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責的像是沒照顧好孩子的媽媽一樣，站在牀邊一言不發。樊燁也沒看我，他啞着嗓子繼續說：“你說你要包養我，你怎麼不回來餵我。”
“你爲什麼不吃飯？”樊燁說這話我更加擔憂，在我看來他現在的行爲就是餓暈了，“身上沒錢了麼？沒有飯吃，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樊燁抽了下鼻子，他固執的樣子十分孩子氣：“可是你當着餛飩店老闆娘的面說要包養我的……我如果自己去吃餛飩，她看我傷成這樣，又沒有人管，她不會覺得我被你拋棄了麼？”
“重要麼？”我對樊燁的理論極度無語，“你本來也不是我包養的啊？從哪來的拋棄？你不會……把我那天開玩笑的話當真了吧？”
我正說着話，端着泡麪的王鵬就走進來了。聞到泡麪的味道，樊燁皺眉轉頭：“他是誰？來幹嘛的？”
王鵬嘴裡還叼着泡麪，我和樊燁剛纔的話他應該是聽到了。王鵬的表情稍微尷尬，他拿着泡麪叉子用眼神詢問我是怎麼個情況……我還沒等解釋，牀上的樊燁倒是不樂意了：“不管他是誰，端着泡麪進病房總是不禮貌沒素質的行爲吧？宋姍姍，你讓他出去！”
樊燁現在雖然沒什麼力氣，可他的態度卻很惱人。王鵬不太高興的咬斷嘴裡的麪條，他不滿的把泡麪叉子丟在碗裡，用小眼睛瞪着躺在牀上的樊燁。王鵬的小老闆脾氣爆發，他怒氣衝衝的說：“我沒禮貌沒素質？我要是沒禮貌沒素質，我剛纔就不應該救你！”
“你救我？”樊燁沒有顧忌胳膊上的點滴，他一點點的坐起身來，“你怎麼救的我？”
王鵬走到樊燁的牀邊，我怎麼拉都拉不住：“你餓昏在地上，是我抱你進屋的好吧？就是在你們家裡的時候。”
“誰讓你抱我了！”
牀上的樊燁突然爆發一出很大的喊聲，他的脖子漲的通紅。跟王鵬一樣，樊燁看上去也是怒衝衝的：“宋姍姍，你怎麼想的！我就算是餓死，我也不用男人抱我！”
我感覺樊燁這話說的很有歧義，而且他喊的這麼大聲，很容易讓別人誤會……不敢刺激身體不適的樊燁，我小心翼翼的安撫：“樊燁啊，那什麼，王鵬他也是爲了你好。而且他就是抱你起……”
樊燁的眼神銳利的像是刀片，我後面解釋的話生生被斬斷。
見我站在旁邊不吭聲，王鵬是氣不打一處來。把泡麪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王鵬是徹底惱了：“你誰家的熊孩子啊？你怎麼不知好歹啊？你以爲我想抱你？要不是姍姍求我，我才……”
“行了，王鵬，你別說了！”樊燁還病着，我不想讓王鵬的話太影響他，“你回去吧，這裡我自己在這兒就行了。”
王鵬氣鼓鼓的看看我，他又氣鼓鼓的看看有些小得意的樊燁。用手指了指我們兩個，王鵬丟下一句“重色輕友”，接着就走了。
“這下滿意了？”見樊燁眼裡的得意越來越明顯，我只是覺得好笑，“樊燁，以前我怎麼沒發現呢？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大男子主義的人，現在你怎麼說話做事兒變的這麼幼稚呢？”
樊燁指指椅子：“宋姍姍，你坐。”
我按照樊燁的指示坐在他病牀旁邊的椅子上：“我坐下了，你還有什麼吩咐？”
樊燁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但是我有話要說：“樊燁，你在彆扭什麼？整天整天的不吃飯，你是想餓死自己麼？你是多恨我？把自己餓死在和我一起租的房子……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了？這怎麼看都不是你會做的事兒啊！”
“不是我彆扭，是你在發脾氣。”樊燁太長時間沒喝水，他的嗓音聽起來像是在哭，“宋姍姍，是你在跟我發脾氣。”
我發脾氣？我是想發脾氣，樊燁是我的什麼啊？優樂美麼？我不喜歡就能丟開？還我發脾氣……我發的着麼？
拒絕了我遞過去的水杯，樊燁咬了下脣，他說話時下巴看起來有點僵硬：“到底是爲什麼跟我發脾氣，你能告訴我麼？宋姍姍你忘了你說的麼？你喜歡人坦白，我也喜歡你對我坦白……你能把你心裡真實的想法告訴我麼？”
是，我是喜歡坦白，可我喜歡的坦白，也是別人對我坦白。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就是個膽小鬼。我喜歡自己心裡有秘密，這樣讓我覺得很安全。我可以把叢少光的事情告訴樊燁，我可以把樊燁的事情告訴孫清月。但是我心裡關於樊燁的想法，我永遠不會告訴他……因爲我知道只有這樣，我心裡的秘密纔是安全的。
