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雷霆

17雷霆 燃文

母后笑眯眯的,“錢昭容請講。”

我也好奇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錢昭容出來談她的看法,倒想知道她能說出個什麼來。

“依臣妾看,此事不能只怪楚修容一人。”錢寶寶一開口說這麼說,她雖然貌醜,比不上我後宮諸人,但在人前倒是不卑不亢,“馮家弟弟在他姐姐這裡走動也不一年兩年了。這還是當年在王府那邊就形成的規矩。如此說來,馮家弟弟一直都是自家人,便是我們這些人,也都早把他看成了自家的親弟弟一般。沒有把這孩子當外人的。”

說着話,錢寶寶斜眼看了一眼馮嫣兒,“這本是皇上的恩典,不該成爲後宮生事的由頭。如今別說是楚修容,便是我,見了馮家弟弟,也得招呼說話。沒有見了自家弟弟就像見了賊似的飛走的道理。若真是那樣,又要被人說成無禮、辜負皇上一片好心了。總之,說話不說話都得被人挑,豈非怎麼做都是錯?”

她說的極有道理!連阿南也擡了眼好生看了錢昭榮一眼。她們原本不熟,倒是難得了。

錢寶寶的話還沒說完,她目光掃過馮嫣兒,“皇上本是好意恩典,卻弄得別人左右都是錯。那從一開始,就該好好約束着自家弟弟。皇上讓走東夾牆,便不該跑到別處去。自己不約束,這不明擺着陷別人於不義嗎?”說着,她冷冷盯着馮嫣兒,“這樣說來,這些姐妹間,楚修容年紀小些,不懂約束自己,固然行止失儀。但我們這些當姐姐沒管好自己的弟弟,也都難脫干係。”說着,她向我和母后磕了一個頭,“臣妾願受責罰。”

好嘛!我暗暗感嘆,又是個滴水不漏的主。她以前大約也是這般頭頭是道,所以母后纔看重她。但於我這卻是全新的認識。我不禁對她刮目相看了。

錢昭容這番言論,明裡自責,實則處處指向馮嫣兒和何昭儀。馮嫣兒何等樣人,哪裡會聽不出來。

她立刻在一旁申明,“是臣妾沒有管教好自己弟弟,臣妾願意受罰。自罰俸半年。臣妾以後也會約束自己弟弟。”馮邁大了,來年春天便要中狀元,馮家怕是已經準備好了,所以也不在乎放棄這入宮的恩典。

她們一個個都聰明得很嘛!可她們絕料不到我此時的心思。

我放緩了聲音,慢慢地問母后:“母后,朕記得楚修容每天在您這裡抄經,要抄到午後這個時辰的。”我這是提醒母后。因爲母后除了不動聲色的微笑,什麼話也不肯說。

“啊!對!”母后好像剛剛想起來似的,“楚修容的確是在我這裡抄了經出去的。”

我明白,她們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她們是故意陷害阿南而已。母后也是故意裝傻。

阿南每日在母后這邊抄經,都是這個時候回宮。何昭儀的仁和宮就在阿南迴她長信的必經之路上。她們算好了時間讓馮邁與阿南相遇。這可真是下大本錢啊,馮嫣兒的親弟弟親自出馬,來證明阿南輕浮。若是以前,我真的會生氣的。

可如今阿南身邊的宮人,全是母后所派,阿南與馮邁說了些什麼母后早就瞭如指掌。若有要緊的話。母后哪有此時這般鎮靜。阿南不辯也是持着這點,她很清楚這事母后早就心知肚明,只看母后願不願秉公。而她自己,只有聽人發落的份。再說,若她見了馮邁不理,就如錢昭容所說,一樣也是不敬客人的罪過,又證明了她心懷鬼胎,還是一樣罰跪。

母后怕是心裡早明白了,她是偏偏不說話而已。

所有人都聰明着呢,只把我一個當傻子。以前我倒真不知道,後宮的事情這麼麻煩。不過,這不正是我需要的嗎?

