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三)

顏府最近有些忙亂,管家林和安從早到晚都忙得腳不點地的。顏府的下人,也彷彿突然之間亂了手腳。原本日常裡處理得緊緊有條的事情,突然一下子亂了手腳。這一切,只因爲一向把顏家打理得有條不紊的夏姨娘,突然回孃家小住了,並且,帶走了自己幾個管事的大丫環。美名其曰:給自己這幾個辛苦了這麼久的管事大丫環放假!顏府缺了她這個管事的主子,平日裡各司其職的幾個主心骨又被抽走。而顏夫人楚憐凝根本不過問府中大小事務。林和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才慌了手腳。

而此時此刻,夏夢蕊則在夏府後花園的涼亭中,悠閒愜意地享受着美食和新鮮的水果。儘管外面夏日炎炎,可因爲涼亭靠近池塘,涼風習習。再加上四角擺放的四盆冰塊,也驅散了不少涼意。旁邊,還有兩個小丫鬟給她打着扇子。嘴裡,還吃着用冰涼井水冰鎮過的新鮮葡萄。這日子,好不愜意!

“鈴蘭啊,這葡萄真甜,就是冰的時間還不夠長。下回叫他們在井水裡放久一點。”一邊吐着葡萄皮,夏夢蕊一邊對身旁的秀麗女子說道。

鈴蘭微微一笑,解釋道:“是奴婢不讓她們冰太長時間的。小姐你脾胃弱,吃得太涼了,容易生病。就這,夫人還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勸你不要吃得太多了呢!”許是因爲回了夏府,鈴蘭又改回了夏夢蕊出嫁之前對她的稱呼。

“哎,在府裡什麼都好。就是娘和爹經常在耳朵旁唸叨,我的耳朵都快起老繭了!”夏夢蕊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那模樣不像是埋怨,倒更像是帶了幾分小兒女的撒嬌。“娘還把我當着是她懷中的小丫頭呢!”

聞言,鈴蘭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片刻後又舒展開來,笑道:“小姐是老爺和夫人的心頭寶,自然捨不得你吃苦,捨不得你受半分委屈。正所謂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大概就是這樣罷。”

“誰說不是呢!”夏夢蕊笑笑,神情比之在顏府,輕鬆了不少,眉間陰鬱之色也散了許多。“可憐天下父母心嘛......”

鈴蘭見她如此開心,張了張嘴,似有些不忍心打斷她目前愉快的心境。是以,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驀地閉住了嘴。夏夢蕊耳朵靈敏,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一聲嘆息。於是挑眉問道:“怎麼,鈴蘭有話想說?”

“嗯,呃......沒有......”鈴蘭點點頭,又搖搖頭。好久沒看小姐如此展顏了。她決定還是過幾天再說。

可是夏夢蕊卻堅持不依,徑直放下手中的葡萄,坐起身來,怔怔地看着鈴蘭。俏麗如花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分不清是開心還是生氣。半響,才勾脣一笑道:“鈴蘭,你什麼時候也跟我吞吞吐吐的了?”

“小姐,我沒有......我只是......”見狀,鈴蘭趕緊分辨道。

“只是什麼?”夏夢蕊挑眉一笑,端過身旁丫鬟遞過來的冰鎮紅豆湯喝了起來。語氣中,卻有一絲隱隱的壓抑。

見她不依不饒,鈴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朝身邊的小丫鬟們揮了揮手,小心翼翼地問道:“姨娘,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回家,這裡不是我的家嗎?!”舀了一口冰鎮紅豆湯送進嘴裡,夏夢蕊語氣輕慢,聽不出一絲情緒。

“可是......”鈴蘭一時情急,竟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可是......”

夏夢蕊擡眸,見她漲紅了小臉。那模樣可愛極了。不由得一陣莞爾,心中那點抑鬱之氣頓時一掃而空。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傻丫頭,我知道你是爲我着急,爲了我好。可是,急什麼呢?!再等等罷。”

“響午的時候,小根子悄悄託人捎來口信。說顏府中,已經是亂了套了。”見她面上的寒冰化去,笑靨重新綻開。鈴蘭一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聽小根子的意思,此刻府中下人們都念着姨娘的好呢!巴不得姨娘你早些回去。”

“哼,現在才覺得我的好。早幹什麼去了!”聞言,夏夢蕊頓時沉下臉來。“這羣狗奴才,以爲這麼大一個顏家。這迎來送往的,是這麼好打理的?!”

“那是自然的。別的不說,顏家有誰有那份手段,那份精明,將諾大一個顏府打理得有條不紊的。別人只看到小姐你在顏家的風光和權力,卻沒看到你在顏家的付出有多艱辛。想當初你剛嫁入顏家之時,爲了......”

