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曦看着眼前垂頭喪氣的年輕警察,滿腦子的“不可思議”不斷地滾動播出。
“你以爲我們就不想抓住這幫混賬嗎,刑隊多少次辛苦地佈置抓捕,爲的就是要清除這一方的毒瘤,給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環境。但是前腳剛把人拷進來,後腳就會有上百上千人帶了道具棍棒來搶人,我們的幹警,有些現在還躺在醫院裡……”
“小武你別說了!住口!”
一個上了些年紀的老警察氣得不斷咳嗽,嚴厲地打斷了年輕警員的敘述,“怎麼辯解也是我們的錯,是恥辱,所有人收隊,跟我回去。”
“您都說了是恥辱了,我咽不下這口氣,執法不力反遭暴力脅迫,還有什麼臉面穿這身警服,現在只要您一句話,就算拼了性命,刀山火海也要去把人救出來!”
小武說完,後頭跟着的刑隊兄弟們刷地一下子全都站起來,靠緊在他身後表示願意同往。
“都胡鬧!武清亮我撤你的職!咳咳咳……”
老警察更加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手捂着胸口說不出話。
文曦心中有些後悔自己方纔莽撞追問,回身要去倒茶。
尹一銘一步上前將茶杯送到文曦手裡,又衝她安慰地笑笑。
老警察喝了水,滿滿平復了些,回頭對着文曦嘆氣,“這幫孩子也是受了大委屈。後山的那些人根本不懂得什麼叫踐踏法制尊嚴,他們做各種喪盡天良的壞事,不過是爲了自己享受,姑娘你還年輕,這世上,還是有很多法律管不了的事啊……”
兩個鎮上的官員臉都憋成了紫色,聽見老警察的嘆息,其中一個最先坐不住了,跳到他和文曦兩人中間。
“依我看,就是因爲上頭太軟弱無能,不能下大決心整治,一年到頭就是送東西慰問,慰問慰問慰問!一羣狼心狗肺的東西有什麼好慰問的,壞得讓人噁心,人神共憤,這些臭蟲遲早要遭天譴!”
“好了好了,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都先不要激動
。該回去向上級請示的,都回去抓緊打報告,有私憤的也先忍耐一些,再耽誤下去,紅娃一家的情況只能更糟糕。”
尹老爺子沉默了這半天,終
於開了腔,他素有威望,沒人再敢多言,紛紛嘆着氣各自散去,連滿心疑問的文曦也被尹一銘連拖帶抱送回了廂房。
“there,there,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問題,忙了這大半天,咱先歇歇再來十萬個爲什麼好不好?”
文曦還是愣愣的,坐在尹一銘懷裡,頭枕着她的肩膀不說話。
軟玉溫香在懷,尹一銘對眼前這個狀況簡直十二萬分滿意,藉着暖炕的溫度,大着膽子把臉遞上去想蹭蹭文曦的鬢髮。
“尹一銘,陪我到紅娃家裡看看吧,她現在一個人,唔……”
文曦扭頭的功夫,正好讓尹一銘歪打正着,她對於這種意外收穫並沒有做十分充足的準備,然而卻本能地反應奇快,在片刻的驚訝驚喜之後迅速進入“認命”模式,身心愉快地享受起這個吻。
放開?哼,簡直笑話。
此情此景,正如同,有一個美味鮮香的超級大餡餅,從天而降砸到臉上,不吃真是對不起我大中華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
正確的做法是,不僅要吃幹抹淨,還要感慨自責,自責自己舌頭太短,鼻樑上的肉餡舔起來有些困難。
文曦猝不及防地被吻到有些缺氧,眩暈中,平日堪比超級計算機的大腦竟然有些不受控制,下意識地認爲自己是一碗鮮香濃郁的酸菜鯉魚湯,一條名喚尹一銘的,餓了八百年沒吃過飯的饞嘴貓妖恰巧路過,於是賓主盡歡,大快朵頤。
直到文曦抓在自己肋下的手指上燃燒出騰騰殺氣,尹饞貓方纔戀戀不捨地把臉挪開,撇撇嘴望天望地,臉上大書“無辜路人”四個金字。
“哼,總是背後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文曦白眼待之。
“其實,嘿嘿嘿,不能算是偷襲,我剛可沒打算這樣,如果文老師方纔不突然轉頭過來,倒也不至於能成,只是運氣所致水到渠成,承讓承讓。”
“呦,沒打算啊,那你這是心裡還後悔呢?”
