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衝是一個粘在山坡上的小寨子。
寨子裡只有三五間木樓,四周全是竹子。
慶富把木排泊好,說到泥衝吃午飯。這裡有香草溪的一個親戚,是靈芝的一個姨娘。姨娘早幾年不在了,但姨夫還在。按輩分,慶富和百順他們都叫他姐夫。
上了岸,擡頭看見田埂上跑來一個‘女’子,那‘女’子嗚嗚嗚地哭,哭得很傷心,跑到百順他們面前都還不知道。
她哭着還要向大河邊跑,百順攔住了她。
他問,這裡是泥衝嗎?
那‘女’子頭也不擡,仍舊是哭。
百順問,你曉得馮普祥住哪裡嗎?
那‘女’子擡起一雙淚眼,用手往竹林裡的木樓指了指,還是沒有說話。這‘女’子模樣極好,長髮秀眉,膚‘色’白嫩,身材高挑,剛纔在田埂上跑動時,腰身很是嬌柔,有一種山村‘女’子特有的風韻。看見她那流淚的樣子,很有些楚楚可憐的嬌態。
蓋草說,我們是香草溪鄧家的,要去馮普祥家裡吃午飯,麻煩你帶我們去吧。
那‘女’子搖搖頭,‘抽’泣着說,吃不了啦,他家要死人了。
大家一聽,都驚呆了。
百順說,妹子,你別急,慢慢說,告訴我們究竟出了什麼事。
那‘女’子卻嗚嗚嗚地哭得更傷心了。
百順說,妹子,我們是普祥家的親戚,放排從這裡路過,還沒吃飯呢。你告訴我們,他家裡究竟出什麼事了?
那‘女’子仍是哭,哭着哭着又要從他們身邊跑走。
蓋草眼明手快把她拉住了。
那‘女’子說,你們放開我,讓我去死吧!
蓋草說,那不行!要是沒看見你,你死了也就死了,跟我們沒關係;現在被我們看見了,你還去死,就是我們不管事,我們不負責任,那就等於是我們害死你的!他勸導說,大妹子,有什麼想不開的啊,完全用不着這樣啊。看你,這麼年輕,這麼漂亮,死了多可惜,多讓人心疼啊!
那‘女’子說,年輕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死在這瑤山旮旯裡!嗚嗚嗚,不如早點死了好,死了早點投胎,投胎到別處去。嗚嗚嗚,嗚嗚嗚……
慶富‘插’進來,問了她一句:“你是豆豆吧?靈芝是不是你表姐姐?”
那個‘女’子住了哭聲,‘抽’泣着問:“你認識我靈芝表姐?”
慶富說:“怎麼不認識,我們都是一個寨子的。”他指着百順說,“這是靈芝她舅,你也該叫他舅舅吧。”
那‘女’子看了百順一眼,說:“你是百順舅舅啊?”
百順點點頭,說:“你就是豆豆啊,經常聽靈芝提起你,原來豆豆就是你啊。”他指着蓋草和慶富說,“這是你天福舅舅,這是你慶富舅舅。你不是一直在外面打工嗎?總沒見到你一面,第一次見到,你卻是哭着去尋死。唉,你究竟怎麼啦?”
