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他也起擡頭朝莫梓瑤看去,只是隔得遠,還不知道來者何人。待莫梓瑤他們走得近了,他的眸子猛地收緊,“騰”地一聲,從地上跳了起來,指着莫梓瑤道:“怎麼是你?”
莫梓瑤冷笑一聲道:“怎麼,難不成你將本宮看成了雅昭儀?”說着,命令人將牢門打開。
“娘娘……”
她身邊的兩個護衛露出謹慎的神色,莫梓瑤卻擺擺手,“無妨。”她不信劉炎飛敢在這裡殺自己。
劉炎飛的臉色大變,莫梓瑤已經從容地走了進去,又道:“當年你們做下的好事!世上沒有不通風的牆,你們欠下的債,是要還的!”
劉炎飛猛地上前一步,莫梓瑤一旁地侍衛警覺地將她護在身後,聽他厲聲道:“你將雅雅怎麼樣了?”
莫梓瑤直直地看着他,深吸了口氣說道:“本宮又不是你們,並沒有趕盡殺絕的習慣。皇上和太后念在她忠心耿耿並服侍多年的份兒上,並沒有爲難她。”
劉炎飛聞言,彷彿是鬆了一口氣,依舊眼神犀利地掃了莫梓瑤一眼,冷聲道:“不要告訴老夫,你來這裡,只是想和老夫嘮嘮家常吧?”
莫梓瑤並未回答他的話,而是揚起脣角道:“當年先帝駕崩,朝中已有勢力蠢蠢欲動,你仗着掌控着皇都守衛的便利,乾脆讓人攔截平鎮王等人入宮。並藉機擁立阮凌政掌權,而後,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妄想讓她誕下皇嗣!”
劉炎飛欲開口,莫梓瑤又搶先道,“西獵場的伏殺,天澤宮的刺殺,以及本宮出宮後兩次圍殺,劉炎飛,你以爲你做的一切天衣無縫,你就可以真的高枕無憂?”
“老夫只恨上一次在邊域爲何沒能一箭殺了你。”劉炎飛咬着牙道。
莫梓瑤卻是嗤笑道:“是啊,可惜,本宮命大,幾次都逃脫了。呵,你以爲殺幾個皇上寵愛的妃子,你的妹妹便能首居高位嗎?你的狼子野心,別人也未必不防着。你以爲,雅昭儀爲何這麼多年未有子嗣?你以爲,她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又是如何流產?”
話,已經說得這般透明。莫梓瑤相信,他劉炎飛再傻,也該聽出來了。
果然他突然叫:“你說得夠多了,縱然你是皇后,今日也別想離開這裡!”語畢,他出手朝莫梓瑤襲去。
莫梓瑤身旁的兩個護衛飛快地抽出長劍,與他打鬥在一起。而她卻從容地退開幾步,瞧着三人的打鬥。劉炎飛功夫好,可畢竟老了。
侍衛將他制住的時候,他依舊大聲吼着,說要見皇上和太后。莫梓瑤冷冷的看着,轉身離去。
這日傍晚的時候,聽聞太后派了人去牢裡探他,劉炎飛卻突然破口大罵。說阮凌政過河拆橋,說有能力將他扶植上位,也有能力將他拉下臺。
聽到這樣消息的時候,莫梓瑤已經回宮。
太后和阮凌政聞言大怒,下令賜死。
據說,雅昭儀在御書房門前跪了整整一日,阮凌政終究閉門不見。
莫梓瑤同情雅昭儀,她無疑是這場皇權鬥爭的犧牲品。只是,事實如此,誰也改變不了。惋惜一詞,在這樣權力熏天的地方,真的,不合適。
三日後,劉炎飛的罪證收集齊全,條條歷數下來,足以殺他幾遍了。可阮凌政念及他爲兩朝元老,也曾爲阮南國立下汗馬功勞,賜白綾三尺,以謝皇恩。
而那一日,扞泥國的人在阮南境內出現,但又很快消失了。
三個月後,阮南朝的後宮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雅昭儀請求入禮佛寺吃齋唸佛,從此皈依佛門,太后和阮凌政恩准了。二是黎充儀久疾不愈,終是沒能熬過去,仙逝了。而念她曾爲皇上誕下帝裔,特追封爲德妃,併入皇陵。
同一時間,之前一直爲黎充儀請脈的那個太醫,也因爲沒能治好她的病而深感內疚,辭去了太醫一職,離開了皇宮。
同月,平鎮王自願交出兵權,並將阮凌政送於他的于闐一半領土歸還,還自削了王爺藩號,獨自一人離開了阮南國。此事,讓全國都轟動不已。至此,阮南國的領土擴大了一倍,阮凌政所有兵權全部收回。
此後,宮裡一直風平浪靜,再無大事傳出。六月的時候,皇上與皇后離開了皇都,去了北域的水上行宮避暑。因此,朝會取消,若有要事,可以奏摺形式送到行宮,皇上也會一一批閱解決。
就這樣,直至同年八月,邊域那邊平仁王傳回奏摺,說他的側王妃晚秋爲他誕下麟兒,想立她爲正王妃,懇請皇上恩准。
此刻,北域行宮內。阮凌政閉着眼,躺在榻上,似乎是睡着了,而莫梓瑤則坐在案前,手裡正拿着平仁王的這封奏摺。
她提筆,飛速地在奏摺上寫了“準了”兩個字。擱了筆,蓋上玉璽,合上奏摺,起身來到榻前,端詳着阮凌政的睡顏,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呢喃着開口:“皇上,你知不知道,晚秋也誕下麟兒了,凌予請求扶她做正王妃。皇上,你一定要好起來,瑞兒還在等着我們。”