“那怎麼可能!”尹一銘終於回過頭睜大眼睛,極其天真無邪地舔舔嘴脣做意猶未盡狀,眼巴巴示意文曦再來多少次都不後悔。
文曦臉色微紅,哭笑不得地想要掙脫,見尹一銘雖然一臉純真無害,但是手上可沒有半分鬆開的意思,反而越摟越緊,如同西遊記裡面的那一條捆仙繩,任你是大羅金仙也逃脫不出。
文曦知道尹一銘在耍賴這門技藝上遠遠勝過自己,只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乾脆復又靠回去,鼓搗一個舒服的姿勢安逸地窩着。
“過會兒先陪我去紅娃的家裡看看。”
“可以。”
“把爺爺醃製的甜味臘肉分出來幾掛帶上,算是禮物。”
“……也行吧。”
“最後還有另外的事情要拜託你
。”
“沒問題。”
哎呦,色令智昏可真是讓人幸福的體驗。
……
雖然事前有心理準備,但等尹一銘帶着文曦來到紅娃的家裡,才真的大吃了一驚。
紅娃一家住在村落的外圍,從外面看上去,與一般民居無異,正房高大,場院寬闊,兩廂有牛羊圈欄,富足安寧。
但是二人一走進去就發現有些不對。
院子裡血跡斑斑,羊圈的門鎖似乎是被利器斬斷,家居用具被褥等都散亂扔在地上,窗戶的玻璃都被砸碎,只有裡頭一間小屋有燈光亮着。
尹一銘不等文曦說,蹲下身將幾件被褥用具撿起來,力所能及地扛了不少進去。
她倆走進裡屋的小房間,還沒來得及轉身,尹一銘習武多年,耳音靈便,一眨眼就聽見門后角落有人,惡風迎面,竟當頭砸下來一棍子。
尹一銘怕傷了文曦,不敢自己躲開,只得勉強將肩頭的沉重被褥舉起。
那一卷被褥捱上這一棍,被拍得悶響,騰起的塵土嗆得尹一銘只流眼淚,只顧得展開雙臂將文曦護在身後。
那人這一棒下了殺手,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耗盡了,只得停下來拄着棍子大口喘氣,風箱一樣的嘶嘶聲讓人不相信這是從人的氣管當中傳出的聲音。
正在這時,大門吱呀一聲再次被推開了,有個矮矮的身影手裡捧着東西,顛顛地走進,看見這景象頓時嚇了一跳,哇哇叫着衝上前。
“阿爹,阿爹你怎樣!”
尹一銘聽見,這才知道,方纔襲擊自己的正是下午被村民送回家的紅娃爸爸,頓時鬆了口氣放下戒備。
“阿爹別慌,這是文老師,是好人,這幾天都是她照顧我。”
紅娃過去扶父親坐下,轉回身抱住文曦的腿。
尹一銘一口氣哽在心口:得,合着在你眼裡我叫“不存在”,小沒良心的。
那中年人喘得上氣沒有下氣,聽見紅娃如此說,慌得要起來道歉。
文曦見是誤會,立刻上去按住,“沒關係沒關係,並沒有傷着我們,我知道您家的情況,情有可原,您千萬不要自責。”
紅娃的父親聽見文曦溫言軟語的安慰,一時間老淚縱橫,只是低下頭盯着炕桌上一副相框默默不語。
紅娃脫了鞋爬上炕,用油亮的袖子擦抹相框上已經裂開的玻璃,“這是俺姐。”
文曦就着紅娃的手看了看,照片的女孩子極漂亮,約莫跟尹一銘同齡,梳着簡潔的髮飾,皮膚白皙鼻樑挺直,有些像少數民族的樣貌。
尹一銘坐在文曦下手,正無聊,也湊上去看,她自認從未見過紅娃的姐姐,但卻又有些說不上來的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