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蘊的騎術還是在前世自己已成爲了建安侯府說一不二的主宰以後,無所事事之餘纔開始慢慢訓練起來的,談不上好,也不算差,不過比之顧苒,卻是強了不止一倍。
以致顧苒十分的不平與不忿,嚷嚷道:“素日也沒見四妹妹騎多少馬啊,怎麼你的騎術竟這般好,比我這早年間特意練過的人都要強上許多,其他方面你比我強也就罷了,竟連我自以爲擅長的騎術也是一樣,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哪!”
顯陽侯府祖上便是武將出身,到了如今的太平年代,雖不需要再上戰場了,基本的騎射功夫還是不能輕易丟了的,所以早幾年顧菁姐妹幾個都跟着府裡有年紀的武師學過騎馬,其中尤以顧苒的騎術最好,還是這兩年隨着年歲漸長,祁夫人有意約束着,姐妹幾個方騎得少了。
顧蘊自然也跟着學過,只她對騎馬興趣不大,便表現平平,去得次數也不多,誰知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方纔走神之下一忘形,便叫顧苒看了出來。
“我的騎術哪有比二姐姐好,不過是偶然一次表現得比二姐姐好罷了,實在不值一提,當然若二姐姐非要鑽牛角尖,那我也沒有辦法,誰讓我生來就這麼厲害呢?”縱情跑了幾圈,閉上眼睛體會了一番那種風馳電掣似要乘風而去的感覺後,顧蘊只覺海闊天空,心情鬆快了不止一點半點,自然也就有心情與顧苒說笑了。
“呸!”顧苒立刻笑啐道,“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有本事就與我再賽一場,我不讓你輸得嗷嗷叫,我今兒就跟你姓我!”
顧蘊樂不可支:“你跟我姓不也是姓顧?所以你這算是哪門子的懲罰!”
顧苒聞言,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咬牙道:“那你說想怎麼懲罰我,不然我要是輸了,隨便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反之,我要是贏了,你也得什麼都答應我……”
話沒說完,顧蘊已沒好氣道:“你少來,當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呢,今晚上讓你留宿在這裡,已是我開了大恩了,你再想得寸進尺,就休怪我明兒不客氣,直接讓卓媽媽將你打暈了帶回盛京城啊,想來大伯母也不會怪我!”
顧苒就嘟了嘴:“那是當然了,在我娘心裡,你比我和大姐姐捆起來還親呢,她怎麼可能怪你!行了行了,不賽就不賽罷,我們且回去洗澡吃東西去,跑了一個多時辰,我肚子早餓了。”
只要她不再磨纏着明兒再留宿一宿,顧蘊還是很好說話的:“那我們回去罷,中午你不是說那個白灼芥藍好吃嗎,讓廚房再給你做個怎麼樣啊?還有那個魚……”
姐妹兩個說着話,很快便回了正房,各自沐浴起來歇息了一番後,也就到了晚膳時分。
果然廚房按顧蘊的吩咐,做了中午做過一次的白灼芥藍和清蒸魚送來,另有幾樣時新的蔬菜野味,清香撲鼻,十分誘人。
“慕公子那邊擺飯了嗎?慕公子好似喜食甜食,讓人做一個桂花糖藕,一個荔枝酥香大排,再做一個銀耳葡萄紅棗湯送去!”顧蘊舉起箸後,想也不想便下意識吩咐錦瑟道。
話已出口了,方意識到自己怎麼就忽然冒出了這樣幾句話來,這不是平白讓慕衍誤會嗎,若他心思坦蕩也還罷了,否則,就真是誤會大了,畢竟他從沒告訴過她他喜食甜食,不過都是她自己習慣使然下觀察得出來的結論不是嗎?
因忙又改口道:“算了,就任廚房安排罷,中午的菜色慕公子也沒說不滿意,想來定是合他胃口的。”
顧苒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後,才說道:“慕公子來者是客,就算菜色不滿意,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口啊,你既知道人家愛吃甜食,就讓廚房做幾樣送去怎麼了,這也是你身爲主人家應盡的地主之誼不是?”