阮凌政卻突然睜開眼,擡眸瞧着莫梓瑤,握着她的手一緊,黯然道:“瑞兒,朕也好想他。只是,朕的身體,朕知道,雖然已經吃了你給的續命丸,卻也只是略微抑制了毒發。這一次,是朕對不起你們了。”話至最後的時候,他的聲音緩緩低了下去。
“皇上……”莫梓瑤驚呼着,怕他是因爲難受得說不出話。
就見他突然低咳一聲,粘稠的液體自嘴角溢出。莫梓瑤心中劇痛,咬着脣幫他拭去。阮凌政喘着氣,望着莫梓瑤卻還要說:“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讓凌予來一趟吧,朕……唔——”他忍不住俯身又是嘔血。
莫梓瑤只覺得心涼了一半,扶住他無力的身子,耳畔,卻是響起那時候他說退位以後,一家人歸隱的話來。如今他病成這個樣子,再也給不起自己任何承諾,所以他纔要說他對不起自己。
“瑤兒,你不要怪朕……”
莫梓瑤猛地抱住他,哭道:“皇上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會怪你的,不怪你……”
阮凌政的眉心微微擰起,長嘆一聲道:“朕的時間不多了,朕知道你和他有着約定。可是朕很自私,不希望你……你和他一起。”
莫梓瑤堅定地搖頭:“瑤兒這輩子,只是皇上的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永遠是。”
阮凌政怔怔地看着她,擡手撫上她的臉頰,勉強笑道:“你真像朕啊,和朕一樣。”
莫梓瑤笑了,不一樣,怎麼會相愛呢?看着他,輕聲道:“皇上不要說了,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在這裡陪着你,皇上……”
只是,阮凌政又難受起來,臉色慘白不堪,唯有那薄脣,卻染起不自然的顏色,動一動便要嘔血。
莫梓瑤慌忙伸手將懷中,將鐘太醫配的解藥取出來,欲要拔掉把塞子,阮凌政卻突然一個傾身噴出一口血。而她手中的瓷瓶,卻是沒有拿穩,只聽“砰”的一聲脆響,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她驚呼出聲:“啊,解藥!”
沒辦法,只得先扶他先躺下,才伸手,皓腕被阮凌政抓住,見他艱難地搖頭:“不必了,臨行前,鐘太醫爲朕配了很多。”他喘了幾口氣,又道,“只是他配的藥……卻不如韻蘭配的有效果,朕能感覺到……這藥,喝下去……頂多只能緩解毒發時的痛苦。”
莫梓瑤大吃一驚,忽然有些明白這藥爲何能一直有效果,原來,只不過是暫時麻痹神經,讓人感覺不到疼痛啊。行至外頭,找了一遍,她果然,瞧見一整排的瓷瓶。只是,這很多於阮凌政來說,還不及韻蘭配的一瓶,不是麼?
隨後拿了一瓶在手裡,狠狠地咬住了脣,韻蘭,當時連她都束手無策了,也不怪鐘太醫研製不出真正的解藥來。
韻蘭死了,鐘太醫又研製不出,那麼還有誰能研製偈生的解藥?她苦思冥想,終是想起了多年前,在周口鎮爲自己醫好眼睛的祝西屏,還沒來得急高興,就突然記起了一年前,楚擎天說對她說過,爲了精進醫術,祝伯伯周遊列國了,近幾年不會回阮南國。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人——毒老!
對,怎麼把他給忘了,這個老怪物,他在毒術上的研究,可謂是無人能及,並且,越是難解的毒,他越是感興趣。說不定,找到他,能救阮凌政一命。
她握着手,又在房間裡踱步起來,可是,要怎樣才能找到他呢?按照他和肅王,阮凌恆之間的關係,可以肯定他不是阮南國之人。要想找到他,恐怕還得通過阮凌恆才行。
想到這裡,她握拳敲了下額頭,心道,自己真該死,到了此刻纔想起來!連忙急急衝進去,奔至阮凌政的牀邊,開口道:“皇上,我倒是想起一人,他或許有辦法解偈生之毒!”
阮凌政睜開眼睛看着她,卻沒有說話。莫梓瑤握住他的手,又道:“只是此人並非阮南國之人,找他有些難度,不過,阮凌恆應該知道他在哪裡。”只要自己求他幫這個忙,他一定會幫自己找到毒老的。
阮凌政抿着脣不說話,半晌,莫梓瑤才聽他開口:“朕不想,低這個頭。”
“皇上!”莫梓瑤知道他驕傲,雖然他與阮凌恆不再是競爭敵對的關係,可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勢必不會因爲此事,向阮凌恆求救。可是,現在什麼時候?他怎麼,還這麼倔……
阮凌政自己接過莫梓瑤手中的瓶子,低語着:“朕會撐着。”
眼淚再次滑過臉頰,莫梓瑤心疼地看着他,看着他自己將解藥喝進去。此刻的阮凌政,又不見了半分朝她撒嬌的樣子,冷峻的神色,時刻提醒着她,這纔是阮凌政,是永遠不會服輸的阮凌政!
只要能找到毒老,他便有一分活下來的希望,不是麼?他不想放棄,我莫梓瑤亦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