不得凍傷了。”
蘇陌素其實也知道花清越是好意,可是她這一世,除了剛到平城的前一、兩年沒有掩蓋容貌。在之後,蘇陌素都並不是完全以自己真正的容貌示人的。
這張抹了藥水,比尋常女子還要黯淡三分的臉色,可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人的讚譽。因此,如花似玉這四個字,讓蘇陌素覺得略微有些刺耳。
想到花清越給過自己的評價,蘇陌素擠兌了一句:“怎麼,夫君會認爲一個食物也如花似玉?”
花清越沒有聽明白,他轉過身看蘇陌素,卻是隔着屏風看到蘇陌素隱約的窈窕的身影。
他又連忙轉過身去,只是在口中相問:“食物,夫人這話是何意?”
“夫君不是屢次說,陌素的手就與豬蹄無異嗎?”其實蘇陌素這話有些斷章取義了。
當時候花清越說這樣的話,只是爲了排解蘇陌素的顧慮,讓蘇陌素覺得他牽她並無其他冒犯之心。不過但凡是女子,總歸是有些小心思的。尤其是對心中在乎之人所說的話,總是格外在意些。
蘇陌素並沒有完全察覺到自己如今對花清越的心思,但從其他方面卻是已經有些漸露端倪了。
花清越這纔想起來那一兩次的比喻,聽到蘇陌素在乎自己的話,他不覺得發惱,心情反而愈發好起來。
就連回答蘇陌素的話中,花清越也明顯帶上了一絲上揚的好心情:“都說秀色可餐嘛,爲夫的比喻,夫人不喜歡?那下次就換一個好了。換成如青瓜?如饅頭?”
“一般饅頭可不行,夫人的手是有福氣的,如福氣齋的饅頭如何?”花清越這是有意在調侃了。
“夫君今日這一身可真好看,周身都散發着生機,像極了……像極了一顆冬日中不畏寒冬,被大雪覆蓋卻依然盎然的大白菜!”蘇陌素已經換好了衣服,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今日她身上這一套,是花清越選的,因此顏色上實際上是與花清越有些相得益彰的。
花清越穿的是綠底白紋的外衫,蘇陌素則是周身白色的裙裳,但白色之中點綴着一點點綠色。
兩人站在一起頗爲耀眼。
花清越看着從屏風走出來的蘇陌素有些移不開視線。都說女子要俏,一身孝。
這身衣裳把蘇陌素並不白皙的臉色也襯得好看了許多。再加上她那雙清澈的眸子,花清越竟看得有瞬間的失神。
蘇陌素感覺到花清越的目光,也忍不住回望花清越。
其實她方纔的話,是有些刻意賭氣了。花清越這身衣裳雖然是綠白相間,但綠色並不是大白菜那種鮮豔的青蔥綠,而是更爲深沉的墨綠色。
花清越本來就身形頗爲頎長,這一身雲紋的長衫穿在身上,更顯其風流神韻。再加上花清越膚色極爲白皙,尤勝少女,因此,即便這身長衫顏色略微厚重了一些,但也不併不襯得人過於老沉。反而因爲這顏色底蘊更是將花清越本身那股氣勢凸顯出了出來。
此時的花清越,與蘇陌素初見時的那個口舌伶俐的公子哥形象可是大相徑庭了。
那時候的花清越,在蘇陌素心中,就與京城那些整日遊蕩、不務正業的公子哥兒沒有什麼差別。儘管身上有官身,卻只讓人覺得是魏泓涵的跟班。
可如今這一個,即便是站在容貌也十分出衆的魏泓涵身邊,也絕對不會被對方的皇子氣勢所壓下來。
“少爺,馬車已經套好了。”
“小姐,您還梳洗一下嗎?”