顧蘊一想,的確是這樣,別人家宴請客人之前,還特意要打聽客人的口味呢,如今自己明知客人的口味還不吩咐廚房做了菜送去,這主人家也當得未免忒不稱職了……遂吩咐錦瑟:“那你快去廚房吩咐罷。”
這可不是自己要送菜去的,自己不過是在盡地主之誼而已!
不多一會兒,在外院用膳的慕衍便吃到了錦瑟領着婆子親自送去的桂花糖藕和荔枝酥香大排,仍有幾分挫敗與鬱悶的心情霎時變得大好起來。
自己喜食甜食知道的人可不多,在小丫頭面前他更是從未透露過,可小丫頭讓人送來的菜卻偏偏都這麼可他的心意,這是不是意味着,小丫頭或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其實已經待他與旁人不一樣了?
一時吃過晚飯,顧蘊見天還未黑透,便讓劉媽媽與卓媽媽擡了搖椅到後院的樹下乘涼。
偏顧苒是個坐不住的,才與顧蘊說了幾句話,便追螢火蟲去了,顧蘊真是哭笑不得,難怪大伯母從沒想過讓二姐姐嫁入高門呢,就她這個小孩子般的性子,哪是做高門主母的料?
只得自己躺着,數起樹梢上大朵大朵開得正盛的白玉蘭花來。
不想才數了沒幾朵,便見慕衍閒庭信步般走了過來。
彼時錦瑟往屋裡替她們姐妹準備水果去了,卓媽媽隨顧苒去了,劉媽媽也奉命去了外院傳話給劉大幾個,不大卻也不小的院子裡就顧蘊一個人靜靜的躺在樹下乘涼。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顧蘊想起下午的尷尬,真的很想閉上眼睛裝睡,當自己不知道慕衍來了的,也許他見自己“睡着”了,就很快離開了呢?
然轉念一想,以後二人又不是再不見面了,單獨相處的機會也不能真就杜絕了,難道以後自己每次都裝睡着或是裝不知道慕衍來了不成?這才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只得站了起來,儘可能落落大方的笑道:“慕大哥也來乘涼嗎,真是好巧,坐啊。”
畢竟前世的閱歷擺在那裡,等顧蘊真開了口直面上了慕衍後,她反倒平靜自在了許多,人一輩子誰還能不遇上幾件尷尬事糗事不成,一笑而過無疑是最好的處理方法,真扭扭捏捏的,尷尬的就不只是自己,也是對方了,何必呢?
慕衍見她的笑容與下午之前一般無二,就好像下午的事壓根兒沒有生過一般,真不知是該慶幸她沒有因此疏遠自己,還是該悲嘆自己的勝利之期在生了那樣的事情後,竟依然遙遙無期了。
不過他自持慣了的,見顧蘊一派的光風霽月,他自己便也絕口不提下午的事,只笑道:“是啊,我也是來乘涼的。怎麼就你一個人,令姐與你的丫頭媽媽們呢?”
顧蘊笑道:“我二姐姐追螢火蟲去了,我的丫頭媽媽們都有差事被我打了,想來很快就回來了。”
正說着,果然錦瑟捧着一盤洗好的李子葡萄西瓜回來了,瞧得慕衍也在,忙屈膝行禮:“慕公子。”然後四處叫起顧苒來,“二小姐,吃水果了——”
慕衍聞言,心知自己現下最該做的事便是告辭離開,然雙腿卻自有它們的意識,怎麼也捨不得邁出去,仍穩坐如山,想着哪怕不能對顧蘊一訴自己的衷腸,能這樣靜靜的與她對坐着也是好的啊!
顧苒很快與錦瑟一塊兒回來了,瞧得慕衍竟也在,怔了一下,屈膝一禮,叫了一聲:“慕公子。”便自往一邊去了。
倒弄得顧蘊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二姐姐那個大方的性子,若不是上午自己胡說八道,她何至於這般不自在?正要婉言請慕衍離開,不想慕衍已先開了口:“枯坐着也是無聊,不知蘊姐兒有沒有興趣與我手談一局?”
這會兒天也還沒黑,離睡覺總得大半個時辰,若是在盛京城內,還能做別的事情來打時間,如今在這天高皇帝遠的莊子上,什麼娛樂都沒有,也就難怪慕大哥會無聊了。
顧蘊想了想,點頭道:“既然慕大哥有此雅興,我少不得只能獻醜了,只是我棋藝實在不佳,還請慕大哥別笑話兒我纔是。”叫了一聲“劉媽媽”,“去取棋盤來!”
