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蓮葉何田田(六)

遠處,是絢爛明豔的晚霞;身後,是碧波盪漾,蓮子飄香的荷花池;面前,火紅的火光歡快的跳躍着,烤魚發出滋滋的聲響,間或有一兩滴金黃的油滴落下來,引得火花飛竄。一陣微風拂來,帶着絲絲甜蜜的花香和濃郁的烤魚香氣。讓人隔了老遠,便垂涎三尺。

上官若柳專心地翻烤着手中的烤魚;慕子路微笑着將烤好的魚撕成小塊,遞給兩個孩子,一臉的慈愛;顏秋容和顏秋書則專心致志地對付着手中的美味,那饜足的模樣,像極了兩隻貪吃的小饞貓;而顏思遠,則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慕子路,那幽邃的惑瞳裡,是毫不掩飾的款款深情……

當顏思源一路策馬而來,看到的便是眼前這樣一幅其樂融融的場景。顏思遠拿出手巾,替慕子路擦拭脣角留下的烤魚的殘漬,慕子路微微一怔,隨即對他綻出如花的笑靨。

那一幕,深深的刺痛了顏思源的眼。他怔怔地站在遠處,久久地凝望着他們。許久之後,才翻身上馬,轉身毫不猶豫地離去…….

慕子路一行,也在月華初上之時回到了顏府。臨行之前,慕子路換回了自己被火烤乾的藍色綢衣,將漁家女的衣衫還給了主人。又同兩個孩子千叮嚀萬囑咐,交代了不能將今天的事情告訴任何一個人。兩個孩子雖然似懂非懂,卻均是乖巧的答應了她的要求。

當夕陽落入地平線,來接他們回府的馬車伕準時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時,慕子路幾人才踏着漸散的霞光和初生的彎月,迤邐回府。顏府大門口,一向深居簡出的顏夫人楚憐凝,和一身桃紅色復紗羅裙的夏姨娘,雙雙婷婷而立,一個若芳芷幽蘭,清靜素雅;一個若汀蘭杜若,分外妖嬈。

“容兒、書兒,你們終於回來了。”許是兩個孩子第一次被帶出去,楚憐凝嘴裡不說什麼,心中終究是擔心的。所以太陽還未落山,便忍不住到大門口來等待了。而夏夢蕊,無論於情於理,於公於私,自然也不能落在她身後。於是,便出現了顏府門口,便難得的出現了這樣桃李芳菲的局面。

下了馬車,顏秋容和顏秋書心有靈犀地齊齊向楚憐凝撲去:“娘!”看着楚憐凝脣角情不自禁地綻出恬靜慈愛的笑顏,慕子路禁不住莞爾一笑,心中爲眼前母慈子孝的情形而暖暖一動。在母親的心裡,沒有比自己孩子更重要的東西了罷!哪怕多愁善感、疏離淡漠如楚憐凝,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也會散發出一種母性的光輝。

“好孩子,今天玩得開心嗎?”伸手分別撫了撫兩個孩子的頭,楚憐凝這才擡頭朝慕子路點頭微微一笑。“慕先生,辛苦你了。”

“好玩!”從楚憐凝懷中擡起頭來,顏秋容和顏秋書怯怯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夏姨娘,恭敬地喊道:“姨娘好。”

夏夢蕊朝兩個孩子敷衍一笑,目光卻絲毫沒有離開過慕子路的身上。顏思遠看向慕子路那毫不淹死的深情,和兩人之間其樂融融的模樣,讓她忍不住蹙眉深思。眼裡,卻有銳利的流光一閃而過……

“姐姐,兩個孩子在外面玩了一天,想必已經累了。不如讓二叔和慕先生他們先進去,吃了晚飯早點休息吧!”心中暗自猜疑着,夏夢蕊臉上的笑容卻燦若春花。“慕先生,若柳姑娘,你們在外面累了一天,就別自己做飯了吧。我家大人已經在花廳裡等候你們多時了。晚上這頓,就和我們一起吃了吧!”

“多謝夏姨娘的一番美意。”一想起要面對顏思源,不知爲何慕子路心中就升起一種莫名的怯意!自那日書房事件之後,她再未單獨和他相處過。可即便如此,每一次在人羣中對上他那雙清澈包容,似能直透人心的黑眸時,她就忍不住想要避開他打量的眸光。

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罷!看樣子,自己的心智還不夠堅強,臉皮還不夠強大。否則,又怎麼不敢坦然以對他的目光。“我們剛纔在外面已經用過晚飯了,就不叨擾大家了。”

其實那點烤魚怎麼能夠填飽她的肚子。只是今天意外已經太多,驚險已然足夠!她這把身心疲憊的骨頭,還是不再去湊熱鬧了。光一想起夏姨娘今天反常的熱忱和顏思源那道讓她不敢逼視的目光,以及身後顏思遠炙熱得能灼傷她的眼神,她就一陣頭痛……

不如歸去,能當一時的鴕鳥算一時,能逃避一天是一天!

然而,讓慕子路始料未及的是,她這個鴕鳥沒當兩天,顏府中關於她的風波又起!原本,自從上官若柳來了之後,顏府關於她是女兒身的流言已不攻自破。可不知爲何,自那日郊遊回來後沒過兩天,那些本已死寂的流言,又在一夜之間死灰復燃,且越演越烈。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起初,對這流言慕子路還是不以爲然的。可在上官若柳接二連三的轉述現場直播之後,慕子路的心漸漸沉重了起來。如今在顏府漫天飛的新版流言,雖同樣是針對她的女子身份。可卻並非前次流言留下的星星之火。而分明是有人故意爲之。可是,這傳播流言的人到底是誰呢?是誰知道她那天在荷塘畔暴露了女子身份呢?

是顏思遠麼?可他那日分明已經親口承諾了,不會用那件事拆穿她的女子身份。莫非是他出爾反爾不成?!抑或者,是顏府的那個馬車伕?不,不會。那日馬車伕送他們到了荷塘畔,便徑直離開了。其後又是在他們收拾妥當之後,這才迤邐而來。是以,他絕對不可能目睹整件事情的發生。那麼,除了她和上官若柳,便只剩下兩個孩子了……

聯想到兩個孩子這兩日在課堂上種種反常的跡象,看着她時內疚、閃躲的目光。慕子路心中一沉,莫非……

旋即,她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不,不可能!那兩個天真純善的稚子,怎麼可能……除非,他們被人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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