蓋草說:“幸虧是我們遇到了你,要不——唉,要是你真的跳河死了,那還不好了那些魚啊,這麼漂亮的豆豆,夠他們吃一頓飽的了。”
豆豆說:“真被魚兒吃了纔好呢!”她顯然被蓋草的話逗樂了,忍不住‘露’齒一笑,說,都講天福舅舅講話最好笑,還真是的。
百順對她說:“豆豆,你這小傢伙啊,怎麼做這樣的蠢事。快回去,我們都還沒吃午飯呢。”他問豆豆:“你吃了嗎?”豆豆搖了搖頭。百順說:“難怪你死不了,一般水浸鬼都要吃飽了纔去死的。你沒吃飽,所以閻王爺不收你,叫我們來喊你回去。”
大家都笑了起來。
豆豆擦了一把眼睛,帶着他們往寨子裡走。
走在路上,豆豆說了自己的委屈。
原來,豆豆一直在廣東一家電子廠打工,在廠裡認識了一個貴州的男孩,兩人相愛了。豆豆要嫁到貴州去,她父親鄧普祥不同意,說自己就這麼一個‘女’兒,是一心要留着‘女’兒招郎進來傳香火的。招郎入贅這也是瑤山一貫的風俗。但豆豆卻不答應,她願意把父親一起接到貴州去享福,說那裡是縣城,條件比瑤山好。但普祥死活不答應。前不久,讓媒人給他找了一個願意上‘門’入贅的‘女’婿,就打電話說自己病了,叫豆豆回家一趟。豆豆帶着男朋友一起回來,一看父親好好的,就發脾氣。聽到父親要她招郎,她更是氣暈了。父親不準那貴州男孩進屋,惡言惡語把他趕走了,一心要接受那個願意入贅的本地後生。豆豆跟父親鬧起來,父親罵了她幾句,她覺得沒氣出,就想跳河一死了之。
大家聽了,都說豆豆蠢。
百順說,這樣的事好辦得很,哪用得着跳河呢。
蓋草也說,要是真的跳河死了,那兩個後生都要打單身了。他問豆豆,究竟喜不喜歡那個貴州男孩。豆豆說,喜歡,當然喜歡。蓋草問,你愛他,他也愛你嗎?豆豆直點頭。蓋草說,兩人既然這樣相愛,你丟下他去死,也太不應該了。
快到屋邊時,一個穿藍‘色’工裝的英俊後生從竹林後面急匆匆地走了出來。
蓋草問豆豆,這個就是那個貴州小夥子?
豆豆紅着臉點了點頭。
蓋草對那後生說,你啊,自己喜歡的‘女’仔都不看好,要不是我們,你現在看到的就是河裡漂浮着的死人啦!
豆豆又哭了起來。那男孩聽了,臉都嚇白了。他走上來,握住豆豆的手,直問她:“豆豆,真是這樣嗎?豆豆,你怎麼那麼蠢,叫你不跟阿爸吵的嘛!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去鎮裡跟我爸媽打電話,跟他們說清楚。你看你,怎麼會這樣啊,要是你真的……要是真的投河死了,我怎麼辦嘛!”兩個年輕人也不管這麼多人在場,摟着哭起來。
後生哭了一會,擦了擦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算了,不哭了,我跟我爸媽說好了,他們答應我跟你來瑤山,一起伺候阿爸。”
豆豆說:“我也不想住在瑤山。阿爸不去貴州,那我們就在瑤河鎮買房子,跟我阿爸住在一起。”
那後生聽了直點頭。他說,怎樣他都沒意見,只要跟豆豆在一起。
豆豆轉向百順和蓋草他們,對他們說,舅,等會見到我阿爸,你們多跟他說說,我們兩個不會丟下他不管,會好好孝順他老人家的,叫他不要趕宗明走。宗明,就是那個貴州後生。
宗明在一邊也陪着笑臉直點頭。
百順說,沒事的,走吧。
蓋草哼起了一句戲文:“似這般有情人,怎叫他‘棒’打鴛鴦?待我跟這老匹夫理論、理論!”
大家都笑了起來,兩個年輕人也跟着笑了。
走進泥衝寨子,才真的感到這裡是竹子的世界。
寨子周圍,滿山遍野都是竹,那些竹長得特別茂盛,一根根俊秀‘挺’拔,都有碗口般大小。寨子裡的房子都是竹樓,連竹樓上的瓦都是竹子做的。
走進豆豆家的竹樓,鄧普祥正在氣咻咻地織揹簍。這是一個模樣很有些糟糕,一看就知道是不怎麼收拾自己的男人,頭髮很長,鬍鬚好像生下來就沒剃過。但他眉‘毛’粗黑,眼睛黑亮,幹活時十分專注和投入,編織竹器的雙手像‘女’人織‘毛’衣一樣靈活。
百順走進去,叫了他一聲“姐夫”。蓋草接着也叫了他一聲,慶富也叫了他一聲。
普祥看見是他們,驚喜不已,說:“啊呀,是什麼風把你們這些神仙吹來了啊?”他叫跟在後面的豆豆喊,“豆豆,快去做飯。你舅爺他們來了,快去快去!”