我像是一個勤勤懇懇的工人，不斷的在自己心上設置高牆，每當有人走來的時候我便把高牆移開一分，每當有人靠近的時候我又會把高牆挪動一寸。一分分，一寸寸，到了現在樊燁這裡，我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
喜歡樊燁，就是我的秘密。不能對着他坦白的，秘密。
這樣的感覺很糟糕，讓我很害怕。我想躲開，是本能的想躲。如此的想法驅使我，再次對着樊燁撒謊：“沒有，我沒對你發脾氣。我只是單位上的事情心情不好，你不要想太多。”
樊燁似乎有很多話要對我說，可等我說到這裡，樊燁的話一出口就頓住了：“……哦。”
雖然我很想知道樊燁要對我什麼，不過我是真的不敢開口去問。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我伸手給樊燁拉了一下被子，佯裝無事：“你閉上眼睛睡覺吧！我給你看着點滴，要是哪裡不舒服，你告訴我，我去叫醫生。”
生病的樊燁十分脆弱，他躺在牀上看起來很乖。等到我把被子蓋好，樊燁輕聲問我：“我還有些話想說，宋姍姍，你要聽麼？”
“好。”回答的有些快，我自己臉色微紅，“行，你說吧，我聽着。”
“宋姍姍，”樊燁的話是對我說的，可他卻沒有看我，“我想讓你陪着我。”
“陪着你？”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什麼叫想讓我陪着你？你想我陪着你幹嘛？”
樊燁的腦袋略微晃動，他的表情很迷茫：“不幹嘛，就是陪着。”
我不理解樊燁話裡的意思，所以我決定暫時不開口了。看樣子樊燁也沒明白自己想說什麼：“其實宋姍姍，認識你之後，我做了很多沒做過的事兒，說過很多沒跟別人說過的話。”
“啊？”曖昧的氛圍讓我有點不自在，我笑着跳戲，“像你把我的電話給二手電臺那樣麼？”
“你別插話，聽我說完。”樊燁再次抽了下鼻子，他的鼻音有點重，“我和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確實很少跟什麼人接觸，也很少跟什麼人說真心話。郭亦菲死了之後，我更是變本加厲。我的書房你看到了吧？沒認識你之前，我天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我看着郭亦茹的相片，我想啊想，卻想不明白很多事情。愛情是什麼，親情是什麼……怎麼去和人相處，怎麼去愛一個人。這些，從來都沒有人教過我。”
樊燁越往下說，我越感覺要完蛋。本來在樊燁身上我就容易母愛氾濫，現在這種氾濫的趨勢儼然有一種愈發不可收拾的架勢。樊燁的話，我儘量不太仔細的聽，不然的話，我很擔心自己當場失控。
“宋姍姍，在我看到你跟着我去了楊澤坤家的別墅門口時，你知道我腦子裡第一反應是什麼嗎？”
樊燁強行將我拉進對話裡，我不得不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想不想聽樊燁說喜歡我的話，總之我再次的把話聊散了：“你腦子裡的第一反應……不會覺得我是變態吧？”
“不是，”樊燁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話說的一本正經，“我當時就覺得，宋姍姍知道了我沒地方住，她肯定會想辦法的……我果然沒猜錯，你當天晚上就給我打電話了。”
“你裝的可真像，”我還記得我打電話時樊燁的反應，“我還以爲自己演的很好呢！”
我說的打趣的話，樊燁都當沒聽見。樊燁自顧自的往下說：“宋姍姍，雖然你總喜歡跟我吵嘴，可我還是挺想你陪着我的。”
看這個問題無論如何都避不過去了，我只好直接問樊燁：“你想我怎麼陪着你？”
“就是一直都在。”樊燁沉吟了片刻，“高興難過的時候，都在。”
“那你是……”想娶我麼？樊燁的話，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讓我沒想到的是，樊燁卻搖搖頭：“我就是想讓你陪着我，一直都陪着。難過開心的時候，都能跟你分享……我自己都沒注意到，我其實很依賴你。”
“依賴？”
“對的，依賴。”樊燁終於看我了，“說這樣的話，可能會很好笑……宋姍姍，你對我來說，像是神父一樣的存在。”
終於，因爲樊燁的一句話，我的所有幻想希望徹底的全部落空。