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不再停留,腳下的步子似乎越來越快。莫梓瑤行至門口,也不再出去,呆呆地望着,直到那抹明黃色的身影消失於視線之中。
隔了會兒,便有宮婢進來伺候她梳洗。她卻讓她們將水盆留下,將人都打發了出去。沐青上前取了棉巾要上前來,莫梓瑤擺手,示意她也走。
沐青畢竟才被分到玉瑤宮,莫梓瑤對她還不瞭解,習慣了韻蘭她們的伺候,突然換人會讓她很不習慣。見沐青只是退在一旁,便道:“你也出去吧,本宮梳洗完後再喚你進來梳頭。”要不是手臂上有傷,或許連頭髮也不會要她來梳了。
沐青微微怔了下,只好點了頭道:“是,那等娘娘好了,奴婢再進來。”
莫梓瑤走到臉盆前,望着水中的倒影嘆息了一聲,看來是時候派人去將曉曉從太傅府中帶回來了,只是衆人都知道她已經死了,想要她進宮跟在自己身邊,恐怕又得費一番手腳。
玉芝不能走到明面,晚秋隨了平仁王去了駐地,而韻蘭又不可信,那麼現在讓自己既熟悉又信任的,也只有一同從顧賢山莊來的曉曉了。她跟着自己受了那麼多的苦,如今也算是柳暗花明了。
梳洗好了,喚了沐青進來梳了頭,莫梓瑤便出去。甘霖還守在外頭,見莫梓瑤出去,忙迎上來問:“貴妃娘娘這是要去哪裡?”
莫梓瑤開口道:“本宮去泰仁宮給太后請安。”
她想到,雖然昨夜阮凌政說不必過泰仁宮去,他也只是想壓下自己受傷的事情。可是昨晚天澤宮出現刺客,倒是給了自己一個很好的藉口。
就連沐青不也以爲,自己是因爲這樣才受傷的麼?
甘霖遲疑了下,才點頭道:“那老奴叫人爲貴妃娘娘備轎。”
鸞轎很快便來了,莫梓瑤上了轎子,背靠着軟墊閉目養神。很快便到了泰仁宮,沐青扶了她下轎,回頭的時候,居然瞧見了蕙貴妃的轎子。
蕙貴妃似乎也是要往泰仁宮來,見了莫梓瑤,便示意轎伕加快步子趕上來,等離得近了,開口道:“好巧,在這兒碰見了瑤貴妃。”
莫梓瑤站住腳步,淡笑着開口:“是好巧,蕙貴妃今兒倒是來得早。”
她略微眯起了鳳目,毫不客氣地打量起莫梓瑤來,似乎是發現了莫梓瑤身上有傷,又揮手讓人把轎子太近了,居高臨下地仔細瞧着,目光微閃。
莫梓瑤也不怕她知道自己昨日受了傷,只是也不願和她多交談,便邁步繼續前行。就在莫梓瑤要從她身邊離開時,蕙貴妃突然笑起來,瞧着她道:“聽聞瑤貴妃昨夜在天澤宮受了傷?呵,如今你可得意了啊,皇上可與你夜夜生歡啊。”
莫梓瑤淡聲道:“想不到蕙貴妃您這麼忙,還能如此難得地關注着本宮的一舉一動。”可不是嗎,要一邊要忙着陷害人,一邊還要忙着關注着自己。她得多忙啊。
聞言,蕙貴妃的臉色一變,倒是沒有怒,咬着牙道:“現在雪妃死了,你怕是更得意了吧?”
莫梓瑤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啓脣:“難道蕙貴妃你不高興麼?”
蕙貴妃哼了一聲,咬着牙開口:“雪妃……”
莫梓瑤輕笑一聲,如今還恨什麼,人都已經死了。
此刻,已經到了宮門口,蕙貴妃自然也不可能傲慢到乘轎子進入,也下了轎,步行而入。莫梓瑤也不看她,徑直往前走,過了前院,便瞧見廳內已經有很多人先到了。
入內,再是不見了婧充儀和芸賢妃的身影,莫梓瑤不免有些失落。擡頭往裡頭掃了一眼,便發現了和婧充儀要好的黎充儀。只見她神色淡淡的,獨坐在最後面的角落裡。似乎並沒有因爲婧充儀的死而感到悲傷不適。
好多人,全是嘰嘰喳喳地說着什麼,見莫梓瑤和蕙貴妃兩人進去,皆微微吃了一驚,忙緘了口。
莫梓瑤自然不予理會,尋了個位置坐了一會兒,便瞧見太后來了。衆人起身行了禮,見太后的臉色一片鐵青,扶着露兒的手上去坐了,才淡聲道:“都坐吧。”
她的目光朝下面看下來,隔了半晌,才道:“這幾日也不必來請安了,哀家要過佛堂去。”
衆人皆露出驚訝的神色,莫梓瑤也訝然了,難道阮凌政沒有將想要封自己爲後的消息告訴她嗎?轉念一想間,不由自嘲了一下,昨日發生了太多事,他連覺都沒有時間睡,天不亮又趕去上朝了,只怕到現在還未下朝,又哪裡來的時間去通知太后呢。
她不知道此事,那麼就不可能是故意要避着自己。可她這個時候過佛堂去是要做什麼?爲雪妃誦經麼?呵,雖然雪妃是遇刺身亡,只是,憑太后以往與她的關係,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情?不過既然是太后發話了,嬪妃們只能遵從。
衆人都起了身,莫梓瑤自然地輕輕撫了一下小腹,心道,這封后一事既然還沒有公佈,那麼在這個非常時期,還是往後延期會比較妥當。太后既不知情,那便當所有事都沒有發生,反正除了阮凌政和鐘太醫,宮裡也沒有別人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不如回去先和阮凌政商量一下再做定奪。
莫梓瑤輕輕吁了一口氣,纔要起身,便見太后的目光看來,突然開口道:“瑤貴妃留下,哀家有事要問你。”
莫梓瑤正要開口,便聽得太后疑聲道:“咦,你額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細細打量之下,便又發現了她手臂上的傷,她微微皺了眉頭,“還有胳膊也傷到了,怎麼一回事?”
