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浴

湯浴

湯浴

湯泉宮佔地龐大。暮色中華燈初上,點綴在層林之中,鼓樂隱隱傳來。

高宗攜了武昭儀,劉婕妤等十來位宮嬪,點了三省六部的幾十位官員隨行,賜宴飛霜殿。

飛霜殿是座九脊重山式建築,華麗恢宏。溫泉引水築池,燈光下水霧輕盈,疑似仙宮一般。

飛霜殿左右另對稱建有沉香殿宜春殿。

岑三娘與杜燕綏在飛霜殿前分了手,由宮女進了宮嬪宴飲的沉香殿。

皇后不在,以昭儀爲尊。武昭儀當仁不讓坐了正中主位,兩側嬪妃依位份坐着。岑三娘是一品國公夫人,右側首座。她對面首席坐着開國侯夫人李氏。

岑三娘和李氏兩人的心思顯然都不在殿中的歌舞上。李氏看到岑三娘臉就陰沉的像外頭的夜色。岑三娘對她沒多少恨,也喜歡不起來。她看着李氏就想,崔皇后要把自己摘乾淨,不會這麼傻,把自個兒的嫂子推出來。今晚上唱主角的究竟會是誰?

武昭儀看到李氏應詔而來後,心裡也不踏實了。如果說自己隨駕來了湯泉宮,崔皇后要下手,怎麼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還讓開國侯夫人留在驪山。

“開國侯夫人聽說過了年就一直在驪山別苑養身子,本宮瞧夫人氣色極佳,想必都託了這溫泉的福。”武昭儀舉杯敬李氏。

“昭儀娘娘說的是。聽說先帝對湯泉宮溫泉推崇備至,宮裡的湯天下第一。諸位娘娘好福氣。”李氏客氣的回道。

武氏嫣然笑道:“姐妹們,今日一路勞累,酒過三巡,不如撤了宴,泡下溫泉解解乏如何?”

嬪妃們對乾坐着宴飲早就沒有興趣。對此提議並不異議。武昭儀就起身,領着衆人去了溫泉池。

武昭儀熱情的陪着李氏,皇后的嫂子是該殷勤點。目光掠過岑三娘,輕輕搖了搖頭。

岑三娘會意,武氏是隨時準備着遇刺,拉着開國侯夫人做擋箭牌,自己最好別跟着。她放慢了腳步。

“杜夫人!”

岑三娘轉過頭,見是張陌生的面孔,就警覺起來。

“妾身是王寶林,年前家裡祖母來信提到過您。隆州王家與岑家是通家之好,您堂祖母與我祖母是表姐妹,說起來,咱們也是親戚。奈何今日纔有緣與夫人說上話。”王寶林是皇帝還是晉王時就進了府,初登基冊封后宮,就是寶林。一晃幾年,岑四娘選秀進宮後都升成了美人,王寶林的位份仍沒有變化。年紀只比劉婕妤小兩歲,二十出頭,眼裡已有了蒼桑。

岑三娘自然記得。

那一年端午,除了孝第一次跟在堂祖母身邊去了聚仙樓。同坐在酒樓的還有方家的繼室夫人,王家老太太。

王家在隆州風光無限,生意做的好,宮裡有娘娘,子孫又入仕。壟斷了隆州絲綢在京城的生意。首富方家都不得不讓着。

她朝王寶林微微欠身:“小主客氣了。妾身在隆州時有緣見過王老夫人一面。老夫人身體康健,容光煥發。對小輩們和藹有加。”

王寶林眼睛一亮,輕輕挽了岑三娘道:“妾身自打進了京,就再沒見過祖母。還記得隆州冬季最是陰冷……”

岑三娘不知道王寶林是瞧着自己一品國公夫人的身份上前攀親,還是另有目的,嘴裡敷衍着,和她閒聊着隆州的趣事,心裡的警覺一分不少。

後殿兩重院子裡建有大大小小的湯池。

武昭儀攜了開國侯夫人邀她與自己一起。李氏並不反對。王寶林趁機請岑三娘和自己一起。

別的宮嬪或三五成羣,或獨自泡湯。在宮裡女宮的侍奉下,紛紛解衣入池。

寬敞的殿堂內,燈光璀璨,嬪妃們都年輕,正是性情活潑的時候,一入池相互嬉戲歡笑,場面好不熱鬧。

不知是誰提議飲酒,宮中女侍就取了酒和果子來。

王寶林陪着岑三娘,伸手也從侍女手裡取了兩杯酒。

溫泉泡得身體發熱。琉璃酒盞中盛得西域葡萄酒,放在冰盤之中。岑三娘見着都想喝上一口。她端着酒盞,觸手冰涼,卻不敢飲。

霧氣氤氳,燈光朦朧,依稀能看到長長的幕簾背後武昭儀與李氏的身影。

“杜夫人,您對做生意有無興趣?”王寶林看似隨意的輕聲問道。

王寶林找自己攀談,是爲了生意?岑三娘微微一笑:“國公府連間店鋪都沒有,小主怎如此問妾身?”

王寶林淺淺啜着酒,眉宇間籠罩着一抹輕愁:“不瞞夫人,家裡原在京城開着鋪子,專營隆州絲綢。原與方家有過默契,京城的生意,方家不沾手。可如今方家卻在長安開着店……也是我不爭氣。後進宮的妹妹都升了品階,我卻失了聖眷,又無子息。宮裡美人多,皇上那還記得我這個寶林。我也沒什麼盼頭,只求一個富貴平安。”

她左右看了看,將酒杯放在池邊,輕聲說道:“說起做生意,王家定不如方家。不過是看在我的面上,相讓幾分。王岑兩家是親戚,夫人何必相助方家?”