“是,小姐。”劉媽媽應聲而去,很快便取了棋盤迴來。
顧蘊與慕衍遂一執白子一執黑子下起棋來,一開始顧蘊還不能全身心的投入,等現慕衍的棋藝實在不差時,她難免被激起了幾分難得棋逢對手的鬥志來,以致一盤棋下完,已快一更天了。
慕衍至此再找不到停留的理由了,只得辭了顧蘊,往外院去了。
顧苒這才從屋裡跑了出來,笑道:“只可惜方纔三妹妹不在,不然讓她就以你和慕公子下棋的情形入畫,該是何等的賞心悅目!”
顧蘊心裡有鬼,聞言免不得有幾分心虛,道:“不就下盤棋嘛,有什麼可賞心悅目的。”
“你自然沒什麼可賞心悅目的,再好看反正我也早看厭了,可人慕公子賞心悅目啊!”顧苒笑回道,說完忙又補充:“再次重申一遍,我這只是單純的愛美之心啊,你別又說我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這次我可就真生氣了啊!”
顧蘊被說得訕訕的:“我再不說了,‘洛陽花好,非我所有’,總不能因爲洛陽的花不是自家的,便不能欣賞了罷?”
是的,洛陽花再好,也不一定就要將其變成自己的才能欣賞,就以旁觀者的角度欣賞一番其實也挺不錯,何必非要去自尋煩惱呢?
她有人有錢有自己的理想和事業,還有那麼多一心關愛她的親人可以倚仗。
就這樣自由自在,無牽無掛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偶爾伸手挽回一下前世遺留下來的憾事不好嗎,爲什麼一定要像前世那樣嫁人,讓自己的生活又陷入前世一般的痛苦與絕望裡呢?
前世她還沒投入多少感情,更多隻是爲了生存,尚且付出了那麼多的血與淚,若再投入了感情,豈不真只能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般一想,顧蘊越覺得自己方纔以平常的態度對待慕衍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並且決定,以後都這樣對待慕衍了,如此過一段時日,今日的尷尬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她心裡某些來不及破土而出的念頭也只能永遠塵封在土裡,終究成爲過眼雲煙。
半夜時分,在一陣雷鳴電閃之後,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顧蘊本就輾轉反側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着了,這會兒自是一下子就醒了,聽着外面的動靜,不由暗暗嘆氣,看來終究要如了二姐姐的願,還得在莊子上再住一宿了!
好在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只下了半個時辰,便漸漸止住了,等到早上顧蘊起牀時,就更是豔陽高照,碧空萬里,一推開窗戶,還能清楚分明的看見半空中有一道五顏六色,若隱若現的彩虹了。
顧蘊深吸了一口還隱隱帶着泥土芬芳的空氣,因一宿沒睡好而多少有幾分煩躁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去廳堂叫了劉媽媽來吩咐道:“去問問劉大叔,今日能否趕路,若是能,就趁早動身,省得過了午時大家都熱得受不了。”
“是,小姐。”劉媽媽應聲而去。
顧苒打着哈欠過來了,聽得顧蘊的話,忙叫住劉媽媽道:“別急啊,昨晚上那麼大的雨,官道也還罷了,從莊子到官道那一段路必定不好走,四妹妹,要不我們明兒再回去,不是有句老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嗎?”
顧蘊不由翻了個白眼:“磨刀不誤砍柴工是這麼說的嗎,仔細郭夫子知道了,打二姐姐的手板!”
頓了頓,繼續道:“至於二姐姐方纔說的明兒再回去的話,看來二姐姐是忘記昨兒我說的話了,你再得寸進尺,我就讓卓媽媽將你打暈了帶回去,是想躺着回去,還是坐着回去,二姐姐自己選罷!”
“……算你狠!”顧苒就不敢再多說了,只敢在心裡腹誹,到底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啊,真是反了天了!
