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星甫一邁入石室,只覺身旁氣流有異。危急中,不及思索,右手匕首向下一揮,只聽得“當”的一聲,一柄長劍的劍尖落在地上。
連星身形疾退。從那間石室中猛然撲出二人,一個身穿青衣,高高瘦瘦,雙手持劍,另一箇中年漢子,又矮又胖,手拿兩把鐵尺,二人向連星疾撲而至。
鐵尺帶風,長劍如電,雙雙向連星當頭打到。
連星身形閃動,匕首輕揚,瞬時間將這二人身上連連開了幾個口子。
鮮血順着二人的衣衫流淌下來,頃刻間染紅一片。
二人卻是殺紅了眼,似和連星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招招向連星要害處招呼。
連星微微皺眉,自己本欲留些餘地,只是這二人素不識相,竟然毫不顧及自己手下留情,竟然對自己連下殺手。
連星瞳孔慢慢收縮,忽然一聲低喝,右手匕首閃電般自左至右一揮而就,這一斬是他化自斬鬼刀中的武功。
嵌道中,亮晃晃的長明燈之下,只見胖子和那個高高瘦瘦的中年漢子滿臉錯愕之色,似乎實不信世間竟有如此迅如鬼魅般的刀法。
過了片刻,高瘦漢子腰腹間一縷殷紅的血線,滴答滴答涌流而下。然後高瘦漢子一張嘴,嘴中鮮血直噴。兩隻眼睛直直盯着連星,口中似乎在喃喃說着什麼。未及說完,忽然“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那個矮胖漢子只因身形甚矮,連星這一刀堪堪從他頭頂劃過,未曾傷到。
這矮胖漢子呆了一呆,看着師兄臨死的慘狀,忽然間熱血上涌,大吼一聲,手中兩把鐵尺脫手飛出,向連星砸去!
連星閃身躲過。誰知那矮胖漢子猛地上前,不顧死活,張開雙臂一把抱住連星。
連星大驚,自己一時之仁,竟讓這胖子欺近身來。當下左手抓住胖子的後背,用力一提,滿擬反手將他擲了出去。誰知,這一下,竟沒有將他抓起來。
胖子使出渾身力氣,死死抱住連星,大聲喊道:“五弟,快來!殺死這惡賊。”
連星大驚,原來這胖子還有同黨在旁虎視眈眈。當下再不容情,右手匕首一刀揮落,登時將那矮胖子斬爲兩截!
就在這時,自己背心也是猛地一陣劇痛!原來躲在一邊的胖子同黨也在這剎那間偷襲得手!
這一掌直打得連星眼冒金星,胸膛裡就好像翻江倒海一般。過了片刻,實在忍耐不住,一張口,一大口鮮血“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個胖子的同黨走到近前,一腳將連星踢到一邊。
連星已是身受重傷,毫無還手之力,被胖子的同黨一腳踢飛,“撲通”一聲重重地落到嵌道的石壁之下。
矮胖子的同黨撲到矮胖子和高瘦漢子身上,放聲大哭,不住捶胸頓足。
連星定了定神,只覺一陣一陣劇痛洶涌而來。當下強自忍住,暗自運氣,想要爬起身來。畢竟強敵在側。心裡忽然一陣古怪的感覺傳來,似乎這胖子的同黨聲音甚爲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
心中正在思索,胖子的同黨已經大步走到跟前,惡狠狠地道:“今日要你這小賊
償我兩位兄長性命。”
連星臉上血跡斑斑,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
連星此時卻已經看清矮胖子的同黨原來是個青衣秀才裝束的中年男人,他雖然滿面風塵之色,但也掩飾不了他眉宇間的那一股清秀之氣。
連星一看見這個中年男子,心裡一陣糊塗,原來剛纔在暗中偷襲自己得手的原來是他!
連星心中又是憤怒,又是傷心,諸般感覺,紛至沓來。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漢子聽連星哈哈大笑,心中愈是惱怒,狠狠道:“小賊,死到臨頭,還有心笑?!”
俯身拾起連星掉在地上的匕首,便要向連星當頭刺落!
連星悽然,想不到自己最終還是死在親生父親手裡。一時間百感交集。
原來這個中年男人正是川南五義中的吳真!死的那個矮胖子,是他的師弟,王矮虎,另一個高瘦漢子是他的師弟燕鐵山。
不知這三人何故來到這劍冢之中,又緣何偷襲暗殺連星。
吳真拿起匕首,正欲向連星當頭刺落,只見連星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的表情。吳真心中奇怪,手中匕首停在半空。
忽聽面前這個滿臉是血的少年冷冷道:“你快殺了我吧。”聲音中似乎大有悲慘淒涼之意。
吳真一咬牙,道:“好。”手中匕首往下刺落。
連星閉目就死。他知道他已經不能再救小龍女了,他只能盼小龍女能夠好好活下去。
劍冢外面。一直昏迷不醒的小龍女忽然張開眼睛,顫聲道:“連星,連星,你在哪裡?”
