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十地,諸神諸魔,俱入我門,唯命是從,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以上是魔教弟子入教必宣的誓言,也是魔教遭朝廷追剿的一大罪狀。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人只有天子,魔教教主自大猖狂如斯,縱然不算叛逆謀反,也理當被誅。
然而追剿歸追剿,魔教非但沒有被削弱,反而一天一天的發展壯大,教衆人數越來越多,直至超過江湖第一大幫,丐幫。
爲了魔教的利益和廣大教衆的安危,上一代魔教教主憑藉高絕的武功竟闖入皇宮大內,與皇帝一夜長談。沒有人知曉他們談話的內容,然而從那一天起,朝廷卻不再與魔教爲敵。
也是從那一天起,魔教教主便成爲普通百姓心目中天神一般的神秘存在。
站在朱拓葉孤山面前的雖已不是那位教主,然而他的光輝事蹟卻絲毫不弱於前任。
隱身於對面屋頂的陸小果,手心的冷汗多的已快握不住劍柄。
沒有幾個人曾親眼見到過魔教教主,更不要說見過他的真容。
這種機會千載難逢,陸小果卻寧可不要這種幸運。
不光是他,陸小果估計江湖人沒人希望自己碰到這種幸運。
據他所知,至今爲止已有大小十餘個門派毀在這位教主手上。甚至於遠在塞外的匈奴部落都在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只因他們的可汗曾對魔教有過不滿之言。
魔教勢力在這位教主的手裡已擴大到無法想像的地步,他的仇敵也已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只是至今爲止,魔教依然佇立於江湖,魔教的仇敵卻幾乎都已死絕。
陸小果不想與魔教爲敵,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馬上從這裡消失。
只是朱拓不走,他也不能走。
有時候,義氣要比生死更加重要。
灰衣人朝朱拓伸出手,“既已知曉本座身份,閣下還在猶豫什麼?”
陸小果也眼巴巴瞅着朱拓。
朱拓淡淡道:“此劍乃葉城主所有,在下恕難從命。”
陸小果內心輕嘆一聲,今日一戰在所難免生死難料,可嘆他臨死前都沒能擁有過一個女人,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如果今日有幸逃過此劫,他說什麼也要進一次妓院。
灰衣人冷笑一聲,“閣下既然如此不通事理,那本座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他話未說完,身形閃動如鬼魅,臂指如劍,嗤嗤破空,筆直向朱拓咽喉插來!
朱拓腰身一擰,化掌爲指,彈挑撥挪,轉瞬破解了灰衣人之後的奪命三招。
葉孤山大叫道:“爲何不用劍!”
朱拓左躲右閃間,“豈能佔人便宜?”
灰衣人沒用劍,他自然也不能用劍。葉孤山和陸小果沒想到朱拓竟然這麼迂腐,齊齊嘆了一聲。
葉孤山有心幫忙,卻也不願落下以多欺少勝之不武的聲名,正猶豫間,就見朱拓右手一拋,忘情劍正朝自己飛來。
葉孤山與灰衣人同時躍起搶劍,灰衣人的身法似乎比葉孤山還要快些,關鍵時刻,葉孤山靈機一動,手中劍鞘朝忘情劍一敲,忘情劍立刻改變軌跡,又朝朱拓飛去。
灰衣人伸手抓空,不等落地,身形凌空一翻,又攻向朱拓。葉孤山卻不給他機會,劍光一閃,刺向灰衣人右肩。
就聽噹的一聲,灰衣人不知何時竟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凌空一抖,劍尖倏地筆直,反手刺向葉孤山咽喉。
他根本未曾回身,後背竟似長了眼睛一般,出手準確無誤。葉孤山只有回劍自救,片刻之間,二人已過了十餘招。
朱拓剛剛拿到忘情劍,一股強大的劍氣便朝自己而來,原來是灰衣人擺脫了葉孤山的糾纏,再次奪劍。
朱拓正要拔劍相迎,另一股森寒的劍氣已到了自己背脊。
葉孤山失聲道:“小心!”舉劍飛身來救。
只是卻已來不及。兩柄舉世無雙的利劍,前後夾擊,世上恐怕無人能躲過。
就在這一剎那間,朱拓突然擰身,整個人都好像已突然收縮。
灰衣人的劍光穿透他的衣衫,卻沒有穿透他的胸膛,飛矢一般向迎面而來的一夜雪刺了過去。
一夜雪瞳孔驟縮,在全力一擊的狀態下,身子硬是凌空翻起,想要躲過這奪命的一劍。
他卻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背後也有一柄劍。
噗噗!
兩柄劍同時刺入一夜雪的身體。
一夜雪的身體已僵硬。
陸小果的身體也僵硬。
他呆呆望着一夜雪,對方也面無表情的望着他。
灰衣人的劍已抽走,一夜雪不是他攻擊的目標,他更不會去關心對方的死活。
魔教教主劍下,焉能留下活口?
鮮血狂飆,飛濺到陸小果的衣服上,面容上。
陸小果扶住一夜雪緩緩倒下的身軀,聲音都已顫抖。
“雪哥?”
