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就今天接到通知以後,老宋發了條信息給我。”我媽瞪眼撒謊的本事比我還厲害,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你看韓局長,我怎麼把這事兒說出來了……你會不會怪我家老宋不守紀律啊?喏,我把短信給你看,他別的什麼都沒說。任務的事兒,他可一個字兒都沒提。”
我媽作勢要拿手機給韓局長,韓局長嚇的是拼命倒退。韓局長的表情像是見了鬼,他連連擺手:“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你不用給我看……呵呵,你們夫妻倆的事兒,我看了多不合適。”
“那有什麼不合適的啊!我家老宋可沒那麼小心眼,再說我女兒在這兒呢!光明正大的,怎麼會不合適?”我媽笑盈盈的坐回到椅子上,她看樣子是不打算走了,“韓局長,你可別怪我好信兒。我是真關心你家燕燕,我們家也是有女兒的呀!將心比心,你家女兒的婚禮延期,我是跟你一樣着急的。”
“那是那是,太謝謝你們了啊!”韓局長動作小心的擦擦額頭,“可能是他們小兩口的時間有些問題,燕燕的婚禮被延到了下個月。年輕人啊,就是不懂事兒……到時候老宋回來了,你們一起去喝喜酒啊!人多一點,還熱鬧一些。”
聽我爸的名字從韓局長嘴裡說出來,我是一陣陣的火大。我和我媽都找上門來了,他還是不說實話!是想怎麼樣?打算把我爸解剖完了,真相都掩飾好了,再通知我們家屬來認領麼?
我正想的出神,旁邊一直沉默站着的樊燁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不解的擡頭看他,他笑呵呵的把我攥緊的拳頭鬆開。給我揉了揉掌心,樊燁小聲說:“疼了吧?”
要不是樊燁說,我還真沒注意到。我低頭看了看,掌心確實已經被我不自覺的用指甲摳腫了。
韓局長和我媽在這兒,我不太好意思和樊燁有太親近的舉動。我試圖把手拉回來,樊燁卻握着沒鬆手。注意我倆響動的韓局長找到了岔開話題的契機,他笑着問我媽:“這個小朋友是誰啊?姍姍的男朋友麼?”
“哼,”我媽氣的要命卻不好發作,她回頭瞪了我一眼。我媽沒解釋也沒否認,她波瀾不驚的用和韓局長一樣的口氣說道:“年輕人啊,就是不懂事兒。”
韓局長只是笑,他不敢太刺激我媽。我媽的勇猛,基本上沒有幾個人不畏懼。要是我媽真鬧開了,警察局都裝不下她。韓局長不說話,我媽同樣不感到尷尬。鎮定自如的坐在椅子上,我媽笑的端莊大方。
我媽狠了心,她是打算跟韓局長死磕到底了。
最後還是韓局長受不了我媽不陰不陽的笑容,他禮貌客氣的表示:“弟妹啊,有什麼事兒,咱們能不能改天再說?我有事情要處理,所以……”
“真是抱歉,我實在是太失禮了。”我媽話說的好聽,但是她卻一點沒有抱歉要走的意思,“韓局長您先忙,正好我也沒事兒,我去老宋辦公室看看……我們家老宋記性不好,他說有套制服要我洗,結果他總忘。那什麼,那我先去他辦公室了。他放制服的櫃子我有備用鑰匙,我自己去就行了。”
“弟妹啊,不是說我不講情面啊!現在老宋不在,你去他辦公室實在不方便啊!”見我媽開門要走,韓局長搶先一步擋住路,“我們是有制度的,就算你是他媳婦,也不能隨隨便便……”
韓局長的話還沒說完,我媽突然哭了。
我甩開樊燁的手,趕緊一步上前拉住我媽:“媽!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是啊,弟妹!”韓局長有點不知道該拿我媽怎麼辦好,他手忙腳亂的安慰說,“你是怎麼了?我要是哪裡做不對,我和你道歉……這要是宋景貴知道了,我怎麼跟他交代啊!”