普祥放下手裡的活,就去‘門’邊的‘雞’籠裡抓‘雞’。剛好‘雞’籠裡有隻母‘雞’臥着下蛋,他跑過去,一把把母‘雞’撂出來,順手拿起蔑刀就把母‘雞’殺了。他對縮在一邊的貴州後生說,你快去伙房,幫豆豆燒水啊,把水燒開燙‘雞’‘毛’啊。
貴州後生喜滋滋地趕緊去了伙房。
普祥說,現在的琶笊幌每詞倫鍪隆
普祥安頓他們坐好,給他們斟茶,還抓了一竹蘿‘花’生。他陪着他們喝水、吃‘花’生。百順和蓋草也不說剛纔的事,除了回答普祥對香草溪一些老人的問候,就盡跟普祥說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玩笑話。
百順說,姐夫啊,你是好久沒回香草溪看看嘞。是不是雲香姐姐不在了,就斷了香草溪這條路啦。
普祥一聽這話,眼淚就流了下來。他‘抽’‘抽’鼻子說,百順啊,你這樣一說我也慚愧得很,自從你雲香姐姐一走,我什麼心思都沒啦,哪裡都不想走,一天到黑就曉得沒完沒了地織這些竹簍子、竹筐子,織到這屋子裡、屋檐下都放不下,我纔去鎮上賣。賣一次,就醉一次。以前啊,都是我編我織,你姐姐就一心去賣。現在編織是我,賣也是我,幾多煩啊。賣的那些錢我也不曉得怎麼用,就曉得買‘肉’喝酒,每次都喝得爛醉。整個瑤河鎮整個竹器行的人,都認得我,認得我是雲香的男人。他們都說雲香好,雲香賣的竹器好,沒想到那麼好的竹器就是我織的;他們說我怎麼就沒我手裡的竹器好看呢,說那麼好看的雲香怎麼就嫁了這麼難看、這麼愛喝酒的男人呢?哈哈哈,他們哪裡曉得,我是爲了雲香才喝的酒,爲了雲香纔不去理髮,纔不去剃鬍須,才變得現在長‘毛’嘴尖這個邋遢樣子啊!
普祥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他用衣袖揩了揩眼睛,哽咽着說,偏生豆豆這‘女’子又不聽話。唉,她娘那次出車禍,好慘啊,撇下我走的時候,還瞪大着眼睛一再跟我說,要我把豆豆留在身邊,照管好。可她就是不聽,就是要出去打工;出去打工也就算了,可她還找了天遠地遠的一個外鄉人,要嫁得遠遠的。你講這怎麼得了嘛,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講我怎麼向你雲香姐姐‘交’待嘛!豆豆這個‘女’子啊,讓我‘操’碎了心……
普祥對百順說,你是她舅爺——你們都是豆豆她舅爺,你們幫我勸勸這‘女’子,留在泥衝哪都別去,等我死了,跟她娘在一起了,她喜歡到哪就到哪,我再也不管她了。
百順說,姐夫,我曉得你對雲香姐姐好,全香草溪的人也都曉得你對雲香姐姐好。你這樣做也是尊重雲香姐姐。你要曉得,豆豆也是個孝順‘女’子,她不會不聽你的話,也不會不管你啊。
普祥說,她啊,她哪裡聽話哦,坡那邊寨子的麻姑嬸給她做媒,讓她把牛埡衝的石蛙招進來,可她就是賴着不回家,還在廣東那邊打工的廠裡自己找了個貴州仔,要嫁到貴州那邊去。你看,這貴州到這裡,千山萬水的,多遠啊,一個姑娘家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以後想看一眼都難呢,就別說回來看一眼了。要真的那樣,如果哪天我也走了,見到你雲香姐姐,她問我豆豆呢,她現在怎麼樣啊,你講我怎麼跟她‘交’待,我還有臉見她嗎?唉,這個不聽話的妹子,把我都搞煩了。剛罵了她兩句,她就哭,還跑出去。我說,你要哭,以後有你哭;你要跑,就跑遠一點,不要再回來!——嘿嘿,見到你們,她還是回來了,她還是捨不得我這個老頭子。
“豆豆這妹子,今天好險呢——”百順剛開口,蓋草跟他使了一個眼‘色’,百順就沒說話了。
普祥問:“她怎麼啦?”