劉媽媽很快去而復返,屈膝稟道:“小姐,我當家的說昨晚上的雨雖大,時間卻短,反倒把山路沖刷乾淨了,可以趕路,小姐只管放心。”
顧蘊滿意的點點頭,想了想,道:“那吩咐下去,半個時辰後便出。你再去一趟慕公子那裡,與慕公子說一聲。”
劉媽媽再次應聲而去。
顧苒見這回是真一絲一毫留下的希望都沒有了,只得一臉沮喪的坐到桌前,接過錦瑟雙手奉上的碧梗粥,有一口沒一口的吃了起來。
看得顧蘊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也跟着坐下,用起早膳來。
半個時辰後,顧蘊與顧苒在二門外上了馬車,待馬車駛出莊院的大門外後,顧蘊一眼便看見了騎在馬背上的慕衍,他看見她看過去,立刻衝她施了一禮,笑得一臉的如沐春風。
顧蘊再次覺得自己昨夜的落落大方與若無其事實在太明智不過,不然這會兒慕衍怎麼能毫無芥蒂,繼續與她亦兄亦友的相處下去?
她笑着衝慕衍還了一禮,然後放下了車簾。
渾然不知道慕衍願意陪她若無其事下去,恰是因爲對她上了心,還不是一點半點的上心,而是勢在必得,所以才願意順着她的心意配合她,——男人若不是真在乎了一個女人,又怎麼可能將大把的時間和心力都花到她身上,一切都以她的心情和意願爲要?
果然山路一如劉大所說的那般尚算好走,一行人很順利便上了官道,繼續往盛京城不緊不慢的前行。
顧蘊昨晚上沒睡好,馬車一旦平穩下來,她便昏昏欲睡起來,連顧苒在一旁說個不住都不能讓她清醒幾分,反而只覺得呱噪。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顧蘊正滿臉無奈有氣無力的說顧苒:“二姐姐,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說了這麼久的話,你嘴巴也不酸?”
馬車忽然就停了下來。
顧蘊心裡一緊,別不是又出什麼事了罷,好像每次一沾上慕大哥,便沒有好事,當然,以前她會覺得不耐煩,如今更多卻是爲慕衍擔心,他的身份實在太敏感了,仇家怎麼可能少得了?索性掀起車簾的一角往外看去。
卻見並未如她想象中的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慕衍正在馬背上與另一個同樣騎在馬背上的人在說話,那人可巧兒顧蘊還認識,正是她前世如雷貫耳,今生則有幸已見過一面的宇文策。
顧蘊不由鬆了一口氣,慕大哥與宇文策都是爲太子承川辦事的,二人的私交看起來也很不錯,想來哪怕就算有什麼急事或是不好的事生了,也不會危及到慕大哥本身。
顧蘊遂放下了車簾。
只是簾子還未及落下,已被顧苒又挑起了,滿臉放光的看着宇文策問顧蘊道:“你知道與慕公子說話的那個人是誰嗎,瞧着好生面善的樣子,倒像是在哪裡見過一般。”
顧蘊看她一眼,見她兩頰緋紅,雙眼迷離,並不若她昨兒見到慕衍時那樣說是欣賞,就真只是光風霽月的欣賞,心裡霎時警鈴大作,榮親王府那趟渾水,別說二姐姐這樣小孩兒般的心性了,便是沉穩如大姐姐,只怕也應付不來,她可不能叫二姐姐陷了進去!
因忙將車簾從她手裡奪過放下了,方一臉若無其事的道:“我並不認識那人,想是慕公子的朋友罷,不過我怎麼不覺得他面善,反而覺得他的面相有些兇惡,人看起來也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呢?”
心裡默唸,宇文大將軍,你可別怪我抹黑你啊,實在是你家那趟渾水太深,連等閒會划水的人尚且九死一生,何況我二姐姐壓根兒就是隻旱鴨子?我只能抹黑你,打消我二姐姐的某些念頭了。
也不怪顧蘊如臨大敵,實在是前世宇文策接連娶了兩房妻子,都沒落得個好下場,後一任妻子更是一屍兩命,偏宇文策常年征戰在外,連爲妻子討個公道的空檔都沒有,——可見榮親王府是怎樣的險象環生了,真讓顧苒進了這樣的人家,只怕不出三五日,便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顧苒哪裡知道顧蘊在想什麼,立刻又將簾子挑起了,頗爲不滿的道:“人家哪裡面相兇惡,五大三粗了,我瞧着分明就比慕公子還要英氣幾分,怎麼就不好相與了呢?”