韓局長和樊燁可能沒注意到,可是我明顯能感覺出在聽到我爸名字的瞬間我媽情緒失控了一下。不過我媽的情緒失控只是一剎那,她很快恢復了正常。接過樊燁遞來的紙巾,我媽擦擦鼻子:“不好意思啊,韓大哥,我沒別的意思……我是忽然想起老宋今天給我發短信的事兒,你說他怎麼那麼混蛋啊!還在出任務呢!韓大哥,我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啊,你也千萬別說我家老宋。他都要退休了,怎麼臨了臨了還……”
話一說完,我媽她又開始哭。
我媽算是抓住韓局長的心理了,再怎麼說,我媽是個副局長太太,韓局長肯定不會讓我媽哭着從辦公室裡走出去的。萬一讓下屬看到,閒話也被人說盡了。而且韓局長的準女婿又是我的前男友,錯綜複雜的關係加在一起……韓局長只好吃癟:“弟妹,你快坐下歇會兒,喝點水。”
“謝謝,”我媽假客氣的情真意切,“真是太謝謝韓局長了。”
到了現在,估計韓局長也明白我媽是爲什麼來的了。可是我媽不說自己爲什麼來的,韓局長便沒法開口問。我媽是真沉得住氣,她是隻字不提。好像真的只是出於朋友的關心,我媽今天才會走這一趟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媽越是不說,韓局長的情緒就變的越焦躁。隨着時間的推移,韓局長看錶的時間頻率開始加快。等到天黑了,韓局長終於是坐不住了:“弟妹啊,你看,這都快吃晚飯了……”
“阿姨,你想吃什麼?”樊燁的反應比我快的多,他走過去問我媽說,“阿姨你想吃點什麼,我買給你。”
“哎呦,那要麻煩你了。”樊燁這話問的,是深得我媽的心。我媽不見得多想吃東西,不過她現在需要一個賴在這裡不走的理由,“樊燁啊,警察局拐角有家快餐店,你點餐拿回來吃……四人的套餐,就可以了。”
我媽和樊燁一唱一和的,他們兩個搭檔的那叫一個默契。韓局長是徹底的被我媽打敗了,他臉上僅存着是丟盔卸甲的狼狽:“弟妹,有什麼事兒,你能直說麼?我這裡還有點事兒,我真的要去忙了啊!”
“沒事兒啊,一點事兒都沒有。”我媽什麼都不說,她也是怎麼樣都不走,“我就是想來找你聊聊天……韓局長有事兒啊?那你去忙吧!我在這裡等着你,我們三個要是在你辦公室吃飯,你應該不介意吧?”
“你……”韓局長憋屈了一天,他惱羞成怒徹底發火,“你到底是想幹什麼啊?啊?我說話你聽不懂麼?我說了,我要忙,麻煩你出去!”
我媽連搭理韓局長都懶得搭理了,眼睛一閉,我媽沉默是金。
韓局長看看我和樊燁,他惱怒的不斷喘着粗氣。韓局長大力的拍了下桌子,他粗聲粗氣的叫我:“姍姍,你勸勸你媽媽。有什麼事兒,你們回家去解決。來警察局這麼鬧,實在是太難看了!我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給你們尊重,但是我麻煩你們,也尊重尊重我!”
“尊重,怎麼不尊重了?”我媽哭的眼皮稍微有點腫,她慢悠悠的睜開眼睛,“我們就是想跟韓局長說說話,過分麼?我們一沒喊二沒吵的,哪裡鬧了呢……我們還不夠尊重你麼?”
韓局長似乎還想反駁,可是看我媽冷冰冰的樣子,韓局長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氣氛和場面變的有點僵……卻也只能看着它越來越僵。
晚上我們四個人都沒有吃飯,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多,辦公室的門才被人推開。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的往旁邊靠了靠,我伸手握住了樊燁的手。
“韓局長,那什麼……”
一個穿着制服的中年人毛躁的衝了進來,看到我媽在,他的話突兀的斷在那裡了。我心理不好的預感擴大,我媽倒是笑的和顏悅色:“這不是老張麼?這次你沒和我家老宋一起出任務?”
老張叔叔我知道,但是並沒見過面。我聽我媽說,以前我爸對老張很關照。有一次出任務的時候,我爸還救過老張的命。因爲這樣的交情在,老張似乎不想騙我媽。自動忽視掉韓局長暗示的眼神,老張眼睛微紅的對我媽說:“嫂子啊!我宋大哥出任務的時候,因公殉職了啊!”
我媽和韓局長打了一天的啞謎,到老張這裡終於破解了。
“是麼?”我媽眼淚掉的平靜,“他現在在哪兒?屍體拉回來沒?”
“屍體你們家屬不能看!”韓局長義正嚴辭的說,“屍體要先送到法醫那裡去解剖!在沒確定死因之前,家屬是不能看的!”
我媽完全沒有把韓局長的話當回事兒,她冷笑:“是麼?我倒是要看看,沒我簽字同意誰敢解剖我老公……老張,老宋現在在哪兒呢?”
“在解剖室。”老張指指外面,“我帶你去!”
無論韓局長在辦公室裡喊什麼,我們都當作沒聽見。我急着去看我爸,差點忘了跟在後面的樊燁……轉身去叫樊燁的時候,老張突然往我手裡塞了一張紙。
我感到奇怪,低頭匆匆掃了一眼。指甲大的紙片上,是我爸寫的字。
只有一個字,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