蓋草說:“豆豆沒什麼,我們進寨子的時候剛好碰見她,她就把我們帶來了。豆豆還是很懂事的,說她捨不得你,她娘不在了,她哪捨得丟下你一個人不管呢。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也不小了,她表姐靈芝沒比她大多少,下個月就要生兒子當娘了。別的你可以管,這婚姻大事是她自己一輩子的事,你不要勉強她,不要強迫她。她很喜歡那個貴州後生,那個貴州後生也喜歡她,她不願招石蛙,她願意嫁給誰是她自己的事,現在早不興媒人拉媒那一套了。姐夫,你就不要強迫她吧!”
“她跟貴州仔結婚也好,但不能嫁出去。其實石蛙那後生也不錯,會篾匠的手藝,功夫也不比我差;他家離泥衝又近,可以兩邊照顧。這麼好的親事,打燈籠都難找啊!”普祥說。
“姐夫,剛纔說了,豆豆那妹子就是喜歡貴州那後生。”蓋草說。
普祥嘆了口氣,說:“唉,就是吃了出去打工的虧!要不然,她怎麼認得這個貴州仔啊!”
慶富‘插’嘴道:“姐夫啊,你忘記啦,當初要不是你進香草溪去打籮筐織揹簍,你怎麼認得我香雲姐姐啊。當初我香雲姐姐好多人找媒人來求,鎮上一個大學生都來找她,結果還是喜歡上了你。你不也是出去打工,認得我香雲姐姐的嗎?”
普祥說:“那也是哦,要是我不進你們香草溪去做事,也就不會認得你香雲姐姐,更別說做夫妻了。其實,我就是給你香雲姐姐打了一個揹簍,她就喜歡上了我了。那個揹簍真的打得好,我打了一輩子的揹簍,就那一個揹簍打得最漂亮。她揹着那個揹簍,真的跟畫上的一樣,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唉,可惜啊,好人命不長,這麼年輕她就走了。怪我福氣不好,不能跟她白頭啊。”
蓋草說:“其實豆豆很有眼光的,她看上的人絕對不會差,就像當年雲香姐看上你一樣。”
普祥的眼眶紅了,眼淚流了出來:“天福啊,我不好,我真的不好。豆豆她娘當初看錯了我,我沒好好待她。她是多好的一朵‘花’啊,卻沒享一天福。我一個手藝人,每天就曉得打籮筐織揹簍,她隔三岔五要挑着這些籮筐揹簍去鎮上賣,受了好多苦,遭了好多委屈。最後一次,她爲了把東西賣完,一個人回來晚了,去搭人家的拖拉機,結果摔下了山坡。”
蓋草說:“姐夫,不要難過了,雲香姐姐最享你的福,每次見到你都誇你,說你有‘門’手藝,她不用像別人那樣辛辛苦苦賣苦力,吃的穿的都比別人好,一年賺的錢比養豬養牛還要多。她跟了你,沒有吃虧,就是她命短、福淺,不怪你。”
普祥說:“唉,你講的也對,如今也只能這樣自己寬自己的心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她命短,我福淺,都是天註定的。可她臨走前一再囑咐我,要把豆豆帶好,等她大了,給她找一個好人家的後生,招進來……這些我都答應了的啊,我不能不盡自己的責任吧?”
這時,豆豆拉着宗明的手走了進來,兩人跪倒在普祥面前。豆豆含着淚說:“阿爸,我和宗明答應你了。宗明跟他家裡人都說好了,願意到我們這邊來,跟你一起過。阿爸,我們不想讓你一輩子住在山裡,不想讓你一輩子都打籮筐織揹簍,這幾年我們打工攢了一些錢,想在瑤河鎮買一套房子,接你老人家到縣城住。”
普祥不禁老淚。他把兩個年輕人扶起來,說:“我哪都不去,只要你們在一起過得好,不要像我和你娘那樣,我就放心了!”
