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清晨。
晨光慘淡,狂風肆虐,天地間一片淒涼,充塞着一股肅殺之氣。
左護法手中的那朵小雛菊早已不知被風吹到了那片角落。
他緊緊盯着偷襲他的那名刺客,“你是誰?”
刺客黑巾蒙面,持劍站立,如一杆黑色的標槍,與魔教那位女長老竟頗爲神似。
程留香忽然道:“久聞黑女俠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身手不凡。只是魔教與我家少主爲敵,二位今日只怕是走不出這黃沙鎮了。”
左護法誇張的大笑,“朱拓不在這裡,你就不用演戲了吧?”
程留香面無表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左護法玩味的看着他,“最想殺他的人難道不是你嗎?你的主子應該是魏無涯吧?”
程留香也不理他,對黑鴿子道:“雖然二對一有失江湖道義,但對於正在逃亡的人來說,道義不如自己的命重要,況且貴教本就不是什麼講究江湖道義的門派。”
左護法失笑,“我還沒死,怎麼能說是二對一呢?就算我現在胳膊腿兒都廢掉,一樣有法子殺了你們。”
黑鴿子冷冷道:“不用再廢話,動手吧。”
一直沉默的蒙面黑衣刺客突然道:“有內衛的人在附近,你去保護朱拓,這裡有我。”
程留香道:“有小陸在,他能應付得了。”
黑衣刺客:“如果是玉修羅嗎?”
程留香神色終於有了變化,他看了眼黑鴿子,點頭道:“這裡交給你了,不要讓我失望。”
程留香走得很快,黑鴿子居然也沒有阻攔。
一對一總比一對二勝算要大得多。
黑衣刺客卻忽然道:“你們走吧。”
黑鴿子居然一點都不驚訝,“算我欠你的。”
黑衣刺客:“不,是兩不相欠。”
黑鴿子眼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黑衣刺客似乎不想待得太久,轉身要走。
左護法忽然道:“你是一夜雪。”
黑衣刺客身形頓住。
黑鴿子倏地轉頭,凌厲的目光刀鋒般射向左護法。
黑衣刺客腳步只是稍作停留,很快便縱身遠去。
Www◆ тTk ān◆ co 黑鴿子依舊冷冷瞪着左護法,右手已握緊劍鞘。
左護法淡淡道:“你要殺我,最好快點動手。”
黑鴿子面帶寒霜,劍鋒都已拔出一半,又咣的一聲按回劍鞘。
左護法見她要走,叫道:“你不殺我,此事我定會稟告教主!”
“隨你的便。”黑鴿子冷冷道,“內衛的人就在左近,不想死就快點滾回總壇。”
左護法望着黑鴿子遠去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繼而輕輕一笑,又恢復那種玩世不恭,妖嬈嫵媚的神情。
“你喜歡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啊?”
官道旁一個簡易的茶棚裡,只有一桌茶客,陸小果和朱拓。
朱拓臉色雖有些蒼白,但精神奕奕,一點也看不出重傷初愈的跡象。
陸小果給他倒了杯茶水,低聲道:“大眼程應該很快就到了。”
他話音剛落,一個高高瘦瘦,面容比朱拓還要蒼白,左臉帶有刀疤的中年男人就走了進來,坐到朱拓斜後方的位子。
從陸小果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他蒼白如病夫,猙獰如厲鬼的側臉。
直覺告訴陸小果,這個人應該是衝他們而來。
是魔教還是內衛?
如果是衝朱拓而來,偷襲不是更好,爲何要光明正大出現在他們面前?難道是一種震懾嗎?
陸小果用眼神詢問朱拓,朱拓微微搖頭,表示不認識此人。
刀疤男淡淡瞟了陸小果一眼,彷彿一陣陰風掃過他的靈魂,陸小果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此人好強的殺氣!
陸小果的手摸向放在桌上的劍柄。他有種預感,自己可能不是這人的對手。
“陸兄,朱兄,好久不見。”
一個人笑語盈盈走進茶棚,施施然坐到陸小果對面。
是玉面狐。
陸小果低聲道:“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玉面狐笑了笑,也低聲道:“憑我自然是無法找到,但誰讓我這麼走運,碰到那位仁兄呢?”
他指的是斜後方那個刀疤男。
陸小果微微變色,“你跟他是一夥的?”
玉面狐湊近些道:“你這話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碰巧跟那位仁兄都是玉字輩的而已。”
朱拓忽然開口,“他就是玉修羅?”
