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嫣,我們沒有吵下去的必要了,我話已至此,你不要再逼我。”陳藍說。
我看到她眼裡什麼感情也沒有,這樣冷淡而不留情面,我心裡覺得太不公平,這樣的戲碼,這樣的相對,我衝過去,將她丟在牀上。
“陳藍,你不要後悔,這是你說的,不論我幹什麼都可以。”我的眼裡冒着火,幾欲將她撕裂。
她有些後怕,但仍倔強地瞪着我,極力隱藏着眼神中的慌亂。
“你幹什麼。”她被我臉上決絕的表情嚇住了,終於哆哆嗦嗦地說。
我一言不發,開始脫她的衣服,她有些掙扎,但也很快不再反抗,我終於把她身上的衣物全數卸下,她赤身裸體地癱躺在牀上,呆滯地望着我,一樣的沉默。
房間裡有一絲哀傷的氣味,我安靜地看着她,心裡卻已經沒有波瀾了,我說:“陳藍,好了,我們到此結束了。”
我把她的衣服扔在地上,走的時候不小心踩了兩腳,那件漂亮的小西裝是我送她的禮物,此刻它躺在地上,髒兮兮的,顯得滑稽而可笑,最終我什麼也沒有對她做。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我竟然在陳藍的眼裡,看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失望,但我已經太悲痛,以至於看不清她的臉。
我想這份感情就此打住也好,即便我知道自己是無法放下去的。
陳藍隔天便搬離了我的公寓。
三天之後我回到家裡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收拾乾淨了,我其實平日是裡十分不愛收拾的人,家裡常常一團亂,衣服堆得滿地都是,隔夜的盒飯,菸灰,散落在地,陳藍走的時候,已經將它們都清理乾淨,衣櫃裡空落落的,只剩了我常穿的幾件大衣,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除了一絲殘存的氣息。
我走到廁所裡,看到櫃檯上留着一圈圈的印記,是她曾經堆放了各種化妝瓶留下的污漬,她連牙刷都沒有留下,彷彿從來沒有住進來過。
空氣裡一絲香水氣味,也大抵是最後一片有關她的味道了。
我傷心欲絕地躺在牀上,想到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從此這裡變成我一個人的居所,往日那些溫情橋段,斷斷續續的笑聲,如今回想,都是一次鈍痛的回眸。
她走之後,我很久沒有去上課。
那段醉生夢死的場景,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灰敗的一片了,我拉上窗簾睡到傍晚才起,點一堆的盒飯,就着七點檔的狗血電視劇吃,吃完便呼朋引伴去喝酒,一喝就是一整夜,天亮又踩着搖搖晃晃的步伐去吃早飯,伴着晨光入夢,日復一日,生活像是無止盡的深淵,我不斷往下跌,無可救藥。
我並不否認自己仍愛着她,恍然夢中我還會記起她的臉,這般動盪的一年多,身側多少苦難落寞之時,都是她陪伴度過的。
我想我極其眷戀她,多是因爲她成長過程中的缺失,我的補全讓保護欲得到了最好的釋放,然而或許我不過是強人所難,她自有她的去處。偶爾半夜驚醒,我會想起她剛來的那些日子,我在外面喝醉了回來,吐得一地穢物,神志不清地四處跟人打電話,她便在旁邊,幫我將衣物褪去,把我擡上牀,在我的熟睡之中將公寓打掃乾淨。白天我醒來,看到她睡在我身側,我便是落寞地望着她,看到她髮梢微露的側臉,暗自想象她的年少時光是怎樣度過的,又想起我初次見到她,她扎着高馬尾,素面朝天,一派天真的模樣,想起我教她識酒抽菸,玩酒桌上的遊戲,在夜場的轟鳴裡接吻,想起她第一次化妝,然後從此再無法卸下面具……想起我們這一年多的歲月,想着想着便崩潰大哭,難受得想喊叫。
我將我們分開的日期紋在了胸口,我知道這是十分矯情的做法,幼稚得如同未長大的孩童,用這樣的方式宣告自己的愛情,但我漸漸發覺,在身體上留下印記,是如酗煙酗酒一般,讓人上癮着魔的事,我樂此不疲。
然而陳藍,陳藍,你是否記得。
我想這一次,我熬不過去了。
人生之中,我總是與二這個數字相沖,大二那一年,我因爲缺課太多,被校方多次通報批評,最終因爲掛科太多,無法與其他的同學一同升入大三。