原來是爲着方家開店的事。可惜方家拿了一成乾股孝敬,她爲方家找了尉遲府和李家當靠山。如今杜燕綏又襲了爵。方家打破默契,在長安開了店,王家不能一家獨大,賺的銀子自然就少了。

岑三娘卻滿臉錯愕:“小主這是從何說起?岑家與方家在隆州也算交好,我卻和方家沒有關係。”

王寶林也知道僅憑自己幾句話和遠了幾輩的親戚關係,不可能讓岑三娘撒手幫王家。輕聲說道:“家裡頭來了信,只要夫人點頭,王家絲綢鋪子送兩成乾股與夫人。”

“無功不受祿,您太客氣了。”岑三娘推了。

王寶林並不生氣,又笑道:“妾身魯莽了。這筆生意夫人無意便罷了。西域番子最愛中土絲綢茶葉瓷器,王家建了個商行,打算往西行商。不知夫人有意入股否?夫人莫急着回答。生意和哪家做都是一樣,賺銀子讓自己過得舒服纔是正經。王家老實做生意,夫人若願意,王家原拆一成股子,賺點脂粉錢也不錯。”

岑三娘見她客氣周到,就點了點頭道:“此事需與相公商量。”

沒有一口回絕,王寶林大喜:“溫泉泡得過久也不好,妾身欲起身在廊下歇歇,夫人呢?”

再泡的確不舒服,見也有嬪妃出了池子。殿外廊下襬有案几桌椅,隔着幕簾便能看到。岑三娘點頭同意。

這時,簾子被輕輕掀起,岑美人披着寬敞的衣袍笑吟吟的看着兩人:“王家姐姐,三堂姐,你倆原躲在這裡說話,叫我好找。”

兩人起了身,披了寬敞的衣袍。王寶林嗔她一眼:“我一直陪杜夫人說話來着,宴飲一散,找了你一圈都沒見你人。”

岑美人挽了岑三娘笑道:“我這不是來了麼?咱們去那邊坐着聊吧!”

隔着幕簾,見嬪妃們三三兩兩都出了湯池,再不起身就顯得突兀了。武昭儀暗暗嘆息,一點動靜都沒有,究竟皇后會什麼時候出手?她微笑着對開國侯夫人道:“妹妹們都起了,咱們也出去吧。”

李氏早就泡得口乾舌躁,偏被武昭儀拉着脫不開身,聽到這話如聞天籟之音,伸手讓女官扶了便要站起來。

就在這時,她突然看到水霧之中幾條水線划動,一隻蛇頭瞬間在水面出面。

“蛇!”李氏嚇得尖叫一聲,一把將女官扯了下來。

武昭儀正踏着臺階出來,聽到這聲呼喊,驚出了一聲冷汗,手腳比平時更靈敏,飛快的出了池子,大喊一聲:“救人!”

轉頭一看,水霧中崔氏與女官尖叫撲騰着,那幾條蛇朝兩人遊了過去。

池邊侍候的兩名女官膽大,抓着崔氏的髮髻硬生生將她拖了出來,就聽到池中女官尖聲慘叫,在水裡撲騰了幾下就沒了動靜。

崔氏癱軟着暈了過去。

正往外走着的岑三娘三人齊齊回頭,只見幕簾背後人影晃**成了一團。尖叫聲哭聲落水聲響成了一片。

“來人啊!有刺客!”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外間衝進來一隊千牛衛。嬪妃們尖叫着縮躲在旁。不多會兒,就見內侍擡了女官和開國侯夫人出來,武昭儀披着寬袍被女官們簇擁着,滿臉驚惶。

幕簾上映出千牛衛拿了長矛在水裡撈蛇的身影。岑三娘心裡一沉,武昭儀和李氏的湯池和她只隔了一層幕簾。究竟會是誰將毒蛇放進去的?

她悄悄觀察着四周的嬪妃,一般女子都害怕蛇,更別說將活的毒蛇放進水池。不是嬪妃們下的手,難道是這裡侍候的女官和內侍?

飛霜殿正在宴飲的高宗也得了消息,匆匆帶着人來。

因有外男進入,嬪妃們只着寬袍,誰都不敢在這時候離開更衣。內侍們搬來了幾座寬大的屏風隔開了視線。

岑美人緊緊捉住了岑三孃的手。王寶林臉色發白,三人也避到了屏風背後。

屏風是輕薄的素絹繡了花鳥等物,依稀能看到皇帝帶着一大羣人出現在殿內。

“稟皇上,是銀環蛇,共有三條!”

蛇已經死了,扔在扯下來的幕簾上。

高宗心疼的看着武昭儀,心裡恨極:“查!”

武昭儀滿臉是淚,瞧着屏風隔出的一隅道:“幸虧開國侯夫人發現得早。不知夫人如何了?”

女官從屏風後繞出來稟道:“開國侯夫人未被蛇咬着,驚嚇過度暈厥。那名女官死了。”

“今晚殿內的人一個都不準走!挨個的查!”高宗覺得實在太險,蛇又不認人,一不留神就咬到武昭儀了,大聲下了令。

杜燕綏的目光和武昭儀碰了碰。他心裡有着懷疑,蛇不認人,除非是武昭儀自己放的蛇,否則她以身爲餌,也太過危險了。

武昭儀也後悔萬分。她實在沒想到對方出手這般狠毒。她心裡再有防範,也沒料到如此兇險。看到杜燕綏的目光,她咬着牙輕輕的搖了搖頭。

杜燕綏愕然,不是武昭儀會是誰?(今天三更,晚上繼續)亅亅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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