何阮君輕輕抱住她,低聲道:“連星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怕。”
小龍女兩隻大大的眼睛望着何阮君,似在祈禱何阮君的話能夠應驗。
可何阮君的心裡卻是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連星真的能平安出來?
吳真匕首向下刺落的瞬間他發現這個少年嘴角微翹,似笑非笑,似哭未哭,似乎這個塵世已經不再值得他留戀下去。生命於他似乎也是一種牽絆,死亡或許纔是一種解脫。
吳真心裡忽然泛起一種恐懼的感覺,這恐懼不知從何而來。
嵌道上面,長明燈的燈光晃得他手中的匕首一閃一閃,光芒刺眼。吳真心中一動,似乎這匕首有些古怪。
吳真斜過匕首一看,心裡彷彿被冰凍一般,冰冷徹骨。忍不住大叫一聲,匕首“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吳真心中此時也是五味雜陳。愧疚、難過、傷心、喜悅,諸般感覺交雜在一起。
吳真呆呆地看着眼前滿臉是血的少年,顫聲道:“你是連星?”
連星閉着雙目,只等吳真將自己殺死,一了百了。
但過了片刻,一無動靜,心中略略有些奇怪,忽聽吳真在叫自己的名字。
連星慢慢睜開眼睛,盯着吳真。目光如刀一般!
吳真顫聲問道:“你是連星?你真的是連星?”
連星還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吳真只覺連星的眼光像刀一般,一刀一刀凌遲着自己。自己在這少年的目
光下幾乎難以遁形。
上一次在夜帝王陵中,自己就差點親手殺了他。而這一次,自己又讓連星身受重傷。
看連星滿面是血,這一條命不知道還能不能保得住!
上一次,自己師兄弟聯手圍攻連星,連星逼不得已,殺了鬼眼湯鎮,又將催命符崔正斬成殘廢。這一次,自己師兄弟三人聯手偷襲,連星還是逼不得已,殺了王矮虎和燕鐵山。這一切,須怪不得連星。
吳真看着連星,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實不知如何是好。
連星忽然覺得一股劇痛傳來,咽喉發甜,忍不住又是“哇”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身子也搖搖欲墜。
吳真急忙上前,便欲攙扶。
連星大喝一聲,厲聲道:“你走開。”
吳真停下腳步,心裡也彷彿被刀子紮了一下。
連星扶着牆,用盡全身力氣,一點一點,慢慢地站了起來。
吳真看着面前的兒子,雖然離自己這麼近,但又彷彿隔着一道天涯。他心此時也已經碎成千片萬片。
連星慢慢挪動腳步,走一步就吐一口鮮血。眼看連星走不出這嵌道,就會吐血而亡。
吳真的瞳孔慢慢收縮。
連星走兩步,歇兩步,實盼能走到那天門跟前,就算死,也要死在小龍女的身邊。
吳真不即不離地跟在他的身後。
連星聽得腳步聲響,回頭看吳真跟在身後,忍不住怒目而視。
吳真看着連星滿身是血,心中愧疚,實是無地自容。
連星低聲道:“不要跟着我。”冷冰冰的語聲中滿是決絕之意,連星此刻真的不願見到這個人。說完這句話之後,連星心中煩惡欲吐,忍了許久,終於還是一回頭,一口鮮血猛地吐了出來。
這一口鮮血四處飛濺,直噴得近在身旁的那三個石像武士滿身都是。連星只覺渾身無力,再也支持不住,整個身子軟軟地倒了下來。
吳真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一切,飛身撲上,一把抱住連星,忍不住淚如雨下,大聲道:“連星,連星!”
連星臉如白紙,沒有一絲血色,呼吸已是若有若無。
吳真老淚縱橫,想不到自己竟親手殺了自己苦苦尋找了多年的兒子。今日再次見到,卻又是生離死別。一念及此,悲不自抑。
忽聽連星一絲遊絲般的聲音傳入耳中,:“龍兒,龍兒。”
吳真止住淚水,俯身趴到連星耳邊,只聽連星還在喃喃低喚:“龍兒,龍兒……”
吳真想起,連星所喚的這個龍兒,似乎就是那日在夜帝王陵中所見的白衣少女。
吳真心中一動,難道那個白衣少女也來到了這劍冢之中?看連星在這昏迷之際,還在喃喃低喚那白衣少女的名字,一定是和那個白衣少女交情非淺。自己可不能讓連星死不瞑目,一定要讓連星見到那個白衣少女。
當下,吳真站起身來。輕輕把連星放到地上,靠在嵌道墓室的石壁上。然後疾步走到天門跟前,按動石門上的機栝。只聽一聲沉悶的聲音,那兩扇重達千斤的石門就在機栝的帶動下慢慢打了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