爸媽知道之後勃然大怒,我與我媽開始了長達三個月的冷戰,她嚴格地控制我的生活開銷,每月只給我極少的生活費,又要求我每週回家。我只感覺一切回到了高二那年,那些漸次襲來的壓抑感,幾乎要將我的生活毀滅。
那年暑假,我又去到北京,這一次我只身前往,坐漫長的火車抵達,身上只有最後的一百元。我憑着記憶摸索着,來到葉青的家,她開門的瞬間,我如同發條鬆掉的玩偶,一瞬間崩潰。
整整兩個月,我都與江秦和林歌住在一起,葉青因爲一些事情要與鍾楠一同出國。我如同行屍走肉,跟着她們排練,去夜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偶爾會有一些漂亮的女生,看出我的取向,走過來要與我搭訕,我便跟她們喝酒搖色子,偶爾林歌也會加入,我那時候漸漸知道她的一些事,以及她與江秦出國之後的離分,然而那些時日,許多的故事,我聽過便忘,心心念念都只有陳藍。
夜裡喝醉了,我會給她打電話,她多半是不會接,偶爾接起來,在那頭一聲不吭地沉默,然後又掛掉,我便又打,又掛掉。
我知道她對我仍有一絲掛念,這一絲掛念便成爲我最後的救命稻草,我緊緊攥着,生怕從指間溜走,從此她消失無蹤。
江秦常常望着我酒醉的臉嘆氣,只是從來不會跟我們一起喝,林歌不太勸酒,每次我給江秦開酒,林歌便默默坐在一旁,看不透的表情,有幾次她醉了,搖搖晃晃地踩着高跟,扶着我的肩,說:“江嫣,你知不知道,你跟江秦,真是像。”
“你們真像。”她酒意濃濃,話說得斷斷續續。
江秦便上來拉她,皺着眉:“林歌,你喝多了。”
她笑起來,撲在他懷裡,淺淺笑着,一身嫵媚,沒有了平日的清麗,尖聲怪氣地說:“江秦,你說呢。”
他默默不說話,只是將她抱着坐下來,不斷地說:“你喝多了。”
林歌醉到極致,便會甩開江秦,在我耳邊說話,她說:“江嫣,你認識孟離笙嗎。”
我聽得迷迷糊糊,知道她在醉語,便沒有多說話,只是每一次她喝到盡興時,總是斷續地提到這個名字。
悄悄,是離別的笙簫。
我想起那些脆弱的詩句,不知道這名字的背後,有怎樣的意味,只是每一次提到,我都會看到江秦在一旁沉默着,眼神裡氤氳起一股濃重的色彩。
末了,他會默默嘆息。
我便又會聽到林歌在耳邊說:“江嫣,你和江秦,你們真是像。”
窗子外面一夜燦爛喧譁,場內更是無眠,我終於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景色,踏着清晨的步子回到林歌的家,開了酒便繼續喝——不過是從一個無眠處步入另一個無眠處。
林歌要陪我醉,江秦攔着,卻也是攔不住,她的酒量不如我,每一次都喝得爛醉,搖搖晃晃,分不清誰是誰,江秦託着她,將她帶到房間裡,我靠在門口,看到江秦宛如至親一般地將她抱至牀上,幫她脫鞋,解掉外套,坐在牀邊,幫她把隱形眼鏡取出來,卸掉妝,一切熟練至極。
我問:“江秦,你爲什麼不和林歌在一起。”
他擡起頭來看我幾眼,依然是沉默,幫林歌蓋上被子,確認她安然睡去之後,走到我身邊,用很小的聲音反問我:“爲什麼要在一起?”
我答不出來了,只能恍然失笑,繼續喝手裡的酒,直到不省人事。
這樣過了兩個月,我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陌生得讓我害怕。
大概是在那個時候,我染了酒癮,往日喝酒尋歡作樂,不過是助興的工具,但是那段日子之後,我沒有辦法如尋常一般呆在家裡,沒有酒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林歌十分無奈,想要帶我去別處,卻最終還是控制不住地跟我一同去喝,我想她也是寂寞的人,心裡沉了太多的事,纔會也想一醉方休。
到了開學的日子,我依舊不想回去,江秦終於急了眼,他勒令我,如果我按時回校,便斷掉我一切的生活開支。
我束手無策,知道自己過不了沒錢的日子,我媽已經徹底標明瞭立場,這兩個月,都是江秦與林歌在支付我各種各樣的開支,我沒有反抗的能力。
最終林歌鬆了口,說:“江嫣,你回去吧,我陪你回去。”
“我也想去鷺島走走。”她補充着,說:“聽說那裡有海。”
我沉默着看着江秦,想聽到他的迴音。他有點愣住了,沉默地注視林歌,他們相對望着,半響沒有說話。
“去吧,我陪你一起去。”他摸了摸林歌的頭,終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