夏草和知畫同時進來,也打斷了對視中的兩人。
蘇陌素和花清越忙回神過來。
花清越輕咳了一聲掩飾方纔的尷尬後,朝蘇陌素說道:“夫人,今日我們去趟寺廟吧。最近寒氣愈發深重,好不容易今日出了一點薄陽,很適合出行。”
“夫君既然已經安排妥當,那便去吧。”蘇陌素也是忙錯開視線。
待回答完花清越後,蘇陌素爲了掩飾自己方纔盯着花清越的神態,有意將知畫的心思引開:“知畫,你把東西放下吧。我方纔自己已經梳洗過了。你跟夏草合計下,看還有什麼需要帶上的東西。沒有的話,我們就出發吧。”
知僕莫若主。
知畫確實在看到自家小姐愣愣看着自家姑爺的時候有些詫異。她想私下問小姐,是不是已經和姑爺和好如初的事則被蘇陌素這一番打斷給折騰到腦後去了。
知畫忙去與夏草說話:“我們去多久,今日雖然出了太陽,可還是很冷,我得給小姐帶上披風。上次小姐就着涼了,我還是要給她帶上一牀毯子。”
“我們不留宿。不過你說的也沒錯,那你趕緊去拿吧。”夏草回答道。
突然闖進來的兩個人都被自家主子轉移開了視線,餘下的蘇陌素和花清越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他今天這樣子,確實很好看。
蘇陌素擡頭又望了一眼花清越。
她的目光卻正好撞進了花清越的眸子裡。
花清越沒有想到兩個人會對視。見蘇陌素有閃躲之意,他忙先開口:“我方纔都是玩笑話,夫人莫在意。夫人手指,若真要用食材比擬,也只有蔥白堪堪能與之一比。”
話題又回到了方纔的食材上,蘇陌素也輕鬆不少,她笑道:“那夫君也是隻有松竹方能一配。”
聽了蘇陌素的讚揚,花清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因爲沒了那日的爭執,馬車上的時間也不顯得十分難熬。
蘇陌素跟在花清越身後進了一座廟宇。
不過花清越領着她去的並不是佛堂,而是佛堂後的廂房。
廂房之中,已經有了一個小沙彌在其中。
“施主,主持方丈已在裡間備下了拂冬茶,請移步品嚐。”小沙彌見蘇陌素和花清越進房,忙對着二人施了一禮。
這小沙彌語調輕軟,分明還是一個小少年。
“多謝小師父,能品嚐到主持大師的拂冬茶,這次來無名寺也是無憾了。”花清越答道。
蘇陌素十分訝然。方纔花清越帶她走的路線似乎和她曾經來過的有所不同。雖然沒有經過佛堂正面,可怎麼也不像她前些日子去過的無名寺廟啊。
難道僅僅是同名?蘇陌素頗爲疑惑。
花清越低頭同蘇陌素解釋道:“無名寺出名的,除了諸位大師的禪道出衆,以及他們的樂善好施之外,便是極其出名的‘拂冬茶’和茶點‘春點茶’。”
蘇陌素望向花清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花清越見蘇陌素這樣,眉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不過佛堂聖地,他不好調笑什麼。只能繼續同蘇陌素往下介紹:“拂冬茶,是每年立冬開始、直到大寒結束的特色茶,每每由主持親自沏泡,不收分文,卻也無法帶出寺外。多少達官貴人,皇族貴戚軟硬兼施,這拂冬茶,卻是從未流傳出去過半兩。”
“原來如此,那我們真是有幸了。”蘇陌素朝小沙彌也點了點頭。
聽了花清越和蘇陌素的話後,那小沙彌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幾分自豪和喜色。但很快,他自己又覺得有些失禮和不妥,連忙低下頭去:“請施主隨我去小佛堂見住持。”
“有勞小師父了。”花清越點點頭,回望蘇陌素。蘇陌素自然跟在他身後,兩人一起跟上小沙彌,往他口中的小佛堂走去。
小沙彌說的小佛堂就在不遠的一處房居里,小沙彌在門外便止了步,待蘇陌素和花清越走進門內之後,便施禮離開。
房屋裡的佈置簡單卻不失禪意,一張行楷書寫的“禪”字高高掛在臺桌上,臺桌上燃着的嫋嫋青煙,帶起了許許禪意,卻少了大佛堂裡的幾分肅穆,讓蘇陌素因爲對無名寺廟同名起的疑惑心思也暫時淡去了不少。
這小佛堂分作正堂和內堂兩部分,正堂只有一張小臺桌供着香爐,和一張四方桌擺在堂中央,圍着四張小木凳。內室則是有一張木榻牀,還有一張小耳牀,足可以讓人暫時休憩一下了。
正堂的四方桌上,正中央的位置擺着一隻青玉茶壺,配着四隻小巧的茶杯。壺嘴裡隱隱冒着熱氣,飄飄散散。顯然就是小沙彌說的,這無名寺出名的拂冬茶了。
而在拂冬茶旁邊竟還擺有小盤的糕點。
蘇陌素想起花清越說過的話,此寺出名的有兩樣吃食。莫非這就是另一樣聞名的“春點茶”?
花清越自然看出了蘇陌素的疑惑,他上前一步,與她並排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