纔要開口,便聽沐青道:“回太后,昨日天澤宮出現刺客,那刺客差點傷及皇上,幸得貴妃娘娘挺身捱了一刀。”她的話,不卑不亢。
莫梓瑤震驚地看着她,她以爲自己的傷是昨夜的刺客是真,只是,她如何能這般說?直接說自己救駕有功!
蕙貴妃氣得臉都白了,開口道:“瑤貴妃可真勇敢!”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莫梓瑤還能如何?便笑道:“昨日換了蕙貴妃娘娘,你也會爲了皇上不顧一切的。”
蕙貴妃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聽得太后開口道:“瑤貴妃傷得重麼?想必你從昨日至今也沒睡個好覺吧?”說着,輕輕擺手道,“其實哀家也沒有什麼重要事情,就是想讓皇上給小皇子賜名。這要入籍登皇冊,沒個名字可怎麼行。”言外之意是說,你瑤貴妃整日和皇上在一起,開這個口再合適不過了。
莫梓瑤笑着答道:“太后不必擔憂,皇上已經爲小皇子賜了名。”
“哦,是何名?”太后坐直了身子,一臉期待之色,她笑眯了雙眼,一掃之前陰霾,急切問道。
“阮銘安。”莫梓瑤答道。
“銘安,好,好好好!”太后一連說出三個好,看來是十分滿意了。隨後站起身來,朝衆人說道:“哀家要去禮佛寺爲小皇子還有皇上祈福,沒事的話,你們都回了吧。”
太后都下了逐客令,衆嬪妃們哪裡還敢停留?皆起身行禮離開。莫梓瑤微愣,看了太后一眼,也知道冊封一事在和阮凌政確定下來之前,還是先不要提了。更何況前不久,後宮一下子就死了三位妃嬪,朝中也顯現出了動亂的局面,也只得點頭應了聲,隨衆人一道離開。
扶着沐青的手出來,行至外頭莫梓瑤才低聲道:“方纔你如何能那般說話?”
沐青小聲道:“娘娘生氣了麼?只是奴婢以爲,方纔多好的晉升機會啊?如今皇上寵愛娘娘,只要給皇上一個藉口,便是娘娘進位的時候了。”
進位?呵,莫梓瑤冷笑一聲道:“如今什麼時刻,皇上是不會因此進本宮的位。”
沐青臉色一變,忙低了頭道:“奴婢知錯了。”
莫梓瑤不語,只朝前走去,上了鸞轎,聽沐青問道:“娘娘,是去天澤宮還是回玉瑤宮?”
莫梓瑤怔住了,是啊,如今自己該去哪裡?
纔要開口,便聽得外頭有人道:“貴妃娘娘,瑤貴妃娘娘……”
莫梓瑤掀起了轎簾,見是太后身邊的李公公,皺眉道:“公公有何事?”
李公公跑上前道:“瑤貴妃請留步,太后說上回娘娘幫太后抄襲的佛經她很滿意,還說娘娘抄佛經的時候心裡虔誠,故此要奴才來,請娘娘先過禮佛寺,幫太后抄佛經。”
莫梓瑤吃了一驚,不由想起兩年前幫太后抄襲佛經那一幕。正想着,李公公又道:“娘娘請下轎吧。”
莫梓瑤朝沐青看了一眼,開口道:“你先回……”頓了下,終是道,“迴天澤宮去。”
沐青也是一片茫然,半晌才反應過來,忙點頭道:“是,奴婢知道了。”
“貴妃娘娘這邊請。”李公公在前面引路。
莫梓瑤遲疑了下,跟上他的腳步。太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又叫自己去抄佛經?心下一動,也許,抄佛經只是一個藉口,太后,是有話要與自己說。一定是這樣的。跟在李公公的身後,她的心下思緒轉得飛快。
李公公將莫梓瑤帶到了禮佛寺後,便只留下她一人,出去的時候,他說道:“貴妃娘娘先在這裡等着。”
莫梓瑤走進屋子,徑直來到放有文殊菩薩的佛堂,一眼便瞧見佛像前只有兩個蒲團,一旁的矮桌上,卻未瞧見文房四寶。
如此一來,她便愈發地覺得太后讓自己來這裡,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
屋子裡,點着幾盒盤香,窗戶都關着,裡面香薰的味道有些濃郁,卻並不讓人覺得煩悶。站了好久好久,都說佛經能讓人精心,而莫梓瑤覺得單是站在這裡,心都能靜下來呢。
想了想,便上前跪在蒲團上,目光落在前面的木魚身上,她遲疑了下,伸手取了過來,纔要敲打下去,便聽有人的腳步聲過來。不由吃了一驚,忙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回頭的時候,見太后獨自進來。
忙起身,朝她道:“臣妾參見太后。”
太后應了聲,上前道:“不必多禮,你這麼聰明,該是知道哀家找你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