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蛹化石藏在恐龍骨架上,在諾里奇的脖子上切開薄薄的傷口,使血凝而未流。
佈置好了後,我看着熟睡中的女孩,那樣的睡姿,令人想起逝去的韶華.
是否要把她留在展廳中,我掙扎了很久,我不要暮吟的感謝,我也不想讓她得到她想要的,最終我還是留下了她,完全從她的角度來想,她像一隻受傷的小熊,在冬天來臨前需要躲回樹林中冬眠,去撫平春夏秋的傷口.
讓她睡吧,反正沒事.
隨後將門鎖上,把鑰匙由門縫裡用力拋回。
高雅的地方不乏鋼琴。
樓道口就有一架,看上去頗有些年紀了,音色音質古樸。
窗簾上鏤空的光鍍過琴的脊背,將牆角的顏色氤氳成素白。
黑與白的世界裡,指尖在沉浮的棧橋上起舞,琴鍵漸哽咽,決絕的夢魘趁着它們卸下防備的時候,深深地嵌進它的肌膚,冰肌玉膚,帶着指尖的寬恕,對着夢魘紡綿綿密密的絲線。
指尖是琴的傷痕,將離棄譜成遠去的淚。
彼時,窒息的空氣化作默許,蒼白燃燒。
他,在我的身後。
真正的音樂開始於手指停下的瞬間,感應於琴鍵與手指的默契,激盪迴旋在逝去的音符裡。
我和他之間,變得複雜——他的心並非波瀾不興。
“如果,我們是在參加假面舞會。”音樂戛然而止,靜謐摔得粉碎,“我們假裝不認識。”
“人生從來就是戴着假面,在適當的場合戴適當的假面,緋作爲我的一個假面,已經被遺棄。”我只是想傷害他,看他傷心時最美的樣子,最狠最毒的話,只對我曾經有感覺的人說。最美的距離是守望,守望的人,心緒最美。
當然他不懂,他只是認爲我變得絕情變得不可理喻。
“但是就有人,從來不用假面。”
“那個女孩?”背後逆向的風撐開風衣。
“她的心裡,似乎有着我十三年前的假面。”他用的是似乎.
“你在逃避。”第一次聽他說這樣的話。
“那個假面很傷人,沒必要……”
“緋的假面也很傷人。”
靜寂的空氣被無數的對白漂染得很淡很淡。空氣只是爲了被漂白而存在,對白只是爲了污染空氣而存在.
他默然地從我身邊走過,低頭吻我燙在琴上的側影,像吻涅磐下的火。
碎聲慵懶地躺在琴腳下,同時委身於他的心,通體透紅的碎片像一落的傷疤,一遍遍地淌血。
他義無返顧地走入關着女孩的地方,粗暴地讓她靠在他的胸前,下巴枕着她精緻的鎖骨,手繞過她的腰,將他反綁在雙手上的繩結解開,他濃烈而炙熱的感情將女孩融化,卻只有不相干的我才感受得到。
女孩用睫毛去回憶他的臉,纖纖玉指聽着他的心跳,在他的風衣上長睡不醒。
他眼裡的猩紅一度熾熱,乾澀的脣快要貼在她脖子上時生硬地挪開。
我轉身不看,他眼中那團緋色的火裡,是我。
不該來的人來得很及時,荒誕的獨角戲快要謝幕,人們自然而然地懷疑起最柔弱的女孩,各種猜測足以將人掩埋。
他守護着女孩,以最瘋狂無畏的姿態,像要無聲宣告着什麼。
報復,也許是,他天性中的報復。
他將報復我,報復這裡所有的人,曾經,他執着於報復整個人類。
內心的創傷早已結痂。只是人類總會不甘心地用舌頭去舔,去回味結痂前的苦痛,將悲傷成倍地複製。
他的複製數,和人口數,一致。
也許,所有人難逃厄運。
他溫柔地俯身,用粗糙的手法去揉開女孩鬢角的發,甚至會對她說“乖”。
也許只有我知道——
異常的舉動是爆發的前兆。
他在醞釀一場真正的劫數。
他對女孩的表情亦真亦幻,基於守護的目的,獨自問話了女孩,耐心而陰悒。
他挫敗康老爺偷襲時的意氣風發,於我來說,久違了兩年,更臻於暴戾與自負。
他冷然呵斥康老爺時的神情與兩年前的一天相重疊,那個雨夜是爲了一個陰謀而生,我醉心於天地恣肆的忘我,將夜色融進畫布中。
冷不防,我執筆的手腕被一道氣劍射穿,人倒飛着出去,背心撞在冰冷的牆下,筆如斷裂的翼在夜色裡留下觸目驚心的傷疤。
那個別稱作師父的男人悄然無聲地推開門,身上沒有半點雨漬,獸皮面具後的眼近乎瘋狂,喃喃自語着:今天,你姐姐的忌日。
師父粗暴地撲過來,眼神裡沒有男人骯髒的慾望,而是透明的藝術佔有慾和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後來,我知道,那個人,就是我素未謀面的姐姐。
右手腕被傷,左手腕被師父攥住,我無奈地閉眼,感覺薄刃遊走在衣服上,而後是徹底的冰冷。
睜眼時,就是他,不可一世的孤高氣傲,在門外,背對我和師父,以槍指着師父的後腦,看不見的表情是無言的呵斥。
雨驟然變成銀色,被他的衣服染的。
從雨夜中走出,漸覺眼角有溼潤的感覺。
他逐步地解釋鋸蝶殺人的密室手法,略有結巴且辭不達意。我希望看到他將意氣風發聚斂在眼中的那種狂傲的姿態,碰觸到的只是眼角的悒然。
我不在乎我作爲一個兇手,重要的是我憑此逼出他的潛質,欣賞他分析案件時忘我的表情。甚至我直到現在才恍然地知道我作案了,從他的眼神中得知.之前我並不預備着這樣做,此來只是爲了璇璣,但強烈的感覺卻讓我不由自主.
他的眼神是彼岸的花,越過重洋,在我的眉間凝聚,卻又彷彿還在彼岸,到來的只是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