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這天,出了一件事。
一個搖撥浪鼓的貨郎來到香草溪鄧家。據說,他每年這個時候都要來一次,一是趁過端午節賣點雄黃,二是來收點香草溪的香草。
香草這東西是稀罕物,別的地方沒有,就香草溪纔有。這種草一般生在高山有霧的樹林子裡,以秋後採的品質爲最佳。按理說,收香草一般在農曆八九月之後,但他每年都這個時候來。香草溪留有香草的人家,也就只等着他這個時候來收購。香草製成幹品很輕便,每年他收的也不很多,10來斤就有很大一包了。
貨郎鼓一撥,一個寨子的人都聚了攏來。大家對他都熟悉,都跟他打招呼。幾家存有香草的人家聽到聲音,就把貨品帶來了。他不着急,先把要買的人打發好,主要是買雄黃的,也不稱,也不用看。雄黃早碾成粉子用紅紙包好了,兩塊錢一包,回去調上酒就可以用。他還告訴買的人,雄黃酒沒用完不要隨便倒了,把一大塊豬肥肉和三五個獨米蒜浸在雄黃酒裡面,越浸得久越好,等雄黃酒乾了,再把肥肉掛在房樑上,不腐不臭也不幹,遇上蚊蟲叮咬、生癤子長瘡,用肥豬肉搽一搽就好了。
很多試過的都說,這雄黃獨蒜浸的豬肉還真管用。
貨郎賣雄黃,還賣針頭線腦,也賣小孩子的玩具。靈芝閒着沒事,自然也過了來,她覺得沒有什麼買,也還是買了一包針,買了兩卷綵線,說給孩子的肚兜上繡些好看的東西。那個貨郎看了她一眼,說怎麼一直沒見過她呢。有人就告訴他,靈芝是盧阿婆家的孫女。貨郎自然對盧阿婆熟悉,就問了盧阿婆是不是趕藥市賣藥去了。靈芝說是。
貨郎說,靈芝姑娘要當娘了,喲,還是個胖小子呢。一旁麥慶富的老婆就說,你的眼睛看得穿啊,這麼肯定?貨郎說,我們打賭。麥慶富老婆說,打賭就打賭。那賭什麼呢?他們最後決定賭十塊錢,並說好明年端午貨郎再來的時候兌現。
該買的買了,接着就是收香草。
貨郎老道得很,把香草湊到鼻子下一聞,就開秤。他說今年的香草又漲價了,叫他們今年多采收一些,等他來收。
靈芝問他,這香草用來幹什麼呢。
貨郎說,香草是好東西呢,自然用處大得很。他說他收的香草主要做香囊,給女人和孩子佩戴。要是數量多,會賣到外國去,據說是造香水用的。他問靈芝,用過香水沒有?靈芝點頭說,當然用過啊。貨郎說,在香草溪還用香水啊?就用香草做個香囊戴在身上,一天到晚就噴香了。他說,他來一次香草溪收一次香草,一年身上都有香味。
靈芝笑她,那你收了香草回去,一年都不洗澡啊。大家都笑了起來。
貨郎說,香草就是個好東西。他說他做的香囊在城市裡暢銷得很,最受城裡女人喜歡。
靈芝要他拿一個出來看看。貨郎拿了一個出來,說這個是我隨身帶的,就送給你吧,保管你生孩子時母子平安。
香囊用絲線繡成,小巧玲瓏,漂亮得很;抓着手裡,一股好聞的清香飄散出來,所有在場的人都聞到了熟悉的香草的味道。他們驚歎道,原來他們採來的香草,可以做成這樣好的東西啊。
貨郎驕傲地說,這香囊啊,女人戴了,男人會神魂顛倒;男人戴了,女人就飄飄欲仙。哈哈,城裡人把香草叫愛情草呢,這香囊就是男人女人的定情物了。他看見靈芝拿着香囊羞紅了臉,忙解釋說,靈芝,我送給你的可不是那意思,那是給孩子的。靈芝說,那我給錢給你吧,我買了送給我男人。
靈芝給了他五塊錢,就走了。
貨郎搖着頭說,看,本來送給小孩子的,我都要錢了。唉,都怪我這臭嘴沒說好,把香東西都變成臭東西了。下次見到盧阿婆,我的臉往哪擱啊。
到中午了,麥慶富婆娘留貨郎在家裡吃午飯,貨郎說大過節的不好意思。慶富婆娘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跑江湖做生意的,總不得背個飯鼎鍋吧,走到哪裡都要吃的。貨郎吃了飯,覺得給錢不好,給東西又沒什麼值錢的,就把另一個香囊給了慶富婆娘。
慶富婆娘就罵起來,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呢。留你吃飯,可不是跟你勾勾扯扯那意思啊。幸虧我家慶富不在家,在家他會整死我啊,你說那香囊是男人女人定情的東西,我可跟你沒那回事啊,你快把香囊收起來。
哈哈哈,那貨郎鬧了個大紅臉。說什麼都不好,只好低頭彎腰連連打拱手走了。
慶富婆娘出來一說,一個寨子的人笑了好久。
慶富婆娘說,沒這樣的人,留他吃餐飯,還講客氣,還送什麼東西嘛,結果鬧出這樣的事來。
這事倒是提醒了麥慶富,他後來在村裡辦起了香草溪第一家香料廠,就是用香草做成香囊、香袋,賣到城裡給那些城裡男人女人當定情物,或者放到書櫃衣櫃裡,做防蟲添香的寶貝用品。
之後,香草溪山上的香草就很少賣給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