說到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麼,低頭抿嘴笑了起來,一臉的嬌羞。
顧蘊心下越叫苦不迭,自己再抹黑宇文策有什麼用,二姐姐又不是沒長眼睛,別人說得再多也及不上她親眼所見,何況宇文策的確生得高大挺拔,英武不凡,無意間便虜獲了個把個少女的芳心本不是什麼難事。
正犯愁呢,慕衍打馬過來了,見顧苒挑着車簾,不由暗自慶幸兼感激,這大姨子做的事真是太可他心意了,本以爲只能隔着車簾與小丫頭道別呢,沒想到還能再看一眼佳人再離開。
因笑着與顧蘊道:“蘊姐兒,十一爺尋我有點急事,我得先行一步了,我把冬至留下與你的護衛一道護送你回去,冬至雖很多時候都不靠譜,倒也勉強堪用,你只管放心。”
顧蘊點點頭,正要答話,不防顧苒已先道:“十一爺?慕公子說的是方纔與你說話的那位公子嗎,不知他是何許人也?”
慕衍正滿心感激她呢,且壓根兒想不到她的心思,只當她是單純的對宇文策的身份好奇,想也不想便笑道:“他是榮親王府的大爺,在宗室裡排行十一,所以都叫他……”
“慕大哥!”話沒說完,已被顧蘊急聲打斷,“你不是有急事嗎,且忙你的去罷,連冬至也一併帶走,我們這裡有劉大叔等人護送,斷不會出事的!”
一面說話,一面還帶着幾分氣急敗壞殺雞抹脖的衝慕衍直使眼色,讓他快走,省得顧苒繼續打破砂鍋問到底。
慕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怕是無意中好心辦壞事了,有心想解釋幾句自己是無心的,又怕留下來反倒壞事,只得歉然的說了一句:“那我先走了,回頭得了閒再與蘊姐兒面談生意上的事。”
說完抱拳一禮,打馬自行至宇文策面前,稍稍停頓後,與宇文策一前一後飛馳而去,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顧蘊這才揉了揉眉心,吩咐劉大:“劉大叔,我們也出罷。”閉上眼睛,懶得再理會顧苒了。
然她不理會顧苒,顧苒卻要來磨纏她:“四妹妹,方纔慕公子說那位十一爺是榮親王府的大爺,就是那個以前名聲狼藉,不學無術出了名,後又浪子回頭了的宇文策嗎?果然一看就是那等心智堅定,穩重隱忍之人,也難怪能浪子回頭了,只怕早年他聲名狼藉都是不得已的自污呢,他能有今日,可真真是不容易!”
顧蘊聽她話裡話外大含憐惜之意,越頭疼了,只怕這會兒二姐姐已腦補出不知道多少個宇文策在榮親王府受苦受難,卻仍積極上進,堅定不移的版本了,——這叫什麼事兒嘛!
只得裝出一臉的茫然:“是嗎,原來那位十一爺就是赫赫有名的宇文策?別不是弄錯了罷,慕公子不過就是一介商賈罷了,怎麼可能與這樣一位尊貴的人物交好?不過不管他是誰,都與咱們關係不大,我頭好疼,二姐姐讓我安安靜靜的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可是慕公子明明就說了那位十一爺是榮親王府的大爺,我聽得明明白白的,怎麼可能有錯……”顧苒還想再說,見顧蘊已靠在錦瑟身上半睡半醒了,眼瞼下還有一圈淡淡的青影,想起她自來有擇席的毛病,昨晚上沒睡好也在情理之中,到底閉了口沒有再說。
顧蘊覷眼看她總算不再說話了,心下微鬆,但立時又是一緊,看二姐姐那副如夢如幻,時不時就要抿嘴笑一下的表情,真是不大妙啊……只希望以後沒了再見宇文策的機會,她便漸漸將其拋到了腦後去,不然她就只能將事情稟了大伯母,讓大伯母早做定奪了。
交午時時分,顧蘊一行順利回到顯陽侯府,在二門外下了車。
金嬤嬤早已領着人候着了,一見顧苒下車,便似笑非笑道:“二小姐,這一日一夜您玩得可還開心啊,夫人可已經等候您多時了,您快隨老奴去見夫人罷!”