玉面狐微微一笑,“朱兄說的沒錯。”
陸小果臉色也變了。
在一夜雪成爲江湖第一刺客之前,這個位置原來的人就是玉修羅。
與冷漠內斂講究原則的一夜雪不同的是,玉修羅行事囂張手段殘忍,血影門在江湖上留下的種種負面聲譽,有一大半是此人的功勞。
五年前,正值盛年的玉修羅突然在江湖上銷聲匿跡,血影門放出話來,說此人是血影門的叛徒,道上的朋友若是見到他,大可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
不過血影門本就是最遭人恨的□□門派,門中弟子不論哪個被白道中人逮住都是身首異處的下場,所以這種叛徒宣言對血影門的聲譽並無絲毫正面幫助。
陸小果稍稍偏頭瞅了一眼刀疤男,“他怎麼毀容了?”
他入門較晚,並未見過玉修羅,但也聽說此人是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怎麼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玉面狐失笑,“這是你現在該關心的重點嗎?”他又湊近一點,“你應該更加關心他爲何而來吧?”
陸小果瞟了眼朱拓,“爲少主。”
玉面狐道:“你覺得自己是他的對手嗎?”
陸小果又握住劍柄,沒有立刻回答。
茶棚不算大,以玉修羅的功力,他們幾個聲音壓得再低,對方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陸小果忽然有些明白玉修羅爲何堂而皇之的出現,與其暗中窺伺,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更加能符合他囂張殘忍的個性。
看着老鼠在自己面前發抖求饒,然而再將其慢慢弄死,豈非更有趣味?
陸小果一陣惡寒,他的背脊再次感受到那道陰冷歹毒的視線。
對方大概已經將他視爲掌中物,口中餐了吧?
他握緊劍柄,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試一試。”
哪怕對方真是從地獄爬出的厲鬼,他也要試一試。
在他陸小果的字典裡,根本就沒有求饒二字。
砰的一聲,玉面狐的額頭竟然撞到茶杯上,而茶杯就在朱拓手裡。
朱拓淡淡道:“你想幹什麼?”
玉面狐撫着額頭苦笑道:“我只是想把陸兄看得更清楚些。”
陸小果這才發覺玉面狐剛剛的確離自己有些近。
朱拓道:“你還想看哪兒?”
玉面狐目光閃爍,“我想看就能看嗎?”
呼的一聲,陸小果都沒看清朱拓的手是如何動的,就見茶杯中的熱茶突然飛濺出來,射向玉面狐的眼睛。
玉面狐身體迅速後仰,刷的打開摺扇擋住茶水,竟沒有一滴落到他的臉上和身上。
陸小果急道:“這種時候,自己人就不要內訌了吧?”
“他是自己人?”
“我是自己人?”
面對朱拓的質問和玉面狐的驚喜,陸小果也認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撓撓頭,道:“我們這樣無視玉修羅,他會不會很難過?”
朱拓:……
玉面狐:……
玉修羅:……
玉修羅慢慢站起來,慢慢走到三人旁邊,目光很有氣場的掃過衆人後,慢慢離開。
“等一等。”陸小果忽然叫住他。
玉修羅身上的殺意瞬間爆棚。
陸小果道:“你還沒結賬。”
玉修羅:……
玉修羅剛走,玉面狐立刻爆笑起來,簡直笑得滿地打滾。
陸小果恨不得把他的嘴捂上,“別笑了!那傢伙還沒走遠,你想把他再招回來?”
玉面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怎麼,你害怕了?”
陸小果立刻否認,“當然不是!”
朱拓看着他,“你們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這麼好?”
陸小果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跟朱拓解釋。尹玉商的事不能說,行刺巨鯨幫幫主武天向的事也不能說,他想了想道:“前一陣我無處可去,暫時安身在巨鯨幫,卻遭人陷害,是狐兄幫我解的圍。”
玉面狐啪的甩開摺扇,面露得意之色。
朱拓掃了他一眼,道:“所以你們的關係就變得如此親近?”
“當然不是!”陸小果急急否認,“我只是……只是對狐兄……,有約在先。”陸小果艱難吐出最後四個字,卻也大大鬆了口氣。
朱拓問道:“是何約定?”
玉面狐搶着回答,“日後我若遇到危難,陸兄要無條件出手相助。”
朱拓皺眉看着陸小果,“這種條件你也答應?”
“我……”陸小果有些爲難,他本來沒覺得這個條件有多苛刻,畢竟人家幫了自己這麼多,還沒要一分錢。但是聽朱拓話裡的意思,自己似乎做了件不應該做的事情。
朱拓轉向玉面狐,“你現在身體健康四肢俱全,想必沒什麼危難。”
“恰恰相反,”玉面狐快速打斷他,“我正被人追殺,隨時有可能性命不保。”
朱拓冷笑一聲,“想必是你又去禍害哪家的好姑娘,咎由自取!”
玉面狐也冷笑,“我是怎樣的人你最清楚,何必血口噴人!”
“等等。”陸小果忽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問朱拓,“你們以前很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