我假裝沉吟片刻,“楚修容。”

“在。”

“你有失儀之處,你可知錯?”我的聲音故意威嚴。

阿南擡了頭,向我眨眨眼睛。

我瞪她。

“妾錯了。”她立刻說,又低下頭去。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那好,你再多抄四遍《金鋼經》爲母后祈福。七夕你也不用去銅雀臺赴宴了。老實在宮裡思過。”我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成了!銅雀臺是我安排的事非之地,我本來就是不想讓她去。

阿南又低低的“是”了一聲,沒什麼不情願。

“你現在可以走了,去抄經,沒抄完前不許你宴飲娛樂。”

“是”阿南又應了一聲。

她向我磕了頭,接下來是母后,最後還向馮淑妃磕了個頭。因爲現在是馮嫣兒總領後宮,享受着皇后的禮儀。此時,我都替阿南感到委屈。馮嫣兒害她,她還得謝馮嫣兒。要是我,肯定恨死馮嫣兒了,可阿南沒有表現出來。最後,她向一錢昭容行了一個注目,這是謝錢昭容爲她說話的意思。不管錢昭容今天爲的是什麼目的,多多少少算是幫了阿南一回。

我注意到,馮嫣兒與何紫魚卻在此時悄悄交接了一個帶笑的眼神。看樣子,她們以爲如願以償了。果然後宮險惡。若是以前,我是不會無聊到注意觀察這些女人的。

阿南得到了我們所有人的首肯,忙站了起來。因爲跪得久了,猛的站起來,她還搖晃了一下。她的宮人上來扶了她一把。

我看着阿南在宮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坤寧宮。一到門外,她就揉了揉跪疼了的膝蓋。

她始終連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好絕情的小東西啊!

我裝作沒看到母后衝我詭異的一笑,擡了頭,厲聲叫:“何昭儀!”

何紫魚一嚇,咚地一聲跪了下來。她剛纔還有些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搬弄口舌,穢言後宮!這是大罪。更何況你竟敢潑污馮淑妃幼弟。來人啊,給我掌嘴二十!”

一聲淒厲的尖叫。

幾個膽小的嬪妃都不禁向後一退。

我想掌何紫魚的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算是找到了一個好機會,她竟然敢誣衊我的阿南!沒腦子還沒口德,後宮中是可以隨便說男女之事的地方嗎?後宮掌嘴,是比打板子更大的羞辱,何紫魚這下子該記得痛了吧。難道她真以爲她有靠山,可以有恃無恐嗎?

不過最主要的,我也是爲了我的計劃,今天掌她的嘴,是給她的警告,也是給她的機會。以後就看她自己懂不懂得收斂了。

何紫魚到了此時,哭也來不及了。她被內監拖了出去,都拖出很遠了,才聽到她突然暴發出來的嚎哭之聲。

我看看此時坤寧宮中的人。她們一個個臉色發青,顯然被我嚇住了。連錢昭容也悄悄向後縮了縮。她們很少看到我這樣的雷霆之怒,多少都起了些畏懼。

我冷冷地把她們全都掃視了一遍,“這事是朕也有責任,是朕疏忽了,”我說,“不過幾天不見的,邁兒長得這樣大了。錢昭容說的對,宮中都將他當孩子看,已經成了習慣。敢胡說八道的,只有那起居心不良之人。這樣吧,以後邁兒就不要隨意入宮來了。年紀大了,也到了爲馮家光宗耀祖的時候。朕聽說邁兒明年要參加科舉?好好在家裡攻書吧。”這事就這樣到此爲止,我不想再提了。

我不知道馮嫣兒怎樣想,反正她們都走了以後,母后笑着對我說:“這下你稱了心了。”

我坐着沒動。我沒有處罰馮嫣兒,但從此不許她家人進宮,也算絕了她後路。這是對她的一點處罰,不動聲色,讓她無話可說。

母后懶懶的示意人來扶她起身,“我現在知道你的意圖了,”她一邊站起來一邊對我說,“你是不喜歡人家那一家子了。也好,養癰成患,早點動一動也沒什麼,只別過了份。更不能因此擡了那南人。若是馮家再安排別的小小子進宮來見姐姐,你也不用一味攔着。宮中的女人也需要外面的靠山,不能絕了人家的路。”

母后這話說對了,我記得重生前,馮家一直有人與宮中聯繫,馮邁之後,更有別人,我從來沒有深想,也未加阻攔。以後不能這樣了。

還有阿南,真是倔強,雖然知道是別人陷害,但她也未免太清高了點。難怪她以前總是在我這裡吃虧。她就是這點不好,回頭我要好好教她。

明明是得到了我自己想要的結果,可我從母后那裡出來,我心裡還是十分的憋屈。我也沒叫阿南來與我一起用膳,好不容易作足的戲碼,我怎能演砸。

不過這樣也好,除了聽說何紫魚尋死覓活了一回,後宮倒也徹底安靜了。

我一直忍到了晚間,打發了來問臨幸的太臨,我自然仍是誰的牌子也不翻。纔不管她們都是在想什麼。等再沒人打擾我了,這才脫了大衣裳,只穿着一件青絲螢袍,直奔阿南的長信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