顧苒一張一路上都笑得跟花兒一樣的臉霎時成了苦瓜,訕訕笑道:“那個,趕了幾個時辰的路,我灰頭土臉的去見孃親,薰壞了孃親還是次要的,薰壞了三弟就不好了,嬤嬤能否容我先回去梳洗一番,換件衣裳後再去見孃親啊?”
金嬤嬤繼續似笑非笑:“二小姐,您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您也別想着可以趁這個空檔,安排人往各處搬救兵來替您求情什麼的,大小姐這會兒就在夫人跟前兒服侍着,大少爺與表少爺都不在府裡,侯爺更是要明兒一早才從宮裡回來,所以,您還是快隨奴婢去罷,省得夫人久等不至更生氣,橫豎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是?”
顧苒的苦瓜臉就越的苦了,猶做着垂死的掙扎:“那個,我內急,還在城門外就已憋得難受了,嬤嬤總不能讓我那個啥以自己一身罷?”
一面趁金嬤嬤不注意時,殺雞抹脖的衝顧蘊使眼色,示意顧蘊幫她求情,雖然的確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到底能稍稍喘一口氣不是嗎?
金嬤嬤這會兒連似笑非笑都欠奉了,直接沉聲道:“那二小姐就只管那個啥自己一身罷,橫豎難受與難堪的是您自個兒,又不是別人。你們兩個,既然二小姐不願意自己走,你們便扶了二小姐走罷,快點,夫人還等着呢!”
便有兩個婆子應聲上前,要“扶”顧苒。
顧苒氣得半死,可金嬤嬤打小兒便跟着祁夫人的,如今更是祁夫人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連顧準素日見了都要給幾分薄面的,何況顧苒一個做小輩的,由來都對金嬤嬤敬重有加。
如今見金嬤嬤半點不講情面,她也無可奈何,只得恨聲衝那兩個婆子說了一句:“不用你們扶,我自己會走!”大步往朝暉堂方向去了。
金嬤嬤眼裡這纔有了一抹笑意,看向顧蘊道:“四小姐是打算先去見過我們夫人,還是先回屋更衣梳洗?”
顧蘊方纔雖沒理會顧苒的眼色,心裡卻是想的總要先去見過大伯母,看大伯母如何懲罰二姐姐,若是罰得輕了便罷,若實在罰得太重,她少不得要代爲說說情了,畢竟昨日自己也有責任,若是自己一現顧苒便讓人去稟告大伯母,而不是因爲架不住心軟帶了她去,她也出不了府門,更別說在外面留宿一宿不是?
遂笑道:“我先去見大伯母罷。對了,我還從莊子上帶了一些新鮮的果菜回來,還有兩籠子鵪鶉和山雞,勞煩嬤嬤安排人送去廚房,晚上好給大家加菜。”
金嬤嬤忙應了,點了身後的幾個婆子留下後,方與顧蘊一道回了朝暉堂。
就見顧苒已跪在祁夫人面前了,祁夫人正恨聲罵她:“……我不讓你隨你四妹妹出去,你便偷跑出去,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娘嗎?你可想過我會爲你擔心?這次是因爲知道你是隨你四妹妹出去的,我還能只是生氣不必擔心,下次你不是隨你四妹妹出去的又該怎麼樣?這次你能將我的話當耳旁風,有一便有二,我若不重罰你,你怎麼能記住這次教訓!來人,送二小姐回去,把《女誡》和《孝經》各給我抄一千遍,什麼時候抄完了,什麼時候才許踏出她的院門一步!”
顧苒還要求饒:“娘,我也是想着是隨四妹妹出去,我纔敢的,不然我說什麼也不敢的,您就饒了我這一次罷……大姐姐你快替我說兩句情啊……”
架不住祁夫人這次是動了真怒,厲聲喝命下面服侍的婆子:“怎麼還不行動,再不行動就都給我滾出府去!”
婆子們哪裡還敢再猶豫,忙一窩蜂的涌上前,不由分說便將顧苒給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