他不敢太大聲,嘴脣幾乎貼着一夜雪的耳朵。
“對不起……”
他的聲音雖不大,但這麼近的距離,一夜雪應該能夠聽見。
可惜這只是陸小果的美好願望。
一夜雪身體都已冰冷,如何能聽到他發自真心的懺悔?
怎麼會這樣!
他竟然殺了一夜雪!
陸小果淚如雨下,恨不能一劍捅死自己。
朱拓二人與灰衣人的拼鬥勝負如何,他已沒有心思去關心。
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一夜雪臨死前望着他的眼神。
入行五年,第一個殺死的竟然是自己的同門兄弟,這是一種多麼大的諷刺!
天上開始滴落雨滴,淅淅瀝瀝的小雨很快便轉爲瓢潑大雨,雨水沖刷着一夜雪身上的血跡,他的臉色蒼白而英俊。如果他還活着,一定會有很多女孩子爲了那擦肩而過的偶遇而夜不能寐輾轉反側。
可惜他輝煌的殺手生涯就這樣無聲無息終結在自己手裡。
陸小果呆坐在地上,連灰衣人何時走的都不知道。
朱拓在他身邊蹲下,輕輕喚了一聲,“小陸?”
陸小果擦了把臉上的雨水,“少主你沒事吧?”
朱拓搖頭,“我沒事,可惜劍被那人搶走了。”
陸小果環顧了下四周,“葉孤山呢?”
“被那人刺傷,已經回府。”
陸小果咋舌,灰衣人以一敵二之下,不僅奪劍成功全身而退,還能刺傷葉孤山,那該是多恐怖的存在?
朱拓道:“葉孤山舊傷未愈,我也剛好舊患發作,否則必不致如今的局面。”說着,他輕輕咳嗽兩聲。
陸小果擔心道:“您怎麼了?要不要去看郎中?”
朱拓擺擺手,“老毛病而已,不礙事。”
遠方傳來一聲嬌呼,“少主!”
原來是小蠟燭帶人趕到。
“少主,雨急風涼,當心受了風寒。”小蠟燭說着將披風披到朱拓身上。
朱拓卻解下來給陸小果穿上。
小蠟燭不滿的看向陸小果,這才發現陸小果奇異的穿着。
“你怎麼打扮成這幅鬼樣子,不男不女,成何體統?”
陸小果身上還是那件單薄的羅裙,雨水一打,曲線畢露,若不是朱拓的披風遮住,頗爲幾分春光乍泄的味道。
幾個跟隨小蠟燭前來的侍從都忍不住擠眉弄眼訕笑起來。
陸小果卻不在乎,他現在心情極度低落,就算小蠟燭一口唾沫直接吐到他臉上,他都不會用手去擦一下。
朱拓的臉色卻沉下來。
侍從立刻噤聲,不敢再有一絲笑意。
小蠟燭催促朱拓上馬車,陸小果道:“少主先回府,屬下先去將此人掩埋,去去就回。”
朱拓挑眉看他。
陸小果道:“他雖是名刺客,也有自己的尊嚴,總不能讓他曝屍街頭。”
朱拓點頭,“你有此心,也可算是他的知己。”
陸小果鼻子一酸,險些當場就哭出來。
等他處理完一夜雪的後事,已是後半夜。
陸小果拖着疲憊的身軀慢慢走過長街。雨已停,皎潔的月光將他削瘦的身影拉的更加纖長。
長街盡頭,一盞大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燈籠下面一名姿容俏麗的紫衣少女咬着絲帕,朝陸小果巧笑倩兮,“公子,長夜寂寞,何不進來坐坐”
陸小果這才發覺,他已走到十豔樓。
他想起決鬥前的遺願,想起死於自己劍下的一夜雪。
一夜雪想必也有過女人,一個男人到了臨死前都不曾有過一個女人,豈非是人生最悽慘最失敗的事情
陸小果不想成爲這種失敗的男人,而且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他這顆受傷愧疚的心靈又剛好需要安慰。
對於一個孤獨疲憊的單身男人來說,有什麼安慰能比給他一個女人更有吸引力
少女並未再出聲催促,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她的笑容很好看,臉頰兩邊各有一個小小的梨渦,正是陸小果喜歡的類型。
陸小果的心動了,雙腿不由自主朝少女走過去。
少女笑容更甜更俏,親熱的攬住陸小果的手臂,將他拉進庭院深處。
庭院深深,綠蔭掩映下的一幢幢小樓裡透漏出點點淡粉色的燈光,溫柔旖旎,引人瑕想。
少女緊緊靠在陸小果的胸膛,柔軟而豐滿的身軀微微顫抖着,彷彿一隻柔弱無助的小綿羊,等待着陸小果溫柔的呵護。
對於女人來說,柔弱也是一種武器,一種對付男人的絕佳武器,百鍊鋼也抵不過繞指柔,更何況是白紙一張的陸小果
陸小果的心跳的很快,全身發熱口乾舌燥,他很慶幸是晚上,少女又垂着頭,沒有看到他因尷尬而通紅的臉頰。
毫無預兆的,朱拓的面容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我不喜歡女人。
這句話如同魔音穿腦般在陸小果腦中響起。
他猛的推開懷中少女,大口大口喘着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