鈴蘭這邊笑着附和道,那邊夏夢蕊脣角的笑容卻慢慢的凝固了下來:“好了,別說了。”

當初......

想當初,她還是二八年華的少女,懷着希望嫁進顏府,以爲從此可以與心上之人比翼齊飛。從此琴瑟和鳴,夫妻恩愛。誰知......誰知新婚當夜,洞房花燭,他便給了她一個下馬威。當她滿懷着新嫁娘的喜悅,懷着成爲心愛之人女人的夢想。坐在佈滿了大紅喜字的房間,殷切地期盼着。高大的紅燭,慢慢的化成了燭淚。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慢慢流逝。到如今她仍然記得,那一夜的等待有多漫長。

從無限的欣喜到淡淡的失落,從淺淺的擔憂到濃濃的不安。從希望到失望,再從失望到絕望,一直到徹底心灰意冷。那一夜,磨盡了她心中所有的耐性和希望。卻也沒有見到他的蹤影。

原來,他是那麼恨她!他果真是恨着她的!

恨她算計他?還是恨她破壞了他們夫妻的和睦?那他爲何又要同意娶她?!

後來她才知道,那一夜,顏府不開心的又豈止只是她一個人。顏府那個美麗柔弱的,懷胎九月的顏夫人,那一夜,也同她一樣在臥房中黯然失魂,徹夜未眠。

起初,她以爲他是怕傷了楚憐凝的心,纔在新婚之夜故意冷落於她。去陪他的美嬌*娘去了。也曾恨過,怨過,可那時她想,是她設計在先,對不起他在先。所有,他心中對她有幽怨是正常的。所以第二日,儘管徹夜未眠,她依舊早早地起了身,洗漱打扮,用嬌美的妝容來掩蓋一夜不眠的憔悴。也希望,能吸引他的目光能在她身上多流連片刻。

身爲新婦人,她無師自通,奇蹟般的做得十分的優秀!把一對公婆,討好得眉開眼笑。與他的正妻,表面上也是妻妾和睦,姐妹情深。雖然,從那時起,她就是那麼的嫉妒她,那麼的恨她......

人前,他與她扮如膠似漆,鶼鰈情深;雖不明白他爲何要這樣做,可是她卻也順水推舟。一是想趁機挽回他的心,再者,她自有她的打算——就算這一切都是騙人的假象,也會矇蔽不少人的眼光吧!尤其是,可以讓她的情敵他的妻,一天天憔悴,一天天心灰意冷。她又有何樂而不爲呢!

那時候,她自信滿滿。以爲憑着自己的美貌與聰慧,俘虜他的心,不過是遲早的事!先擊敗了情敵,再來慢慢侵佔他的心,也是不遲的!所以,她樂意陪他演戲,樂意與他唱夫唱婦隨。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比花嬌。看着楚憐凝一日絕望至一日,心中不是不欣喜,不是不得意的!

那時候,一邊要打消他心中對她的怨氣。一邊要討好公婆,還要學着處理家中大小事務。她一個人分身乏術,恨不得有三頭六臂纔好。那些顏府的老奴才,欺她她年紀輕輕以爲她什麼都不懂,欺負她只是個姨娘以爲她在家中沒有地位。沒少給她難堪和苦頭吃。可是爲了他,她仍然咬牙堅持了下來。

那段日子,常常是白日裡風光無限,笑容不斷;但到了夜裡獨守空閨之時,她便只能獨自憔悴黯然淚下......

可到底,還是堅持下來了!只因爲那時候她心中還有希望,還對他報着幻想......

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諾大一個顏家都被她掌控過來,管理得服服帖帖的。可他的心,卻似鐵打的石頭做的,任她再高的溫度,也溶化不了,溫暖不了。

一日一日的,她在他的冷落中漸漸如花凋零,心,也一天一天的死去。這幾年來,任憑她用盡了任何辦法,她都無法打動他。原來,他不是沒有心。只是,心在很久以前,已經給了別人!

可,那又怎麼樣?!如今,她已然沒有退路!她最好的光陰都給了他。她又怎麼甘心就此退縮?!

再說,她也無路可退。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下堂妻,不,準確的說是下堂妾,是沒有任何前路和希望可言的。更勿論是幸福!如果,離開了他,她便只能成爲別人的笑柄。那麼,她甘願就此沉淪,放手一搏!

得不到他的心,她便先得到他的正妻之位!反正,沒有了楚憐凝和慕子路,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糾纏!她就不信,會化不了他的鐵石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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