百順說:“姐夫啊,豆豆他們有這份孝心,安排得又好,給你在縣城買房子住,哪能不去呢。”
蓋草說:“是啊,你到了瑤河鎮,我們以後到縣城玩耍,也好有個地方落腳,也好有個地方喝酒啊!”
慶富說:“那是,你看。你在泥衝我們都尋了來,以後你到了縣城,我們一年可能要去好幾次羅!”
普祥說:“真不曉得豆豆她是怎麼想的,泥衝好好的,怎麼想到要到縣城去呢?唉,現在的年輕人,眼大、心大,搞不懂嘞!”
這時候,‘雞’‘肉’的香味飄了出來。
程似錦唆唆鼻子,說:“好香的‘雞’‘肉’味呢!”
蓋草說,這是真正的土‘雞’。他說普祥姐夫最捨得待客,殺的‘雞’還是正生蛋的母‘雞’。他把程似錦介紹給普祥,說了他們這次放排出來的目的。普祥老人很高興,說,香草溪遇到貴人了,我們都遇到貴人了。
程似錦說,哪啊,你們才真的是貴人呢。他在心裡說,要不是今天遇到百順、蓋草、慶富他們,也許豆豆這個美麗的‘女’子真的會香消‘玉’殞,哪裡還有普祥現在的歡笑喲。
吃過午飯,已是下午四點的光景。
大家都有了些醉意,暈暈乎乎的,有的坐在竹椅上,有的躺在竹‘牀’上,有的還打起了酒鼾。
蓋草和普祥在吹牛,說年輕時的一些開心事。
慶富說要走的時候,普祥不準,一定要留他們住下來。他說家裡臘‘肉’有的是,酒有的是。現在走,怎麼像話嘛,就是看不起他嘛。
慶富見大家都懶洋洋的,沒有要走的架勢,也就不再堅持。他說,既然大家醉了,就休息一晚再說;這麼晚了,真的走,木排也走不了多遠。
大家一聽說真的不走了,就一心一意地睡起覺來。
似錦沒喝酒,也沒有睡意。
他一個人來到了寨子後面的竹林裡。
他喜歡這裡的竹林。
好茂密的竹林啊,全是海碗大的楠竹組成。竹林中那條小路,曲曲折折,時隱時現,蔓延在竹影形成的那片幽暗之中,彷彿那就是盡頭。竹林是幽深的,進入了竹林就像是進入了另一番天地。彷彿塵世的喧囂到了這兒便做了了結。只聽得見風聲蕭蕭,竹葉沙沙,偶有幾聲喳喳的鳥叫以及竹林下汩汩的小溪流水。
程似錦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回到香草溪,如果真的可以呆下去的話,他想在屋後這樣的竹林裡蓋一間草廬,在竹林裡盡享清風明月,過逍遙自在的生活。
竹林的地上沒有草,只有一地的竹葉。他坐下來,情不自禁就躺了下去。竹葉的清香瞬間瀰漫,讓他沉醉。這時,有輕柔的笑聲傳來,還有他似曾熟悉的瑤歌,也被竹林的清風送了過來:
“豆豆,你的歌真好聽。”
“喜歡這裡嗎?”
“嗯。這裡真的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還去瑤河鎮買房子嗎?”
“去啊。你不是喜歡住在城裡嗎?”
“嗯,家裡雖然好,但我還是覺得城裡好,我也想讓我阿爸在城裡好好享享福。”
“那明天我們就去城裡買房子吧,我想早點買了房子,結婚。——你說過的,買了房子就結婚。”
“——宗明,看你急的,你還怕我飛了嗎?阿爸到了城裡一定不習慣,等天熱的時候我們就回來,這竹林裡好涼快啊。”
“是啊,我就想住在這竹林裡。豆豆,你看這地上的竹葉,棉毯子一樣,軟綿綿的,好舒服啊。豆豆,來吧——來嘛!”
“嘻嘻,你——討厭!”
“來嘛——”很快,聲音就被什麼堵住了。清風拂過,竹林裡兩個人滾來滾去的碾壓聲很細微地傳過來,聲音裡,似乎還有鳥雀彼此梳理羽‘毛’的翅羽聲,似乎還有鳥雀親暱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